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湘妹雅鉴(2/2)
吉祥回神,觑着小脸到檐廊下,穆澈见她身上半湿,副可怜见的,笑没好笑气没好气,“眼看不住便要生事,你可怎么好?”
湘辰还跪在地上,穆澈命她起身,湘辰伏地不起,泪颜柔孱。“湘辰犯下错事,无地自容,请公子莫怪吉祥,是我求着她的。我……”
想到自己满腹的心事委屈,后头的话被伤泣淹没。
吉祥想帮腔几句,又不敢在萱宁堂乱说话,两下没拉动湘辰,还是穆澈将人扶起,把书信还给她。
“关雎之义是人之天欲,本无可说。只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姑娘的心亦在外头。”穆澈短作想,“姑娘若愿意,我可以做主。”
他没说做的什么主,吉祥第个听明白,没什么神采的眸子倏然亮。
湘辰梨面冉冉,怔了会子,拭泪却道:“不……”
吉祥诧意地看着湘辰,这傻姐姐,她知不知这是多难得的机会?穆良朝金口开,她就可以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起了,怎么可以说不呢?
穆澈掩住身畔欲开的口,殊无诧色问:“姑娘不愿吗?”
湘辰像枝弱柳,折身向穆澈深深福,“湘辰铭感公子大恩,只是,我与他已约定,三年后开科,他榜上有名,便来……便来……”
说了几声“便来”,泪洗如润脂的脸隐然红了。
穆澈避开视线,淡淡问:“若榜上无名呢?”
——若榜上无名,我也会上门求亲,我这辈子认准了她。
吉祥忽然想起,当初她也问过孙祝贤同样的问题,那个书生,是这样回答的。
吉祥忽然有点明白了。
曾经她以为湘辰的性情过于软弱,没想到今日,她也有大勇推却近在咫尺的成全,只为“忠贞”二字。
吉祥不由对湘辰有些别样相看。
她向来佩服别人副傲骨,自己却能为五斗米折腰,等待是个甚么滋味,她可太清楚了。是以轻轻牵动穆澈衣角,仰头道:“我见过孙生,他的字画都好,为人端正又有才气。若真能为朝效力,为什么非要再等三年?”
其实吉祥哪里知孙祝贤有才无才,又知晓什么家国事,不过为了帮他们,味溢美而已。
寒门入仕艰难,然而在穆良朝,只是句话的事罢。
回应她期待的,是双犹自雅淡的秋月眸,“你见过他?”
吉祥怕他不信地用力点头,忽省过不对,赶忙又把头摇得波浪鼓般:“我我我,我只见过他、二……总共才三面!”
“数好再说。”穆澈好脾气地盯着她。
“大公子万莫多心。”湘辰忙道:“吉祥都是为了我,这件事,实是湘辰有失分寸。”
她垂敛湿睫,而后面露分坦然,“先难而后获,湘辰不才,也知这个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信他。”
“柳字——”
穆澈话音顿,似想到什么,容与咄嗟后,眉清目朗地笑,眼中湖光更添潋滟。
“柳字,风骨之字。生于天地间,有才无运之事常有,有恒才无恒运却未必,雕琢之于良材真玉,未必是坏事。”
湘辰闻言惊喜,福身再拜。
大公子随和不假,等闲却说不到这样深处,若将这番话告诉祝贤,不知他要受到多少激励。
她不肯草就姻缘,侯府也留她不得,穆澈便安排湘辰去外头处宅子暂住着。当初司书犯下错端,他尚留线,如此也不算毁了司琴声名颜面。
只是没到半年,入府四姬去半,想来这风月二字,也不是凭谁都安享得的。
吉祥还想为好姐妹说情,穆澈不轻不重敲头记。看她记吃不记打的小模样,他心中认命:就这个小魔星料理清楚了,这世便孤寂不得,何谈再多?
他故意板起脸色:“你别卖乖,也禁你三月的足,好生反省。”
吉祥显而有肚子的话想说,但适才穆澈心里生出个主意要去与子温说,二来也怕吉祥着凉,先叫她回去换下湿衣,煮碗姜汤袪袪寒气。
再说穆温,被场急雨阻在未佳斋,思绪理不出头尾,索性铺开张纸,信手涂划,条条蜿延的墨线好似舆图,旁人看不出底里。
忽见兄长披戴着蓑笠进来,尚有雨珠自蓑针滴下,子温眉头松:“大哥急什么,等雨停了再过来不迟,鞋湿了不是?”
“千百年不倒腾这些,时找不见屐子。”
穆澈脱下绿蒻蓑,无奈地抖抖湿濡的衫脚,“允臣总说,蓑烟雨偃仰私庭最为得趣,这可是坏了。”
“他这些玩意儿最多,明个我要两套来。”
穆澈往书案上看了眼,“可想到什么?”
穆温摇摇头,观兄长气色不同,“哥已经有主意了?”
穆澈淡淡笑,接过穆温手中毫管,笔锋落处,是个筋骨开张的“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