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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从煨得滚烫的煲往外盛汤,端了第一份要送到皇帝手上,他却正好回身,把手上一本折子往书案上一丢。
昂贵的定窑白瓷盏“哗啦”一声碎了,打破室内冻结的气氛。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其他人的惊呼声还未结束,胤禛已急急问道:“可烫着哪里了?”伸手拉过我去看。
他这一伸手,我才发现汤都洒到他手上了,再低头看看自己,不过是前襟上沾到少许,雪天的大毛衣裳厚得很,我哪里有事?
不知道该笑他不知寒热,还是该先磕头认个“烫伤龙爪”的罪,一边拿绢巾轻轻擦掉他手上的热汤,一边说道:“李德全,赶紧去找薄荷油来,高喜儿去传太医,快!皇上手烫了。”
胤禛这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所幸天气严寒似乎减轻了烫伤的程度,左手背上皮肤只是红了一大块,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有些尴尬,笑笑说:“高喜儿回来!这个不妨事,一会儿就好了,哪用得着传太医?”
刚刚被吓得霍然站起的胤祥兄弟三个和方苞大概也看明白了事态,放松下来,胤礼突然忍不住发出“扑哧”想笑的声音,我回头瞪他时,他正狠狠低着头憋住笑。胤礼左边是他十六皇兄胤禄,一个敦厚的少年,还在左右环顾方苞和胤祥,好象尴尬的倒是他。只有胤祥一直很安静,站在那里看着我和胤禛两个拉着的手,微微笑。
“罢了!议了三天,你们也乏了,传张廷玉,先把折子发下去,交由内阁、九卿、詹事、科道及各省将军、督、抚商议,凡四品以上官员皆可上折子专言此案——先看看他们怎么说。你们进了参汤,各自回去休息罢。”
胤禛看他们跪安出去了,才重又拉着我的手,仔细上下打量说:“方才可吓着你了?果真没有烫到?朕又没有传你侍侯,你也天天守着做什么?有李德全在就行了。”
“这里连李德全也靠近不得,难免有些不周到处,我没什么,皇上才辛苦呢,大过年的……还有,可别再提刚才的事了,自己烫了都不知道,还看着我——叫他们看笑话了。”
“呵呵……”胤禛一时忘情,伸手抚我的脸,正要说什么,李德全在外面叫道:“张大人奉旨求见!”
“哎呀!张大人也是每天都守在这里的,一传就到,十三爷他们也还没走远呢!”我立刻回过神来,果然看见南面窗外,方苞和胤祥兄弟四个人的身影沿结冰的湖岸还没走远,北面张廷玉已经低头走向这边。
“皇上你真是的!叫他们都看见了……我先走了!”自觉脸上发热,这种样子一定要避开张廷玉这个学究先生,免得他又皱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于是转身匆匆走了。
下到沿湖的走廊,宫女们在转弯处廊下等我——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宫女没有太监可靠。一则,宫女中有出挑的、心气高的,可能成为妃嫔的情敌,或为了小心思而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来;二则,宫女二十五岁便会放出宫,不像太监,一辈子只能老死在宫里,没有别的出路。所以最机密的事情,无一例外的只能由太监侍侯。
走得太快,突然发现前面就是磨磨蹭蹭边走边说话的胤祥他们,我带着一群宫女,想避开已经来不及,胤礼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立刻笑嘻嘻转身作揖:“凌主子!啧啧……刚才可烫着了?请太医瞧过了吗?”
知道他一开口就没好话,我一边请安回礼一边笑道:“十七爷这话放肆了!皇上烫着了,你不担心,怎么来问我?”
“嗨!烫在皇上手,疼的不是凌主子的心?更别说,凌主子还没烫到,皇上就已经心疼了,臣弟这也是出于敦睦友爱之意,替皇上分忧嘛。”
胤禛与年长兄弟们的关系势同水火,加之胤祥这几年蜕变得成熟寡言,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开朗,更不再轻易嬉笑怒骂,胤禛少了许多轻松开怀的机会,心底不是没有遗憾的,所以他对胤禄、胤礼这两个年纪小、没有陷入之前党争的弟弟一向亲厚无间。潇洒诙谐的胤礼就如同从前的胤祥,私下在皇帝面前一向可以恣意取笑,百无禁忌,但他本身也聪明过人,知道察人心思,戏谑不至于过分,往往能博皇帝一笑而不追究,所以满宫上上下下的人,竟对他这张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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