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这气味,好香(2/2)
江思缘手持青陵双剑,面上波澜不惊。
身为这场戏的主人公,却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
“缘儿,到我身边来。”
江思缘看了凤锶一眼,抬脚向凤锶走去。
恰在此时,身后杀气骤现。
江思缘神色一凛,闪身避开身后刺来的剑,粉色桃花剑穗蹭着脸而过,看清来人,手中的青陵双剑刚开剑鞘,便缩了回去。
手掌擦过对方的手腕,发现其体内并无灵力,用暗劲打落她手中的长剑。
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思缘冷淡地瞧了眼捂着手臂的林晗,飞身后落,站在凤锶身侧。
下一秒,脖颈上的血绸突兀断开,露出一片金色符文。
她手掌挡得很快,却还是被来人看清了上面的烙印。
嗅到一阵丝绸烧焦的气味,抬眸看向殿门,只见一道黑影立在那。
那道黑影的身形,逐渐与四年前在剑塔顶端看到的黑影重合。
凤垣背光的身影挺拨傲岸,脸上如腊月冰霜。他一步一步缓缓踏进大殿,精致镶金的黑袍布料黑得浓郁。
与在寂灭山的高贵优雅不同,此时的凤垣气势凛然,如一柄上古神兵,锋芒毕露。
温郁轻扯了下唇角,温润的嗓音带着丝丝凉意:“来者是客,对东道主动刀动枪可不合规矩。”
“孰主孰客?”凤垣眼底晦暗不明,打从进殿门,目光就未从凤锶身上离开过。
“孤来此,是为孤的王后,并非做客。”
凤锶神色复杂,又透着刺骨冷寒:“你口中的王后是何人?”
“你觉得是何人?”凤垣嗓音沉郁,眼尾的红痕愈发鲜红。
“与孤签下血契,注定同生共死的是何人?”
“不问自取,拿走孤数千年寿元的,又是何人?”
凤垣语速缓慢,说得轻描淡写,可在座之人皆看得出,他每一句话,都透着沉重。
同生共死,千年寿元。
当年凤垣用血契,孤注一掷地将性命交付给凤锶,这才让年轻时的凤锶,对他生出了责任感,将他划入别人都走不进的领地。
可惜,错的姻缘,只会让双方都遍体鳞伤。
温郁眼神黯淡,唇角越发冰冷:“温某的记忆若未出差错,凤后两千年前,便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你的记忆未出错,不过是口是心非,道了句谬论。”凤垣淡声道。
“孤与王后同生共死。孤活着一日,王后便一日不死。”
江杼冷眼看着凤垣:“恐怕凤王找错地方了,此乃修真界,非你寂灭山。”
“可不是么,三界人尽皆知凤后死于一场大火,凤王该去幽冥地府找。”冷心也不嫌事大,起哄道。
“堂堂寂灭山之主,来我修真界,莫非是想引战?”
凤垣傲睨众人,坚毅的脸庞冷酷而淡漠:“若战,孤奉陪。”
“这般说,凤王是为开战而来?”一直未出声的宁霄,离开坐塌,手一挥,泛着冷白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上。
江杼站起身,手握江山笔,单调的黑白二色,犹如所有颜色汇聚的终点。
“嘿。”冷心眼睛发亮,欲要加入战斗,刚起身,就被身旁的冷面制止。
冷面:“别多事,凤垣的对手不是我们。”
冷面转眸朝苏恒的位置看去,那里本该坐着一个冰雪般的男人,此时却空无一人。
“你的对手是我。”
苏恒不知何时出现在凤垣背后,他微低着眼帘,双眸如雨中轻雾,没有一丝波澜,洁白的发带轻轻飘动,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凤垣瞥了眼凤锶,看向苏恒:“我该称呼您一声前辈。”
“不必。”苏恒神色自若道,“长你百余岁而已。”
“苏兄为何来此?”凤垣明知故问道,“听闻这是场‘认亲宴’,苏兄是陪令弟子而来,还是为自己而来?”
“为看个明白罢了。”
苏恒不是废话的人,不擅长与人虚与委蛇,说客套话,“出手。”
“那便得罪了!”凤垣身上蓦然散发出杀伐之气。
两位渡劫期的气场一现,千丝殿的屋檐都在颤动。
冷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二位不妨出去寻个空场打,切莫拆了凤宗主的红鸾宗啊。”
苏恒召出银色长戟,化作一道银白闪电,向天空而去,凤垣紧随其后。
看着凤垣和苏恒出了红鸾宗的范围,凤锶神色猛沉,瞥向身旁的温郁。
温郁也是一阵诧异,他算好了时间启动护山大阵,为何护山大阵没有开启?
