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号一更 (2)(2/2)
“怠懒理你.”她几欲瘪嘴.
听出她话里呜咽,客晋炎由她颈下抽出手臂,撑起半身,只差心肝宝贝哄,不住俯脸亲她额,“下次不疼了.”
贺喜忿忿低语,“谁跟你有下次!”
初尝禁果,客晋炎不懂节制惹恼师祖婆,薄扶林爱巢迟迟缺女主人搬进.
就连客丁安妮也察觉异常,借晚餐,她问客晋炎,“听讲阿喜已经去看过婚房,准备什么时候住进去?”
脑中飘过贺喜气鼓鼓的小脸,客晋炎干咳一声,“妈咪,等阿喜参加联考之后再讲.”
客丁安妮以为是粱美凤不同意,“找时间我约小凤喝下午茶,和她讲讲?”
“阿婶已经同意.”
客丁安妮一时不解.
客晋年道,“妈咪,我看十有八.九是大嫂在生大哥的气,你没看大哥这几天回家多准时?”
不愧是花间老手,一猜即中.客晋炎继续吃饭,表示默认.
客丁安妮恍然.
晚上,贺喜正忙于功课,粱美凤敲门喊她,“小囡,客太电话,讲找你.”
贺喜心里疑惑,接过话筒先喊人,“伯母.”
客丁安妮笑意岑岑和她闲话,问她功课,问她近况,末了才道,“阿喜,再过几天中环广场剪彩,我和你伯父都去,你也过来.”
晋炎也会去.贺喜默默为她补充一句.
“好,那我过去.”
挂下电话,客丁安妮笑道,“搞掂.”
客晋炎耳根发烫,“谢妈咪.”
剪彩这日恰好周末,贺喜还没起床,就听见门钟响,接着是粱美凤和那人讲话声.
卧室门吱呀响,粱美凤伸头进来,不迭催促,“小囡快起了,客生在等.”
扯被盖脑袋,贺喜闷闷应声,磨蹭许久才起床.
客晋炎一身路易维当手工西装,梳大背头,发胶固定,他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中规中矩.
“阿喜.”他笑,好似迷人绅士.
假象!
贺喜不理,向粱美凤要早饭.
“吃吃吃,再吃礼服该装不下.”粱美凤不给饭.
饿着肚子,她被粱美凤赶出去.
街旁停平治房车,客晋炎为她开门.
阿晨回身递来蛋挞,接到客晋炎递来眼神,替讲好话,“大少一早去莲记排队,等半小时才买到.”
客晋炎接过,拆开纸盒,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贺喜只觉肚里咕咕叫,余光看他.
“吃点垫肚.”蛋挞就在她眼前.
“你排队半小时?”贺喜犹豫,还是接过,小心咬一口.
纸巾拆开铺在她腿上,客晋炎低咳,选择讲真话,“是我让阿晨去排队.”
前座阿晨及时补充,“大少一直坐车里等,总有狗仔盯他,不好下车的.”
“给,那你也吃.”贺喜给他.
察觉她有松动,客晋炎顺势朝她靠近,手脚还算规矩.
放在膝上的手被捉住,贺喜扭头看车窗外,嘴角忍不住翘起,稍微挣一下,随即被他捉紧,再没松开.
中环广场人潮涌动,早有记者在等,贺喜挽客晋炎胳膊,随他阿叔阿公喊人.
唐菲菲也在,她着装大胆,一身红色西装,胸前露深沟,傲人巨.ru一半在外.
她先向贺喜挥手.
贺喜脑中蓦地蹦出何琼莲那句“娼妇”,回以一笑,暂时没有和她讲话.
直到剪彩结束,酒店餐厅内自助用餐,两人同时夹中澳龙.
贺喜视线落在她略发黑的指甲上,收回了手,笑道,“你先.”
***
☆、62|24号一更
“我有见过你.”唐菲菲送一支克鲁格玫瑰给她.
贺喜摇头,“我不喝酒.”
