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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9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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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有眼不识泰山,让两位受委屈了。”

半晌后,等在门外的小吏等来了开门的人。他小心地抬眼看一眼,发现少年郎君脸黑如墨,一声不吭。小吏心里颤抖,心想:这位李二郎,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啊?我可要小心伺候。

李二郎身后,又跟着走出来一妙龄小娘子。小娘子貌美若明珠,只瞧一眼,便觉光华流目,与他们这般人不一样。众人心想:这位定是舞阳翁主了。舞阳翁主倒是与先前的黑脸少年不一样,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意,娇声去追前面的小郎君了,“表哥,表哥你等等我——”

舞阳翁主真是个和气的好伺候的人。

但出了肆门,真上路的时候,小吏把之前的印象全打乱了。闻蝉虽然不难伺候,但也肯定离小吏心中所想的“善解人意”差很远。有马车,有侍从,还有眼泪汪汪等候着的青竹等人,闻蝉翁主的架子,就摆了出来。而翁主架势一出来,他们这种没见过翁主的小地方小吏,就忙得焦头烂额了些。

反是小吏先前以为不好说话的李二郎,实则非常的好说话。李信脸色那么差,让人退避三舍的那种。但他一出门,问了平陵公子等人落榻的地方后,竟是思量了下,准备走着去。这可吓坏了一众小吏,忙说请他上马车。但李信看了看拉着车的两匹不太健硕的马,还是决定走着去。他连骑马都不要了……

李二郎这般心善,让众人感动。那边的舞阳翁主也收敛了些,唯恐她摆架子摆的太厉害了,让她二表哥过来说她。某个方面讲,闻蝉也挺怕李信的……

这一路上,李信与搭话的小吏们说话,才摸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这处官寺的人,并不知道所谓刺客的事。刺客一事,都是宁王的人亲自去办的。现在宁王等人借了江陵这边的一处宅院居住,县官捧着官帽相迎,大气不敢出,唯恐宁王治他一个大罪——毕竟刺客离他的管辖领域,也实在太近了点。

现在的情况,就是宁王等人到了这里,也在打听李二郎和舞阳翁主的情况。当肆中小二去官寺探问的时候,立刻被敏感的人察觉,报与了宁王,于是车马就过来了。

行了大概小半时辰的时间,便到了宁王现在借住的这片宅院。李信仰头看到红字黑底的门匾,扯了扯嘴角:还说是破落的无人居住的宅院呢。看这门匾庄重肃穆的……破落没看出,县官巴结宁王的心,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想看那些人谄媚的嘴脸,李信率先进府。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坐在马车里的闻蝉等人也赶到了。

当闻蝉到府门口的时候,李信已经回院子洗漱一番,打算去见宁王等人了。他倒是不在意洗漱不洗漱,不过贵人的毛病……再加上宁王那个动不动病倒的身体,李信还是不刺激他们了。

李信在院中,碰到了跟管事说话的李家三郎,李晔。李晔清隽无比的身形,走起路来有点别扭,尽管忍着,旁人看不出来,但于李信这样目光敏锐的习武之人来说,却看出他这位三弟的大腿,恐怕受了伤。

李三郎回头,与李信打招呼,“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很担心你。”

少年郎君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看到李信出现,确实舒了口气。不过说话时,还是带着疏离客套的味道……毕竟他们虽说是堂兄弟,但两人也不太熟。李晔自己也很奇怪,李信能与江三郎都玩得好,却和他关系不冷不热。李晔一度怀疑是否是自己瞧不太上二哥的脾气,被二哥看出来了,于是二哥也瞧不上他?

