第042章 不鸣则已(1/2)
第042章不鸣则已
(第一更拜会恩师)
“侯爷醒了,奴婢让小厨房送些点心和汤水来?”如意本外阁间内整理,见盛明远醒了,这才远远福了福身,问道。
“先不必。”盛明远粗略应了声,而后看了看身上的大麾,眼见外头的天色已然灰白,似是还在下雪。
如意见状应道:“今日冠城只怕又是一日大雪,侯爷若是出门,需得带伞。”
盛明远笑笑:“大雪好,瑞雪兆丰年。”
如意也笑:“方才小姐也是这般说。”
盛明远顿了顿,眼中笑意渐浓。
今日是洛家的年底执事,昨日起洛宅内就热闹无比,洛青婉今日应是寅时靠后些就醒了,极有可能要一直在前厅呆到黄昏前。五日的年底执事压缩到两日,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
他插不上手,也只能勿扰她。
“元宝呢?”他忽得想起。
元宝似是从未管过洛家生意上的事,今日应当也不需要去。
如意应道:“元宝少爷此时应当在卢老先生处念书,卢老先生的宅子离家中有几条街巷,元宝少爷大致要到晌午前才会回来。”
“卢老先生?”盛明远只觉耳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严肃脸,盛明远笑笑:“是卢坛卢老先生?”
如意意外:“正是。可是夫人同侯爷道起的?”
还真是卢坛!
盛明远才是意外。
他早前在东宫做太子侍读,卢坛路老先生便是太子的老师,也自然便是他的老师。他在东宫的时日最长,也同卢老先生在一处的时间最久。
卢老先生平日里严肃,私下里却是极好相处。其实卢老先生很是喜欢他,却回回将不成器挂在嘴边,但大凡他在东宫里闯些什么祸,亦或是惹了一大堆烂摊子,倒是卢老先生回回在太子面前说情保他。
转眼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他早前也曾听闻卢老先生告老还乡,辞去帝师,回了家乡。
没想到,卢老先生的家乡竟是冠城。
卢老先生竟是元宝的先生。
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盛明远心中说不出的亲切,盛明远朝如意道:“如意,你稍后可要去前厅伺候?”
如意摇头:“夫人吩咐了,让如意在苑中,怕侯爷有什么吩咐。”
“那便好。”盛明远点头。
如意疑惑不解。
便又听盛明远道:“如意,你可认识去卢老先生家中的路?”
如意愣愣点头。
冠城本就不大,街坊邻居都很熟络,再加上卢老先生是元宝少爷的先生,石先生和兰姨时常嘱咐她去卢老先生府上送些庄子上新送来的野味,亦或是兰姨亲手做的桂花鱼等。
两家走得勤,也自然亲厚,如意知晓卢老先生的住处。
盛明远便道:“叫上阿九准备马车,如意,你带我去趟卢老先生府上。”言罢,就掀起帘栊回了内屋洗漱更衣。
如意懵懵应好。
去卢老先生府上,莫不是,侯爷也是认识卢老先生的?
见盛明远兴致极好,如意不敢多做耽误,便拿了遮雪的伞,又拎了裙摆往苑中去寻明月九。可明月九不在苑中,苑中的粗使丫鬟道,似是见到阿九往前厅那边去了,如意便让粗使丫鬟遣几个人赶紧去寻。
几个粗使的小丫鬟怕寻不到,便唤了几声“阿九”“阿九”。
明月九本在前厅的屋檐上看厅中,入神之时偶尔听到似是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待得定神,才似是真的见到几个小丫头模样,似是从西苑处来,在寻他,一面唤他的名字。
明月九跃身而下。
小丫头见得他高兴,才道:“阿九哥哥,侯爷在寻你,似是稍后要阿九哥哥一道外出,阿九哥哥,你快回西苑吧。”
“好。”明月九不耽误。
等到西苑,盛明远刚好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玉冠束发到了外阁间。
“侯爷。”明月九行礼。
“去备马车吧,我们出去一趟。”盛明远说得极其简练。
明月九迟疑,是让他驾车随行,可,明月九问:“侯爷,是否要叫贾容和豆子?”
