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2/2）
萧永嘉怎会和这些人应酬，叫人统统打发了去，一个也没见。过了一夜，次日早，便带着女儿登车去往码头，坐停在那里的船，走水路回建康。
码头附近就热闹，加这日恰逢当地集市，路更是车水马龙，但有长公主仪仗开道，加京口令亲自相送，路人自是纷纷避让。慢虽慢了些，一路倒也没有停塞。
洛神因心里头还有气，人虽跟着萧永嘉回了，但昨晚起，便没怎和她说，此刻坐在车，也是如此，独自抱膝而坐，一语不发。
萧永嘉见女儿闷闷不乐，不禁想起昨日和那卢氏见面时的情景。
在她的想象里，李穆既是如此赖卑劣之人，生养了他的母亲，自然也不是什东西，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印象，加认定女儿在他家吃苦，昨日见面，态度自然不会客气。
没想到对方竟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模样，非但如此，颇有风度，相形之下，倒显自己礼了。加昨晚后来，她问阿菊为何不早劝洛神回家，阿菊说了一句，道李穆离家前的一日，卢氏确曾主动开口叫小娘子回建康，只是小娘子自己拒了。心里不禁有点后悔，但想想，又是生气，忍不住抱怨：“阿娘一心为了你，知那李穆走了，没见你回，怕你自己脸皮薄，开不了口，索性来接。你倒，非但不领我的情，还为了个外人和我置气！这地方哪里了？我生养了你十六年，这才日，难道竟比不一个强你阿娘身边夺走的武夫的娘？你偏心至此，实是叫我伤心了……”
丈夫就冷待自己，一贴心的女儿，嫁才这日，竟也不着自己了。
萧永嘉心中一酸，偏过了脸。
洛神看了母亲一眼，见她扭脸过去，眼圈仿佛微微泛红，想起她平日对自己的，心里一软，如何还绷住，转身便抱住了她的胳膊。
“阿娘，你待我，我岂会不知？我不是不想回，也不是偏心，更不是故意要气你，只是阿家人真的很。你一来，就说那些，叫阿家听了，会如何做想？”
萧永嘉见女儿终于肯和自己说了，心里才舒服了些，反抱住她软软身子，搂入怀里，哼了声：“我管她如何做想！她怎不想想，她儿子将你强我身边夺了去，害了你的终身，我心里又是如何做想？”
洛神心里一团乱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才。
萧永嘉轻轻拭了拭眼角，露笑容：“罢了，不说了！你这回随阿娘回去，安心住下就是，别的不必多想……”
她说间，车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前。
萧永嘉问车窗之外：“怎的了？”
随道：“长公主毋躁。前头路堵了，稍侯便通。”
萧永嘉撩开帘子，瞥了一眼，看见前方道路中央来了一架八人抬的棚顶高舆，头坐了个女天师。
那女天师脸覆白纱，遮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因有些距离，也瞧不大清楚。只看见她一身道袍，飘飘曳曳，却也遮不住曼妙身姿，偏又宝相庄严，端坐在高舆之，一种超凡脱俗的模样。身后更是跟了十名的信众，男女老少，混杂其间，口中呼着道，浩浩荡荡，招摇过市，于街道正中，和自己相而来。
瞧那排场，竟比自己还要大分。
萧永嘉在白鹭洲时，虽常在道观入，有时兴之所至，自己也穿道袍，但其实，她一随了丈夫，并不奉天师教。去道观，不过也是因那老道姑时常主动来拜访她，见她见多识广，言语诙谐，为打发漫长难渡的日夜光阴，这才渐渐有所往来。
萧永嘉蹙了蹙眉，低低地哼了一声：“装神弄鬼！”随手放下了帘子，等着对方避让。
不料，那女天师竟似自持身份，不肯让道，领着身后那群信众，停在了路的中间。
京口令孙宁见状，赶了去。
天师信徒如今遍布三吴，信众奉若神明，路倘若如此相遇，似孙宁这种普通地方官员，不已都要为之让道。
但此刻，那头却是清河长公主。以长公主之尊，怎可能让道于女天师？
孙宁认其中随的护使邵奉之，过去言明，道对面是长公主车驾，叫这边先避让，让长公主先通过。
邵奉之迅速看了眼对面，忙到高舆前，低声道：“阿姐，莫若先让一让……”
舆的女天师却恍若未闻，低垂双目，依旧端坐其，一动不动。
道旁路人见状，面露惊异，纷纷停下，观望着这相对停在路中却互不相让的两拨人马，低声耳语。
