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4.18| (8)(2/2)
关氏后悔也不行了,只好柔声告诉她,“你爹有一天酒醉之后提起来的,他说,没想到因为当年土匪窝里那点子事,竟然引得周王亲至喻家查证,和小玲珑不打不相识……”见静翕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神色越来越凄凉,关氏又是后悔,又是心疼。
同样是喻家的姑娘,玲珑能在家里邂逅周王,小翕却没有这个福份。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原来是这样。”静翕失神的喃喃。
她眼神很空洞,关氏看在眼里,很是心惊。
“小翕,你有你的机会。”关氏握住静翕瘦弱的手,目光殷殷,热切的说道:“即便不选秀,不做周王妃,你也有很多机会的!你知诗书,娴礼仪,大方得体,不拘是什么样的贵人,你都配得上!”
静翕枯坐半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
关氏低声劝她,“你年纪还小,本城的贵人又越来越多,小翕,你以后福气大着呢。”
静翕脸上闪过丝厌恶之色,讥讽的笑,“玲珑都被皇后另眼相看了,我以后福气能不大么?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说的似乎是件好事,可是看她的神情,分明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关氏和她同为好强之人,很能理解她的心情。是啊,因为没有同母兄弟,不甘心被人看不起,从小她是那么那么的努力上进,每一天、每时每刻都不敢懈怠,逢人便堆起笑脸,温和可亲----这样的她,现在被娇生惯养、性情散漫的堂妹给比下去了,让她情何以堪?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
半晌,静翕梦呓般低语,“不,我不要沾玲珑的光,我要赶在玲珑飞上枝头之前,定下我的终身。”
虽是梦呓般低语,她目光中却透着绝决。
关氏心里一热,点头道:“甚好!小翕,你主意正,娘没话说,只有帮你的。”
静翕淡淡笑了笑,“多谢您。”
关氏在静翕这儿坐的久了,房里有小丫头怯怯的来催,“二爷见您一直没回,问您呢。”关氏不便再留,“小翕,娘要回了,你早点歇着吧,莫多思多想。”静翕答应了,关氏扶着小丫头,出了门。
过了片刻,关氏独自匆匆返回,小声的、急切的告诉静翕,“你大伯不喜周王,千方百计的阻挠,或许玲珑最后没有那个福气,也说不定。小翕,将来的事不好说,不管怎样,你不要苦了自己。”静翕微笑,“放心,我不是幽怨自苦之人。”关氏脸上现出欣慰之色,点点头,走了。
自从这天之后,静翕除晨昏定省之外极少出门,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到了鹤庆侯府太夫人过寿这天,静翕当众送上一幅自己亲手所做的百寿图,由一百个小寿字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庄重肃穆、古朴圆润、富丽堂皇、意蕴深长。她书法是下过苦功的,勾如露锋、点似仙桃,很见功力。这一百字小寿字字体各异、无一雷同、各有千秋,楷、隶、篆、行、草、钟鼎文等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单单钟鼎文,便分了商鼎文、周鼎文、汉鼎文等,古色古香,意味悠远。
这是一份很有心的寿礼,赢得了无数的惊呼和广泛赞誉。
宋家太夫人心肠极软,看了之后先是笑的合不拢嘴,后来知道做这百寿图有多么的不容易,眼中便隐隐闪着泪花。她拉着静翕的手不放,感慨的拍了又后,“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她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静翕对她这般尽心,她这会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静翕好了。
苏夫人这阵子过的很不顺心,脸还是黄黄的,她看看感动不已的太夫人,再看看低头含羞的静翕,好像明白了什么。
“乔思柔那边的亲戚,打我儿子的主意?”苏夫人不由的心中冷笑,“我正愁压不住二房呢,有这么个来捣乱的,很好!”
