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109章（1/2）

第109章“铁舟巨海”

马车很快行至一处跨院停下。赶车的汉子殷勤地撩起车帘,满脸赔笑，“荣公子，小的们多有得罪了。在王府门前耽搁久了,难免引起有心人注意，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两个汉子也一齐赔礼。

海荣没让他们搀扶,自己利落地跳下马车，环顾了一下四周。

院落宽敞整洁,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似乎只是用来做库房的。高门大户的一个跨院，就比甘雨胡同里阿玛和自己的家还大。

海荣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好，老老实实，不卑不亢。在跟随胤祥和蓝理的日子里,他见识过官威的厉害,也知道眼前这些汉子不过是上行下派罢了。

姐姐还在这府里讨生活,自己可不能胡乱得罪人。想到这里，海荣深呼吸了两次，压下恼怒和委屈，向那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没有露出什么异色。

苏培盛早等着了，小跑着过来,给海荣行了个礼，“荣公子，王爷有请您书房叙话，请跟奴才来。”

海荣见其服饰,知道这是个有体面的太监，赶忙作了一揖，礼貌地道：“有劳了,请公公带路。”说着跟了上来，目光专注，并不左顾右盼。

他已经想开了，迟早要见那大恶人的，拣日不如撞日！

“不敢当，您请。”

苏培盛心中称奇，庶福晋的弟弟岁数不大，又是头一回进府，据说在外头还受了惊吓。就凭这泰然自若的样子，可完全看不出来。

他还记得，当日主子病重，庶福晋冲喜进府。阖府人心惶惶，婚礼难免仓促混乱了些。一个落选的秀女骤然接到皇家旨意，没吓晕过去就是好的了。可庶福晋下了花轿，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并无家世低微的局促，那通身的气度，不逊于大家出身的贵女。

主子一日好过一日，庶福晋也成了主子心尖上的人儿。下人们暗中说起，都觉得后院从此要多事了。谁知庶福晋没有恃宠而骄，不争不抢，福晋和侧福晋都挑不出她的错儿来。

西小院里的眼线说，庶福晋不挑剔、不攀比、也不讲排场，只爱做针线，非常好伺候，但也不是一味绵软好拿捏的主儿。只看那两位御赐的宫女，一开始还有三分矜持的，几年下来都对庶福晋死心塌地。

今儿见了荣公子，就冲这份稳当，果然和庶福晋是亲姐弟，品格俱是不俗，难怪主子这么看重。

赶车的汉子送他们出了跨院，正要回头驾车去马厩，另一边垂花门里闪出一个身穿锦衣绣袄、虎头虎脑的五六岁男孩儿，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老谷，刚刚那个是谁，阿玛为什么要见他？”

赶车的就是一激灵，赶紧行礼：“给三阿哥请安！”

不用问，这位小爷又逃学了，不知怎的溜达到了跨院！

来的正是弘时。他是瞅见了马车才跟过来的，想偷偷骑马玩耍。但一看阿玛身边的苏培盛在院子里，饶是弘时胆大包天，也只能躲在一边。

弘时屏气凝神，从垂花门廊柱后面悄悄探头，见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少年跳下马车，动作干净利落，像是练家子，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这位侧福晋所出的三阿哥，过了年就算六岁了，已经开始启蒙读书。可小孩子哪个不爱玩儿？弘时疯跑惯了，格外受不得拘束，宁可在府里继续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游戏，也不想写什么大字。

弘时也知道府里人都让着他的，所以做梦都想跟外面的人比划比划。但额娘李氏看得紧，他阿玛又说偶尔淘气不要紧，但不能真的不懂事。所以弘时一直被拘在府里学规矩，除了全家出游，平时没机会上外头去。

车夫老谷哪敢乱说，摇头道：“回三阿哥的话，奴才一个赶车的，并不认得客人。”

“少打马虎眼，你还跟他说话来着，一定知道来历，快说！”

老谷正在头痛，弘时的两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追来了，浑身那个狼狈就别提了。没办法，小主子天生神力，脚下生风，他们撵不上这个小祖宗！

“我的爷，到处找你不见，快回去吧，先生都发火了！”

弘时回头瞅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真是一脸嫌弃。太弱，跑不动，摔角布库也不给力，腿脚软得和面条似的，一点都不好玩！

“就说没找着我！什么千字文，看一眼就打瞌睡！”

小太监都快哭了，哀求道：“先生气急了，说不得要上报王爷的！”

弘时当然害怕阿玛的教训，但他鬼点子极多，眼珠转了转，“我这就去找大哥，阿玛查问起来，我是向大哥讨教学问！”

*

穿过几道门，苏培盛领着海荣进了一个雅致的院落。迈过正房门槛的时候，海荣有几分迟疑，他在南边见过有些官员是在门外给师伯请安的。

苏培盛忙道：“公子进来吧，这是王爷招待亲朋的书房，十三爷、十四爷也经常过来坐坐。王爷这会儿领着大夫到后宅诊平安脉，留下话来，请荣公子在此稍等片刻，不必拘束。”

这下海荣更不能走了，起码要知道姐姐现在的情况好不好。进了外间，苏培盛让了两次，海荣谢过，径自坐在最末的椅子上，想着师父和师伯在这里会是什么情形。

苏培盛见他如此守礼，更加佩服，留下一个小厮给海荣奉茶拿点心，自己又出去忙活。

海荣双手捧着一只花鸟纹蓝地盖碗，抿了一口热茶，浑身暖和起来。他见角落有两个不大的掐丝珐琅炭盆烧着红罗炭，虽然精致，热度显然不够全屋取暖。想来这书房地下还烧着地龙，室内才能温煦又不燥热。

除了满满当当的书架，书房布置得简单实用。没有什么文玩古董，也没有供奉神佛。案头除了文房四宝，摆着一只素净的墨蓝釉胆瓶，里面插着两支半开的腊梅，姿态自然舒展，错落有致，金色的小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冲淡了炭火的烟味。

腊梅不算什么珍奇花卉，甘雨胡同的角落里就长着两三棵。海荣瞅着蜜蜡般润泽的花瓣儿，不禁有些出神。

他在广州陆知府家长到三岁被舅舅接走，过了这么几年，幼儿的记忆早就模糊，此时却回想起一幅画面。那是陆府厅堂内摆设的花木盆景，枝干涂着金漆，叶片乃是碧玉，花卉果实更是珍珠宝石攒成的，端的是金碧辉煌，鲜艳耀目。

海荣收回目光，慢慢地喝茶。只有幼儿会被亮闪闪的东西吸引，若说赏心悦目，还不如这瓶里的腊梅。

少年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暗暗观察了一番。这屋里桌椅擦得光亮整洁，垫子椅袱之类的用具，纹饰简单、配色朴素，且都是半新不旧的，用料也不算名贵，就比海荣自家用的好上一些。跟着姐姐耳濡目染，他认得十几种棉麻纱缎绸。

海荣有些不甘不愿地抿了抿嘴。怎么说呢，以他被姐姐培养出的审美，也觉得这是一间很不错的书房，简洁典雅，格调不俗。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挑剔一下。

海荣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在小厮的注目下，走到几案旁边，抬头欣赏墙上的一字一画。

画是一幅写意莲花，用墨清淡，线条清灵，构图颇有意趣，莲花的清幽净美徐徐展现，只是笔力稍显纤弱。画末并没有名款，只盖了一方闲章，刻着颇有雅趣的“亭亭”二字。一望可知，印章的水准比画作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