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零二】同屋了(4/4)
我翻个身,背对着他道:“当然,你咳了一晚上,我都没睡着。”
呼吸声像是忽然停了停,冷硬军装碰到床沿的声音传进耳窝,一双手搭在我头上停了一会儿,赵偱哑声叹道:“那就好好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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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血不大好,月事也不像连翘那般规律,来的时候肚子疼得厉害,到了冬天常常睡一整晚手脚都是冷的。赵偱走的时候熄了烛台,屋子里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我翻个身,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探进了他先前睡的被窝里。
还有余温,比起我冰冷的被窝来说暖和多了。我将手搁在里头捂了一会儿,又收回来。如果不立即睡进去,余温便会逐渐散掉,最后那个被窝也就彻底冷了。
我看着黑暗中模糊的床帐走神,想起我最后一次见赵怀宁的情形。得知他要去西疆时,我刚给童子科的孩子们讲完课。那时我匆匆赶过去打算送句吉利话,然迎接我的却是因骑兵队伍路过而扬起来的漫天灰尘,灰朦朦的天色里我遥遥看了他一眼,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人的背影很微妙的,有许多人,你不需看脸,就能在万千背影里一眼找到他,其余剩下的那些人,他们的背影才是一样的。
很久之后我仍旧梦到那个背影,和冰冷冷的盔甲以及灰朦朦的尘土混在一起。赵偱和他一样,从出生伊始就没有了选择,世袭将军并不好做,这是一条没得选的路,从一开始就得这样,一路走下去,谁也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
我想若是有一天,我要送赵偱出征的话,一定不能只留一个干枯的背影。
成徽以前说我不仅有严重的悲观主义倾向,还有特别强烈的表演欲望,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仍旧一句也不提,站在戏台上依依呀呀唱得无比欢喜。他那时就说:“别人其实都将你当成跳梁小丑,你却乐在其中,不觉得悲哀么?”
每每听过之后我总要难过一会儿,然后沉默大半天,第二天早上起来,戏台生活又重新开始,乐此不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每个人都是要按着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的。
我只睡了一会儿,便起来了。熹微的晨光里有些许暖意,不是那种阴沉沉的天气可真好,还能出去多晒一晒太阳。去伙房吃了些热粥,刚出来便撞上赵彰,小孩子抱着一个小坛子拼命往前跑,一不留神就撞进我怀里。
他往后退了两小步,将怀里的坛子抱得更紧了。我蹲下来,摸摸他脑袋问道:“跑这么急做什么呢?”
他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似乎是抱着的坛子有些重,他看上去有些吃力。我刚要帮他拿,他却猛地警觉起来,往后又退了一步。我方要开口,便听得淡淡传来一声:“阿彰,别耽误了婶娘出门。”
赵彰又抿了抿小嘴,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婶娘帮我收着好么?”我将坛子接过来,摸摸他脑袋道:“婶娘先走了,阿彰以后可不能在走廊里乱跑哦。”
他点点头,站回了陶里身边。我起身朝陶里微微颔首,便抱着坛子往内屋走。我低下头嗅了嗅,有淡淡的酒气。揭开盖子瞧了一眼,里头装满了酒枣。
赵彰这孩子又是从哪儿听闻赵怀宁喜欢吃酒枣的呢?特意弄了一坛子并且还瞒着陶里,是打算……
我蓦地停住步子,赵怀宁的忌辰近了。我偏头看了一眼微微发红的天际,想着这与我又有何干系呢,一个人从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前路就走不下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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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坛子放回屋内刚打算出门,却好死不死的碰上也打算出门的冷蓉。我没打算同她说话,便走自己的。结果冷蓉却叫住了我:“今日司业大人过来,不一道去么?”
我狠狠咬了咬下唇,转过身又只好跟她一路走。
鄙人活了二十一年,说实话还真没遇见过这么小心眼的女人,耍不上路子的小招数不觉得很愚蠢吗?虽然鄙人很不幸地中了你几次弱智损招,但那也只能表明鄙人为人忠厚老实……
好吧我收起这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解释,刚想清空脑袋换一换思路,冷蓉就淡淡瞥了我一眼,慢悠悠道:“说起来,这位司业大人对于温讲书而言应当也不陌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节看大家留言说想看少年爆发。。但是少年同学身体不好就放过他吧……还没到他爆发的时候
介个闷骚受是不会这么快爆发的。。。
【一九】差别...