李信向三郎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能与李家郎君们关系处的好了。

毕竟他是假的李二郎,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他不相信以假乱真这一套说法,但他如今就是在行这般事。李信能做到的,便是和李家儿郎们关系不远不近地吊着,等到身份揭穿的那天,大家本来也没多少感情,不存在受不受欺骗一说。

他最愧疚的,还是闻蓉与李伊宁……前者他耍着心机去讨好,让闻蓉开心;后者是主动凑过来,甩都甩不掉。

李信有时候也颇觉心酸:如果他那个名义上的四妹,对他冷淡一点;把她的热情,分上几分给知知。那世事就圆满了……

然事实是,该热情的人不热情,不该热情的人偏偏缠着他不放。李信每听李伊宁喊一声“二哥”,心里都要叹口气。也亏他心性强大,否则这般日日夜夜的折磨,一般人真承受不住。

这也间接说明了李怀安找上他的正确性……

李信走过李晔时,脚步突然顿了一下,甩出一个药瓶给李晔。李晔就看到一个什么东西飞入他怀里,知道他二哥武功比他好,李晔如临大敌,手忙脚乱地去接。那什么东西直接落入了他怀抱中,李晔看到是一个白底小瓶子。还怔愣时,就听到与他擦肩而过的李二郎,随口道,“擦伤药粉,你拿去玩吧。”

李晔:“……”

玩?!

他有些复杂地抬起头,看到二郎远去的背影。少年郎君背影清矍,秀颀若竹。那般意态风流,飒飒然间,让人定睛凝望。李晔心想:二哥是看出我受了伤,所以送我药?他不是对我很冷漠吗?他不是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吗?

也许李信“刀子嘴豆腐心”?

这么温柔的形容词,与李信挂上钩,李晔自己都抖了抖,甩掉一身鸡皮疙瘩。

李晔捧着药瓶,转个身,却被身后站着的舞阳翁主差点吓得跌倒。

李三郎正寻思着怎么跟翁主打个招呼,闻蝉就先盯着他手里的药瓶,问,“这个怎么这么眼熟?”

李晔定定神,说,“是二哥给我的。”

闻蝉:“……”

面无表情地看眼李三郎,冷笑一声,擦过他往前走了。

李三郎生就一颗玲珑心肠,看翁主那副表情,心里一顿:这药粉,该不会是翁主给他二哥的吧?

李晔无言半晌:他二哥随手就给了他……他可以理解二哥对他暗地里的关心之情……但是二哥没想过得罪翁主的后果吗?

“三郎,你在笑什么?”一旁管事见这位三郎捧着药瓶,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唇角露出笑,这么半天了,一直没回过神。

李晔抹了下上翘的嘴角,把自己平时的温雅形象摆了出来,“没什么,我们接着说……”

李信过去时,宁王夫妻二人,正在厅中与江三郎说话。看到李二郎过来,侍女只是屈膝请安,并没有进去报一声,就打着帘子请二郎进去说话。厅中站着几个侍卫,在向宁王夫妻汇报刺客的事,“该杀的都杀了,逃出去的,属下派人也追回来杀了。属下惭愧,只抓住一个想要自尽的刺客回来。”

宁王淡声,“能不能答话?”

下属说,“那人才从鬼门关救回来,恐怕不能来回话。”

宁王凉凉道,“你们看着办吧。什么刑什么毒之类的,随便用。我只要他能说出个章程就行了。”

宁王妃闻姝在一边蹙了下眉,却并没有说什么。她夫君话里透出的凉薄残忍,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毕竟是她夫君,对方又是刺客,闻姝也没什么好说的。闻姝现在,正一边听夫君和江三郎说话,一边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妹妹回来。

侍卫迟疑着说,“就是对方的武功,有点江北的路子……”

江照白在李信进来的一刻,在侍卫们向宁王汇报情况的时候,他站了出来,走得很慢,却走到正前,打断了他们的话。江照白向宁王拱了拱手,非常欠意地把侍卫不太方便说的话说了出来,“江北的路子,又训练有素,殿下应该与我一样,心里都有了底。对方恐怕是程家军的死士。”

张染平静地看着江照白。

江三郎垂眼,“臣不敢瞒殿下。程家军的话……那对方冲的人,可能是臣。”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几分微妙,“恐怕是程家五娘子的人。”

张染没听懂,“谁?”

闻姝倒是愣了一下后,从遥远的记忆中扒拉出一个人来,“程家五娘子,是程漪吗?”

