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9 (1)(1/2)
从辰光密林中窜出的黑衣人们,一上来,便站在郝连离石那方,与李信摆开了阵势。有强势一人,大刀金马而出,手中砍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白光,向少年和少女的方向挥去。
数人一众包围而来。郝连离石怔了一下后,发出一声怒吼,同样加入战局,而当是时,李信已经将闻蝉丢到了一边,与这几个黑衣人战了好几回合。
闻蝉贴着山壁往后站,避免被刀风扫到。凛冽杀气重,她观察着这些冒出来的黑衣人,他们与昨晚那些黑衣人很像,像是一路的;可是又不是一路,因为今天这几个过来的人,明显是站在郝连离石那一方,跟她与李信为敌的。
闻蝉有些糊涂,暂时没看明白。
而未等她看明白,打斗就已经快速地结束了。少年侧身而立,与郝连离石对面。高大男人回头,用很严厉的语气,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似是斥责身后的人。而哐哐哐,随着男人的几句训斥,那些各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卸刀跪下,忠诚不二地对郝连离石磕头。
青年脸色稍悸,然回头面对少年少女时,神色又重新变得难以言说。他个子那么高,挡着前方的阳光,手扶着胸,对少年嘀咕了几句,弯下腰,行个礼。见他们不说话,郝连离石叹口气,又开始用生硬的大楚官话解释了……
闻蝉一直不吭气,此时却心中一惊:这郝连离石行的礼,是蛮族皇室的礼。
她上上下下打量这位与他们相处了几日的男人,想从他身上寻到一点儿皇室应有的贵气。然而她仔细看半天,盖因对方经过昨夜恶战与今日的大战,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脸也脏兮兮的,还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男人汗味……闻蝉实在看不出什么,放弃了从他身上找贵气的打算。
她心中忧虑:蛮族皇室啊。
跑到江南啊,肯定别有目的啊。
这些蛮族人不同寻常,她能看出来的问题,李信也能看出来。她就怕自己点破了对方的身份,对方狗急跳墙,而李信又是个不服输的人。这万一打起来,就李信一个,再加上她这个拖油瓶,肯定得输。
她还在担忧李信的脾气,李信就飒然一笑,收了身上那股寒气,“兄长若要走,我自然也拦不住。”
闻蝉:“……”
她茫然抬头:郝连离石什么时候说他要走了?
郝连离石与她一样茫然,看着李信。但李信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郝连离石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因为身份缘故,男人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听令,倒很少去揣摩别人的想法。他现在,却揣摩了一把李信的意思——一群蛮族人深入江南,李信是自知不敌,他们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否则引来大楚官吏……
郝连离石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向闻蝉看去一眼。闻蝉还是那副婉约纯然的模样,站在一边,似什么都没看懂。郝连离石啊了几声,跟闻蝉指手画脚。
闻蝉蹙眉,才要说话,就听李信懒洋洋道,“她脑子笨,听不懂。有话你跟我说,我来作译。”
郝连离石:“……”
闻蝉:“……”你脑子才笨!
李信扭头看闻蝉,对她挑眉一笑,“他刚才说抱歉,但他还是喜欢你的。”
闻蝉:“……”
郝连离石大惊,忙又冲着闻蝉连摆手,硬邦邦地吐了几个简单的字。
李信语调慢悠悠,“他说让你别听我胡说,他对你敬仰的很,万万没有放肆戏弄的心。”
郝连离石一脸崩溃。
闻蝉咬唇,低下头,忍着笑。明明她应该装模作样安慰郝连离石一番,毕竟就算不是一路,在此时,大家也不要为敌才好。然而现在,她只想低着头忍住笑意,太服气李信了——郝连大哥明显是有话跟她说,李信偏偏不给机会,大咧咧地戳在这里,如此不懂眼色,充当着通事一职。他随便糊弄几句,郝连离石就快被他气吐血了。
郝连离石也是看着李信,良久无语。他是服气这个少年郎了,比自己年龄小一圈,却这么有心机。
李信是大楚人氏,自然提防自己这等异族了。
李信又明显喜欢闻蝉,自然也不喜欢自己和闻蝉多说话了……
