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1/2）

第108章“金蝉脱壳”

进入腊月,京畿一带连着下了两场雪，之后就一路放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家家户户屋瓦上是斑斑驳驳的白,衬着碧蓝的天空颇为好看。偶尔来一阵朔风，吹落檐边零星的雪粒子。

今儿是年前最后一次大集,柏林寺门前两侧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大人孩子脸上都带着满满的期待。各类年货沿街一溜摆开,琳琅满目。店家笑容可掬,冲着大伙儿打躬作揖，各种招徕生意的吉祥话儿不绝于耳。

别的不说，江米和黄米的年糕、点心、面果子的摊位跟前，孩子们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拽都拽不走。

这些吃食自己家也能做,只是不如铺子里的鲜亮。裹了糖用猪油炸的,印着福字儿的，做成虎形、兔形、鸟形的，好不诱人。挑几个精致的攒一盘子，看着就喜庆，用来走礼也是极好的。

人们盘算着，挑选着,计较着斤两，最后还是掏了钱，一边掂量着或大或小的油纸包，一边呵斥着往上扑的孩子。当然舍不得真的打骂,毕竟一年就这么一回……

集市往北一拐，一带碧瓦红墙望不到头。逛街的一般不往这边来，因为这是雍亲王府的东围墙。顺着墙根儿走二三十步,集市上的喧嚣声浪渐渐不闻，眼前出现两扇不大不小的朱漆门户。

这是王府日常采买用的旁门。除非走大车，平时都是一扇开着一扇关着。

一个少年正站在门外三层台阶下。他头上是一顶旧毡帽，穿着略显宽大的灰扑扑的粗麻布衣裳，身量可不矮，身板也挺厚实，至少在腊月的寒风中不见瑟缩。

这么不起眼的打扮，却突兀地站在门前，昂着头盯着门上的金漆兽面锡环，显得十分倔强。

王府门墙外一般是不许闲散人等驻留的。就算只是采买用的旁门，也没几个百姓敢这么直眉瞪眼地打量朱门大户。

两边值守的兵丁们有些好奇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同时转开视线，并没有出声驱赶。

这些兵丁的眼睛一个比一个尖。少年是老丁领着过来的，那旧毡帽也是老丁的。而老丁就那么光着脑袋回来了，对少年的态度可是十分客气。

别看老丁平时憨憨的，绝不是个好惹的。他也是府里的管事，却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常在府里伺候，而是带着一拨人时不时便装出门办差，经常从这个采买旁门出入。

兵丁们心里有数，老丁带来的这个少年，衣裳显然是换过的，又是这个神态，应该颇有来历，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卒去管。

一个蓝衣小厮从开着的那扇门里迎出来，笑嘻嘻地相让，“荣公子，丁管事已经进去通报了。外头冷，先请到门房烤烤火，喝杯热茶吧。”

海荣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小脸绷得紧紧的，“不去，我……我走了。”

说要走，脚下却挪不开步子。

屈指算一算，他已有两个来月没见到姐姐了。虽然姐姐三五天就有信来，但只会加剧少年的思念。

姐姐就在这座深宅大院里面，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进去就能见到……

可是……这是大恶人的宅子。海荣心里还是很别扭。怎么就上这儿来了？都怪广州来的人，还有那些萨满！

少年这一日过得颇为跌宕起伏。

早上练习了功课，吃罢了早饭，海荣帮着李万和整理过年祭祖的用品。门上家丁来报，广州知府陆文昭派人来送年礼。

去年和前年，陆知府只向当时的四贝勒府送了年礼。今年胤禛封了亲王，安和又有了身孕，陆文昭得了信儿，感觉“义女”的分量越发重了。他精心准备，给雍亲王府送了翻倍的年礼，恭贺王爷“双喜临门”。

与义女加深联系之余，陆文昭又想起当日到广州接人的李万和，遂另派了一名管事，给李宅也送了不少贵重礼品。

李万和心中透亮，面上只作受宠若惊，与陆府管事“一见如故”，好一阵商业互吹。

陆府管事是带着任务来的，隐隐透出给海荣说亲的意思，还拿出一个水头很好的玉佩，要往海荣手里塞。

李万和急忙推拒，“孩子还小，粗粗笨笨的，能看出什么前程？此事急不得。”又对海荣道：“家里来了贵客，不说行礼，只管呆站着，还不快去打一斤好酒来！”

男孩响亮地回了一声“哎！”声音还未落地，人早跑出门外。

海荣满了九岁，翻过年就算十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跟随胤祥在福建海边待了半年有余，又拜了莫德里、蓝理为师，阅历增长了不少，心性早就今非昔比。

特别是胤祥回京，李万和养病那段时间里，蓝理担起监护人之责。这家伙性子粗豪不羁，练武之余，常带海荣四处游玩。虽没去风月场所，但船厂码头、海滨集市，海荣都逛遍了。路边各种俚词小调，他听的花样可是不少。

次数多了，那些弯弯绕在说什么，海荣已经能明白个大概。偶然目睹了一起风月官司，几人争风吃醋打得头破血流，更让海荣明白了在船上初见胤祥师伯时，师伯那番话的苦心。

为了姐姐过得舒心安稳，海荣回京后，努力读书练武，从不惹是生非。不到十岁的少年，竟能刻苦自律。胤祥十分赞许，夸奖了好几次。胤祯更是如获至宝，对这个徒弟越发地上心了。

海荣懂得虽多，毕竟情窦未开，听陆府管事提及那些事，心中只有厌烦，一径装聋作哑。李万和给他解围，他立刻来了个金蝉脱壳。

打酒什么的，我出门贪玩忘记了，谁能说什么？他打定主意，在外头逛一个够。等那人走了再回去，想来阿玛也是这个意思。

他外面穿着早上练功专用的青布衣裳，里面是姐姐做的贴身袄子，头上还有青布棉帽，并不觉得冷。李万和觉得孩子大了，经常给他兜里放几个钱，让他买些零嘴。

海荣溜溜达达，从甘雨胡同逛到锣鼓巷，这边也有个集市。他看中一个钟形的陀螺，黄杨木雕的，外面涂上五彩，阳光一照分外鲜艳。

摊主是个熟手，用绳鞭猛抽几下，陀螺转得飞快，竟似一团彩云，贴地游走不停。看热闹的围成一个圈，都在鼓掌喝彩。

海荣心痒痒的，毫不犹豫买了一套，跟摊主学了一会儿，兴致更浓，急着找个空旷的地方练习。逛来逛去，到了火神庙附近。

火神庙门前有个挺大的广场，香客们出出进进，还有十来个小孩分作几堆，丢沙包，踢毽子，滚铁环，不亦乐乎。海荣也在广场角落里玩了起来。

他买的是小号陀螺，一开始抽打哪有什么准头，力道小了根本立不住，力道大了又会四处乱滚。海荣追着小东西跑来跑去，额头微微见汗，一脸孩童特有的快乐笑容。

旁边两个小孩眼馋，也想上手试试。海荣并不藏私，大方地共享玩具。玩耍了一会儿，那两家的父母找来了，一个揪耳朵，一个扯胳膊。

“一眼看不见就瞎跑，也不怕被拍花子的逮了去！”

“听话，换身衣裳去你娘舅家，有大包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