江照白无言,算是默认。

这时候闻蝉也已经进来,她还没跟二姊夫等人打个招呼,就先听到了二姊的话。她愣一下,然后有些诡异的目光,就落到了江三郎身上:程漪?程漪不是他的旧情人吗?程漪派死士杀他?还杀到了宁王头上?

张染笑了一声,“很好。”

他语气发凉,平平淡淡,其中寒意,非一般人不能听出。

但站在这里的人,除了懵懂得还在生她二表哥把她给的药给了李三郎这件事的气的小娘子闻蝉,谁都听出了宁王话里的杀意。江照白匆忙抬眼,语气略急促,“殿下,其中定有误会。程漪即便要杀臣,也绝不敢对付殿下您。定是有人从中插了一脚,故意将罪名往程家军中扯……殿下不可中计。”

“江三郎,误会不误会的,我根本不在意,”张染客客气气地说道,“你和程家五娘子的恩怨情仇,我也不放在心上。有人刺杀我,又不是第一次。我命多大啊,随便杀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呢。”

案边一套县官进献来的上好茶具,被他随手挥到了地上,啪一声脆响后,摔得粉碎。

众人沉默。

江照白更是听出了青年人话里的讥嘲味道。

宁王殿下确实不像是生气,但他就是不高兴,都是平平淡淡,彬彬有礼的。然而,听得懂他嘲讽什么的江照白,却出了一身汗。恰时,李信忽然上前,给了江照白当胸一拳。他出手之狠之快,让江三郎趔趄退后三步,唇角渗出了血。

闻蝉尖叫,“表哥!”

李信冷眼看着江照白,“你是明知道程漪要对付你,你无法对抗,才攀上宁王的车队吧?你却事先不告知,等事后出了事才开口。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事?”

江照白脸色苍白,被李信一拳打得胸口沉闷,他艰难地喘口气,说,“我只知道她不想我进京,我并不知道她想杀我到这个地步。我以为他们知道车队中有宁王,会有犹豫,谁知……是我的错。愿受殿下责罚。”

宁王默然片刻后,客气一笑,“孤不罚你。你能说出来,证明你也被算计其中。有江三郎陪孤一起入局,孤没什么生气的。”

此次争端,在闻蝉胆战心惊中,轻而易举地被解决。她第一次直面她二姊夫的阴晴不定,不过想到常年生病的人,大约都有点脾气,又觉得释然。李信打了江三郎一顿,让他卧床几日,听说江三郎回去还吐了血……

在屋中看书时,青竹叮咛翁主,“您可不能见江三郎可怜,就去探病啊。宁王殿下的火还没发完呢……宁王妃专程让婢子跟翁主说一声,怕您招了火。”

闻蝉说,“我以为我二姊把我二姊夫压着一头。现在看,我二姊好像也挺怕我二姊夫的……”她唏嘘一声,“夫妻一事,真是很难说清呢。”

青竹抿唇一笑,觉得她家翁主还小,懂什么啊。

但她家萎靡不振的翁主很快起来,说,“我要去给二表哥送药!”

闻蝉心里怨李信随意把她给的药送给了李三郎,她还等着李信跟她道歉。但是李信一回来就去跟她二姊夫说话,去谈刺客的事了。忙了一天,她也没等到她二表哥过来。

舞阳翁主只好委屈自己走一趟,打算自己走到李二郎面前,让李二郎跟自己道歉!

她又是先白跑了一趟,李二郎不在住宅里,听说去湖边散步了。闻蝉心里诽谤他一个粗人居然还会散步,又跑去大湖边找人。夜幕暗沉,游廊曲曲绕绕,而这一次,闻蝉在游廊一头,看到了廊边坐在栏杆上对水发呆的郎君。

吩咐青竹等人等候,她拿着药瓶,便过去了。

站李信身后半天,闻蝉琢磨着怎么让他道歉,她听到李信的话,“你忙完了?”

闻蝉左右看看,发现他不是在跟空气说话,就是在跟自己说话。

二表哥主动跟她说话……

闻蝉让自己不那么急迫,慢条斯理地准备摆摆架子,让李信等一等后,再回答他。她架子还没摆完,就先听到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傻子,你是哑了还是聋了?”