盛明远回眸看他,笑了笑:“不必。”
似是刹那间,明月九倏然会意。侯爷是知晓贾容和豆子今日惦记着去踏雪那端。明月九心头也舒了口气,这便也好,不必陪着他二人一道去踏雪家了。
其实如坐针毡,只是他们二人乐在其中,浑然不知罢了。
侯府的马车停在马厩里照看,明月九去取,等马车行到洛府门口时,如意也领了盛明远出府。今日的雪下得大,如意和盛明远都撑着伞。
到了马车跟前,盛明远收伞,躬身上了马车。
如意便也收了伞,却是坐在明月身侧:“阿九,走吧,我认识路。”
明月九本就话少,此刻也只点了点头。
冠城不大,卢府离洛府也就只隔了几条街道。本是临近年关了,便是今日下着大雪,街道两端的也都是人来人往。家家户户门前都陆续挂上了灯笼,有的灯笼上还缀着白雪,整个冠城一片银装素裹,银装素裹里又透着年关的喜庆在里头。
倒叫人看得几分好心情。
盛明远放下帘栊,想起早前在东宫的时候。
“盛明远!!”卢老先生让他起来背书。
他分明会,却要装作吊儿郎当不会的模样,惹得周遭阵阵哄笑。
卢老先生便厉声道,都笑什么,肖默然同鲁建明,段歆几人便道,笑盛明远呢,都背过几回了,还是不会,连学堂里的孩童都不如。
郭太和便道:“你会你来背。”
段歆向来争强好胜:“背就背。”
待得段歆背完,郭太和无话可说,他便起哄道:“你能倒着背吗?”
谁能倒着背,肖默然几人嗤笑。
他便托腮,懒洋洋笑道:“我们喻夕会啊,喻夕,给他们背一个。”
“……”喻夕只恨不得掐死他,只是他话都放出去,若是不给他个台阶下,怕是卢老先生真会将他给轰出去,喻夕只得硬着头皮说:“倒着背有什么意思,我能背后几段。”
后几段,堂中都安静了,这是出了名的咬文嚼字,难啃得很。
就连太子都抬眸。
见没有人异议,喻夕便者乎者也的背起来,分明朗朗上口,还有一浪顿挫,又不时挥着折扇,拂袖而过,似是小小年纪便有见底一般,竟将场中都看呆了,也引得太子瞩目。
卢老先生似是也被他的背诵吸引,一面抓着胡须,一面品味其中。
只是背到兴致处,似是肖默然忽然伸腿,喻夕一绊,险些摔倒,还是太子眼疾手快扶住的,狠狠瞪了肖默然一眼,肖默然几人才算是老实了。
可喻夕被这么一绊,又被太子给扶住,口中顿了顿,便语塞了。
一时也想不起来,他解围,将后半句逐字逐句念出,才又拍拍脑袋,得意道:“呀,我竟然会背。”
卢老先生这才责备得拿上手中的书卷,在他头上狠狠敲了敲。
……
都是早前的趣事,此时想来仍旧历历在目。
许是卢老先生一早便知他在扮猪吃老虎,可也一直都未戳穿他,只是偶尔警醒,要认真听,他才又坐得端正。
他离京的时候,卢老先生正染了风寒,没有去东宫授课。
他到卢老先生府中,给卢老先生叩首:“学生今日将离,还望老先生多保重身体,老先生倾囊所授,学生一生受用。”
卢老先生咳得厉害,挥挥袖让他离了。
可他却分明看到老先生嘴角微挑。
卢老先生算是他的良师益友。
没想到在冠城,还有机会去拜会卢老先生。
盛明远低眉。
马车外,如意正好指路:“阿九,前面左转便要到了,可行得慢些。”
明月九颔首。
等到马车缓缓停下,门前的小厮前来问候:“公子是?”