“那一起坐聊聊?”唐菲菲邀她.
选一处僻静卡座,两人相对而坐.
借饮茶,贺喜不动声色打量她,等她开口.
“好像是两年前,皇后戏院,那时你才多高.”唐菲菲比划一下,笑道,“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贺喜想起来了,“那时你和七哥...”
“我们算不上拍拖,没出道前,我在丽池上班,他是我米饭班主,后来也是,只是陪他睡几夜.”她轻描淡写,好似谈论旁人.
贺喜突然对她感兴趣.
唐菲菲抽出一支好彩,点火前犹记得询问,“介不介意我抽烟?”
贺喜抬手,“不介意,你抽.”
“你很醒目.”察觉贺喜视线落在她手指上,她大方伸给贺喜看,“以前我的指甲粉嫩,甲根有小月亮,九龙城寨的无牌医生讲我身体好,以后进医院次数少.”
“可惜你没珍惜,身体大不如前.”贺喜缓道.
“如果你和我一样,九龙城寨里长大,五岁开始提水桶去公用自来水管排队打水,邻居是咸湿佬,是街头烂仔,或者把bai粉当饭的穷鬼,睡醒觉出门,门口躺一具还未死透的尸体抓住你一条腿...”
话匣打开,唐菲菲不觉讲许多.
贺喜只听,并不插话.
“我能从丽池出来,还要多谢七哥给机会.”她端起面前的酒,全部喝下,“我开始拍戏,开始有人送鲜花,有公子哥约我,还有山顶大屋住.”
她又从手袋里翻出车钥匙,“你看,莲花小跑,也是他送的.”
贺喜知道,唐菲菲口中的那他,是何家二公子何孝泽.
“我得到了本以为我想要的.”她双手捂住脸,竟有哽咽,“可我发现,我并不开心.”
贺喜叹气,“因为这些本不属于你.”
唐菲菲低头抽烟,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服务生过来,委婉提醒她,“有太太讲烟味呛人,唐小姐能不能...”他也为难,两边都不能得罪.
“行了,我知道.”唐菲菲不为难,当即摁灭了烟头,在餐厅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几位贵妇身上,嘴角扯出一丝笑,“看,此时她们估计又在心里骂我.”
贺喜顺她视线看去,只听她娇笑开口,“她们一定骂我婊.子,骂我娼妇,这群管不住男人裤裆只会自欺欺人的良家小姐.”
九龙城寨出来的人都这样恣意潇洒?贺喜突然好奇.
“讲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贺喜开口将她拉回.
“我...”唐菲菲才开口,察觉到客晋炎向这边走来.
“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喝茶,贺小姐一定要赏面咯.”她起身离开,臀肉款摆,身姿妖娆.
贺喜倒抽一口气,“有魅力的女人.”她的半生堪比旁人活一辈子的经历.
客晋炎点头,“不假,她阅人无数.”仅他所知,圈内不低于五个公子哥跟唐菲菲拍拖过,包括最近好似中邪的何孝泽.
私心里,客晋炎不希望他阿喜和她过多往来.
客晋炎在她身旁坐下,递她一支香百丹,“来点?”
贺喜有警惕,“不喝.”
客晋炎失笑,随即附耳低语,“老婆仔,自从上次和你...我舒服许多,或许就是你讲过的采阴补阳?”
只是两次,堪比他用手解决数次.
他又问,“老婆仔,你有无感觉?”
贺喜没讲话,她是有感觉,除了两腿之间作痛,迈不开腿,腹部却暖洋洋的舒服,只是她讲不出口.
“老婆仔?”
“我不和你讲.”贺喜嗔他一眼,起身去客丁安妮那里,跟唐菲菲这等娼妇对坐许久,她一定有话要讲.
“阿喜,我们良人,不好与她多往来的.”客丁安妮斟酌道,“听讲她曾经同时与三个男人拍拖.”
“伯母,你也爱看明报.”