闻蝉:“……!”

一句话里,他是骂了她三遍吧?!

她气急败坏,“我没有!”

李信肩膀耸着,乐得不行。他手在栏杆上一撑,身子就转了过来。湖水清冽,他还是散散坐在栏杆上,现在直面闻蝉,语气却一本正经,“你忙完了,再没人打扰的话,我们说说之前没说完的话吧?”

他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闻蝉:“……”

他见她呆住,用敬仰无比的眼神看自己。她佩服他的持之以恒,佩服他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李信心里却挺烦的,又换了个问法,“你还是一点都不想跟我好,一点都不想嫁我?”

李信不抱什么希望。

谁知道,他居然听到闻蝉扭扭捏捏道,“我……随便啦。”

李信抬头看她。

“随便”是几个意思来着?

☆、62|

夜中近湖,星光寥寥。水波在风中掀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而那水光,也起起落落,照拂在游廊栏杆边说话的一男一女身上。李信坐在栏杆上,以一种强势无比的态度,俯视着他面前低头踟蹰的闻蝉。

在她吭吭哧哧憋出来一个“随便”时,少年郎君的目光,就专注地、直接地,完全投落到她一人身上了。

李信忽而从栏杆上跳下来,搂起闻蝉的腰。女孩儿惊吓一下,身子一空一旋,就转了个弯,与李信所在的位置对调了一下——他将她高高抱到栏杆上坐着,而自己两手撑着两边扶栏,仰望她。

李信问,“‘随便’是什么意思?随便我喜欢不喜欢?随便我娶不娶?你都没有意见?你都全听我的?”

少年的眸子,在夜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他仰望着她,将她圈在自己的包围中。明明他处于下方,逼问她的时候,反而依然铿锵有力度,“知知,你是答应我了对吧?”

闻蝉被他抱在栏杆上,身后就是一片大湖,前方又是李信。她哪有他坐得那么随意那么稳,晃悠悠地抓着他手臂才能胆战心惊地坐稳。但是她一低头,看到李信的眼神,心中就涌上了欢喜自得之情。

他听懂了她的话,还这样重视她的话。他非常诚挚地问她什么意思,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她……他等着她的首肯,只要她点个头,他就会欢快激动无比。

他那么强。

但是他又那么喜欢她。

闻蝉觉得自己好厉害,觉得好得意。

但是被李信炽烈无比的眼神看久了,但是她又想矜持,但是她又记着他还没跟她道歉来着——闻蝉小下巴一扬,眼里写着“跪地求我”几个字,口中慢慢道,“你跟我道歉!你把你给了三表哥的药瓶给我拿回来,这笔账才一笔勾销。不然我才不理你!”

李信挑起眉,先是很诧异地愣了一下,然后想起她说的是什么后,又很玩味地笑了一声,“这笔账,不是早就一笔勾销了?”

闻蝉气得飞起柳眉,“哪里一笔勾销了?!你明明做错了,你还不承认?!”

李信站直身子,他一站直,就和坐在栏杆上的女孩儿平视了。他慢悠悠道,“你忘了你非要把我的司南佩当掉的事?你明明做错了,你还不承认?!”

他拿她的原话来堵她。

闻蝉:“……”

她简直呆住了。

他不是在向她示爱吗?不是在求她解释“随便”的意思吗?他不是有求于她吗?

那他为什么还敢跟她讨价还价?!

闻蝉撇嘴,“那个司南佩,你随便再拿回来不就行了。”

李信说,“我没钱。”

闻蝉不相信,“李家连你的钱都掏不起?”

李信说,“我不花他们的钱。我只用自己挣的钱。”他顿一下,“你随手一卖,我还不知道得多久才能赎回来。”

闻蝉怔愣:不花李家的钱,什么意思?莫非他果然不是……

没有等她完全想明白,李信就将手搭在她肩上,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她一回神,发现李信挨靠了过来。他又弯下腰,又来仰视她了,“知知,你‘随便’的意思,就是随便我怎么折腾,你没什么意见的意思吧?只要我能说服其他人,只要所有人都愿意你嫁我,你就无所谓?”