郝连离石看眼那好生生站在少年身畔的女孩儿,目中有黯色。他最终,跟两人说了几句半生不熟的话,返过身,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下山的路走去了。昨夜那些黑衣人,是来杀他的;今日这些人,又是救他的。
明显,蛮族的内斗,也不简单。
闻蝉站李信落后一步的距离,和他一同看着山道上,身影慢慢被林子掩去的一众人。和郝连离石相处不过几日,以这般结果收尾。甚至连放他走,是好是坏,心里都很难判断。闻蝉心中怅然,叹口气,“离石大哥走得这么匆忙……”
李信随意接口,“定是他急着回去学大楚话,好下次浑水摸鱼容易点。”
闻蝉:……有道理。省的下次跟人交流,再被你这样的无赖搅和。
她再张口。
李信腰杆笔直,望着山下的方向。目中若有所思,说话时,却跟她心里蛔虫似的,不回头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管他是不是因为争家产逃来大楚的,能有这么多人追杀和保护,都说明他身份重要。放他回去,也许会搅和一些事,未必坏。”
闻蝉顿一下,心里忍不住,再冒出对李信的崇拜来。
她欲再张口。
李信又不等她开口就答了她,“但你和他不一样。你死心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回了头,对闻蝉露出威胁似的笑容来。这个笑容意味深长,角度太厉,斩钉截铁。
闻蝉默默咽下去了多余的话,在少年逼迫过来时,往后退,并苦中作乐地想:求爱求得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李信也是独一份。
……
闻蝉其实并不苦。
因为很快,李信就带她下了山,并且去了镇上。他大发慈悲,舍得花钱币,给狼狈的二人换下行头。闻蝉心中一直琢磨着如何把郝连离石的行踪告给官府。不管有用没用,她得给官寺写封书函,告知他们监督这个身份可能有问题的青年。
对于换行装、梳洗什么的,闻蝉倒是不太在意。她自然是家境殷实人家长大的舞阳翁主,但闻蝉性情其实颇能忍。她享得了锦衣玉食,也受得了粗茶淡饭。
李信说换衣什么的,闻蝉眼珠一转,就想趁机与他分开,给官寺去信。
李信目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蝉强作镇定。但李信也没啰嗦,哗啦啦,给了她一袋子五铢币,嘱咐她,“别想跑。我在前面的茶肆等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跑了……我就杀了茶肆的人。”
“你不会。”
“你试试呗。”
少年丝毫不担心她会跑,转身把钱袋扔给她,就潇洒混入了人群。
闻蝉嗤一声,心骂卑鄙,可她又确实不知道李信会怎么做。他要真的大杀四方,那就是她害的了。闻蝉心中愁苦,隐隐有所觉:莫非她再也摆脱不了李信了?
……这也太惨了吧?
不!
不能认输!
她还是要勇于自救的!
一炷香后,闻蝉联系了官寺,也换了新衣,施施然然地进了一家茶肆,目中在人群中扫一眼,寻找李信。一眼扫过去,没看到。
闻蝉怔了怔:……不是吧?她单知道李信长得泯然众人,可他居然泯然众人到这个地步?她扫一圈,都没扫到他?
舞阳翁主定定神,再用心地扫了一圈。
闻蝉迥然无语。
她还是没在这不大的茶肆中找到李信。
闻蝉对李信的认知再清晰了一分,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失望,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丑到这个地步啊……不对比都不知道……”
她听到头顶一声轻轻的笑声。
忒熟悉。
身子一僵,少女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横梁上悬坐着的少年。他也换了身干净的短褐,把自己収整了一番。少年眉目明朗,也不知道在上面坐了多久,此时听到她的自言自语,被她给逗乐了。
闻蝉:……没事你坐那么高做什么?
满茶肆的有你这么奇怪的人吗?
然李信天生就喜欢坐得高啊,又不是第一次了。
看少女脸色青白交加,李信取笑她的多情,从梁上站起身,跳了下来。他身形舒展修长,骤然的落地动作,惊了周围人一片,却没有惊扰茶肆中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那昌平翁主又惊又喜,见郎君立于黑魆墙下,芭蕉点点,默然垂泪道:冤家,奴想煞你也……”
飘着茶香的静谧小肆中,只听到这郎朗不绝的说书声。
寒冬腊月,那故事真矫情,听得闻蝉打了个哆嗦。她诧异地扭过头,看了眼帘子后的说书人: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还编排翁主?这世上哪有什么昌平翁主?莫非是诋毁他们皇室?