这种具有强烈暗示意味的话语一般都别有用心。我敷衍着应了一声,仍旧不理她。
司业大人只要不是邹敏就都无所谓,若是邹敏和这位冷表姐联合起来挤兑我,那我就真的可以滚蛋了。但根据我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邹敏如今位居三品高位,不可能兼任这种从四品下的职位。所以我大可将心放回胸膛……继续稳稳地跳吧亲爱的。
但我这个美好的愿想很快就破灭了,女学门口停着的那辆闪瞎我双眼的邹府马车真的是太让人绝望了。
她家的马车太具有个人特色了,想不认出来都困难。我看看那装饰,再看看那颜色,真心想一头撞死在上面算了。
估计我表情太绝望了,冷表姐很诡秘地挑了挑眉,唇角上扬颇有些嘲笑我的意思。我拖着绝望的躯体走进女学里头,再沿着过道一路走到了司业大人门口。
冷蓉轻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轻咳,冷蓉便推开了门。她斜过身子瞥了一眼愣在外面的我:“温讲书不进来么?”
我猛吸一口冷气,给自己鼓了鼓气,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我没抬头,假装我瞎了吧瞎了吧。
一句语气随意的话直直窜进耳朵里:“成徽,你与温讲书共事多年,又是同窗,交情理应不错,你身为司业可不要护短。”
邹敏说得不急不忙,我却像被猛浇了一盆冷水。我蓦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邹敏握着一卷书站在成徽的椅子旁边,眼角带笑地正看着我。而成徽脸上,却什么情绪也捕捉不到。
太淡了,一直都是这样。他从不让我们知道他想要什么,要做什么,或是在想什么……而我和孙正林在他眼里就如同白纸一样简单明晰。如此严重的信息不对等,想必才是同窗友情最大的杀手。
我微微抿了抿唇,等着他们发话。良久,成徽开口回道:“只是同僚间的交情罢了。”
邹敏意味不明地干笑了笑,随即又对成徽道:“今天陛下要去校场,我也得趁早先过去了。”她顿了顿,又微笑道:“女学初建,一切都不容易,辛苦你了。晚些时候再过来接你罢。”
随后她又与冷蓉稍稍寒暄了几句,便径自走了。
屋子里瞬时冷了下来,冷蓉道:“其余四位讲书大约要到下午方能到西京,已替她们安排好了住处。女学生的名册以及课业的安排也都定下来了,都在左手边的抽屉里。若是有缺漏之处,还望成司业不吝指出。”
女学的气氛堪比国子监的东斋,且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觉得气闷,鄙人未察觉到任何能让人舒心的地方。
成徽慢慢道:“方才看见隔壁的屋子堆满了书,是不打算做其他用途了么?”
冷蓉回道:“本打算作为讲书办公的屋子,但如今缺人手整理,因此讲书们兴许要再等一阵子。女学生们三天后才陆续到,因此现在整理也是来得及的。”
成徽从抽屉里拿了册子,慢慢翻着,似乎漫不经心般问道:“温讲书近来不忙罢?”
声音熟悉,语气平淡。好似以前在广业堂的时候,他问我“连永,最近不忙么”的样子。我敛敛神:“还行吧。”
他面无表情地淡淡道:“那就劳烦你了。”
什么?我反应过来才发现整理书库这件破事又落到我头上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帮着冷蓉整我?我颇有些接受无能,于是回道:“虽不是很忙,但我仍是有几件棘手的事要做,能不能缓一缓?”
冷蓉轻咳了一声,我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成徽道:“讲书们无处办公,你觉得能缓吗?”他语速放得很慢,倒显出我方才的急躁来。
好像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笑过。可说他有变化,却又没有。为人处世的姿态还是那个样子,与人说话也一如既往地温吞和缓。但是人心不同了,我们各自的位置也不似从前,外围的变化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发远。以前觉得成徽是最不在意功名利禄的人,如今他却是爬得最稳最快的一个。也对,一个富商家的嫡子,怎可能视名利如粪土。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罢了。
我闷声不回,听得他道:“你最后将书目拿给我就可以了。”
我看他一眼,抿了抿唇回道:“好,但我想借几个佣工帮忙。”
他头也不抬,继续翻名册,回说:“你随意。”
我前脚刚出门,冷蓉便跟了出来。她抬手遮了遮眼,说:“这天气可真好呢,你说是么温讲书?”