闻蝉没吭气,她被他眼睛里跳跃的火焰亮光吸引住。她的心脏跟着他眼里的火焰开始狂跳,她从没见过有人的眼睛温度这样高过。

李信很诚恳、很耐心地跟她说道,“知知,你放心。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现在什么优渥生活,我还给你,还给你更好的。”

闻蝉说,“但你那么穷……”

“我会有钱的。名声,地位,权势,财富……你拥有的一切,我会带给你的。你等着看吧,不会很久。我们先定亲,然后你等我几年,我会打拼出一个天下给你的。”

“我们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人,自己的财富,自己的地位。你现在很好,以后还会更好!你要什么我都会带给你……”

李信眼睛里在发光,他说着说着,就站直了,开始用手给她比划,给她描述。少年自信而强势,又怀有一颗激荡之情。他说着那些未来怎样怎样的话,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夜这么凉,水这么冷,这里,就少年在发光。

闻蝉仰望他。她眼睛里噙着不好意思的笑意,听着李信跟她说大话。少年像火一样炽烈,将一腔情意全部点燃。他对他要做的事有一套规程,他跟她说,她也听不懂;但是他对她好的心,闻蝉却是听得懂的。

虽然意难平……可是李信好厉害!

虽然不甘心……可是她好喜欢看李信强大的样子!

李信一回头,便看到闻蝉的笑。她的笑很浅,又带着仰望之情,又带着女儿家的难为情,羞赧。她却乖乖地坐在这里,听他天南海北地胡说。

李信忽然静下来,不说了。

闻蝉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看李信突然又走回来,凑近她。他往前一步,就又将她完全包围在了怀中。闻蝉的鼻尖,闻到少年身上的气息,带着青草阳光的味道。因为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因为没有动过心过,因为没有与别的女孩儿厮玩过,李信身上的味道,是完全的不加雕琢的儿郎的味道。

与女儿香相反的男儿气息。

每每他靠近,闻蝉就又喜欢,又不自在。

李信手扶起她的下巴,望着女孩儿绯红的面孔、灿然的眸子,笑一下,“知知,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知道我想娶你很麻烦,但这些困难交给我了。你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闻蝉在他挑她下巴时,心脏就砰地一声快跳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得手心出了汗,都不太敢看李信的眼睛。但是她垂着眼,却发现李信撑在栏杆上的另一只手,在轻微地发抖。

闻蝉想:原来他也紧张。原来他也怕我不答应。

闻蝉仰起眼,免为其难地跟一句,“你想娶我不容易,我阿父阿母的关不好过。毕竟你什么都没有,还长得丑……”

李信沉默着看她,阴阴地笑。

闻蝉被他眼神吓着,赶紧把嫌弃他丑的话题转开,“你面对我,肯定自卑得不得了……”

李信说,“我从不自卑。”

闻蝉:“……”

她恼羞成怒,踢他一脚,“你还让不让我说了?!”她只说两句话,他就怼她两次!

李信把笑意压抑下去,给她一个“你说”的眼神。才见他眼中骄傲漂亮的像只小孔雀的女孩儿,梳理梳理她那一身绚烂无比夺人眼球的羽毛,纡尊降贵一般跟他说,“……我就喜欢坐享其成。反正我不会帮你的。你能不能娶到我,你自己看着办吧。毕竟我无所谓啦,反正……”

反正追她的人超级多。

但是在李信的注视下,闻蝉不敢说下去。她就“嗯嗯嗯”了几声略过去,给李信一个“你意会吧”的眼神。

李信的心在她的小眼神中,软成了一团。他心里恨不得把知知永远藏在他的羽翼下,不给别人看到。追慕她的男儿郎,大都只看到她的美色,看到她所能带到的利益。但李信从一开始,就不看重闻蝉身上附加的那些东西。

他就喜欢她!

李信俯身。

闻蝉脊背僵硬,清澈的眼眸中,映照着少年俯下来的身影。她觉得他是想亲她……脑海乍一下想到会稽时那个由她二表哥所主导的吻。狂热又强烈,将她淹没。她在火中颤栗,被逼得一步步往后撤退。那火势燎原……

李信轻声,“你抖什么?”