闻蝉就要走过去,袖子却被少年两指一勾,就轻易地被扯走了,“来来来,知知。听听这段书,这位太公故事讲得好,你没见一整个茶肆的都在听么?你也听听吧。”
闻蝉被李信强迫地拉着坐到了一个小案后,立刻有机灵的粗服婢女提壶来倒水。四顾一望,此间有无数方案方榻,坐着一众或男或女,有低声说笑者,有闲闲品茶者,却都身子前倾,有一番听故事的姿势。
闻蝉好奇地听了一会儿这个离奇的故事——前朝有自小娇宠的昌平翁主,某日出门玩,被人贩子拐卖。有郎朗少侠救了她。那少侠要为国建功立业,二人一同到了战场……回到长安,两人感情甚笃,少侠才知翁主身份……翁主家人不同意,翁主与少侠私奔……少侠跳崖,翁主大恸,怒斥前来劝说的父母,也要跳崖……
闻蝉听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什么乌里八糟的?
翁主怎么出个门,还能被人贩子拐了?难道人人都像李信那么武功高强?
还一跑跑到了边关……少侠立了战功……战功有这么好立啊?
还要私奔……
为什么翁主要和一个没身份的人私奔?
又为什么还要跳崖……死都死了,干嘛还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闻蝉听得频频蹙眉,却发现茶肆中的男女们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所吸引,随着说书人的讲述,时而扼腕,时而垂泪,都听得十分认真。闻蝉再看旁边的李信,少年低着头,金色阳光照在他眉目间,颇为清秀。
长睫覆着眼,他手中把玩着铜酒樽,良久无言。
察觉少女一言难尽的凝视,他抬头,冲她眨个眼,还挺俏皮。
闻蝉绷着脸,颇为警惕地小声与他说,“你找我来,就是让我听这种故事?我告诉你,我不信这种胡说八道。你想通过这种故事,劝我跟你私奔,你死心吧!”
李信:“……”
私奔?他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闻蝉误会了什么。
闻蝉还在补充,“你要是死了,也别想我跳崖找你!”
李信看她,“你不为我殉情?”
“对!”
“总有一天你会的。”
“哎你这人……”
少年嘴角挑起坏笑,打断她,“你不跟我私奔?”
“对!”闻蝉紧张着,更是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的决心,绝不给他一点机会。
李信嘴角一弯,依然那么正儿八经,“总有一天你会的。”
闻蝉看他如此漫不经心,自己无法说服他,颇有些郁闷。她有隐隐感觉,自己不能和李信待时间太长。他这个人,太容易蛊惑别人为他生为他死了。闻蝉毫不气馁,苦口婆心劝他,“李信,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故事呢?那说书人,都是瞎说的呀。你被他骗了,世上没有这样的……”
李信懒洋洋抬眼皮,“我被骗了?”
“对啊。”
“翁主不会嫁给身份不明的人?”
“对!”
“我之前给他交了钱,他保证真爱能打动任何人。”
“你太傻了!”
闻蝉惊异满满地看李信:咦咦咦,莫非在李土匪强硬的行事作风下,其实他有颗又傻又白又甜的粉红心?李信面无表情,猛地站起来。闻蝉看他气势不对,忙跟着起身,“你干什么?”
少年说,“我从不被别人骗。有人胆敢骗我,我这就去杀了那说书小老儿。”
“……!”闻蝉被他说杀就杀的风格吓一跳,紧紧拉住少年的袖子不肯放。
李信力气大,拖着女孩儿往外走,闻蝉简直快哭了。
旁边有上茶的婢女端着茶盘,看他二人在楼上拉拉扯扯,不觉蹙眉,“这位郎君、娘子,你二人拉扯不清,若要谈情,莫影响旁的客人好么?”
李信脸色如常,神情坦荡,倒把婢女给看的不好意思。
他从不知羞耻为何物。
闻蝉翁主脸却被说得红,她忙拽着李信坐下。
重新跪坐,少年这才满意地在她下巴上一撩,“真爱不能打动任何人?”
闻蝉嘴角浮起一个僵笑,“真爱无敌,是我狭隘了。”
“那老太公说的故事,不是骗我的吧?”
“……不是。”你都要shā • rén了!当然不能是骗你的了。
闻蝉心中憋屈。
李信看她如此,心中早乐得打滚,但怕闻蝉看出他在哄她,硬是装着不露声色,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他哪里是来听说书的?他通常只是从这些故事里,挖掘自己想知道的一些讯息而已。譬如政事、国事等,时而都会夹杂在这些故事中。虽有不少错误,但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少。像他这样目不识丁的平民,买不起竹简,看不得书,见不得讲席,想习到些东西,哪有那些贵人们那样容易?