客丁安妮不觉多讲,“最近与何家二公子同居,住离我们不足英哩的地方,二公子迷她,已经与他父母闹翻,要去注册结婚,何太死守他证件.”
她不仅爱看明报,还爱与豪门贵妇八卦.
“阿喜,伯母不欲多讲你.”客丁安妮拉住她手,“只是人言可畏,你是客家儿媳,晋炎的太太,多少该注意点.”
她讲的也有理.
贺喜微低头,作乖巧状,“伯母,我知道.”
客丁安妮满意笑,拉她朝一干贵妇走去,“你年岁还小,面皮薄,不一定要多讲话,跟着我喊人就行了.”
本埠豪门大富间多有往来,迈进豪门坎,贺喜第一要学的是交际,与豪门贵妇间的交际.
晚宴结束时,已经深夜,客晋炎脱了西装搭在她肩上,紧将她裹住,上车之前犹记得问,“回富康花园?”
贺喜瞪他,“明知道这个时候我阿妈早已熟睡.”
被拆穿,客晋炎耳根作烫,替她可惜,“那只能跟我回薄扶林了.”
蓦地有汽车鸣笛声,两人同时朝声音来源处看,何孝泽开门下车,向他们走来.
“何二哥.”贺喜先开口.
何孝泽笑容依旧,拾起贺喜的手,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笑道,“小阿喜越长越靓.”
贺喜回以甜笑,视线落在他额间.
“哈尼.”身后高跟鞋哒哒急踩,唐菲菲摇曳生姿,与何孝泽贴面相拥,“怎么过来了?”
何孝泽眼含宠溺,“我不过来,明天报纸上为你独辟版面,女星vivi酒驾,湾仔被查,并扬言要控告黑皮差人非礼.”
唐菲菲扑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乱颤,引来一旁贵妇频频侧目,面有不齿.
“孝泽像中邪一样.”车里安静,客晋炎先开口.
“或许何二哥心甘情愿.”贺喜持反对意见.
平治房车由樱桃山道登山,开往薄扶林,有女佣小跑出来开门.
累一天,熬到现在贺喜早就眼皮发沉,拒绝女佣放洗澡水的好意,站花洒下匆匆洗完出来.
床畔轻微下陷,客晋炎挨在她身边挤下,与她同盖一条毛毯.
“我以为你会另择一床.”贺喜太困,睁不开眼.
客晋炎撑起半身,俯下脸轻吻,“这里的枕被有我阿喜香味.”
贺喜无语片刻,“我才来睡下.”
他吻渐下移,啃她下巴,低声咕哝,“我阿喜在哪睡,枕被哪里香.”
一手游曳,拉下睡袍衣带,蹭她肩头,求.欢意图明显,令客晋炎诧异又欣喜的是,怀中人软绵绵贴在他身上,好似猫咪,顺从无比.
“老婆仔?”手上摸到硬硬一块,他有疑惑,随即恼丧,“你月事来潮?”
贺喜这才睁眼,不掩狡黠,“今早刚来,肚子还有点疼呢.”
客晋炎无奈笑,“小混蛋!”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极软,舒舒服服睡一夜,转天贺喜精神百倍,早起在花园里跟花王学剪枝.
莉迪亚从伦敦跟随客晋炎回港,早餐她做了三文治,有人从薄扶林奶场送鲜奶,锅里煮得咕咕冒泡.
穿过花池和工人尾房,贺喜摸进厨房,“好香,莉迪亚你在做双皮奶?”
“大少有讲你爱吃甜食.”许久不见,莉迪亚想念她,大串英文从口中飞出,她养的那只蓝短悄无声息进来,跳上贺喜膝头,脑袋不住蹭她手.
“莉迪亚.”她讲话太快,贺喜脑胀,不得不开口,“莉迪亚,圣母玛利亚有没有告诉你,你语速太快?”
莉迪亚抱歉,端来三文治和双皮奶,“在餐厅?”
正好客晋炎也进来,贺喜道,“在厨房吧.”
厨房桌椅俱全,两人相对而坐,对面人刚冲过冷水澡,头发还湿漉漉.