莫非是缘儿?
不。以缘儿的实力,还无法改变护山大阵的运转。
到底哪里出了差池?
或者说,何人在干预?
“不是很明显吗?”冷心单手撑着下巴,神态懒懒地打量凤锶身侧的江思缘。
“血脉这种东西,玄妙得很,继承之人总会继承点什么。就好比……”
冷面看着江思缘勾着红痕的眼尾,面无表情地接话:“一对相似的眼眸。”
凤锶转眸看向冷心冷面。
“凤宗主可能有所不知。”冷心单手压着桌角,缓慢起身,“贫道除蛊术,在算卦这一块也颇有小成。”
“贫道算出,红鸾宗今日有一劫。”
“生死劫。”冷面接话。
“宗主!”两名红鸾宗弟子冲进大殿,急切地禀告道。
“宗内突现漫天蛊虫,被咬伤的弟子全身皮肤溃烂,昏迷不醒!”
“进出门派的四个出口皆被蛊虫封堵,现如今弟子们皆无法进出!”
凤锶脸色不变,翻手召出秋水双剑。
方才温郁进殿便向她传音,清幽派图谋不轨,恐有动戈之意。
冷心眼睛发亮地瞧着凤锶手中的剑中剑,抚掌道:“剑长三尺三,刃口凝霜,遇风化雨。好剑呐,这便是宗主的成名法器,秋水双剑吧?”
冷面态度冷淡,如同没有感情一般平铺直叙:“此番是清幽与红鸾之战,不相干的人,可以离开。”
“因何而战?”江杼没有离开的意思,手中的江山笔萦绕着一道道水墨。
冷心的视线从秋水双剑上移开,看着江杼叹道:“众所周知,红鸾宗靠邪法修炼,迫害无辜,伤天害理。”
冷面:“替天行道。”
温郁轻眯双眼,手中长笛轻轻转动,“清幽派的名声,可对不上替天行道这四字。”
“温郁,去看看弟子如何。”
凤锶看了温郁一眼,温郁会意,抬脚向殿外走去。
“缘儿,去你江叔叔那边。”
大乘期的战斗,江思缘知道自己无法插手,听从凤锶的安排,走到江杼身边。
凤锶扬唇冷笑,淡雅的容颜在这一笑之下,几近妖|娆:“区区清幽,也敢在我红鸾动土!”
秋水双剑长剑短剑分来的一刹那,空气乍然凝重起来,仿佛有千斤重的水雾压在众人身上。
冷心冷面二人是同胞兄弟,配合默契,心有灵犀。两人同时对战凤锶,本该占据上风,却在凤锶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江杼挡在江思缘身前,看着战斗逐渐趋向白炽化,眉头越皱越紧。
凤锶是凤氏一族的情|欲凤凰,狂化状态下可以越级与高她三阶的修士一战。
但是其本身实力,不该如此之强,这很不寻常。
“看出来了吗?”宁霄轻声道。
“她没多少时间了。”
凤氏一族在寿元将尽之际,会实力暴增。这还是凤锶两千年前,对他们说过的话。
以凤锶的灵性,她本可以飞升成仙。偏逢负心人,从此一念地狱。
他此番前来,不是追寻江思缘是谁的骨肉,只是想来看看凤锶。
听到宁霄的话,江杼胸口透不过气来,吐了口浊气,努力保持平静,说道:“栾彤死了。”
宁霄并不意外,“她该死。”
“当年若不是她设计陷害,凤锶也不会在大火中走一遭。”
“是不死凤凰一族利用了她。”江杼清楚,他的解释无人在意,可只有说出来,才对得起死去的人。
“栾彤身为不死凤凰,却和情|欲凤凰亲近,不死凤凰一族一早便想利用这一点。”
“她身处漩涡,受人摆布,能做的,只有假意爱慕凤垣,和凤锶闹翻,逼他们将她赶走。”
“却不想天意作弄,不死凤凰一族在她的身上做了手脚,放了能令情|欲凤凰狂化的柑莲花粉。凤垣狂化失控,亲手将凤锶送上绝路。栾彤也被打伤,无力回天。”
宁霄眼里的冷色并未减少:“江杼,你知道与凤垣比,你输在哪里吗?”
