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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摇摇头,说:“我想不出来他会去哪里。不过,我了解二毛,他不会无缘无故回来晚的,他肯定有要紧的事,而且他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雯颖说:“大毛,你真的能这么肯定吗?”
大毛坚定地说:“我能肯定。”
雯颖望着大毛坚定的目光,情绪稳定了许多,心里仿佛有了依靠。
快九点时,二毛终于回来了。他脸色兴奋得有些红润,一进门就叫道:“妈妈!
我…“
雯颖板下面孔,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说,为什么在学校说谎?你跑到哪里去了?”
二毛从来没有见过雯颖如此严厉,怔了一怔,望着雯颖,眼里露出惊慌。雯颖说:“家里有什么事要你请假不上课了?你如果真有事要办,为什么不能托同学捎个口信回来?”
大毛说:“二毛,你今天太不对了,你知道妈妈多担心呀?”
三毛说:“妈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都快哭了,我看见的。你比我不乖多了。”
二毛这才觉得自己的错误严重,低下了头。
雯颖说:“你还没有说,你到哪里去了?”
二毛嗫嚅道:“我到图书馆去了,我想查查有没有石评梅这个诗人…”
雯颖大为惊讶,说:“哪里的图书馆?”
二毛说:“南京路图书馆。”
雯颖更为震惊,说:“你哪来的钱搭车?”
二毛说:“我走去的。以前爸爸带我们坐车去时,我觉得不太远,没想到……
有那么远。“
雯颖一时无语,望着二毛,不知说什么好。
大毛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二毛不会出事的。三毛,给二哥拿碗添饭。”三毛脆声脆气地答应着,跑进厨房。
二毛望着雯颖,胆怯道:“妈妈你没有生气吧?”
雯颖想了想,说:“你是一个小孩子,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先跟妈妈说一声。
查的结果怎么样?“
二毛脸上浮出笑容,说:“妈妈说对了,真是有这样一个诗人,我们老师她居然不知道。不过,我并不觉得她的诗写得怎么好。”
雯颖想了想,说:“你有这样的看法,也不错。”
这天夜里,雯颖久久难眠。她想,从学校到南京路图书馆是何等远的一段路,二毛凭着怎样的毅力和信心才徒步走到那里去的呢?而大毛,居然已经可以成为她精神上的一个依靠。时间是多么快啊,自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开始做,而孩子们竟都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次日清早,雯颖起床对镜梳理,发现了自己头上的一根白发。她扯下这根白发,站到窗前,对着晨光看了半天。心想,孩子们都大了,而我就这么老了。
三
林嘉禾从陆水工地回到乌泥湖,没想到在宿舍大门口碰到的第一个熟人竟是丁子恒。丁子恒刚从北京开会回来,背着行李,脚步匆匆。见到林嘉禾,丁子恒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叫出名字。林嘉禾1958年底被下放到五三农场劳动改造,一年后,又转到蒲圻陆水工地,从此便很少归家。虽是同住一个宿舍,却没有人再见过他,不觉间已过了三年。
林嘉禾微一点头,说:“丁工,好。”
丁子恒在愣怔中正叹惋经历是一双魔术般的手,它既悄无声息地改变人心,亦大张旗鼓地改变人形。听林嘉禾开了口,他迅速镇定住自己,说:“林……林工?
是你?你还好吧?“
林嘉禾说:“怎么说呢?回来看病的。”
丁子恒说:“怎么了?”
林嘉禾说:“怀疑黄疸性肝炎。”
丁子恒说:“……陆水枢纽,怎么样?”
林嘉禾说:“我在施工总队被监督劳动,只是那里的一个勤杂工,没办法答你这个问题。”
丁子恒被噎哑了口。林嘉禾说:“听说你在石牌组?坝址是不是要定在那里?”
丁子恒说:“很难说。”
林嘉禾说:“三斗坪不行吗?”
丁子恒说:“现在把重点放在石牌是考虑战争因素。”
林嘉禾说:“石牌我跑遍了。那里怎么能做坝址?清理出一个施工现场都不容易。你们是怎么论证的?”
丁子恒说:“你说的前一个问题确实存在。而后一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你。”
林嘉禾露一丝苦笑,说:“对不起,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该操这份心。”两人对话到此结束,默然间彼此拉开距离,各自走路。
林嘉禾到家时,妻子邢紫汀尚未下班。为他开门的是儿子林问天。林问天见是林嘉禾,愣了几秒,然后扭头折回房间。
林嘉禾心里顿觉不悦,他板下脸,厉声说:“不管我是什么人,是个好人还是个混蛋,我都是你爸爸,你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林问天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低声问道:“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林嘉禾缓和了语气,说:“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工地医务所大夫怀疑我得了黄疸性肝炎,领导批准我回来检查一下。你怎么没上班?”
林问天说:“我三班倒,今天是夜班。”
林嘉禾说:“工作怎么样?”
林问天说:“能怎么样?”
林嘉禾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问天说:“还在锅炉房。领导让劳动锻炼。”
林嘉禾说:“领导没说让你锻炼多久?”
林问天说:“没有。他不想要你锻炼时,自然会通知你。”
林嘉禾说:“始终就只你一个在锻炼?”
林问天说:“新分去的大学生只有我一个人在锅炉房锻炼。”
林嘉禾说:“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林问天说:“我没有觉得不公平。人家的爸爸又不是右派,而我的却是。”
林嘉禾大为吃惊,说:“跟这有关吗?我是我,你是你呀!”
林问天说:“怎么可能你是你,我是我呢?用您的话说,你是我爸爸,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
林嘉禾哑口无言,时间便在这无言中停滞下来。屋里静静的,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之声。直到邢紫汀下班回家,父子之间都再没有交谈一句。
林问天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