盛明远躬身下了马车,还是依照恩师的礼仪朝卢府门楣拜了拜:“学生是盛明远,特意来拜会卢老先生的。”
那小厮眉间挑了挑,似是几分欢喜:“你是我们老太爷的学生?特意来看老太爷的?”
“是。”盛明远应声。
那小厮就差没欢喜笑开,这厢还记着拱手道:“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刚跑开两步,又挠了挠头,快步跑了回来:“盛什么来着?”
如意拢了拢眉头。
盛明远笑道:“盛明远。”
小厮拍头:“对对对,盛明远,盛明远,盛公子请稍等。”这又才转身,往府中跑去。
明月九都不由叹了叹。
……
不多时,小厮跑了回来,跑得气喘吁吁,这回才是拱手,朝他认真拜了拜:“侯爷,老太爷请。”
这回当是知晓叫侯爷了,如意抿唇。
另有小厮上前领明月九去放马车。
这小厮便领了盛明远和如意往府中去,一面走,一面歉意道:“不知是侯爷驾临,侯爷勿怪。”
盛明远却是问:“老先生身体可好?”
小厮愣了愣,便是点头:“好着呢,只是日日都在叨念,早前的学生竟然没一人来看他,没想到今日侯爷就来了,别提多高兴了,眼下正回了房中换衣裳呢!”
会客要知会客的礼,要正衣冠。
卢老先生向来言行一致,盛明远低眉笑笑。
行至偏厅中,就正好见元宝在偏厅中。
见到他,元宝愣住:“盛……姐夫,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似是又反应了过来:“该不会你就是卢老先生方才口中所说的……爱徒吧……”
(第二更东宫旧事)
爱徒?
元宝震惊,他也受宠若惊。
东宫侍读多年,从未亲自得了卢老先生一句赞扬,而这二字从元宝口中说出,他便都能猜想到卢老先生当时的模样。
“臭小子!”久违的呵斥声。
既熟悉,又如雷贯耳。
盛明远掀起衣摆,双手举至额间,行跪拜大礼:“学生盛明远,见过先生。”
卢老先生似是眼中微滞,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抽,便才上前,一面扶他,一面道:“行这大礼做什么。”
盛明远任由他扶起,依旧是恭敬道:“先生从前教过,若是多年不见,拜会恩师要行叩首大礼,学生可没记错。”
卢老先生不住点头,眼中似是星星点点。
轮到盛明远扶他去主位落座。
卢老先生神色倒是安详,却是这腿脚应是因着上了年纪,有些颤颤巍巍了。岁月不饶人,卢老先生也竟是老了。只是这衣衫正,连一处褶皱都没有,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腰身依旧挺直,是遵循了所学本心。
见盛明远同卢老先生果真亲厚,元宝些许愣住,竟也有些傻眼了。
卢老先生素来严厉,对人的要求也高,早前是多不容易才会有意无意说了一句他天资聪颖,而能让卢老先生用“爱徒”二字来形容,这些年来,他一直跟着卢老先生学习,是没有听过第二个了。
元宝一面存疑,一面还是不由有些对盛明远刮目相看的。
只是盛明远扶卢老先生坐下,他也赶紧上前,站在卢老先生一侧。
便见卢老先生先前眼中还笑嘻嘻的,眼下,分明就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片乌云,眉头一拢,似是不待见道:“这么多年了,可算还记得我这个先生了,都长得牛高马大了,才来看我。”
盛明远哭笑不得。
元宝眨了眨眼,牛高马大这个词,老先生用得……
还真是相当准确!
牛高马大,便也近似等同于头脑简单的意思。
卢老先生分明是教授旁人功课的,从他口中听到牛高马大这个形容词,实在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盛明远却也不恼,嘴畔莞尔道:“学生错了,日后一定常来看先生。”
卢老先生愣了愣,很快恢复正常:“你不是在丰州吗?”
