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风不度之一（1/2）

上元之界分十四州，北地梦华州魔修盘踞。

天越宫之主沈寄生辰之际，梦华州的魔修们争先恐后献上无数奇珍异宝，从凶兽内丹、天材地宝到灵器丹药，没一样不是当世少见的宝物。

当然，还有送人的。

“……这人是下界世俗之人，名为怀玉，因仰慕尊主风姿……想要近身伺候尊主。”

掳他来的魔修面不改色胡谄一通，将沈寄恭维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仿佛别人都是真心倾慕他，而不是被魔修们强行掳来的。

怀玉双手被玄铁特制的锁链束缚住，垂落在广袖白衣下，一张面容被掩在白纱斗笠下，看不见神情。他安静地站在殿内，听别人诉说自己对魔修尊主的“一腔感天动地的情意”。

那魔修确实舌灿莲花，半点不提他是怎么遇到怀玉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的经过，只用华丽辞藻吹捧“尊主风姿卓绝、天资纵横”，说得殿内一众来贺寿的魔修都恍惚怀疑起他们尊主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是不是无意中招惹了什么风流债。

被恭维的沈寄心思却不在今日的宴会上。

这次生辰大宴由他手下一手操办，他事先并未关注，也不耐烦应付这些别有所图的魔修们。按他自己以往的习惯，他并不过生辰，甚至可以说厌恶过生辰。

——

当年他于春秋台及冠，作为当世天骄之首、十四州第一宗门宗主温衡玉的弟子，身份显赫，众人自然早早为他定下了贺辰。

他也期待过那个生辰。

可惜，春秋台主殿上他身怀魔修血脉的身份曝光，当日被温衡玉一剑穿心而过。

登仙之途断绝，六载师徒恩义成覆水。

心魔顿生。

魔尊出世。

不知怎么地，沈寄一看到被献上来的那个“怀玉”，就想起面不改色一剑杀他、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温衡玉。

气息冷淡如岭上雪、天边月，触手可及实则高不可攀。

连名字都有些相似。

可十四州之上，谁有真似他？

沈寄心底念头闪过，冷嗤一声，正要挥手叫人下去，那被献上的青年摘下斗笠，缓缓露出一张集天地灵秀的脸。

他肤色很白，像是十四州天地间铺开的新雪，如缎发丝垂落在耳侧，使新雪多了一丝人间世俗气息。五官是新雪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淡红的唇、挺拔的鼻梁到冷淡沉静的黑色双眼，没有哪道弧线不是难描难画的写意风流。那双如深海鲛珠剔透的纯黑色眼睛是冷的，有雪色与月色融进其中，隔着长长的台阶，倒映出沈寄的身影。

“师尊……”

沈寄低声喊了一句，随即回神，支颌打量台阶下方的人。

无论是容貌和气质，都和温衡玉像了八.九分。

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若不是知道温衡玉还在春秋台闭关，沈寄都要毫不怀疑地相信，这就是他师尊。

春秋台主温衡玉。

献美人的魔修小心打量着尊上莫测的表情，拿不准他对自己送上的这份礼物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为了尊主的生辰，他可是费尽了心思，还特意去打听了尊主修魔之前的旧事。

还真叫他咂摸点东西出来。

不过这么点隐晦的意思也是他私底下揣摩出来的，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证据，搞不清尊上的心思之前，也不能随便宣扬。而且当年两人恩义断绝，沈寄叛出仙门，师徒间就只剩下抹不平的深仇大恨。

他心念一动，既然尊上曾有那份心思，春秋台那位又绝无可能，若是找个和那位几分相似的美人来，让尊上狠狠折辱一番，出口恶气，借机讨得尊主欢心，那他还不是前程似锦？

天道眷顾，叫他照着春秋台那位的模样，顺顺利利找到了这个叫怀玉的世俗中人，对方是下界世家公子，常年在山中养病，对修仙一道颇感兴趣，他三言两语就哄得人决定和他回梦华州。

这巧合来得过于惊喜，他却忽略其中种种不可深究推敲的细节。

也不知是他自己忘了，还是别人刻意让他忽略。

半晌，沈寄终于缓缓道:“过来。”

怀玉闻言眼帘微微垂落，听话地走上前去，在离沈寄一步台阶处的地方站定。

不能再近了。

沈寄伸手挑起他的下颌，稍一动作马上就能捏碎他的喉骨，仔细审视他。

怀玉没有说话，他现在这样子也开口说不了话。

是一个完完全全受制于对方的姿势。

下方宴席上一片安静，魔修们低头斟酒，不敢直视上方发生的事情。献美人的魔修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时不时偷偷瞟一眼上方。

这份礼物……应当是叫尊主大人满意的吧……

沈寄端详他良久，手指慢慢摩挲上他的侧脸，动作轻柔宛如情人间的爱怜。

但怀玉总觉得他下一刻想剥了自己这张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