“优柔寡断,息事宁人。”江杼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宁霄否定道:“是胆小如鼷。哪怕你胆子大点,凤锶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宁霄指的,是当年凤锶逃婚,途中一眼便相中江杼,红鸾心动,想和江杼生米煮成熟饭,以此拒了与凤垣的婚事。
“江思缘,红鸾宗……令她红鸾心动的江某人,”宁霄望着一剑刺穿冷心肩膀的凤锶,喃喃道,“你怎就看不出来?”
“这么多年,如果凤锶身边的不是温郁,而是你,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怎么可能?
江杼喉咙间变得酸涩无比,仿佛有东西扎着他的心脏,一阵阵刺痛。
“你想多了吧。”
对于江杼,宁霄不介意再给他下剂猛药。
“凤锶采补八大高手的传言是谣传。今日在席的人当中,除了你,都是借这个机会,看戏的。”
“也只有你,还在认真追问江思缘是谁的骨肉。”
因为只有你,是真的与凤锶发生过关系的。
江杼还未从震撼中回神,便听一道清朗声音响起。
“不愧是红鸾宗宗主,一挑二的实力令人不容小觑。”清幽派戴面具的青年,从方才便一直坐在席上未动。
此刻他已然摘了面具,置于左手边,栗色长发落于两肩。
他弹了弹发丝上的金色蛊虫,两颊突显着两个恰到好处的梨涡。
“你是何人?”冷心冷面二人重伤,凤锶收回长剑,凝视青年。
对方只有化神修为,可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
“在下关凌。”关凌礼貌地行了个修士之间的见面礼,“久闻凤锶宗主美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关凌?曲枫心中一颤,倏地看向那位气度不凡的青年。
江思缘看着关凌,忽然明白他在剑塔那句:“阿缘与我缘分匪浅,日后必然还会再见面。”
“听闻凤宗主来自凤氏一族。”关凌手中变出一个古朴玉盒。
“这是关某不远万里,从寂灭山不死凤凰一族那里得到的,能令凤宗主功力大增的宝物。还请宗主笑纳。”
江思缘闻到一阵甜腻的奶香味,与当初被林晗暗算时,闻到的气味非常相似。
“这气味,好香。”
闻言,江杼神色微变,提笔一挥,淡色的水墨带着骇人的杀意朝关凌冲去。
“江殿主手下留情!”
墨绿色的长戟从天而降,插在关凌身前三尺之地,挡下了江杼的攻击。
曲枫闪现在关凌身前,抱拳道:“犬子无礼,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关凌扬起嘴角,在曲枫身后轻声唤了声:“父亲。”
曲枫脊背一颤,身形更加笔直,“小儿自幼流离,恐是遭清幽派蛊惑,这才干了蠢事,关某会将他带回去严加管教。”
“盒子给我。”江杼冷声道。
曲枫不明所以,“盒子?”
“这是关某送凤宗主的宝物,怎可轻易改送他人。”关凌手指一转,玉盒在他的掌心轻转。
曲枫冷斥道:“你给他便是!”
“非我族类,扮什么人族!”关凌手臂一挥,玉盒向着凤锶的方向砸去。
凤锶提剑一斩,剑气在半空划出一道水浪,将玉盒击落。
玉盒一落地,两边便喷出两道火焰,水雾与火焰交融,四周的空气受到影响,骤然流动起来,伴随着点点粉色荧光。
四道结界同时亮起。
曲枫和宁霄见江杼将结界分别施加在江思缘和凤锶身上,自己却站在结界外。
两人同时撤掉结界,发现四周的粉色荧光对他们并无伤害,视线扫过那些荧光,疑惑道:“这是何物?”
江杼拧着眉。
想到江杼刚刚说的话,宁霄迟疑道:“难道是……柑莲花粉?”
宁霄话音刚落,殿上忽然出现两道凤凰虚影。
“呃……”凤锶的指甲迅速变长,双眼充斥着漆黑的色泽,看不见一点眼白,她的眼角散发出邪异的红光。
被江杼护在身后的江思缘状况也一样。
江思缘虽是元婴修为,但是她的实力却在化神之上,狂化后的能力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修为增幅比凤锶凤垣还要恐怖。
连江杼,都被她身上的气息逼得,不得不远离她。
凤锶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江杼警惕地观察四周,只见虚空一阵动荡,立刻提笔画下防御。
尖锐的利爪之下毫无预兆出现在防御之内,江杼一惊,头皮一阵发麻,再想转笔已然来不及。
眼看着那只猛禽类利爪将要洞穿他的心脉,一柄银白色的长戟骤然出现,挡住了凤锶。
“师姐。”温郁手持诛神戟,面对凤锶恐怖的双眼,不惧反笑,“我回来了,所幸缘儿提醒的早,弟子们都平安无事。”
“诛神戟……”曲枫嘴唇微颤。
诛神戟没有被毁,师兄方才那一招是战戟门的招式,他的功法还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霄提醒道:“温郁,不要靠近凤锶,她狂化了!”