苏夫人对静翕也很慈和,温柔可亲。
对玲珑就不冷不热了。想起玲珑可能飞上枝头、可能让二房的人扬眉吐气,她看着玲珑真是极不顺眼,恶意满满。
太夫人的寿辰,宋长庆当然也在场。她比从前瘦了许多,虽然穿着大红地织金遍洒牡丹花卉妆花缎褙子,看上去却不显鲜艳美丽,反觉可怜----太瘦了,形销骨立,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华服。
苏夫人注意到的事,宋长庆当然也注意到了。
她含笑夸奖静翕,很亲热,宴席中间要更衣,还约上了静翕一起。
她是和宋长林一起被过继给鹤庆侯的,静翕当然愿意拉拢她,见她相约,欣然同行。
宋长庆的衣袖有些宽大,出来到外面,被微风一吹,袖子被吹起来了,隐隐露出一截受了伤的胳膊,很是狰狞。
静翕心情激动,小脸兴奋的发红,并没有留意到。
宋长庆目光掠过自己的胳膊,眼光闪了闪,急忙把袖子放好。
她的眼光中有恐惧,有厌恶,有狠辣,复杂难言。
“真没想到,我当初惊慌失措之下胡乱提一句喻家三小姐,竟把令妹送到了周王府。”宋长庆笑着说道:“这之后再发生的事,就更令人始料不及了。二小姐,咱们两个极投缘的,有些玩笑话我也可以跟你私下说说,谅来说错了你也不会怪我。你三妹妹将来如果青云直上,她还要谢谢我呢,若不是我,她哪有机会进到周王府,又怎会……?”
她抿嘴笑了笑,眼眸中秋波流转,虽然没有接着往下说,可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对静翕非常亲呢,静翕想想太夫人、苏夫人怜爱的目光,再看看宋长庆的亲心体贴,心里热呼呼的。
“周王府,那不是我三妹妹第一回见到周王的地方。”静翕推心置腹的说道。
宋长庆停下脚步,狐疑的看着静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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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接连三天向皇帝请求离京回顺天府,都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守卫北疆是我的职责!”周王情急之下,耿着脖子跟皇帝叫板。
皇帝嗤之以鼻,“朝中将领无数,一定要你才能守卫北疆么?小三子,你莫再乱打主意,安安生生在京里陪着父皇母后。若你听话,明年开春儿,朕或许会放你走。”
周王脸色铁青。
明年开春儿,或许会放你走,也就是说,真到了明年春天,也不一定能够成行!
软语央求不行,郑重请求不行,大声呼吁不行,耍赖不行,撒娇也不行,周王用尽百宝,皇帝咬紧牙关,“小三子,不许走!”
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周王屈服了,不要求回顺天府了,要出城打猎,“爹,我想出城透口气,还想猎些野物。”
皇帝欣然应允。
“不能把咱们小三子关的太紧,得让他出去活泛活泛。”皇帝喜孜孜的跟皇后说道。
皇后眼珠转了转,嫣然而笑,“对,像咱们小三子这样的的孩子,不能关的太紧。”
周王出城打猎,秦王和永宁公主也想同行,周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成,一起。二哥,阿璎,咱们比比谁猎的多,谁若输了,便要请客。”秦王和永宁公主都无异议,“好啊,请客,仙鹤楼吧,那家菜好酒好,曲也唱的好。咱们微服出宫,谁输了谁会帐。”当下就这么说定了。
太子也很想出去散散心,不过他是储君,朝政很忙,很遗憾的不能去。
秦王、周王、永宁公主,带着数百名近卫,地上跑着猎狗,半空飞着猎鹰,声势浩大的出了城。
出城之后,周王把永宁公主交给秦王,“咱们三个之中你最大,你照顾阿璎。我好不容易出了城,让我由着性子跑一阵。”秦王慢吞吞看了他一眼,“成,你跑吧。”永宁公主笑嘻嘻的,“三哥你这阵子太可怜了,太拘束了,跑吧,跑吧。”
周王拨马要离开,临走又回过头交待永宁公主,“阿璎,你骑术普普通通,不许骑太快!”
“好呀,不骑太快。”永宁公主温顺的点头,并不跟他拗着。
周王微笑,带着他的手下,纵马离开。
已经骑的很远了,他还回过头跟秦王、永宁公主摆了摆手,目光之中,满是眷恋。
他这一跑,就没有再回来。
秦王和永宁公主相视一笑,真的打猎去了,一直到天色将黑,才好像忽然发现,“咦,人呢?三个人一起出来的,另外一个人呢?跑哪里去了?”