“我送你去上学,来不来得及?”客晋炎又递她鲜奶.
贺喜抬头看时间,“还早,先送我回家,书包还没拿.”
又有女佣匆匆进来,“大少,何小姐电话,讲找小姐.”
何琼莲十万火急,犹带哭腔,“阿喜,你快来看看我二哥,他昨晚休克被送圣母玛利亚医院,到现在还没醒,一定是那个娼妇!我...”
到底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何琼莲大哭不止.
贺喜忙道,“先别哭,我马上过去.”
挂下电话,她道,“何二哥住院,讲是心脏骤停,客生我们去看看他吧.”
圣母玛利亚医院距薄扶林不过两哩,很快便能到,下车前贺喜不忘叮嘱,“阿晨,累你去学校替我向密斯朱请假.”
阿晨应声,把车开走.
病房内隐隐传来哭声,有客晋炎在,何家保镖开门请他们进去.
贺喜回头看一眼坐走廊里的唐菲菲,她靠坐在椅上吸烟,满面倦容,任凭护士数次提醒病房禁止抽烟.
***
☆、63|24号二更
何孝泽仍旧未醒,有金发碧眼医生在讲他情况,不排除成植物人可能.
二姨太几欲晕厥,“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早晚毁了他!”
凌晨时分,赤.身裸.体,裹一条床单被送至医院,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猜到他们半夜干了什么事.
大太和三姨太一左一右宽慰,虽然她们为争夺家产,私下里没少斗,但何孝泽终归是看在眼前长大的孩子,不心疼是假.
没外敌时,三个女人只差斗到头破血流,现在因为一个女人,她们又站上同一条船.
大太说,“报警,让差人介入调查.”
三姨太建议,“电话召律师过来,控告那娼.妇,让她身败名裂!”
数年的豪门生活,让三姨太忘却曾经她也是北角丽池一姐的事实.
“小妈咪,她丽池小姐,一路走来,睡遍港岛半数男人,根本没有名声可言!”何琼莲跺脚提醒.
三姨太忽然忆起她也是丽池小姐,讪笑不语.
赶来看望何孝泽的人渐多,贺喜和客晋炎并未久待,提告辞时,何琼莲才想起电话给贺喜的目的.
“阿喜,你看我二哥,他会不会是中邪,或者那女人养小鬼,我二哥被冲到?”
港地女星被爆出养小鬼的不少,何琼莲能想到并不奇怪.
贺喜摇头,“何二哥命里该有这一劫.”
二姨太两腿发软,她捉住贺喜胳膊,“孝泽能不能度过这劫?”
“伯母,我不好讲的.”贺喜为难,人的命数本就玄之又玄,此时她透露太多,对何孝泽来讲有害无利.
从病房出来,唐菲菲仍在,她起身朝他们走来.
因为何孝泽,客晋炎对她有些许厌恶,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贺喜朝她笑笑.
“放不方便,请你喝杯茶?”她邀请.
随即又看客晋炎,“一起?”
对于他厌恶的,客晋炎向来话不多,冷声道,“不必.”多一句话也怠懒讲.
转对贺喜时,好似变一个人,他低声道,“老婆仔我送你过去,让阿晨来接.”
贺喜点头,“那你去上班.”
唐菲菲靠墙抽烟,饶有兴致看他们.
“客大公子是良人.”陆羽茶室的隔间里,唐菲菲无不感慨.
“何二哥也是.”贺喜道.
唐菲菲扬笑,眼里却带苦涩,“他是良人,我却不是,如果再早几年我能碰到他多好,几年前我也卜卜脆,西也很靓,能掐出水.”
贺喜差点呛住.
“我也不后悔,如果早几年,哈尼可不会开摩根跑车进九龙城寨与我约会,他只会看到我打补丁的布鞋,还有乱糟糟的头发.”
她一拨长发,风情无限,“我自然卷.”
贺喜端起面前的骨瓷杯,“讲吧,找我为什么事.”
