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2/2)
药童没见过月婉,亦是热情相待,“不知夫人觉着哪里不舒服,我替您排诊。”
玉竹上前一步,同他低语,禀明了身份。
药童虽吃惊,却还算是镇定有礼,“请您随我来。”
是带着月婉她们去了后院待客的厅房,“师父正在替人接骨,还请您稍坐。”
“无妨的。”
很快,便有一位穿着虽朴素,气质却极好的老妇人带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女童进来。
这位大概是华夫人了。
月婉心中有数,只见老妇人一丝不苟的行礼,“民妇见过王妃。”而后华夫人又让身后女童上前见礼,原来这是华夫人的两个孙女。
月婉笑道:“华夫人不必客气。”
先拿了两个红封出来,递到两个女童手中,“新岁佳节,拿着买糖吃。”
女童不敢收,只看向华夫人。
“王妃前些日子赐下节礼,已是极贵重之物,哪能再收王妃的红封。”
月婉却执意要给,而后方道:“我想同您单独说说话。”
华夫人心知肚明,若是无事,月婉也不会亲自上门来,她点点头,让两个孙女都出去玩耍。
月婉道:“我想知道,之前可有旁人家,前来打听消息?”
华夫人点点头,“自是有的,特别是夫君入府替王爷看诊后,来的人就更多了,不过民妇同夫君皆是按照咱们之前的说辞回的。”
月婉满意点头,“多谢您。”看来秦思贤还不曾找来华氏医馆。
“只是我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若是有姓秦之人上门打听消息,或是一上门就问可是我请你们入长安之人。”
“我想请华夫人届时回上一句,的确是有人请你们入长安来替我家王爷看诊,不过到底是请来的,也不用提左家,只说不知便是,其它的事情……”
华夫人不解,却还是点了头,“是,民妇明白了。”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妃,千里迢迢找到华家,为了替她夫君治腿疾,花了重金帮助了不少百姓不说,还答应了华大夫,无论治得好治不好王爷的病,便相助华大夫将他多年编撰的医经广传天下。
月婉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您。”
华夫人未曾来长安之前,便对只有十六岁,却有这份心的月婉颇有好感,入了长安之后,她家夫君能够正常坐馆,而非是日日都只能待在永安王府,实在是极符合她夫君的心意,而今一见月婉如此亲切,便不由得对月婉多了几分好感。
月婉便没有多说什么,华夫人也知晓,这长安同幽州是不一样的,更别提贵人家中因私内情错综复杂,天家就更盛了。
华夫人不敢接着往下想。
“今日实在来的唐突,再有三日便又到了华大夫过王府会诊的日子,届时若是老夫人无事,也可带着小孙女上门玩。”
华夫人应了声,心道恐是到时候去向月婉回话。
她心中有数,便应下了,“民妇谢过王妃。”
华氏医馆忙的不行,月婉也没有多待,只喝了那杯已经温热的茶,便起身告辞。
华夫人送她到了门口,“请您慢走。”
月婉同她笑笑,便转身入了人流。
玉竹一向以她的意思为准,也并不多问,却见她转身时露出了一丝惘然神色,心中颇为担忧。
只是很快,月婉又恢复如常,“再有两日便是上元节,那日必定热闹,只可惜到时候燕沉哥哥要看诊,要不咱们现在去市集买些灯笼回去?”
玉竹心中略叹了回气,面上却十分符合她,“也好,反正咱们都出来了。倒是先让玉书几个回来。”
主仆二人走着走着,终于碰见了玉书一行人,而后就没入了人海中。
华大夫打正骨房中出来,便听小徒弟说起永安王妃先前来了,他略有诧异,“不是还未到过府替王爷复诊的时间,王妃是上门催促不曾?”
华夫人未免叹了口气,她这夫君呢,活了一辈子,医术精湛无比,为人处世却极其不通。
她已经想好了话,便道:“王妃是出门游玩,想着来一趟,瞧瞧孩子们,这不还给两个孙女都封了红封。”
华大夫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而后又严肃的投入了下一个病患的治疗中。
华夫人摇了摇头,而后找来了如今招待入馆病人的药童来,吩咐下去,日后若有人上门问东问西,皆由她出面答复。
这些个徒弟都继承了华大夫的医术不说,还继承了脾气,只对医术和病患感兴趣,旁的庶务着实是一概不知。
华夫人忍不住为此开始头疼。
*
自她回到十五岁这年,月婉甚少一个人出门闲逛。
并非是为了遵循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她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只是从醒来那日起,她都没有出门的心思。
今日难得出门,便也放缓了脚步,行走在大街上。
上元节将至,街上各处挂着的大红灯笼也逐渐被换成了,样式、颜色皆不相同的花灯,街上未曾婚嫁的姑娘、郎君也不少。
上元节本就是有情人同游的日子。
月婉其实有一丝羡慕,不知何时,她才能同她燕沉哥哥携手从长安南街走向北街,赏一路花灯。
年幼之时,她便羡慕旁人能在上元节这日,同心上人一同度过。
玉书几个早就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花灯,不过一时三刻,已经挑了满满当当的花灯沉手的很。
月婉便大道回府。
府中奴仆也在动手更替新春的布置,月婉起先没在意,走着走着,却见旁人正动手挂着花灯。
“你们这是做什么?”