他俩派出人去找周王,看看天色已晚,再晚城门该关了,不敢逗留,先行回城。
秦王和永宁公主回宫之后,皇帝大怒,派出金吾卫、羽林卫、虎贲卫等出城寻人。
一队队骑兵疾驰而出,尘土飞扬,气势如云。
这么大的阵仗最后也没有找回周王,只找到周王留下的谢罪函。
“又跑了,这臭小子又跑了!”皇帝龙颜震怒,“两年前他就一声不吭一个人跑去了顺天府,这回又是!臭小子,胆大妄为!”
太子、太子妃、秦王、秦王妃、永宁公主等人都在,见皇帝生气,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回比上回强。”皇后拿过谢罪函看了,道:“陛下,上回他悄悄走的,连封信也没留,咱们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儿。这回好多了,知道他是去了顺天府。”
“对,比上回略强。”皇帝气好像消了点儿。
太子、秦王、永宁公主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皇帝又大发雷霆,“上回把他抓回来,朕便告诉过他,往后再敢擅自离宫,朕便打断他的腿!皇后,你别劝朕,朕说话算话,这回把他抓回来,真要打断他的腿!”
“真的假的?”皇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爹,不要呀。”永宁公主以为皇帝是说真的,抽泣起来,“不要,不要打断三哥的腿……”
“不许哭。”皇帝看见宝贝女儿哭了,心疼,板着脸训斥。
太子和秦王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站出来,“您想打就打吧,是用棍子打么?到时候我俩给您递棍子,您使劲儿打他一顿,出出这口气!”
皇帝更生气了,“这是做哥哥的么?你俩也配做哥哥?”命令内侍拿棍子过来,他要先把这两个不友爱弟弟的逆子打一頓。
内侍不敢违旨,也不敢麻利的真把棍子拿过来,磨磨蹭蹭,拖延时间。
太子和秦王跪下请罪,永宁公主也陪两个哥哥跪下,给他们求情。
秦王妃也陪着跪下了,太子妃却捂着肚子哎哟起来,“我……我肚子疼……”
“怎么了这是?”皇后很关切,即刻命人传太医。
“看看你把孩子们吓成什么样了?”皇后小声埋怨。
皇帝看着别人倒也罢了,瞅着抽泣的永宁公主很是心疼,“阿璎哭了,好不可怜。”
太医来的很快,替太子妃看了看,面有喜色,“东宫妃这是喜脉啊。”
“朕要做祖父了?”皇帝大喜。
“陛下,还打么?”皇后冲太子和秦王努努嘴,问皇帝。
皇帝心花怒放,“不打了,暂且记着吧。等孩子生下来再大赦天下,如今么,大赦宫中,太子和秦王这顿打,免了!”