她一手捂脸,“四年前我进丽池上班,有姐妹告诉我她在养小鬼,讲它可以为我完成一切心愿,那时我不信,直到她被选港姐,后嫁豪门生三胞胎.”
贺喜大概知道她讲的是哪位.
“我开始相信,并且不甘.论姿色,她在我之下,我却只能窝在丽池讨人欢笑.”
贺喜明洞.当年李生在北角开办丽池花园游乐场,含纳餐馆,夜.总会,游泳池,高尔夫球场.
其中尤以夜.总会名号响亮,本埠醉生梦死欢乐场,最初的红牌舞女,因为恩客愿意捧,多少有些端着,吃不了多少苦头.
近几年世道大不同了,有钞票的就是大爷,让你如何便如何,即便玩出人命,花钱请律师也能撇清.苦的是倒霉小姐,能让老鸨动恻隐心为你收尸已经算是造化.
“那年我勾上七哥,他带我去南洋,我开始供养古曼童.”唐菲菲补充,“是那位阿赞告诉我,它是古曼童.”
贺喜道,“它是小鬼.”
古曼童与小鬼有本质区别,前者是灵魂自愿,供养它必须心善慈行,用来保家安宅,累积功德.后者是灵魂强迫,阿赞或龙婆催咒烧符,残害婴灵,强迫使婴灵追随供奉着.即便后者法术更强,能够帮供奉着达成心愿,无往不利.
有因必有果,一旦遭到反噬,也是毁灭性伤害.
“我已后悔,但无法停止.”唐菲菲脸有倦色,“只要我停止供养,它会来找我.”
“那何二哥...”
“我们在做.爱,它窜到我身上,吓晕孝泽.”她两手捧脸,“是我害他,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我爱他,他风趣幽默,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是我不愿放手.”
贺喜在心里叹气,“能告诉我你用什么养它?”
她伸手,并且捋起衣袖,肘臂间无数针孔,“在外我化妆,去沙宣修容做头发,人人道我靓过港姐,自称良人的小姐们,背地里不耻,转头又效仿我穿衣.”
她笑,嘴角溢出苦涩,“没人会知道,我每天必须回家,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一支注射器,一条胶皮管,与xī • dú佬无异.”
“何二哥与你久居,他应该知道.”
唐菲菲点头,“是,他知道,他仍与我同住.”
“他也爱我,我知道.”她虽低语,却笃定.
贺喜并不讲话,不好评定他人感情.
“如果你有办法.”她握住贺喜的手,“求你帮我,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不会去养阿赞口中的古曼童,不管你信不信.”
贺喜抽回手,“因果轮回,以后所有的报应你都该承担.”
“那孝泽...”
“是他自己选择,与你无关,不用劝我通过为你施术法解救他.”
唐菲菲喜极而泣,“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有事?”
贺喜没讲话.何孝泽气运白中带红,祖上积福,他本人平日若是再积德,老天会给他留一线生机.
以前通菜结尾住一个阿婆,从外地搬来,与她相熟的没人不夸她善良,可她却无子无孙,并且没活过五十岁.可怜她的街坊无不骂老天不开眼,善人不得善终.
粱美凤可怜她,时常去照看,她临终时抓住粱美凤的手泣不能声.
本来阿婆有子也有孙,儿媳怀双胞胎早产,先生下孙女,孙子却胎死腹中,产婆抱女婴出来,让阿婆送医院保温,或许能活命.阿婆私心里嫌弃孙女不值钱,加上当时太穷困,把将死女婴扔进垃圾桶,笃定她儿媳以后能继续生养.
人算不如天算,阿婆再后悔,再积善,仍旧没能逃过断子绝孙诅咒.
唐菲菲泪流满面,“好,我造的孽,我自己承担.”
贺喜微叹气,不管她最初知不知道养小鬼后果,可她造的因,必然也要自己承担果.
“是不是我以后只能靠一支注射器,一条胶皮管,日日抽一管血喂它.”唐菲菲忍不住点烟,“我厌倦了它,不想再看到它,哪怕我遭反噬.”
