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河清海晏)（2/4）

他所知道的绝大多数卜师都是因为年轻时窥测了太多天机，老了后开始偿还因果报应，晚景凄凉。/p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早早金盆洗手，又遇上了苏先生和秦先生，不然肯定也会跟大家有一样的遭遇。/p

想着想着，他眼睛阖上，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昏昏欲睡。/p

今日，桃仙得了苏苒之的吩咐，在院内陪老爷子安静的睡午觉。/p

自打上个月起，神女们发现李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她们说话做事也压低声音，不想吵到老爷子。/p

冯唯纲除了刚来时给李老爷子打了招呼外，之后便跟肖隐元一起坐在院内的矮桌旁边――四目相对。/p

肖隐元不是一个多话的性格，冯唯纲用扇子敲着手，他纵然有满腹的话，对着肖隐元的脸也很难完全说出来。/p

沉默在两位城隍爷之间蔓延。/p

冯唯纲看着对面的国字脸中年人，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都成仙了，还不肯将自己变得年轻一点、俊朗一点――这么看着至少赏心悦目啊。/p

可惜他更没胆子说出这句话。/p

倒不是冯唯纲胆小，只是类似的国字脸总能让他会想起一些生前的事情来。/p

那些回忆不算美好，但也不算坏。/p

那同样是个充满挑子清甜气息的夏天，当时冯唯纲刚被提携为锦衣卫指挥使，一时间风头无两。/p

锦衣卫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而文武百官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没做过一点亏心事大约是不可能的。在锦衣卫遵从皇帝命令，连屠两大建国功臣满门后，朝廷官员莫不怕他，走在路上都要避开他，唯恐被他记在心里，捉到一点把柄。/p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冯唯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却被一位年过半百的内阁首辅拦在路上。/p

内阁首辅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刀下留人。/p

对了，这位首辅有着跟面前肖隐元城隍爷同样的国字脸，面上不带表情时，简直跟肖隐元像神了。/p

因此，就算冯唯纲知道那位首辅大人跟肖隐元没有丝毫干系，但他还是不大敢对肖隐元造次。/p

冯唯纲记得，那会儿也是五月，街道上到处都是抬着竹筐卖桃子的小贩，桃子个大皮儿薄，轻轻一撕就能揭掉外皮，甜蜜的汁水充盈在果肉里，引得口渴的人忍不住驻足去买几斤。/p

身子骨壮硕，看起来比冯唯纲这个锦衣卫还像武夫的内阁首辅把桃子砸在冯唯纲脸上：“你怎么敢啊？！那可是跟着陛下打江山的大功臣！”/p

冯唯纲一脸黏腻，心情不爽，就差把绣春刀横在这首辅脖子上。/p

但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有正三品官职，他若是这么做了，明儿个言官弹劾的折子就能把他给埋了。/p

冯唯纲吃了个哑巴亏。/p

他看这内阁首辅不爽，懒得跟他解释，只道：“下官听命行事，没什么敢不敢的。”/p

说完抱拳就走。/p

这个小插曲并不妨碍他率领锦衣卫兄弟们当夜又杀了曾经的一位大将军。/p

于是第二天下朝后，冯唯纲又被堵了。/p

国字脸的首辅抬手指着他，指尖颤抖，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他气死一样，说：“三司会审、三司会审！你们锦衣卫太目无王法，屈打成招、就地斩首，你、冯唯纲、置朝廷律法于不顾！”/p

当时的冯唯纲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他都是按照陛下吩咐行事。再说，查出了贪污枉法之徒，就地斩杀有什么不对？/p

他要不是锦衣卫，仅仅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做出这种事都得被百姓夸赞一声‘大义’！/p

但在这位内阁首辅嘴里却成了恣睢之臣。/p

刚开始冯唯纲不懂，以为这内阁首辅跟人同流合污，自己斩杀了他的党羽才这么生气。/p

但后来他几经调查，发现首辅大人为人刚正不阿，不结群党，甚至连媳妇儿都不娶，就是为了让陛下放心，当一个敢于直言的肱骨之臣！/p

冯唯纲看着卷宗，突然了悟，首辅大人生气是因为他斩杀奸佞时没有按照律法行事――律法维系国之稳定，是国之根基。/p

奸佞之臣该死，这没错。但他该在午门外斩首，而不是被锦衣卫一刀杀于家中。/p

首辅大人是一心为国的。/p

有了这个认知后，冯唯纲再见到这国字脸的首辅大人都绕着走。/p

可能因为活着的时候被首辅大人骂得多，冯唯纲后来就比较怕这种国字脸、看起来就刚正不阿的人。/p

冯唯纲一边腹诽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城隍爷都没有长进，一边给对面肖隐元笑了笑，将扇子收在腰间，说：“肖老哥不辞辛苦大老远前来，恐怕跟我是一样的目的。”/p