皆大欢喜。
永宁公主欢欢喜喜的过来,挽着皇帝的胳膊央求,“爹,您都饶了大哥二哥,也饶了三哥好不好?别打断他的腿了。”
皇后不由的一笑。
皇帝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慷慨说道:“他运气好,宫中有喜事,便不打断他的腿了。等爹见了他,骂他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
“爹真好!”永宁公主笑逐颜开。
107|女娃娃
西山书院的山长何崇勤来拜访了喻老太爷。
这个时代的书院等于是高等民办教育机构,集藏书与治学于一体,因为多建在环境优美、景色宜人的山林之中,所以负责人、一把手通常不叫院长,而是称之为山长。
西山书院位于城西景色优美的翠微山上,翠微山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四时俱胜,多少文人学士为其景色所倾倒,游玩赏乐于其间,流连忘返。能在设于其中的西山书院读书,当然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到西山书院报名的学子人数众多,不过西山书院每年只录取二十名学生,多了是不肯收的。
何山长这回专程来拜访,是有意请喻老太爷为学生讲课。
西山书院并不是官办学校,还是很有学术精神的,像喻老太爷所研究的金文,其实和科举考试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但是书院的宗旨是要增广学生的见闻,愿意让他们有所了解,有所涉猎。
何山长和喻老太爷相识多年,老朋友的这点要求他哪会拒绝呢?欣然应允。
两位老友谈过正经事,又谈了件私人的事情。
何山长年约五十余,淡青色衣袍,修眉长目,很有几分仙气。他微笑说道:“你那两个宝贝孙子放心让我教么?若放心,去报名吧。”
喻敞和喻敄就近在城里的私塾读书,并没报考过西山书院。
喻老太爷故意和他开玩笑,“可惜你家小孙女才不过豆蔻之年,若是已经及笄,我定要子明前去报考。”
何山长只有一个儿子何宗礼,何宗礼则有四子一女,那唯一的女孩儿名何之华,今年十三岁了。她小的时候喻老太爷见过几回,印象里是位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七八岁她之后便不再跟着祖父出门,喻老太爷也便多年未见。不过,何山长家有这么位小姑娘,喻老太爷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一家有女百家求,知道么?”何山长捋着胡须,得意的微笑,“真到了及笄时候,你家子明去也不管用了。”
“原来如此。”喻老太爷恍然大悟。
“去报考么?”何山长神色淡然的问道。
喻老太爷大笑,“去,去,去!”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对着喻家其他的人,喻老太爷只说了让喻敞和喻敄去报考西山书院,别的没提。
读书是正经事,大家当然也都没什么意见。西山书院很出名,老师当中多宿学鸿儒,学生当中多少年精英,喻敞和喻敄还真有些向往。喻敄活泼,一脸兴奋,就连沉稳的喻敞眼眸之中也有星光,显然是对西山书院很有兴趣。
唯一不大高兴的人应该是乔氏了。西山书院是需要住读的,一个月才能回趟家,想到一个月才能见她的子明、勉之一回,乔氏未免有些舍不得。
“要报名,还要考试。”玲珑兴滴滴的打着主意,“哎,想想就很有意思,我真想扮成男装也跟着去见识见识呀。”
“一起一起。”喻敄半分不反对,热诚邀请。
“祖父若愿意带着你,大哥没意见。”喻敞客气的表示。
“爹,您去么?”玲珑满含希望的去问喻大爷。
玲珑觉得自己跟祖父还是不大熟,可是和父亲却不一样,喻大爷和乔氏一样有些溺爱孩子,如果他也去,软语央求,保不齐真能到西山书院转一圈,开开眼界。
喻大爷看着玲珑央恳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女儿,你换上男装,咱们这便去见你祖父。”----这也就是说他答应了,不过他不当家,还要去请示喻老太爷。
玲珑大喜,不由的欢呼,“爹真好!”
喻敞、喻敄都笑话玲珑,“祖父还没答应呢,小妹你高兴得早了一点。”乔氏抿嘴笑,命人把喻敄前两年的衣裳取出来,给玲珑挑选。
“惨绿少年,我要件浅绿色的衣裳。”玲珑要求。
乔氏果然给她拣了一件浅绿色的长袍。
玲珑拿着长袍进了里间。再出来的时候,只见她身穿浅绿色交领长袍,腰系月白地洒银纹腰带,脚上踩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头发用发冠束起,俊眉星目,唇红齿白,俨然是位小小少年。
喻敄见玲珑这样子就乐了,“真俊,把大哥和我都比下去了!”