贺喜不应反问,“你知不知它从哪里来?”
唐菲菲微愣,随后摇头,“我花一万块从阿赞手上请来,他只告诉我怎么养,并没有讲它来历.”
贺喜沉吟片刻,“如果你能找到它来源,还有它生辰八字,或许我能化开它怨恨.”
“谢谢你愿意帮我.”她诚挚道.
贺喜摇头,“你讲错了,我并没有帮你,我是帮它.”
“它何其无辜,原本养在母亲肚子里,已经幻化成人形,数月之后就能看见天有多蓝,它母亲的笑容有多美.”贺喜不觉扯出一丝讽笑,“正因为你们贪得无厌,才致使阿赞念咒残害更多婴孩.”
唐菲菲脸色微白.
“如果有天你怀孕,肚里的婴孩已经养成形,阿赞路过你时,念咒在门槛上施法,你跨过门槛,即刻流产...”
“不要讲了.”唐菲菲泣不成声,“求你.”
贺喜搁下骨瓷杯,起身,快走到隔间门口,回头看她,“你会开口乞求救赎,它去向谁乞求?”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丢下这句,贺喜离开陆羽茶室.
阿晨在街旁等,问贺喜,“回薄扶林?”
贺喜坐稳,“去金鱼街.”
阿晨犹豫,透过倒车镜,频频看贺喜.
贺喜好笑,“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是我看大少可怜,同他数岁差不多的,早结婚生子,他天天形单影只,好似出家修行.”他重点补充,“大少从不进夜.总会,连兰桂坊都极少去,之前想贴他的女明星,脱光了大少都没看...”
“等等.”贺喜忍不住打断,“你家大少看没看,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大少让我去救他.”
无端想到女妖精与唐僧,贺喜笑到肚痛.
“太太,那我开去薄扶林了?”阿晨建议.
贺喜摇头,“去金鱼街.”
阿晨失望.
“我一件行李没拿,阿妈还在家,总得征求阿妈同意啊.”
才到家,粱美凤便道,“何小姐来电话,讲她二哥醒来,托我告诉你一声.”
“太好.”贺喜忙不迭给何琼莲回电.
话筒那头传来喜极而泣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阿喜,我要吃素,为我二哥吃素半年,我太不敢相信.”
贺喜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哥是善人.”
***
☆、64|25号一更
“阿妈,给我捞六尾锦鲤,我去看看何二哥.”
粱美凤捞好,又叮嘱,“记得再买些水果添上.”
贺喜已出门,远远应声.
何孝泽虽然醒来,但精神不佳,嘴唇略苍白,他时不时向门口看,希望下一秒会是他想的人推门进来.
贺喜进去时,将他眼中闪过的失落看得清楚.
“二哥,祝你早日康复.”她把大束鲜花摆在窗台,连并鱼缸.
“谢谢小阿喜.”何孝泽强笑.
“二哥,你早点死心吧,高家小姐剑桥念艺术史,苏富比上班,难得她对你有意,比唐菲菲要强百倍.”提起那个女人,何琼莲仍旧气鼓鼓.
“阿莲.”何孝泽语气不重,但任谁都能听出他不快.
“怠懒理你!”何琼莲瘪瘪嘴,从郭启文怀中接过熹仔,小宝宝早就饿了,不停朝妈咪胸脯上凑.
郭启文摇头,低声道,“老婆仔少讲两句,让二哥安心休养,其他事不重要.”
不亏郭家话事人,两头都不恼.
贺喜也不好作评价,只把香包给何孝泽,“二哥,这个你戴在身上,别随意取下来.”
何孝泽怔愣,随即试探问,“她有去找过你?”
贺喜点头.
“她疯了.”何孝泽苦笑,“她一定是疯了,她该知道后果.”
“二哥,对她来讲,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贺喜拍他肩膀,捏指诀打散他额间黑煞.
