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番外(3/3)
碧空渐黄,映着明珠温暖的笑,“姐姐放心,她是不是好心不要紧,就算是我同自个儿做个了断吧。姐姐且看着点儿宝月儿,别叫她去点炮仗,我们送了东西就回来,没多一会儿,也不在那边吃饭的。”
“好,你小心些,”青莲冲他们登舆的身影摇摇袖,扯长了嗓音,“早些回来,夜里金家夫妇要来咱们家一齐听戏的。”
“嗳,我记着呢!”
宝马香车滚过了迢迢街市,到了平康街抱云巷时,月已中霄。逼仄的一条长巷马车进不去,宋知濯便打了灯笼与明珠先入了巷中寻那颗柿子树。
他们相握的手藏在袖中,借着月辉与绢丝灯,明珠瞧见了宋知濯晦暗的面色,便挨近了撞一撞他的肩,“你要是见着了我爹,会说些什么?”
宋知濯倏然顿住,拨开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我没什么好说的,更不可能同他周到寒暄,也不可能叫他‘岳父’。我只想要他一条贱命,但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你放心,”明珠扬着脸笑,温热了寂寞的长巷,“我也不会叫他爹,我就是来看看娘和弟弟。你也别气,那天听我娘说,他好像身子骨不太好,拖拖拉拉也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犯不着你动手。”
闻听此节,他面色稍缓和一些,“便宜他了。”
再行百步,只见一棵丈高的树影,宋知濯举高了灯笼一照,光秃秃的树枝上结了许多红彤彤的柿子,在月光下诡异地摇晃着,投下稀疏的影到树下的蓬门荜户。
这是一堵残颓的院墙,砖瓦破损,门户漏风,由饱经沧桑的门缝里透出来些许烛光。以及一个男人粗粝的嗓音,“娘,今儿都中秋了,也没见那丫头来,别是您的法子不中用吧?”
骤然,明珠预备敲门的手顿住,垂下来与宋知濯对望一眼。紧听着里头又传出三两孩童喳喳的嬉闹声,伴着另一个女人讥讽的笑声,“能中用还真是有鬼了,人家如今是阔太太奶奶,还能想着咱们?”
另一个明珠所熟悉的声音复起,如一把尖利的匕首,“我的儿,你放心,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可这丫头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她?她那个人,打小就心软,小时候你同她吵多少嘴,她还不是什么好吃的都紧着给你?”
“那您还不如直接就去她家里要银子呢,这样儿拐弯抹角的,没准儿人真只当您是冲着认亲去的,真就一两银子不给您。”
“说你蠢你还真不机灵,比你姐姐差远了!你懂什么?那丫头,打小就是吃软不吃硬,我要真开口要银子,她能给我才有鬼了!即便给了,也不是个长法,三千五千也总有花尽的时候吧?我想着,先哄得她心软了,认下了咱们,骨肉血亲的,姑爷总不会放着咱们不管,到时候姑爷或是让你到商号里做个大掌柜、或是给你本钱,替你操持个买卖,这方是长久之计。”
“可我听说,那宋家的商号不要不识字儿的人,还听说那‘姐夫’面软心硬,商号里头从来不用什么亲眷之类的人。”
“那是他没有什么亲眷,我都打听过了,人都只道他不是本地人,原先带着你姐姐落到了扬州,身边除了几个下人,概无亲友。想必是父母不在了,家中也无兄弟姊妹,独他一个,这才能抛家舍业的到了这里。正好儿,等认下你这个弟弟,你就是现成的亲戚,不帮扶你帮扶谁?”
旋即几声刻薄的笑将明珠复卷入幼年千疮百孔的日子,那些寒刀霜剑一霎袭击了她的强悍的心脏,使她的善与爱再度被一场风暴洗礼。
她抬起泪眼,望着那一轮明月、与没有边际的星辰,也望见宋知濯晴朗的眉眼,对他笑一笑,“咱们走吧。”
宋知濯挑高一侧的眉,提着灯笼照亮她妆额红浅的脸,“不进去了?”
她笑着,泪似明珠,坦白地闪烁在黑夜,“不进去了。”
“那车上的银子呢?”
“……不给了,那是咱们家的钱。”
夜,风露泣诉,她的背影没如长巷,宋知濯摇望一瞬,提着灯笼追上,去牵她藏在纱袖中的手。深深的巷几如深深的夜那样没有尽头,但爱与恨终有归期,这一霎,她的爱和恨就在眼泪中彻底释然了。
检算人间,愁相聚,哀离别,皓月难长圆。好在他们相扣的手,如同他们交缠的一生,而悠缓的步调,始终在提起与放下中领悟着人世悲欢。他们彼此都曾走过了半生庞大的版图,在踅来转去的孤独荒野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份爱。
何其有幸,在脚步不可丈量的荆途里、在千古空寂的山河中,他们相逢。
————全文完————
爱虽不完美,却仍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宋知书与楚含丹没有番外,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去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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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会在《阉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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