被问话的人,忙从□□下来请安,“王妃,是王爷吩咐,上元节将至,府中各处都换上花灯。”
月婉心一动,“原是这样,你们继续忙。”
“是。”
她扣紧了手,这些日子,她是有心避开她燕沉哥哥,原因有许多,其中之一便是如何编造一个能说得过去的谎言。
毕竟,在他面前想要完美无缺的撒谎实在太难。
一是从前她保证过绝不对燕沉哥哥撒谎;二是就算有所隐瞒,也会被燕沉哥哥看穿。
她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在燕沉哥哥那儿简直是破绽百出。
这几日,明明二人之间气氛十分不对,可燕沉哥哥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缘由,她的情绪便在安心和纠结之中反复。
她拢了拢斗篷,。
今日,或许她应该给燕沉哥哥一个答案。
她挥了手,让玉竹带着玉书等回正院去,自己独步行走在回廊上,往书房去了。
已经正月十三了,便是登门拜年的人也少了,今日的书房同从前一样安安静静的。
王肆正好从茶水间出来,一眼就瞧见她,笑容满面的迎上前,“王妃,您回来了。”
“嗯,王爷呢?”月婉笑着问道。
王肆就安了心,想来今日这对小夫妻该是能和好了。
“王爷在看书呢。”
“好。”
月婉点了头,虽推门时还是犹豫了片刻,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扣了门。
屋中传来一声清冷之音,“进。”
她这才推门进去。
坐在书桌后头的人,抬眼看她时,眉眼上的寒霜霎时消融。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像是羽毛般轻轻落在月婉身上。
月婉搬了她惯坐的那张椅子,规矩坐在书桌前。
就像是她阿兄时常犯了错之后那般乖巧。
她抿了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定,方抬头,认真看向李燕沉,“燕沉哥哥。”
李燕沉眼中也带上了认真,“嗯。”
“我有事要告诉你。”
“但我不能全都告诉你。”
月婉说完这两句,又忙解释,“这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全部。”
李燕沉看她惶惶不可安的样子,忍不住心一软,“你若现在不想说,可以不告诉我。”
月婉扣着手指,一愣,“你不生我气吗?”
“自是不会。”
李燕沉笑了笑,推着轮椅到她身旁,看着又被她自己扣的满是红痕的手心,垂下了眼,而后伸手掰开了她紧握的手指,替她轻轻揉着掌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秘密本就是不可言说之事,不是吗?”
月婉顿时愧疚了,李燕沉又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我虽然想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月婉简直是想哭。
眼睛都憋红了,却被人捂住了眼睛,“不许哭。”
月婉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王肆站在外头,忍不住乐呵呵,可算是和好了。
月婉忍不住想,“那你既然不生我气,为何这几日什么都不告诉我?”
李燕沉抬眼看向她,她竟然瞬时就明了,不生气但不代表不在意啊。
燕沉哥哥这就是等着她先主动。
一时有些想开了,月婉忍不住觉着这些日子远离她燕沉哥哥的决定,是个大傻子才做得出来的。
她腻在了书房,缓缓地说着今日之行,“燕沉哥哥,我今日去华氏医馆,邀请了华夫人下回同华大夫一同上门。”
“其实我不光是为了邀请华夫人,还有一事。”
李燕沉专注认真的听着。
“秦家那姑娘,我觉着她有些不对劲,所以我想试试她。”
她还是有些忐忑,说这话的时候,不停地偷瞄着眼前人的神色。
却见李燕沉神色淡淡,“可要我帮忙?”
月婉忙摇头,“不用了。”她要做的事情,原就是不该李燕沉知晓,而今透露一二分,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自己可以,你只要好好的养好身体。”
李燕沉嗯了一声。
月婉说完了事,沉重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不少。
又问起了为何府中也要挂花灯。
到底花灯是要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挂着才热闹。
王府这么大,人又少,挂着花灯,便略显冷清。
月婉忍不住想,肯定是为了她准备的。
李燕沉淡淡一笑,“因为我想赏花灯。”
“从前我一直想在上元节这日赏花灯,一直没有机会。”
*
上元节到了,府中人却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挂了满王府的花灯。
饶是月婉前两日还兴冲冲的说着,要写些灯谜放入花灯中去猜。
到了夜里,花灯点燃后,她却全神贯注地待在浴室。
浴室中,水汽缭绕,月婉紧张的问起,“你感觉怎么样?”