凤锶不分敌我攻击之时,宁霄便用法术困住了江思缘。
诡异的是,江思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攻击任何人的举动。
诛神戟在凤锶的全力压制下,出现了一道裂痕。
温郁伸出手,缓慢触碰凤锶眼角的红光,“温郁知道,师姐从未将温郁看成是一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当年在寂灭山,凤锶在妖兽口中救下他,自顾自地要收他做师弟。因为她不收徒,便只能收他做师弟。
不收徒的理由也很奇怪,说他不是寂灭山的人,她教不会他。
温郁那时便好奇:“为何不是寂灭山的人教不会?”
凤锶那时候笑得特别开心,笑容在夕阳下沾了妖兽的血,看着尤为惊心动魄。
“我们是凤凰,优势是天生的。虽然我们的实力天差地别,但有师姐在,定能护你周全!”
“温郁也想护师姐周全。”温郁的手指穿过诛神戟,与凤锶尖锐的利爪交缠在一起,修长的手指流出|血来,他也没有松开。
“江杼,宁霄,师弟……”温郁哑声说道,“红鸾宗的功法剑走偏锋,却并非外界所传的邪魔歪道,他们从未害过人命。”
曲枫提戟上前,却发现温郁在周身设下结界,他们无法拉开温郁,也没办法对付凤锶。
“师弟,我的修为没有被废。”
温郁轻叹,道:“你若想知道内情,可去询问师尊。他老人家什么都清楚,今日前来,也是应了我的请求。”
“当年我一意孤行,害得师尊没能飞升,如今厚颜无耻请他帮忙,他还能不计前嫌过来。你替我与他说一声对不起。”
“师兄,你这时说这作甚,快远离凤锶。”曲枫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们一起对付她,还有胜算。”
温郁笑了笑,“看来缘儿也是个会算卦的,知道我今日有一劫。千年前,师姐救了我的命,今日,我便还给她。”
“红鸾宗和缘儿,便拜托各位了。”温郁划破虚空,带着凤锶飞身而入。
“温郁!”
“师兄!”
江杼冲到温郁所在位置,伸手便要拉住二人,手掌猝然被凤凰火灼伤。
他的手失去知觉,温郁和凤锶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
江杼背对着宁霄,看着消失的虚空位置,片刻后,自我嘲讽道:“你说错了,没人比温郁再适合陪在凤锶身边。”
凤锶进入千丝殿的那声“苏、恒、师、尊”,不是轻慢的昵称,而是对温郁的认可。
苏恒是温郁的师尊,便是她的师尊。
她或许不爱温郁,却恋着他的痴,贪着他的陪伴。
为一人,放弃所有,义无反顾。有几个人真敢这么做?
便是凤垣,也放不下他的寂灭山,舍不掉他的凤氏一族。
宁霄长久地沉默,一回头便发现江思缘没了。
他全力施展的困仙术,江思缘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破解。而且她若有动作,他会第一时间察觉,方才他并未感受到任何异动。
江杼成熟稳重的脸霎时间变成青灰色:“她如何消失的?”
“你也没发现是何人?”宁霄心中一阵惊涛骇浪,这世间真有能无声无息在他们身旁,将人带走的存在?
“不好!”江杼惊悸不安地取出怀中墨蓝色的符箓,符箓闪烁着阵阵白光,上面的温度灼人。
“是灭世之人?”宁霄看着江杼,见他默认,脸色白了白,“他为何要带走缘儿?”
江杼摇了摇头,激活了手中的符箓。
“待阳荣先祖过来,再一探究竟。”
冷心冷面互相搀扶着起身,正欲偷偷离开,一柄长戟落在他们身前。
与凤垣对战的苏恒去而复返,他身上有战斗过的痕迹,却并不狼狈,反而多了丝冷锐的杀气。
“清幽派多年来恶事做尽,便在今日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划重点,要到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