闻蝉竟以为他在听人讲述如何谈情说爱……
但闻蝉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啊。
她眼中的李信,颇为玩物丧志。她被李信堵一段后,不肯被他压一头。半天后,闻蝉又忍不住咬着唇,转过脸,问那个又在听故事听得十分专注的李小郎,语气里含着揶揄之意,“李信,你讨好我的手段,该不是从这些故事里学的吧?”
李信随口答,“是啊。”
闻蝉看他,“……我真是太高估你了。”
“不,”李信抬起脸,眉目淡淡,身子却前倾。闻蝉被他凑来的脸骇住,往后退。少年的脸,停在离她呼吸一寸的距离,羽毛般的呼吸灼热无比,拂在她细腻的面上。她的瞳眸中,映出他的面孔。听着他,一字一句,冷笑般道,“不,你还是低估我了。”
这样近的距离……
呼吸交错……
少年的眉眼明晰,睫毛浓黑,唇角笑意残留冷然弧度。他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漆黑而幽邃,吸尽浓夜一般。看得久了,便容易深陷其中。他看人的时间越久,就越像是专注地等着你一个人。
他让你忘记语言,而他身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表情,都在说着他的特别魅力。那种勇往无畏、悍然不悔,千万人中,也没这么一个。
快要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在某一瞬间,心神投入了他眼中,恍惚失神。有人吸引人,不靠脸。世上是不是有一种人,明明那么平凡的长相,可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女孩儿袖中的手发抖……
全部逆流血液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李信心脏也狂跳,若无其事般地站了起来,在案上留了一些钱,转身往外走了。闻蝉待他走后,才卸了全身的力般,伏趴在案上。她面红耳赤,好像还能感受到他方才凑得很近的样子……
摸了摸狂跳的心脏,闻蝉半天没起来。
而李信站在茶肆门口,一边噙着笑,等闻蝉出来,一边看到街尽头,一众官吏中熟悉的人影。他眯了眼:那是闻蝉的护卫,他和他们交过好几次手。
这么快就找来了啊。
☆、31|
数名官吏卫士沿街巡逻,另有护卫随其后。市盈罗绮,商贩叫卖不绝,这些壮士们的目光,只匆匆扫过去,寻找他们真正寻的人。
日暮西陲,红色的晚霞,把天空照得一片绚烂,霞光如织。李信站在茶肆口,手搭在眼前,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他们从远走近。他后知后觉地想着,该是知知回去的时候了。然而,他却总还是想再跟知知多呆一段时间……
看到有卫士目光往这边看来,茶肆门口的少年郎,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缩入阴影角落里,给出行的客人让位。闻蝉从里出来,恰与他随意的后退步子相撞,鼻子撞上了他后背。
后背被女孩儿的柔软一顶,李信脊骨僵了那么一下。愕然回头,他看到闻蝉捂住鼻子,脸孔酡红,眼底水润,怒道,“你这个……”
光从李信的身后照过来,照在女孩干净的面孔上。她的脸那么白,鼻子红通通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能看到一层细白的、粉红的的绒毛。
闻蝉永远是那么的漂亮。
少年心中颤一下,拉住她的手,笑眯眯打断了她的话,“跟我来。”
当即不带她出门,而是强迫性地拽闻蝉去了茶肆后门,翻了过去,并将闻蝉抱过去。闻蝉稀里糊涂被他拽着一通疾走,根本没发觉自己的护卫们即将找到她。
李信真是熟悉这些镇上的结构布置,领着闻蝉走几个小巷,绕几个弯,就领她上了热闹的集市。闻蝉没来得及质问他,少年已经大方地掏出钱袋子,倒出里面所有钱币,开始给她大采购了。
“阿公,拿这个!”李信手一甩,几枚币子就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落到了猝不及防抬头的老伯,而他身子一探,就取了一串刚烤好的肉给了身后的闻蝉。
闻蝉满腔怒意,在他大方地给她零嘴儿时,就不好意思发作了。
李信带着她一路逛,边玩边买边吃。他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一边逗闻蝉开心,一边还寻思着不让那些人找上他们。于是带闻蝉逛一会儿,就会绕到另一条街上去。
“知知,这个兔子喜欢吗?”
“这个扔给你玩儿。”
“这个也拿上吧。”
只走了不一会儿,两人怀里就抱满了小物件。吃的耍的,李信不拘一格,觉得闻蝉会喜欢的,全都买下。而他眼光独到,他看上的,闻蝉也确实喜欢。
闻蝉倒不知道他在躲人,就是奇怪李信好大方。当然,他平时也没短了她吃穿,但李小郎现今这土豪作风,就和把余力全给她似的……闻蝉被他弄得惶恐不安。
少年又给她买了一个好玩的会发光的镯子,怀里都抱不住了。闻蝉淡定不下去了,把怀中小玩意儿先存在小摊那里,悄悄把某暴发户拽到角落里,忧心忡忡问,“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或者快玩完了?不然干嘛对我这样?”
