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箭穿心（2/2）

那年，他亦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领万人愿下山除魔，从血海尸山里抱回一个孤苦无依的幼童。

赠其名姓，授其武艺，教其处世之道，师徒朝夕相伴数十载，却没想到他会误入歧途，杀害同门堕入魔道，在他即将危害苍生之际，他果断地断了他全身筋脉，将他逐出师门。

他生性淡漠，冷情少言，此生唯一的感情都尽数给了小徒儿。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情却不知在何时催生出了另一种畸形的情感。

在天道剑派的地牢里，万俟琅竟趁他失神之际制住他的动作，欲与他行不伦之事，从那个时候起，顾泽才知道，他宠爱了多年的徒弟，居然对他抱着这种下作的心思。

他又骇又怒，一气之下将万俟琅丢进了魔窟喂魔。万俟琅大难不死，反而功力大增，一跃登上魔尊之位，不出三年功夫便端了上修界，而他这个曾经被万俟琅万般敬重的师尊，终是不敌幼徒，被他封了灵力，掳回魔域日日折辱玩弄。

忆起三年屈辱的时光，顾泽眸光微暗，心头泛上难言滋味。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是他的过错。

他敛起眼中情绪，慢慢地摇摇头。

“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阿琅，你造了太多杀孽，就算我不杀你，天道也会降下惩罚，与其死于天谴，还不如……我送你上路。”

万俟琅隔着血雾看他，那人目光如月华，表情一如当年断他筋脉，一如当日逐他出师门，一如当日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弃。

死到临头，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他咬着牙笑了笑：“也好，师尊既要杀我，我自不敢违抗。不过，我绝不会束手就擒，师尊，这是你教我的。”

顾泽羽睫轻颤，熟悉的身影足尖点地，纵身掠来，眨眼间已到眼前。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刺出最后一剑。

而万俟琅不躲不避，铁刃贯穿身体的那刻，他的指尖亦落在了顾泽眉心。

光芒大作，天地皆为之变色。

千机剑撕裂脏器，凶悍真气无法阻挡地涌入，在漫天呼啸的狂风中，灵核应声而碎，痛楚犹在叫嚣，仿佛有藤蔓缠绕住灵魂，硬生生将三魂七魄割碎。

血雾笼罩前的最后一眼，是顾泽眼瞳中泛起一点潋金光辉，薄唇轻启，杀意迸现。

“弑魂。”

霎时，狂沙卷地而起，万剑齐发，铺满整个苍穹。

……

过了很长时间，整个世界才归于平静。

“星阑长老——”

“顾仙长！！！”

“师尊……”

顾泽呆呆站立原地，直到熟悉的呼唤传来，才恍若回魂般地抬起头。

其他宗派的修士，天道剑派的残余弟子，还有他的徒弟，齐齐朝他涌过来。

“可喜可贺，终于除掉了那个魔头，顾仙长此番可是立了大功啊！”

“星阑长老好厉害，一剑就破了魔头的魔体，最后那招是什么路数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顾仙长最厉害的一招，不仅会粉碎灵核，还会打散魂魄，让他生生世世都入不了轮回，直到湮灭，都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呢。”

“都别说了，没看见我师尊累了吗，快点让开，我师尊要回去休息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围绕在他身边，他眨了眨空洞的眼眸，垂头看向被鲜血染红的双手。

他死了。

是他杀了他。

终是他亲手杀了那个人。

他迷茫地扭头四顾，在不远处，静静卧着具莹白的尸骨，几只恶鬼爬在周围，目光好奇又贪婪。

万俟琅已堕魔道，死了也不会留下尸首，再过不久，这些白骨也会化为齑粉。

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便是堕魔者的下场。

他忽然推开周围说个不停的众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在众人不解、愕然、怪异的目光中，他捡起一节白骨，指节用力，缓慢地攥紧，然后，缓缓贴近自己的胸膛。

“哗啦”一声，白骨碾为灰尘，流沙自指缝间飞逝，转瞬间，便只剩空无。

……

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魔尊死于恩师之手，人间重归平静，战火摧残后的上修界也在逐渐恢复往日繁华。

在除魔大战中立下大功的星阑长老被迎回天道剑派，重回仙道，奉为神祇。

名垂千古，万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