闻蝉瞪着他,又想踢他了:“……”不想亲算了!还管她抖不抖!

李信哈哈哈笑,满眼揶揄。他终于弯下身,手摩挲着女孩儿的下巴,眼看着就要亲上了,闻蝉却忽然瞪大眼,把他用力往后一推。李信被她推得一趔趄,撞到一旁栏杆上。他咬了咬牙,脸黑黑的:简直不敢相信闻蝉还有这份捉弄他的胆子!

但他很快发现闻蝉为什么这么惶恐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明明自己推了李信一把。事到临头,她还敢抓住李信的胳膊,躲到李信身后半筹。同时,闻蝉结结巴巴地跟来人打招呼,“二二二二姊!”

李信抬头,看到闻姝站在他们几步外。

李信顿了顿:哦,闻姝武功很不错。自己又一心放在知知身上。闻姝悄无声息地绕过侍从们过来,自己没发现,也很能理解。

他眼看身后脸色苍白的闻蝉,叹口气:知知可真是胆小啊。

少年脸皮厚得多了,闻蝉快吓死了,他还能在闻姝的冰碴子一样的目光压力下,跟闻姝打了个招呼,“二姊,您怎么来这边了啊?”

李信想闻姝下一句,肯定是冷冰冰地把话砸回来,说“我怎么就不能来”“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要怎么拐我妹妹”之类的话。闻姝见他非常不顺眼,李信从第一天就有这个认知。他任劳任怨地替闻蝉扛起宁王妃的怒火,随便宁王妃怎么骂自己,知知受的教训少一点就行了。

谁知这一次,李信等着的怒火,却迟迟没有降下来。

他诧异地抬头。

看到闻姝的眼神,依然是冷冰冰的。冷冰冰中,却带着几分迟疑。而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闻姝竟然没有训斥他们伤风败俗。闻姝沉默了半天后,目光看向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妹妹,“我之前看到你们在这里说话,觉得不值得为此让路,就过来了。我看到李……李二郎,”她语气尽量平和地说“李二郎”,让两个少年都快被她吓住了,毕竟之前她总是厌烦地称呼李信为“那个混混”,“看到李二郎在仰头跟小蝉你说话。你们的样子、实在是、实在是……”

宁王妃高贵惯了,此时的眉目间,忧虑和愤怒之情挣扎来去,估计把她自己快憋坏了。

闻蝉小声提供给她二姊词汇,“不检点?”

闻姝:“……”

她有时候真的佩服小妹妹在不该有勇气的时候,特别有勇气!要是以前,闻蝉这样,闻姝肯定要揍她!不过现在嘛……

宁王妃的目光,踟蹰满满地在两个人之间绕,“我看李二郎在求你什么……他的样子,实在是……你的样子又……”

闻蝉被她二姊弄茫然了,“二姊你到底要说什么?”

闻姝心一横,问,“小蝉,你别骗我,你是不是怀孕了?”

李信:“……”

闻蝉:“……”

闻蝉结结巴巴问,“我我我怀孕?我怀谁的孩子?”

闻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李信身上。

李信:“……”

闻蝉:“……”

宁王妃疑惑看他二人,两个少年茫茫然的样子,让她松了口气。两天两夜,少年们待在一起。李信又是火气旺盛的年龄,小蝉又是傻乎乎被骗也不知道的年龄。这两人要是闹出点什么来,宁王妃真的害怕得不得了。她又怕李信当真混混出身毫不讲究,只想哄骗她的妹妹。现在看到两个少年的模样——宁王妃惊疑了一小把,又看了李信一眼,对这个少年抱有了一点好感。

没想到李信居然没骗她妹妹做傻事。

两天两夜。

他们还真的没发生什么。

闻蝉磕磕绊绊解释,“二姊你真的误会啦……”

李信只是在求她嫁他而已啊!他并不是在希冀什么孩子啊!二姊是最近总想着生孩子的事,想疯了吧?这个误会,可真是大了!