泡在浴池中的人,徐徐睁开了一双眼睛,不知是水还是汗,不停地从他光洁的额头滑落,落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惹得睫毛轻颤,平白给他的淡色眼眸添了一丝脆弱。
他抬了手,想要碰一碰月婉的脸,却又不想让她沾惹上药水,便又收回了手,只一笑,“还好。”算作安抚。
月婉见他明明难受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有些心疼,“华大夫说了,这药一旦开始用上,每一次的痛感都会比上一次强烈,还要用到春天才能结束。”
“你是不是很难受。”
她拿了帕子来,轻轻给李燕沉擦着脸,好象这样,就能让他的疼痛少一分。
腿上的疼意犹如蚀骨,但李燕沉并不在意,他甚至还有力气赶月婉走,“你不用在此陪我。”
“出去带着你喜欢的小丫头们赏花灯,不好吗?”
月婉拧干了帕子上头的水,继续给他擦着,“我哪有喜欢那些小丫头们了。”
李燕沉半眯着眼睛,半玉般的脸上浮着一丝极薄的潮红,是血气不停翻滚的表现,他不甚在意,只是回想起了府中如今不同往日的场景,“是吗?不知是谁整日就纵着小丫头们玩闹。”
“她们还小呢,如今不放松放松,等大了,出府嫁人了就再不能了,况且我又不需要时时都让人伺候。”王府这么大,仆从却不少,那些先后的旧仆,又有了闺女小子,年岁也都不大,不用当差的年纪,却又不敢玩乐,小小年纪就像是老古板似的。
而今,可算整日里能听着些笑声。
月婉忽而就放轻了声音,“而且,燕沉哥哥你怎么连小丫头们的醋都吃。”
“我明明最喜欢的就是你。”
“她们在我心里,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你。”
这话浅显却又足够赤诚。
听着的人,总是会为之震动。
李燕沉微微张了口,“我也……”
忽而,平静的池面上落了帕子,激起水花飞溅。
月婉赶紧去捞帕子,没听见他说什么,忙问:“你刚刚说什么。”
李燕沉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轻声道:“我什么都没说。”
月婉不疑有他,赶紧拧干了帕子,又给他擦着脸上水珠。
李燕沉半眯着眼睛。
算了,日后再说。
*
华大夫比约定的时间来的晚了一刻钟。
王肆亲自迎了他往屋中去,一路见他同华夫人,神色匆匆。
“华大夫,您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华大夫面露难色,“是有点儿事耽误了……”
华夫人忙接过了话茬,“是有一大户人家今日突然登门,说想请他上门替家中人看诊,不是什么大事。”
王肆心中觉着奇怪,什么人,敢在王府禁卫面前抢大夫的。
只是此刻耽误不得他家主子看诊,王肆只将怪异心思压下,“还请华大夫随我来。”
今次看诊,月婉没陪在一旁,她去见了华夫人。
也文了华夫人同样的问题。
华夫人终于说了实话,“王妃,您那日来过医馆以后,果真是有人上了门打听消息。”
月婉心一紧,忙问:“如何了?”
“她问的虽拐弯抹角,但同王妃您嘱咐的大致一样,民妇按照您的交待,同她说了。”
华夫人详细的将那上门问话的女子样貌、年纪、穿戴,甚至连二人的对话都给说了一通。
“那是个年轻姑娘,生的清秀,一双丹凤眼、高鼻梁,但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练家子的姿态,还有她问的极古怪。”
“她说,我华家为何举家搬来长安,若给王爷诊病,不怕再得罪权贵吗?”
“她定是打听过了华家从前在幽州经历过什么,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也不知她是如何得知的。”
华夫人还在说话,月婉却大为震动,心中满是震惊。
那秦思贤,果真如她所想,是同她一样的。
华夫人说完了话,便见她面色古怪,这样的天气里,她的额头竟然起了薄薄的一层汗,“王妃,可是不舒服。”
月婉回过神来,赶紧道:“我没事,多谢华夫人。”
“这位姑娘可有说她姓名?”月婉虽已经猜到了,却还是想要再问上一问。
“她倒是没说,不过今日府中白禁卫正要接民妇夫妇二人来王府时,她却派了家中奴仆来,说她家有人生了病,想要请民妇夫君前去诊病。”
“民妇拒绝了她,也告诉她医馆这几日病人颇多,实在无暇安排人前往她家中去。”
月婉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她的震惊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镇定。
作者有话要说:上元节的小剧情,我会下周更新字数少的时候,更在作话里。
周末实在太累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