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3/4)
池奕嘴角一抽,这就把天聊死了啊。
他不便再问,也不敢碰那些猫了,就在廊下缩成一团,靠上廊柱望天。
这雪零零星星憋了一整天,雪屑终于下成大片雪花,恐怕要再嚣张整夜,铺满天地一片白了。
……
春阳宫正殿内,婉嫔盛一碗饺子奉上,软着声音说了不少漂亮话。她又按池奕说的,让那只会杂耍的大肥猫用脑袋顶着酒杯,趴到贺戎川身边,一副请他喝酒的模样。
贺戎川眉头蹙起,目光森寒望着这一切。他微微俯身,试探了碗里的气味,忽然用筷子头挑起一个破了的水饺,从一团馅中戳出一个极小的圆球。眸中霎时覆上一层阴霾,发了狠力将其碾碎,然后倒了出去。
接着,他故意吃完一整盘饺子,再次抬眼但余淡漠。他将身上的猫清理到一边,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子,“池奕答应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般陪他闹?”
婉嫔面色沉静,静默良久,低低开口:“妾身时常在想,陛下多年不入后宫,可否是因为不愿有所牵绊。他日收拾朝野,若要连带着斩断,便会生出不少麻烦。”
贺戎川闻言轻嗤,冷峻眉眼勾出轻蔑弧度,望向身旁那只肥猫,拿过它头上的酒杯,“有酒在此,它为何不饮?”
“因为……猫本就不嗜酒?”她说罢一愣,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朕若果真要斩断什么,又岂会受你影响。”贺戎川将酒杯端正放在桌上,一滴未洒,“池奕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归根结底是为了中央军,为了你兄长。这些年朕从未动过你们徐家,何来这杞人忧天的心思。”
他稍顿,后头一句补得轻淡:“……何必与池奕这种人厮混。”
婉嫔脱口而出:“陛下忌惮池公子,是怕他偏袒丞相府吗?”
贺戎川身形一滞,而后自说自话:“那还是好的。”
他起身,绕到宫殿后面,大步从偏门出了正殿。王禄同婉嫔嘱咐几句,也跟出去。
……
池奕在廊下坐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终于等到春阳宫门打开。一屋子的猫被关得久了,纷纷夺门而出,奔向院里的老嬷嬷。
他跑进屋,焦急道:“顺利吗?他吃饺子了吗?”
婉嫔微微摇头,“吃了一整盘,但他好像知道你在算计他……”
池奕挠挠头,讪笑道:“那……陛下没怪罪你吧?”
“为何要怪罪我?”她冷哼一声,“我这个人,只要活着就好。我活着,徐家就有一个人在宫里,既是恩典也是牵制。这么个人有什么好怪罪的?——只有你这样的,才值得被怪罪。”
池奕虽然紧张自己的任务,但听到这么令人心酸的话也不好不管。他压低声音:“我跟你交个底,你不可说与他人。其实我就是一颗棋子,大家互相利用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对谁都一样冷漠,和你无关。”
“要不这样,你再忍几年,防着点宋才人什么的,保护好自己。等我这边忙完了,我们一同设法逃离这里,到外面做你想做的事,怎么样?”
婉嫔沉着目光望向他,池奕被看得浑身发毛。许久听见一句:“池公子说得不错,事情不像我想的那样。但也许,也不像你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
婉嫔未多解释,侧过身,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的偏门,“他从那边出去了,你去找吧。”
感伤的话题被暂且抛开。池奕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正门一直没见贺戎川出来,春阳宫又没其它门,想必他还在院子里。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雪,有什么好逛的?
想起上次半夜去濯清湾找他差点被弄死的事,池奕决定还是原地等待。等他一个人发泄完情绪打算回宫了,也就不会拿自己撒气了。
池奕没吃晚饭,扒拉了几个饺子垫肚子,毫无意外被辣得嗷嗷叫。吃完又帮婉嫔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屋里,还是没等到贺戎川出来。
他歪在暖榻上小憩片刻,于酣梦中被人拍醒。迷迷糊糊睁眼,第一看到的是婉嫔,第二却是执着拂尘的王禄。
王禄眉毛一挑,“池公子,你这也太没眼力价了。陛下在里头等你,你就在这睡觉?”
“啊?”池奕揉揉惺忪睡眼,“他等我?他没叫我过去啊。”
“陛下不叫,你就不知道去了?丞相府都是这般伺候人的么?”
池奕真的好烦这个太监,以前自己刚来的时候讽刺挖苦也就算了,现在至少明面上自己地位在他之上,还敢这么说也是够狂傲的。
“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池奕从软塌上挣扎起来,婉嫔便拿个斗篷裹了他。
从春阳宫侧门出去,是一片曲折幽深的园子。王禄等在入口处,池奕只好独自钻进园中。冬日里百物凋敝,积雪盈白,他绕了几圈,才在一座亭子边找到抱猫凝望的贺戎川。
这亭子枕着池塘,三面环水,建得很高,有一处台阶与岸边相连。贺戎川面向水边站着,头肩覆满霜雪。
池奕一瞬间有些失神,不敢离他太近,小心唤了句:“陛下,您找我?”
闻言,贺戎川身形微颤,将怀中的猫抛进亭子,沉声道:“它会死在里头,你去救回来。”
……他说啥?