肖隐元不是没见过冯唯纲跟其他城隍爷相处的场景，总觉得冯唯纲跟自己相处时略带拘束。/p

但他并没细究，只是对冯唯纲微微颔首，目光隐晦的朝被桃树眷顾的小屋看了一眼，不再多言。/p

关于李老爷子死后去哪儿的指引，他们没看懂，前来寻找大人解惑了。/p

-/p

而此刻，被两位城隍爷同时惦记着的苏苒之和秦无，则身处魔气与清气的交融地带。/p

他们在检查魔气傀儡在世间全面应用后，这层清魔壁障的安全程度，以防魔气堆积，导致数万年前的灾难再次发生。/p

不得不说，魔气疏通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做法。/p

如今，壁障附近积聚了七千年的魔气正在缓缓减少，清魔壁障那条黑白分明的界限仍然牢固，光晕在其间流转，i丽异常。/p

在这超出三界之外的地带，苏苒之穿着月白色广袖流仙裙，赤脚悬于其上，长发披散，竟是比那人间、仙界都不得见的黑白奇景还要漂亮几分，让人移不开眼。/p

她走过清气区域，没有丝毫停顿，就踩在魔气的黑色区域。足尖轻点，脚下便生出一朵朵洁白的莲花，花瓣散发着氤氲的微光。/p

步步生莲不过于此。/p

苏苒之还记得自己上一次、上上一次、乃至最开始来这里检查时――心境都没有现在这样轻松。/p

秦无指尖微微一动，碎碎点点的流光凝成珠串，细细的缠绕在苏苒之手腕上。/p

等苏苒之垂眸的时候，那一串流光已经变成一串墨玉般的珠子，在广袖的轻纱下，点缀在她皓白的手腕上。玉珠细小，墨玉剔透，莹润异常，竟不完全是黑色，倒有点流光溢彩的意思。/p

那一个个细小圆滑润泽的玉珠是秦无亲手打磨的，也不知道这礼物他准备了多久。/p

苏苒之眼帘掀起，看向不远处的秦无。/p

她想起了自己和秦无第一次见面的场景。/p

当时她的清气世界已经建立起了完整的秩序，她这个清气化身也终于可以歇一歇。/p

还不等她休息放松，就感知到遥远的魔气世界里，诞生出一个同样强大的生物。/p

之所以用‘生物’来形容，是因为苏苒之感知到了魔气化身身上有思维存在――能dú • lì思考便是生物的重要标志之一。/p

但她当时还没跟魔气化身见面，不知道他的本体是龙、凤、孔雀等妖的形象，还是人的模样，亦或者两者都不是――魔气化身是新鲜的物种也说不定。/p

于是，本着‘给邻居打声招呼’的心态，苏苒之来到了清、魔二气边缘。/p

那天她穿了普通的月白色长裙，披散了头发，并没有盛装打扮。/p

毕竟苏苒之想着新邻居刚刚化形，应该跟她最初苏醒时一样，喜欢纯自然的打扮――别说挽一个好看的发髻了，可能还不会穿衣服，正赤/裸着身体满地跑呢。/p

因此，她如果打扮的太过于隆重的话，场面可能会有点不伦不类。只能怎么平易近人怎么来了。/p

苏苒之第一次看到魔气化身的本体，着实吃了一惊。/p

――秦无已经化身为一位面容俊秀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色衣服，长发束成马尾，正扒拉着那条泾渭分明的壁障朝她看。/p

一双眼眸黑白分明，被碎光一照，灿若星辰，让流光的壁障都成了陪衬。/p

他弯起唇角，努力露出一个笑容。/p

他给她笑。/p

可能因为曾经同出一源的缘故，苏苒之打心眼儿里觉得秦无亲近。/p

苏苒之陪秦无在壁障旁呆了三天，虽然秦无开口不大会说话，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但这不影响他开心的心情。/p

――他盼望了无数岁月的苏苒之来看他了！/p

还跟他说话！/p

这个认知让秦无快乐到手舞足蹈。/p

第三日，两界之间流光最好看的时刻，秦无笨拙的、不大熟练的操控着身体，一点点的笼着壁障上面最漂亮的碎光，给苏苒之编织一条溢光的花环。/p

苏苒之在秦无送给自己花环的时候，感受到一颗赤诚的心。/p

她瞬息间便做出决定：“跟我走，好吗？”/p

秦无看着面前伸出的手，毫不迟疑的抓住！/p

他盼望着一天很久了！/p

那是秦无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p

苏苒之永远也不会知道，秦无并非那日化形才诞生出了意识。他意识诞生的时间……可能比苏苒之这个清气化身还要早。/p

在清气还未化形的时候，秦无就已经对外界有了朦胧感知，他知道自己邻居的气息很柔和、很温暖。/p

可他跟邻居之间有一层跨越不了的壁障，他只能遥遥的陪伴着邻居，不能跟邻居打招呼，沟通交流。/p

后来，邻居似乎也诞生了意识，她偶尔动一动，晃一晃――在秦无心里都可爱异常，甚至想要上手戳一戳，手感一定很弹。/p

秦无不知道这个‘动一动、晃一晃’的时间过去多久，可能有上百万、上千万年。毕竟生命的孕育是需要厚积薄发的，在有智慧的生物出现之前，世界已经为了能孕育智慧生物，准备了许久许久。/p

后来，秦无明显感觉到邻居晃动的频率更大了。/p

大概又过了几万年，邻居不在晃动，而一个容貌精致的姑娘出现了，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于身后，腰间卷着一条曳地长裙，上身不着寸缕，美得不可方物。/p

秦无几乎是一点点看着邻居苏苒之创造世界。/p

看着她为自己创造的生灵开心，看着她开辟世界，运转出一个完整的天道秩序。/p

秦无心里着急――分明是他先诞生出的意识，他先对外界有了感知，他才应该是邻居认识的第一个对象，不是那什么小树、小花、小老虎、小龙！/p

可他至今都没有形体，整个人只有意识存在。/p

因此，秦无再着急也没用。/p

有那道壁障在，没有本体的秦无根本不能越雷池一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