李信眼一眯,不答她,反问,“我要是真有事,你打算怎么办?”
闻蝉低头琢磨了一下,她不为难,就怕他为难起来收拾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一看她这个样子,李信便再没有兴趣了,直接说,“算了。”
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冷淡。
闻蝉悄悄看他一眼,心里顿下,再顿下。想到,自己这样子,是不是也太无情了点?毕竟李信虽然是混蛋,可他给她吃给她穿给她玩,她实在没必要每次都惹得李小郎心里不舒服啊。
而且李信最悲哀的在于,他那么喜欢她。
这样一想,闻蝉又有点同情他了。
李信回头不住看身后的护卫们有没有追过来,而闻蝉到了之前的小摊前,看到小摊子上摆着的五颜六色的零碎小东西,有了些想法。她捏捏自己手里的钱袋子,袅袅地走了过去。
总之,李信一回头,看到闻蝉已经站在了一个小摊贩前,在挑东西。他本来就是为了给闻蝉买东西的,所以就没有当回事儿。而不料,等他走过去,闻蝉突然扭头,手中一扬一摊,将一块玉佩一样的东西晃了李信满眼。
“好看吧?”女孩儿娇娇悄悄地问他。
李信只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到了闻蝉的面上,轻笑,“好看。”
少年直接的目光□□裸,别的小娘子可能看不懂,闻蝉却非常清楚——他说的是她好看。闻蝉心里微甜,有细微的波光滑过星海。她却一脸镇定,当做没听懂,只夸自己手中的玉佩,“喏,送你的!”
她手里工字型的扁长玉佩,又晃了一下。这个玉佩,是上下两块长方柱组成,中间有凹进去的小孔,用线扣穿过。它的形状,和一般的玉佩不太一样。
“……”李信怔了一下。
闻蝉很满意他吃惊的表情,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挑选的玉佩。这些小摊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呢?她很辛苦地挑,才能挑出一块色泽如此莹润的玉佩来。李信震惊得半天没说话,闻蝉就洋洋得意地炫耀开了,“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这已经是这里面所有东西里,最有价值的啦。你看它的颜色,玉色洁白,莹润光亮,素清无纹……”
她眼尾扫一眼李信,虽然没说,但意思很明白:你看我多厉害!
知知骄矜的小表情,李信心里爱极了。少年忍笑忍得很辛苦,摸着下巴,看着她那个想嘚瑟、又很矜持的小样儿,慢吞吞道,“我惊讶,难道不是因为你脸皮这么厚,拿我的钱币,买东西给我,还要我感恩戴德?”他笑容好奇,“我原来是为了你会挑玉佩而敬佩傻了吗?”
闻蝉:“……”
被噎住。
她的小得意还没外放完呢,就被李信打回去了。她张口想跟他辩驳,你不是说今天的钱币全归我花吗?但是那样太小家子气,舞阳翁主做不出来。于是她做了个不“小家子气”的事——在少年心情甚好地要接过她送的玉佩时,她手往回一抽,将玉佩夺了回来,“不送你了!”
李信咂舌。
他还怕她?
抓住她的手,便要拿回那玉佩。闻蝉奋力抵制着他,往后逃。可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闻蝉道,“你再这样我喊人了!喊非礼了!”
李信不紧不慢,“你试试啊。”
他总这样笃定,好像她真怕了他似的。
闻蝉心一横,就叫,“有人非礼了!”
身边人:“……”
闻蝉:“……”
众目看着,却没人动。闻蝉两只手腕在和李信争斗,就听旁边那卖东西的小贩陪着笑脸商量,“二位,你们若要拉扯,能不挡着摊子吗?小本生意,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拉拉扯扯!
今天已经有两个人,评价她和李信拉拉扯扯了!
闻蝉双肩颤抖,有一腔憋屈情怀无处发泄。她正要一通发泄时,忽而从大街的后方,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翁主!”
一时没有听出这声音,却在另一道紧随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喊“翁主”后,闻蝉扭过头,看到了数丈远之外的人马——她认出了官吏的穿着。也看到了自己的护卫们。还看到深一脚浅一脚,远远吊在护卫身后,红着眼眶的青竹。
不光是青竹,还有其他一些侍女。
为了寻她,来了这么多人?!
