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墓园(1/2)
早上醒来,竟意外地发现外头飘着雪。
这是白柠和陈沿新婚过后一起在新家的第一个早晨,陌生环境,陌生的厨师和不一样的口味,还有久违的雪花。一切好似起了个头,重新开始。
白柠乐得趴在窗台边,伸手去接雪花。白色的透明晶片落到肌肤上便融化了,来不及细看,可她还是乐此不彼,冻得手都凉了。
那欣喜的模样就像个没见过雪的南方人。
南城地理位置卡在中间那档,几十年来寒冬的气温最冷也才零下十度,但年年会飘一些雪花,惟独今年下的雪较大,不一会儿功夫,地面已有薄薄的一层。
“不冷吗?”
陈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冷。”白柠说罢,便打了个喷嚏。
而后转过来,鼻头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说话嗡嗡的。
就这还说不冷。
跟个小孩似的,倔强,让人操心。
陈沿走过去,视线越过她头顶,看见大片冷色调的建筑和树木上覆着积雪,万籁俱寂,白雪细得营造出雾蒙蒙的景观。
他说:“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把她放在外的两只爪子拿过来,合上窗,“吃过饭再去玩。”
“噢。”她应着,被牵过去入座。
新换的厨师做菜风格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但十分精细,只不过白柠有点吃不惯,需要慢慢适应。
边吃,她的眼睛没从窗户口移开过。
还是想出去看看的。以前一到下雪天,便和哥哥堆雪人打雪仗,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时的欢笑声。
看出她极度想飞出笼的心情,陈沿问:“你今天忙吗?”
“怎么了?”
“想带你蔷薇园。”
她一怔,怎么都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让我去蔷薇园?”
“没什么。”陈沿说,“我今天过去,所以想要你一起去。”
他没逼着她去,只是他去的话,自然是希望她跟着过来。
“你今天去吗?你不是要去……”说到一半,白柠忽地怔然。
林越北说陈沿要开会,这种事情,她按理是不该知道的。
陈沿反问道:“你说我今天去哪儿?”
“没什么。”白柠很快否认,“你怎么突然想去蔷薇园,今天不忙吗。”她看他昨晚还在工作,不至于闲得大雪天去墓园。
陈沿停了会,才说:“林越北申请今天入园,我不放心他单独去。”
白柠诧异,“你们两个要一起去吗?”
“嗯。”
“我……”
“你去吗?”
“那,就去吧。”
白柠本来想去医院陪哥哥的,但是想到林越北之前给陈沿下过药,总觉得这人心思缜密歹毒,不放心地想要跟去看看。
*
蔷薇园坐落城西一处人流稀少的景区,同临水镇一样,这片地未经过肆意采伐开发,保留上世纪浓浓的年代气息,街道狭窄,一眼看去尽是灰瓦檐廊,窗下摆着上年头的木几,放上义乌市场批发的小物件,引得小孩们嬉戏围观。
乍然间,让白柠恍惚觉得回到小时候,每逢过年前夕,邻里邻舍的小伙伴蹿东蹿西,总拿着大人不放在眼里的小物件,可能是集满的卡牌,也可能是游戏机,拥有这些就是拥有世间的快乐。那时的快乐多简单。
街头有买糖葫芦的,白柠好奇拉下车窗,想看看有什么口味,不料冬风寒烈,刺得她条件反射缩回去。
前方开车的司机见此,忙摇上车窗,问道,“陈太太是想停车吗?”
“不是。”白柠否认,“我随便看看。”
本来,陈沿说要同她一起过来这边,但临时有点事务走了,估计傍晚才能过来。
外面雪刚好停了,她没兴趣等他,听闻这里城西风景好,趁机会过来逛逛。
这里确实有临水镇的几分味道,也有家的感觉。
陈又薇的墓园挑在这里,想必是随她自己的意愿,她喜欢在风水好,环境优美的地方长眠地下。
来前不知道,蔷薇园坐落半山腰,路程不长不短,乘车的话一会儿工夫就上去了,然而她带的司机虽然车技高超,但天气恶劣,且对山路并不熟悉,怕发生意外,上头怪罪下来,司机便称去找本地的代驾。
白柠摆手,没几步地,她徒步上去即可。
沿途风景奇佳,视野开阔,隔老远便瞧见常青树,越过错落枝叶,见是黑色铁栅栏,想必是蔷薇园了。
守园人是个中年妇女,看不出年纪,神态十分温柔,招呼白柠道:“您就是陈太太吧。”
白柠点头。
“还以为大少爷和您一起过来了呢。”妇女微微地笑。
“他被事务绊住了。”
“大少爷一直都忙。”
白柠抿唇,环顾四周,这边景致漂亮得很,栅栏面缠满藤蔓科植物,入冬后,娇嫩的花草经不起寒冻,缩脖子躲起来,萧条孤冷,这反倒将耐冻的蔷薇衬得生机勃勃,开出一片粉色的花地。
不知陈沿什么时候过来,白柠打算先去探望,这里的花太多,她手里买的这束显得微小,没什么分量。
陈又薇和她之间,倒没有太大的隔阂,但也没太多的感情。
这周遭建筑古典味极浓,设计却是现代化的,得守园人输入密码才可进入,且穿过重重小道。
“迄今为止,您是第二个入园的人。”守园人说。
“我?”白柠诧异,“不会吧?那她的父母亲呢?”