盛明远应道:“夫人在冠城。”
卢老先生眼前一亮:“你都成亲了?”既而又挑眉:“不是顾家那丫头?”
顾家哪个丫头?元宝皱了皱眉头,戒备得看向盛明远,总觉得这忽然从卢老先生口中蹦出来的顾家丫头几个字分明刺耳得很。盛明远早前是卢老先生的学生,看模样,卢老先生还同他亲厚,难不成真有些青梅竹马的事情是卢老先生知晓?姐姐还不知晓的?
元宝有些恼意看着他,可不能让他有事瞒了姐姐去。
“先生……”盛明远一言难尽。
卢老先生摆摆手:“罢了罢了,早前觉得顾家那丫头同你般配,也愿意同你一处,可顾老头子那个顽固不化的,不娶就不娶吧。”
看似劝他不在意的模样,实在还是有些遗憾的。
元宝越听越觉得其中有几分古怪。
盛明远却道:“先生,寒之是云正的妹妹,我同云正走得近,也自然当她是妹妹,哪有什么先生说的般配不般配。”言罢,伸手一把揽过身边正竖起一对兔子耳朵拼命听的元宝,笑嘻嘻揉了揉他的头,应道:“先生,我夫人是元宝的姐姐,洛青婉。”
元宝一脸恼火。
才就叫了他几声“姐夫”,今日就同他演起亲厚来了。
看他二人模样,卢老先生也似是怔住:“隔壁洛家的女儿,洛青婉?”
这冠城内还有几个洛青婉?
卢老先生并非糊涂,而是不敢相信。
“正是青婉。”盛明远含笑应声。
连“青婉”这样亲厚的称呼都出来,卢老先生方才还在遗憾的脸,一瞬间似是便缓和了过来,一面看着元宝,一面捋捋胡子道:“洛家那丫头……”
盛明远和元宝都竖起耳朵,片刻才听卢老先生笑眯眯道:“若是洛家那丫头,便才是你高攀了……”
元宝忙不迭得点头。
盛明远唇畔微挑:“先生同青婉熟络?”
说起洛青婉,卢老先生早前还佯装严肃的脸,眼下便全然微微笑开:“青婉丫头是个好姑娘,早前老夫便在想,要如何给青婉丫头寻门好亲事,没想到却被你攀得了。青婉丫头可不像顾家那丫头,你小子可别以为青婉丫头无人撑腰,便欺负人家,若是让老夫知晓了,定然千万山水也要跑去丰州,给你将腿打折了不可。”
如此刚烈,元宝都愣住。
盛明远虽不知晓青婉如何哄得卢老先生如此喜欢,但见卢老爷子喜欢,他便连忙拱手道:“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日后一定对夫人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先生随时可来询问。”
这张嘴皮子!
卢老先生分明是不气的,耳旁便是仿佛回到了早前在东宫的时候。自己一面喊着要打他戒尺,一面听他一口一个先生哄得。自己素来知晓盛明远藏拙,而盛明远也拎得清轻重,分明比旁人都要聪慧几分,还要在人前一幅讨嫌的模样。
这些年,个头长高了,也敛了几分当年的顽皮模样,学会了几分温文儒雅,倒叫他惊喜。而这句哄人的话,却是让他想起盛明远早前时候,便如同眼前这般。
“做饭做饭,老夫饿了,都留下来陪老夫吃饭。”卢老先生拄了拄拐杖,门口候着的小厮赶紧应好。
盛明远知晓他是心悦了才会如此。
见他要起身,元宝赶紧上前去扶。
盛明远便跟在一侧,小心翼翼不近不远得看着。
“问问厨房,今日可有肘子?老夫想吃肘子了,没有就去买。”卢老先生又发话,小厮又是应声。
盛明远却低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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