再回家,天已全黑,有人在楼下来回踱步等候,这次不再是粱美凤.
“客生.”贺喜快跑几步搂住他腰,“二哥醒了,我去看他.”
“阿婶有跟我讲.”客晋炎揽住她肩,“我们上楼.”
粱美凤已做好晚饭.饭间,客晋炎诚恳道,“阿婶,有没有想过请人看铺,你随我们去薄扶林住?”
贺喜点头,“是啊,阿妈你心愿就是有一天住进半山大屋,闲暇时邀上三五太太喝下午茶,逛中环商铺,再凑足四脚搓麻将.”
客晋炎忍不住笑,“阿婶,再简单不过,能满足.”
日日盼望住大屋,穿新款时装,戴几十卡钻石项链,出门有司机接送,逛街有仆人跟随,专柜买靓衫只签支票不付钞,几百英镑一盎司的鱼子酱随意吃...
近在眼前的富贵,粱美凤又怯懦了.
“不了,阿妈字识不多,不会讲英文,日日鱼腥味缠身,见到富太话不会讲,腰太粗靓衫穿不上,几十卡项链戴不住.”粱美凤极有自知之明,“阿妈还是喜欢金鱼街的街坊.”
“阿妈...”贺喜握她手.
沉吟片刻,客晋炎道,“阿婶,我为你请菲佣和司机,菲佣随你住,至于司机,有需要时电召,随叫随到.”
粱美凤惴惴,忙摆手,“这样不好的,给你添压力.”
人道有母必有女,一点不假,客晋炎开始由衷敬重眼前的妇人起来,有她教导,他阿喜才会这样可爱.
“阿婶安心,女婿半个子,照顾你是我和阿喜分内事.”
粱美凤唯唯应下.
晚间在征求粱美凤同意之后,客晋炎得以留宿.只不过是贺喜和她阿妈一起睡,他自己睡.
客晋炎冲完澡出来,贺喜在为他铺床.
“还是我阿喜的枕被香.”客晋炎歪靠在床头,深嗅.
贺喜乜他,“我才换上新的.”
“一样.”他环住她纤细腰身,头改枕在她腿上,“过几日阿公寿辰,你陪我一起.”
“那阿公喜欢什么,我先准备.”贺喜拿毛巾擦他湿漉漉的头发.
“阿公最想我阿喜生仔.”客晋炎轻笑,“一定和我阿喜一样惹人爱.”
啪,贺喜把毛巾扔他脸上,“想太多,自己擦!”
他在毛巾下呵呵傻笑.
贺喜一直在等唐菲菲上门.果不然,几天后她找来.
担心被认出,唐菲菲戴墨镜,穿着普通,只是纤细的腰肢,挺巧的臀,以及摇曳的步姿,仍旧惹得街边摆水果摊的阿叔频频侧目.
她进门才摘眼镜,贺喜几欲倒抽冷气.
平日她化妆遮掩,贺喜很难看出她原本气色,没了妆容,眼前是怎样晦气一张脸.惨无血色,印堂发黑,煞气盘绕,唯有一双眼还算灵动.
唐菲菲苦笑,“吓到了?”
贺喜讲实话,“有点.”
“我已经几天没喂养它,它有来找我.它绿瞳,牙齿血淋,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脖颈.”她极为胆大,像在谈论别人事,“我怀疑,我再不抽血喂他,他会飞扑来咬断我脖颈.”
“你拿到它生辰八字?”
小鬼的生辰八字与常人有差异,它的八字是从它母亲怀上它那刻算起.
唐菲菲应声,“我去了趟南洋.”
贺喜让她等片刻,准备好东西,随她去太平山顶.
何孝泽阔人,为了金屋藏娇,挥金买下山顶大屋,白色洋楼,雕花大门,与蔚蓝海景相应,风景视野极佳.
只是风水再好,人心不正也枉然.唐菲菲挥散菲佣,带贺喜下地下室.
下楼梯时,她摸索墙壁打开灯,散发红光的照明灯洒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静默诡异.