闻蝉心中一震,待要回应时,细软一把的腰肢被人一带,脚下一轻,她被旁边的少年抱了起来,几下轻盈地踩着竹竿,上了高处。景致飞速后退,再次飞檐走壁。
李信又带着她远离她的人!
“翁主!”身后的人追了过来。
闻蝉奋力抽李信钳制自己的手臂,“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身后是紧紧相追的人,因为这次准备充足,人数众多,而街上又正是人流拥挤的时候,李信还带着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肯配合的闻蝉,很难甩开身后的人。
而为了不立刻被人追上,李信连跟闻蝉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后遗症就是,他怀里的小娘子,挣扎得前所未有的凶猛。她归心似箭,她一见到熟悉的人,便立刻想回去。甚至,见李信带着她一路拐,总怕后面的护卫再也追不上。闻蝉侧过头,一口咬上少年的脖颈。
李信颈间肌肉一紧,从墙头跌了下去!幸而他手臂力气没松,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没有把闻蝉甩出去。
而重新站起来的李信,脖子留着渗人的血,对怀里白着脸的女孩儿吼,“你干什么?!”
闻蝉被他吼得脸苍白,却比他吼得声音还大,“你放开我!”
“老子还有事没做!”
“我不管我要走!”
“闭嘴!”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再咬你了!”
“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别以为我怕你打我!”
两个人一顿吵。
李信轻功极好,速度很快。但带着一个不配合的人,当然不可能像之前那么轻松了。在会稽的时候,他挟持闻蝉,闻蝉还不敢反抗他。结果现在,闻蝉简直是蹬鼻子上脸……李信快被她气死了!
一直吵个不停。
一个比一个吼得声音大。
轻功本该缥缈无踪,如风无痕。而这两人中气十足的吵架,每个街上经过的路人,茫茫然做着自己的事,突然听到头顶少年男女的互骂声,一抬头,就看到一阵烟似的飘了过去。
烟雾无形,却热闹得跟集市似的。
而因为他们两个吵不停,护卫们追踪行踪,也追得特别顺利……
吵骂很累,轻功也没办法一直不换气。等过了一道巷尾,李信先看到酒肆外缰绳尚未牵住的一匹马。他当即做了决定,一提气,就领着闻蝉上了马,夹紧马肚扬长而去。随手把之前买的叮叮咣咣一堆小玩意,丢了一地,客人还没进酒肆,就迷惘地失去了自己的马。尘土中,那少年的声音还残留着尾音,“兄长先拿这些押着,马借我一用,回头给你送回来……”
李信驾着马,带着闻蝉,一径出了城门。城门那边得到了上司的命令,着急要封城门时,马鸣声不绝于耳,一声长嘶,少年拉紧缰绳,马扬起四蹄,以破竹之势,冲出了城门。
到这个时候,闻蝉才反应过来李信方才借马时,丢了什么东西——“那是给我买的!是我的!你就那么扔了!”
李信不用轻功了,只需要辨别方向,他也拥有了无限精力跟闻蝉怼——“那也是我给你的。丢了就丢了。”
“那你怎么不把玉佩扔出去?玉佩呢?你还给我!”
“呵呵。”
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
闻蝉摆明了要惹李信生气。她心里想他越生气越好,把她从马上扔下去,丢在半路上最好!她看到了自己的护卫,也看到了眼眶通红的青竹。之前没有希望,闻蝉便一直忍着。现在自己的人就在附近,闻蝉就是想要回去!
她将无理取闹发挥到了最高境界。
还被少年搂抱在马前,就扭转过身子,从他袖口抢她的玉佩。
李信驭马能力也了得,闻蝉都这样了,他仍然稳稳驾着马,没给闻蝉占到便宜。闻蝉看没办法从他身上下手,毕竟他武功高,躲避的功夫她都反应不过来。闻蝉眼尾往上一飘,身子又前倾,去抢马的缰绳了。
李信夹着马肚要马快跑,而闻蝉就拽紧缰绳往后撤,不许马跑。
可怜的马被他们两个争夺,头都开始晕了。如果会说话的话,这匹马一定要哭:你们商量好了再欺负我好么?
“知知,别闹了!”李信忽然手臂一抬,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在了怀里。闻蝉的两臂都被他困住,当真再动不了。而少年的手将缰绳用力一拽,马溅起四蹄,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稳稳地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处断壁前。
听到脚下轰轰如雷的水声。
水汽扑面而来。
闻蝉仰脸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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