池奕没听懂,但既然还在说什么猫的事,那定然是没发现那个药丸了。而婉嫔又说他把那一整盘饺子都吃了,那定然也把温柔药丸吃了……没白忙活啊!
他乖乖走向台阶,打算上亭子抓猫。然而那台阶侧着看寻常,近了却发现中间空了一段,想上去就得用爬的。
纯白色幼猫趴在亭子里,软软叫了一声。池奕只得站上落雪的台阶,可下一级也太高了,爬都爬不上去……
“你亦上不去,何况一个五岁的孩童。”
池奕睁大了眼扭头,那人正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亭中,眼底铺了些迷离。
“十七年前雪雪走失,到处找不见,忽有个宫人说在春阳宫见过。来此处后,见亭里两个太监,一个扯着它四肢,另一个拿了把刀。”
话音悠远轻淡,仿若隔了一层薄纱。池奕听得有些懵,下了台阶,往他那边挪两步。
“那二人似是在等一个看客,等到了,便突然将刀插进雪雪的肚腹,一刀刀捅成了筛子,一地鲜血。”
“那孩童尚不懂事,满心只想救它,站在台阶上蹦跳,可他上不去。声嘶力竭地叫喊,也无半分用处。最后眼睁睁望着养了五年的猫渐渐失去生息,死相如凌迟一般。”
池奕不及细想,“是谁干的?为何如此残忍?”
贺戎川彻底背过身去,一字一句:“既然不懂,便不要胡乱掺和。本事再大,这世上总有不该你涉足之处。”
池奕垂着头把方才所闻与已有信息整合,忽然就心里一抽。如果他那时才五岁,没打过仗没杀过人,就目睹如此血腥的场面,死的还是自己的猫,这得多大心理阴影?
他明白贺戎川口中“不该涉足之处”是什么,这人经历悲惨心理扭曲,让婉嫔或者别的什么人跟他谈感情,就很不切实际。
虽然并不知情,但把人家带来春阳宫,唆使他撸猫,再现往日悲惨场景,又的确是件挺过分的事。池奕低眉顺眼,诚恳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些,不是故意的。”
天色漆黑如墨,小园中更没有灯火,迷迷茫茫一片,雪花落上眼睫,愈发看不清前路。
“这便完了?”听不出语气。
池奕苦笑,“那您说要如何,总不能也捅我几刀才解气吧。”
“朕现在的确想捅你几刀。”
一直背对的高大身影终于转过来,隔着重重雪幕看不清神色,只能感到他在盯着自己。良久,那人上前两步,眉宇舒展后,竟与风雪一样凉。
“你闹这么一出,念在不知情,朕本不打算同你计较。——可你找的是婉嫔。”
听见这句话,池奕终于慌了。
上次去军营结交徐将军的手下,就被多疑的暴君怀疑图谋不轨,这次又和徐将军的妹妹合起伙来算计他……连丞相府的嫌疑都没洗干净,又来了个手握兵权的将军,池奕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正酝酿着要辩解还是请罪,却见亭子里那只猫忽然一跃而下,直奔贺戎川而去,扑在他身上。趁着他对付猫的时机,池奕三两步凑过去,躲进主角光环,学那猫的姿势趴在他肩头。
“我找的是婉嫔怎么了?”池奕在那肩上啃一口,“我俩讨论的是如何骗你吃温柔药丸的正经事,又不是谈情说爱苟且偷欢,我连她的手都没拉过,你吃什么飞醋啊。”
他转到那人正面,一手托着他的脸,一手扒开他两瓣嘴唇,稍稍向前探头,“嗯……饺子味是有了,药丸应该也吃掉了。但是为什么没有酒味?”
他贴近面前的人,将对方上上下下闻了一遍,“没酒味啊,难道被饺子味盖过去了?把你骗来这里还不是为了让你喝酒,只吃药丸又不会变温柔。”
“那就等三天吧。”池奕背靠在贺戎川身上,将他肩头的猫抱下来,拿毛茸茸的爪子蹭他的脸,扑哧一笑,“想看暴君变成小猫咪的样子,肯定特别可爱。”
“不过要是你没喝酒……算了,就当浪费一次任务奖励。反正只能温柔六小时,就算你真的一夜七次也睡不了几个老婆。——不行,这事太缺德了,那些姑娘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一个死暴君……”
“喵——”
怀里的猫突然凄厉地叫起来,池奕看到贺戎川不知为何在它后颈上掐了一下,它软软的肉垫中伸出尖利的爪子,照着池奕胳膊一挠,一蹬腿从他身上跳下来。
“嘶——谁掐你你挠谁去,挠我干啥啊!”池奕气得蹲下身要揍猫,未料一松开后面那人,对方便后退几步。
池奕一巴掌拍在猫脑袋上,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脱离主角光环了?
而进入主角光环之前,贺戎川在跟他讨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事?
池奕哭丧着脸抬眼,见那暴君正盯着自己,面上是藏不住的愠怒之色,似乎在等自己一个解释,又似乎不想听,下一刻就用锋利目光划开自己的脖子。
他根本无法证明来找婉嫔的真实原因——他不认识别人了。于是只好瞎编:“嗯……我上次见到,那个叫什么来着,宋才人,她把婉嫔推到湖里……所以我就想着,让陛下您来春阳宫坐坐,明日传遍宫里,就没人敢欺负婉嫔了,嗯……就是这样。”
池奕编得自己都不信,偷觑了一眼那人面容,怒意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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