也不知是哪个起了头，女天师身后的信众，竟突然又齐声高呼道，簇拥着高舆，竟似要继续前，一副逼迫长公主先让道的架势。
京口令暗吸一口凉气，急脑门冒汗，要再开口，那头车舆里，突然传一道冰冷的妇人之声：“天师教老道首去世后，继首张祥，方前些日，还来建康投贴，要拜我夫君。你又算个什，见了我，不拜便罢，我也不和你计较，竟还狂妄至此！莫非真以为自己是神人下凡？”
“开道！凡挡路者，一概以忤之罪捉拿！”
天下人都知道，高相公娶长公主。
传言长公主性悍，厉害比。
今日虽不见其人，但听闻其声，果然是名不虚传。
道旁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变鸦雀声，瞪大眼睛看着。
萧永嘉远门，护卫仪仗自然同。她一声令下，前头那数十甲卫便齐齐应是，持着手中戟杵，继续朝前走去。
抬着高舆的八个壮汉，平日是威风凛凛，目中人，此刻眼见情况不对。
对面那些个甲卫，威武雄壮，手持武械，转眼就逼到了面前，何来胆气继续作对，纷纷后退，一时高舆不稳，座那女天师坐不稳身子，晃了下，险些一头栽下，幸邵奉之眼疾手快，一扶住，急忙命人退让到一旁。
一阵乱哄哄后，长公主车驾走了过去，转眼扬长而去。
女天师虽很快又坐稳了，却未免有些狼狈。邵奉之忙放下遮幔，又忙着重新组队，命人继续前。
妇人身子掩于幕后，双目却透过幕帘缝隙，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架渐渐远去的高车，目中射怨恨厉色，手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快要二十年了！
当年的自己，这个姓萧的女人夺了所爱，也毁去了一切。
这些年来，她忍辱负重，如同活在暗夜，和尸走肉，全分别。
而这个女人，她却依旧拥有一切。地位、丈夫、女儿，还是那高高在，生杀予夺，不可一世。
这世道，何其不公！
她邵玉娘发誓，终有一日，她定要复仇，要颠覆这不公的世道，要这个女人碾在脚底！
她发誓！
……
母亲事作风，一如此。
何况，今日这事，确也是对面那个女天师礼在先。或许真是自己当成神人了，自取其辱。
洛神也没放心。随萧永嘉到了码头，下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城隍庙的方，转身，正要登船只，忽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阿嫂！”
洛神回头，看见阿停和沈氏站在埠头一角。沈氏面带笑，阿停躲在她的身后，朝着自己这边张望，似想过来，又似不敢。
洛神急忙走了过去，和沈氏招呼了一声，看阿停。
阿停露笑容，飞快地看了眼停在船头的长公主，身后拿自己带来的一样东西，递了过来，低低地道：“阿嫂，前日你不是说要一个新的纺锤吗？我叫姚木匠你削的，用的是最的黄杨木，还让他打磨干净，不能有一点的毛刺。正今早做了，我就拿来你。你要不要？”
她咬唇看着洛神，似有些忐忑。
洛神一愣，接过了纺锤，摸了摸，笑道：“这样的东西，我自然要的。你等我回，咱们再比，看谁纺快。”
阿停终于松了一口气，露欢喜笑容：“那我就在家里等你。阿嫂你要记回来，不要我，阿母，还有阿兄忘了。”
不知为何，洛神忽然感到鼻头一酸，却装作若其事，笑道：“阿停放心，阿嫂只是回去小住些时日，等过些天，便会回来的。”
阿停笑着点头。
沈氏递来一只用干净巾帕覆了的竹篮。
“听说小娘子今日要回，我也没什可送的，这是家中只芦花鸡积下的蛋，还有些枣子，望小娘子莫嫌弃才。”
洛神忙接过，连声感谢。
沈氏笑道：“小娘子放心。这边有我。我会照顾阿姆的。”
她看了眼船头，低声又道：“小娘子快去吧，免长公主等。”
洛神点头，摸了摸阿停的脑袋，转身了船，入舱。
萧永嘉瞥了眼她带船的那只装满了鸡蛋红枣的竹篮和手里的纺锤，皱了皱眉，似要说什，终还是强忍住，只命启船。
船离开京口码头，朝着建康的方，悠悠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吾桐的浅水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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