喻敞打量玲珑片刻,递给她一把扇子,“小妹,拿这个充充门面,就更像了。”
玲珑果然打开扇子摇了几摇,装模作样的,还真是很像那么回事。
乔氏笑盈盈,“你们兄妹三个,只有你二哥小时候娘想要闺女,拿他当女娃娃打扮过,其余的人是没有的。今儿个见了珑儿这样我倒有些后悔了,原来拿女儿当小子打扮,也这般有趣。”
“哦----”喻敞和玲珑不约而同看向喻敄,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喻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满的嚷嚷道:“娘,我明明是男子汉,您为什么要拿我当女娃娃打扮呢?”乔氏不好意思,“那时候有了你大哥,娘不是盼着你是个小闺女么?勉之,娘是给你打扮了几回,可是,也没把你抱出去,没让别人看见……”
喻敄生了会儿闷气,不甘心的追问:“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乔氏蹙起眉头回忆,“那时你一岁,还是两岁?勉之,年月久远,娘记不大清楚了……”
乔氏带着歉意跟喻敄解释,喻敞和玲珑都笑软了。
喻大爷忍笑,“小子就是小子,再打扮也成不了闺女。勉之你小时候扮成闺女,没有你妹妹扮成小子好看。”
“气死我啦!”喻敄顿足。
说笑了一会儿,喻大爷带上喻敞、喻敄和扮成男装的玲珑,去了金石斋。
一路之上遇到不少仆妇,看见喻大爷带着三位“少爷”,各自惊疑。后来才想明白原来最小的那位不是“少爷”,是三小姐。
到了金石斋,玲珑在喻老太爷面前转了几个圈,举着扇子,摇头晃脑,“祖父,像不像西山书院的学生?”喻老太爷打量了几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小玲珑你想上西山书院?这好办,祖父过几天要去讲课,带你一起便是。”
玲珑没想到原来跟祖父要求一件事是这么的容易,呆了呆。
喻敞和喻敄忙替她向祖父道谢,“多谢祖父。小妹正想去见识见识呢,您这话,她正中下怀。”
玲珑也回过神,甜甜笑着,向祖父道谢。
喻老太爷又瞅了瞅她,脸上有叹息之色,“你如果真是个小子就好了。祖父生平最遗憾的事,就是孙子太少,只有两个。”
什么意思?嫌孙子少?玲珑有些摸不着头脑。
喻大爷咳了一声,“珑儿是女孩儿,我和她娘亲都是满心欢喜。”
喻老太爷瞪了他一眼,“女孩儿长大就嫁了,孙子才是自己家的人!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结果嫁到别人家了,我不喜欢这样!”
玲珑忙安慰道:“祖父,这好办!反正大哥也到年纪了,您张罗着给他说门亲事,把别人家的小孙女迎娶进门,这样一来,您气不就平了?”
喻老太爷转怒为喜,“这话祖父爱听!”
他笑咪咪的对着喻敞看了又看,眼光越来越深邃幽远,看的喻敞头皮发麻。
---您打什么主意呢?玲珑偷眼瞧瞧笑容满面的老爷子,心里暗暗寻思。
“西山书院里头,有美貌的小姑娘么?”玲珑悄悄问喻大爷。
喻大爷小声告诉她,“西山书院不收女生,不过,山长、老师常年住在山上,是可以带家眷的。”
玲珑嘻嘻笑,“明白了。”
这样人家的姑娘耳濡目染,应该是知书达理的。如果年纪、容貌、性情和大哥相配,那真是再合适不过。
玲珑很殷勤的主动询问,“祖父,您到时候要讲什么啊?先准备准备好不好?要不您把我当学生,先冲着我讲上个一遍两遍?”
虽说是客串,到底也是讲课。误人子弟是最要不得的,保险起见,您还是先备课、试讲吧。
喻老太爷冲玲珑招手,“小玲珑,快过来。祖父正在想呢,怕讲的太深了,这些学生听不懂,祖父岂不是做了无用功?若是讲的太浅了,他们还以为祖父没学问呢,那祖父岂不是很冤枉?”
喻敄背过身偷笑,喻大爷和喻敞过来和玲珑一起替老太爷参谋,应该讲什么、按什么样的顺序讲、深入浅出、循序渐进,才会既让学生们觉得受益匪浅。
喻老太爷戴着眼镜,研究的很认真。
“祖父,您让人到祖母那里去一趟,说您要回去吃晚饭。”玲珑一边给他研墨,一边殷勤的说道。
“为何?”喻老太爷头也不抬的问。
玲珑讨好的笑,“跟祖母要人呀。祖父,您要带我去西山书院,总要告诉祖母一声的,对不对?”