守园人摇头。
白柠更疑惑了,“为什么?”
身为父母,竟然连女儿的墓园都没来过吗。
换做别人,守园人是不会解释太多的,可白柠现在是陈沿的太太,也就是陈又薇的嫂子,其中的关系肯定是很亲密的。
边走,守园人边解释。
她不是做守园工作的,她原先是陈又薇的私人保姆,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甚至不夸张地说,比亲生父母感情还要深厚。
“又薇这孩子可怜就可怜在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妈,不然她不会走这么早的。”守园人叹息。
白柠大吃一惊:“不负责任?什么意思?”
“陈家只是表面光鲜亮丽,大老爷他外头有很多莺莺燕燕,大夫人的心思全在斗外头那些女人身上,根本不知道如何教育孩子。”
“而且她脾气古怪,对儿女的教育是非黑即白,命令他们必须按照她的要求行事。”
“生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个正常人都可能会被逼死。”
如今不在孟若云手底下打工,守园人讲她讲得毫不客气,甚至说她表里不一,性格变态。
这个在外面营造高级贵妇的女人,不知是不是更年期提前,还是故意虐待儿女,喜欢遏制别人喜欢的事情。
陈又薇喜欢画画,她不允许,非要命令女儿学音乐。
陈又薇喜欢花束,她不允许,以花粉过敏勒令人摘除。
陈又薇喜欢上一个人,孟若云还是不允许……
“大夫人最后不知用什么方法,逼走了那人,也逼得小姐整天抑郁寡欢。”守园人语气激烈,“就连大少爷,也差点被逼疯。”
雪已经停了,白柠仍然感觉到气温骤然降低。
她想起之前孟若云在酒店发疯的样子,为了骂她不惜将亲生女儿曾经的不堪往事肆意说出来。
想起林越北在牌局上说的话。
——如果我天天被强加管束的话,很容易得抑郁症的。
想必林越北之前就知道了。
陈又薇的抑郁症,和白从没关系,和林越北也没关系,导致她患病的最大原因,是母亲强制的管束。
想到好好的女孩家境良好,青春活泼,却因为疾病和母亲的压制,变成那样,白柠看向墓碑的眼神,多了怜悯。
不出所料,在事发之前,陈又薇便有抑郁症。
白柠这次选择默声。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陈沿不会改变任何想法。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人是要往前走的,旧事无需再提。
如今她的愿望不是为哥哥洗罪,而是她所有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健康。
*
陈沿来时没丢个消息,白柠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想到他。
守园人还没看见人,嘴里仍旧絮絮叨叨说着大夫人的坏话,听得出来,她是格外怨恨孟若云的。
见白柠眼神游离,守园人问:“大少爷是不是来了。”
白柠点头。
守园人说:“太太和少爷的感情真好。”
白柠:“啊?”
“大少爷一丁点脚步声都能被你听得出来。”
“那是因为我看到他了。”
“周围树木繁多,错综复杂,想必是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才去寻人。”守园人笑,“在大少爷来之前,太太就一直在关注周围的动静吧。”
这话,让白柠突然不知怎么争辩。
回头再看那边的陈沿,只见面色略沉,目光死死盯着她。
白柠下意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好观察一番,没有啊,她既没踩着供品,也没压着花草树木,不知他气什么,莫非是自己逗留时间太久了。
她知道,陈又薇一直是他的禁忌,容不得一点马虎和闪失。
白柠小脸浮现着不安和疑惑,手脚无措。
“柠柠。”
男人这一声,叫得格外严肃。
这让她更加笃定自己好像做了错事。
“我……”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一暗,男人立于跟前,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试探到凉意后他的语气又是一沉,“穿这么点就上山,你不怕冻感冒?”
她怔然,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条绒绒的长围巾。
“司机说他找人代驾的功夫,你就溜上山了,伞什么的都没带。”陈沿把围巾递过去,“急得跟山猴似的。”
山里的猴又野又凶还抓人,他的比喻,属实让人不开心。
白柠“切”了声,“我又不冷。”
音落,打了个喷嚏。
她捂着嘴,瞠目,简直就是魔咒,只要她在他面前说不冷,下一秒必然会打喷嚏。
陈沿倒没笑她,只说:“系着。”
白柠接过围巾,没动,她个子不高,系围巾的话更显矮,所以再冷也不想系。
但最近的天气确实冷得人瑟瑟发抖,周遭积雪的白也给人强烈的心理暗示。
她不系,陈沿于是拿回来,拢了拢,说,“我帮你系。”
“你会吗?”
“会。”
她皱眉的功夫,后背已经有一只大手将她往前一拍,人被迫靠在男人身前。
一瞬间,山风消停,四周寂静,守园人去别处扫雪了。
留下他们,只有白雪皑皑的世界,时间仿佛停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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