当夜,不提游廊那边闹出来的乌龙事件,宁王正在屋中,与江照白说起刺客的事情。

江三郎白天被李信打了一拳,过来时,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十分的虚弱。他这会儿,正与宁王分析此事,“程家五娘子,是未来的定王妃的话。那死士,便与定王脱不了干系。但恕臣多嘴,臣与程家五娘子的关系,殿下也知道。她没有那种胆量刺杀殿下,况且这帮死士只要有一人落入我们手中,程家军就会被挖出来。臣怀疑还是有人推波助澜,或干脆找人冒充,把事情推到定王与程家五娘子身上。”

宁王淡淡嗯了一声,手扣着案木。

江照白望着这位公子半晌,轻声,“长安的皇位争夺,恐怕愈演愈烈了。殿下在此时进京,难免让人多想。怕夜长梦多,便想针对殿下。”

张染笑了笑,“哦,那个位子,他们还真是喜欢。”

江三郎心想:那您呢?您是否有心动?您如果不想搅局的话,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回长安?您不是在试探什么吗?

张染看他一眼,“孤回京,是另有目的。跟你以为的不一样。”

江照白欠了欠身。

正此时,竹帘哗哗哗晃响,这边说话的二人,看到宁王妃寒着脸回来了。宁王妃回来后,就看到他二人在正堂谈政务,也没多理,直接转身去了侧房。宁王又与江照白说了些话,忽然异想天开,“此事一连把几个殿下全都扯了进来,会不会背后另有一只手在推动?希望我们几个先打一场,他坐收渔翁之利?”

江照白笑了,“您想的太复杂了。恕臣直言,几位殿下的才能……唔,不至于。”

张染被他逗笑了。

江照白恐怕是想说现在长安的几位公子,根本没什么才能搞出这么复杂的局面吧?但他又不好直说几个殿下“脑子不够好使”,便委婉了一点。张染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青年人又独自在堂中坐了一会儿——是,江照白说的不错。他父皇醉心炼丹,不理朝政。他的几位兄弟死活赖在长安不肯就藩,不就是摆明在肖想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么?但是狗咬狗,一嘴毛。偏偏谁也没本事压下去谁,还惹他父皇不高兴……长安那个乱的哟。

张染想了片刻后,才起身,跟收拾茶具的侍女们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下去。他振振衣袂,悠悠闲闲地去侧房,看到他的夫人立在窗前,正望着院中侍卫们演练阵法。

张染站她身后,笑问,“在干什么?”

闻姝早察觉他谈完了事过来了,也不回头,仍看着窗外把枪舞得赫赫生风的护卫们,淡声,“我在想小蝉和李二郎的事。几天前刺客一事,我便在心里发誓,如果李二郎能救了我妹妹,我便不阻拦他追慕我妹妹了。刚才又在外边碰到他们两个,”她简单跟夫君描述了一番,“我言而有信,当然不会再阻拦他们。但总怕他们年龄小,不知轻重,闹出不该做的事情来。又怕回了京后,我阿父阿母不同意他们两个的事,小蝉哭鼻子去。”

张染笑了,“这个事儿,是李二郎的事。你是小蝉的姊姊,又不是她的母亲,想那么多干什么?我看小蝉挺好的。你妹妹呢,就是傻人有傻福,总能莫名其妙化险为夷,遇到对她好的人。你还是少想她吧。”

虽然夫君这么说,闻姝却仍然忧心忡忡。

张染跟着她一起看屋外头护卫的演练,忽然叹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站这里这么久不动,是也想下去打架呢。我还想着我对不住你,让你如此心痒,却无能为力。”

闻姝背后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每次他夫君悠悠然、慢吞吞的语调一出,她就觉得他要搞事。

宁王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回头看他一脸抑郁寡欢,默了片刻。明知道他未必真心,她却还是把一颗冷硬心肠软下来,劝他,“夫君不要多想。我没有想跟他们去打架。”她绞尽脑汁地想,“几个粗人在外面打打杀杀,一身汗臭,我又是王妃,不会下去胡闹的。”

张染望着她,片刻后微笑,“我说的‘打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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