出门,还是男装出门,这当然要喻老太太同意才行。让谁去跟她说最好呢?当然是喻老太爷。
他老人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行。”喻老太爷随口答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准备他要讲的课。
喻大爷父子三人含笑看着玲珑,等着看她接下来怎么办:老太爷答应是答应了,可他一门心思都在课上呢,也没见他叫过人来吩咐啊。
玲珑趾高气扬的看了看父亲、哥哥们,扬手叫过金石斋的童儿,“去跟老太太说一声,老太爷今天晚上回去用晚饭。晚饭要清淡些,但是不要太清淡了,最好有鱼汤,有时令菜蔬。”吩咐过童儿,她弯下腰周到的请示,“祖父,除了我方才交待的这些,还有别的么?”喻老太爷头也不抬,“没有了。”
玲珑告诉童儿,“就方才我交待的那些,别的没有了,你记下了么?”童儿忙道:“记下了。”答应着,出门走了。
喻敞和喻敄冲她竖起大拇指,喻大爷温和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顽皮孩子。”
过了申时,一行人回了内宅。
喻老太太、乔氏、关氏等人都在,济济一堂。
喻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上首的桌子两边坐了,玲珑知趣的站在祖父身后,替他捶背。
看到玲珑着男装,喻老太太仔细看了半天,含笑说道:“吓了我一跳,猛的看上去真上个俊俏的小子。”玲珑冲着老太太甜甜笑,“祖父也这么说呢,巴不得我是个小子。祖父,您方才是不是这么说的呀?”喻老太爷不在意的点点头,“祖父方才是这么说的。”
他若有所思,也不知在考虑什么重大的问题。
玲珑心里着急,手上用力,落在祖父背上的拳头就重多了。老太爷倒吸一口凉气,不满的转过头,“小玲珑你这么用力干嘛?”玲珑低下头小声提醒,“祖父,方才咱们说好的事呢?您怎么不提了?”老太爷如梦方醒,转过头,镇静的说道:“过几天我到西山书院讲学,小玲珑跟我一起去。”
玲珑的拳头松了,一边捶背一边问:“祖父,力道够不够?舒不舒服?”殷勤极了。
大家看的目瞪口呆。
喻老太太小心翼翼的问道:“玲珑是姑娘家,跟着去西山书院,是不是不大好?”喻老太爷道:“你没见这小丫头换了男装么?”喻老太太见他似有不满,也便不再多说,笑着点头,“也是,横竖她还小,这穿上了男装就是个俊小子,跟在老太爷身边服侍笔墨,极是相宜。”
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开了口,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静嘉脸色端庄,虽然心里嫌弃玲珑太爱抛头露面,当着长辈的面却并不开口说话,静翕眼中闪过丝不甘,柔声说道:“祖父,祖母,我喜欢读书,一直向往到西山书院开开眼界,我和三妹妹年纪差不多,扮男装也看不出来……”
喻老太太没想到一向懂事的静翕会和玲珑一样任性,愣了愣。
喻老太爷皱眉,“小玲珑替我抄录过不少笔记,她去能替我充当书童,你呢?你去能有什么用?”
静翕被训斥,眼泪汪汪。
喻老太太很心疼,可是看着老太爷似乎脸色不好,没敢说什么。
关氏咬唇,“十七郎偏偏今天出门办事去了!要是有他在,一定替女儿出头,小翕也不用受这个委屈。十七郎,你快回来啊。”
可惜这天喻二爷回来的很晚,关氏一直没等到他,没等到他为静翕出头,心里非常憋屈。
静翕在喻老太太面前向来是最得脸的,今天冷不丁的被喻老太爷训了一句,又羞又气,头昏脑胀,胸口堵得慌。
晚饭之后众人都散了,喻二爷才形色匆匆的回到家。关氏牵挂静翕,催着他去向老太爷讨人情,“玲珑和小翕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玲珑能去,小翕不能去?十七郎,你去求父亲,让他带上小翕一起。”喻二爷满口答应,“谁不乐意出门走走?小翕想去,那是人之常情。明天我去求爹。”关氏喜悦,待喻二爷格外温存。
关氏唯恐静翕气恼,特地命丫头给静翕带去一封便笺,嘱咐她不许多思多想。
静翕知道喻二爷会替她求情,心里松快不少,胸口也没那么闷了。
次日,喻二爷便去金石斋央求喻老太爷,“爹,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您干脆连小翕一起带上吧。”喻老太爷不悦,“我很凶么,孙女当着我的面不敢说话?为什么她自己不说?”喻二爷摸不着头脑,陪笑解释,“爹,她说了,被您驳回了……”
“被我驳回,她就没办法了?”喻老太爷质问:“我的孙女,连据理力争也不会?”