贺喜得以见到唐菲菲奉养的小鬼,一具被掩埋在花盆里的婴灵骨骸,它已干枯,不足手掌长.
贺喜捏指诀诵经,向它鞠躬示好.
唐菲菲对它没有惧怕,没有敬畏,仅剩下厌弃,深深的厌弃.
捕捉到她的眼神,贺喜摇头,沉声问她,“它为你办过这么多事,你心中可有片刻感激?它间接因你丧命,你对它可有愧疚?”
“现在你有名有利,它飘散在阳间无□□回,你有无半分歉意?”
“不怪豪门贵妇不放你在眼中,因为你确实嘴脸丑恶,猫狗尚且知道怀恩,你呢?”
唐菲菲张张嘴,看看神坛上供奉的花盆,面上狼狈之色不掩.
贺喜把花盆装进随身带来的黑布袋中,黄符封口,捧它上楼梯.
唐菲菲仍立在原处,肩膀塌陷,身姿颓败.
贺喜侧头,垂眸看她,低声道,“如果你还存半分人性,最该向它道歉,不然谁都帮不了你.”
唐菲菲跟了上来,接过贺喜手中的花盆,声音沙哑,“我捧它.”
法坛已经设好,贺喜盘腿坐下,示意唐菲菲将花盆放在画圈位置,并且丢给她一支朱砂笔和一张紫色的符纸.
“写吧,你对它想讲的话.”
她低低应声,再没了妖冶风情,此时的唐菲菲犹如罪犯,跪趴在地上逐字逐句将她内心所想写出.
良久,她才把紫色符纸递给贺喜,哑声道,“如果可以,帮我转达一声歉.”
贺喜没讲话,接过略扫一眼,是真是假,有几分诚意,全在眼前女人心里,后果会如何,不是她关心的事.
符纸夹指间,甩动自燃.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贺喜不停念咒,捏指诀打散盘绕在花盆四周的怨煞.
滋.犹如蛾火相撞.
没几时,掩埋婴灵骨骸的泥土逐渐热气蒸腾,一旁唐菲菲瘫跪在地上,瞪大眼看着这股热气变黑.
突然,黑气冲顶,伴随而来是婴孩尖锐刺耳的嬉笑声,冰冷刺骨,无端让人发颤.
唐菲菲偷抬眼,愕然发现时常在她梦中出现的婴孩正瞪眼看她,绿瞳,嘴角犹有血迹,它贪婪的伸出舌头舔舐嘴角,伸手向她,“阿妈,我好饿啊,你什么时候喂我?”
“啊!”唐菲菲抱头尖叫,不停向后缩.
婴孩不满,冲顶的黑气猛然向唐菲菲扑过去.
“急急如律令,敕!”贺喜忙捏指诀打散,低斥唐菲菲,“不想死,就摆出态度,拿出诚心来!”
唐菲菲一时茫然.
贺喜无奈,“跪下,向它悔过,安抚它情绪.”
唐菲菲忙跪下,“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是被迫屈服阿赞,我一定不会与阿赞做交易,我愿意为你竖灵牌,供你香火,日日拜你,愿你来世能富贵吉祥...”
眼泪不停滴下,唐菲菲一直向它磕头,砰砰砰,声声作响.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敕!”贺喜凌空拍咒,所有符咒将怨煞尽数束缚,纠缠不休.
砰.花盆四碎,泥土崩散,埋在里面的骨骸无火自燃,没几时便化为灰烬,随之消散的还有盘绕在屋内时而嬉笑时而哭闹的刺耳声.
良久,唐菲菲试探抬起头,眼前再无婴孩踪迹,她低低叹气,犹如九旬老妪.
贺喜看眼仍旧趴在地上的人,提醒她,“记得你允诺的,捧起它骨灰,为它找一处风水宝地埋葬.”
唐菲菲低应声,“我记得.”
贺喜不再讲话,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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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5号二更
香港大学建立于1910年,校训为“明德格物”.
只因为这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