喻二爷被驳斥的没话可说。
“不带,嫌丢人!”喻老太爷气哼哼的把毛笔拍到了书案上。
喻二爷灰溜溜的走了。
“小翕,这回先不去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他硬着头皮亲自跟静翕说了这件事。
可怜静翕昨晚接到关氏的便笺之后心情明明好了些,还没高兴多久,喻二爷就跟她说了这个“噩耗”,静翕胸口更堵的慌了,简直透不来气。
“玲珑,祖父对你多好啊,你得意了吧?”石拱桥上,静翕拦住玲珑,讥诮的问道。
这是静翕第二次失态了。平时她总是提醒自己要端庄,要娴雅,可是此时她郁结于心,心中的怒气如果不发出来,大概会把自己憋死了。
玲珑奇怪的看着她,“二姐,你好像为此有些生气,我劝你不必如此。祖母向来待你好,我又何尝在意过?如果要为祖父祖母对姐妹比对我好而生气,我是不是早该气死了?”
“你---”静翕本是来撒气的,见玲珑这般镇静自若,语含讽刺,却又添了气。
玲珑不再理会她,脚步轻盈,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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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山的山路是修整过的,并不崎岖难走,玲珑跟在祖父、父亲、两位哥哥的身后走路上山,兴致盎然。
她穿着男装,乍一看就是个俊俏少年。
山路曲曲弯弯,走上一级台阶,路旁有块大石,有两人坐在大石上歇息。
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五官平平,身材却异常高大;一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脸黑黑的,眉目虽然清秀,却带着几分戾气。
因那老人看着年纪实在大了,喻家一行人未免多看了几眼。
那少年性情不好,见是不相识的人看过来,恶狠狠的瞪了回去,目光凌厉。
老人却冲大家和善的笑了笑。
玲珑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心情很好,笑嘻嘻的跟老人打招呼,“老爷爷,您也要上山么?要不要我们帮忙啊?”少年跳起来叫道:“我自会照顾我祖父!不用你们瞎好心!”下死力气瞪着玲珑,好像玲珑得罪了他一样。
喻敞和喻敄见他凶狠不讲理,赶忙过来把玲珑挡在身后。白发老人站起身道歉,“对不住,我这孙子性情顽劣,让诸位见笑了,实在对不住。”他本就高大,这一站起身,更是显得胳膊长腿长,和寻常人很不一样。
他和气的看着玲珑,“小姑娘,这臭小子没吓着你吧?”
那少年惊奇起来,“小姑娘?祖父,他明明是……”
“傻瓜,她是女娃娃。”老人微笑。
少年又打量了玲珑几眼,这才发现眼前这“少年”皮肤异常白皙,相貌也太过秀美,确实是位姑娘。
喻老太爷和那位老人寒暄几句,“可需帮忙?”老人含笑道谢,“多谢多谢,老朽还走的动。”喻老太爷便和他告辞了,喻家一行人继续上山。
少年盯着前面的背影,问道:“祖父,这些人全是来报考的吧?”
老人笑了笑,“怎么了,你怕报名人太多,考不上么?若真是考不上,还跟祖父住在庄子里好了。”
少年打了个寒战,“不成,我非要考上不可!上学再怎么受拘束,也比被你逼着做苦工强!”
跟着他做苦工真是太难受人了,简直要命啊。
“那还等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