我瞥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就走了。大早上的找了两个佣工,抱了一本空册子和砚台毛笔就埋进书堆里了。整理出来的书全部装进箱子里运走,站着写了一整天的书目,到快天黑的时候我坐下来揉了揉肚子,空空的,就像我脑子一样。看着女学的佣工将最后一箱子书运走,我关上门,将写满书目的册子塞进了怀里。
天色渐晚,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刚打算走,却瞥见司业屋子里还亮着灯。想着书册放在我这里兴许又要出什么篓子,与其夜长梦多,还不如先交过去。我敲敲门,成徽应了一声,我便走了进去。
我也懒得说废话,直接将书目交过去便打算回府了。成徽将桌上的食盒推给我,道了一声:“辛苦了。”
这又算什么?我可要不起这等犒赏。我淡淡回了一句“不必了”便推门走了出去。想想我最近真是小心眼了,怎么什么事都看着如此不顺心。
我抬手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在渐渐冷下去的傍晚里漫无目的地瞎转悠。今天冷蓉走得那么早,兴许早就回到赵府了。我觉得太累,不想走那么远的路,便打算回国舅府,顺便看看连翘。
没走多一会儿,一袭红衣突然从眼前晃过。我眯了眯眼,忽然看到红衣少年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他掉头瞧了我一眼,笑了笑道:“温讲书,你如何在这里?”
不错嘛,这才几天就长进这么许多。可造之材。
我摇了摇头,索性也停下来,站在原地看了看他:“没事,我就瞎转悠。”
“天黑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好……”他翻身下马,朝我走了两步,“我顺路、送你回去罢。”
我往后缩了一下,结果这个番邦少年太执着太热情了,非得送我一程。最后我坐在后头揪着他的外袍心惊胆战地体会了一下……坐在马上的感觉。
我最讨厌骑马了!好好的书生骑什么马!
李子大笑了笑,扭头对后面的我道:“温讲书你、怕什么嘛?怕掉下去的话,你……抱着就好啦。”
谁要抱你?!斜眼看。
走了一段,天色算是彻底黑下去了,揪着李子外袍的手冻得都快要麻木了。忽然听得他道:“温讲书,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你这个人了。”
“哈?”风有些大,我听得模模糊糊,“你早就听说我过?怎么可能嘛,套近乎也不是这么个来法啊。”我打个哈欠,估摸着他也没听明白,便作罢。
到了赵府我才猛然惊觉我忘记和他说我其实是想去国舅府的了,硬着头皮下了马,问他要不要找赵偱喝杯茶什么的,结果李子摆摆手道不必了。
累了一天,方才又颠簸了一路,骨头都要散架了。我挪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房里,灯也懒得点,摸到床沿就打算爬上去。
一阵低咳声传来,我一惊,低头看到黑暗中的那个轮廓:“呀,你这么早就睡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结果他也不理我,咳完又没声儿了。我自己也累得慌,连衣服都懒得换便爬进床里侧睡觉。
冷表姐不是很在意你的吗?怎么你病了就一脸漠不关心了?诶,我想想又觉得他可怜,躺了会儿便支起身,探身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本想说一两句关心人的话,结果一开口就发现话不对头了:“病了不去看大夫,你以为窝在府里睡觉能睡好吗?你们那儿没军医吗?”
半晌,他哑着嗓子低声道:“连永,我刚回来。”
“装可怜没用的,我也累得要死,没空照顾你。”估摸着是白天太憋闷了,我又开始口不择言,“自己在这儿活受罪又没人可怜你,站出去广而告之一下,马上就有人来抢着照顾你了,你信不信?”
我闷气又钻回被子里,他咳了两声搭住我的肩道:“你去换身衣服再睡罢。”说罢又偏过头咳了咳。
“换衣服换衣服,换你妹啊!我还想洗澡呢,没力气!我想睡觉拜托你别咳嗽了!”
气氛沉闷了片刻,他又咳了起来。我平复了一下方才乱骂人的不好情绪,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算了,我去睡客房,你自个儿小心。”
我刚下了床,一只手便死死地抓住了我。少年叹息道:“连永,府里有客。”
府里有客?所以我们分开睡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我苦笑了笑,蹲下来将他的手重新塞回被窝里,缓声道:“没事的,夫妻间没有不吵架的,没人会说什么闲话,你先睡罢。”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受属性一览无余……
好吧我大姨妈来了肚纸疼,我滚了……晚些时候一起回复留言,泪流飘……
【二零】虚实...
我在床边待了一会儿,去柜子里拿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又去伙房要了一些热水,找个房间简单洗了个澡。套上衣服走出来时,巨大的温差让人一下子就醒了。夜阑阒静,人也能重新变得心平气和,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闷头回了卧房。
许是太不舒服了,赵偱的呼吸声很重,咳嗽时也尽量压着声音。我安安静静睡在床里侧,想了许多事。后来不记得是几时睡去,待我醒来时天色已微亮,赵偱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外侧。我探了探他额头,并没有见好。
我刚张口便发觉自己的嗓音也有些哑了。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打进来,我悄悄起身穿外衫。我低头看了看投在地上的光,恍恍惚惚觉得像是假的。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来,我走过去开了门,冷蓉端着漆盘站在外面。
她抿唇看了我一眼,将手里的漆盘递了过来:“看来温讲书没有为rén • qī的觉悟,去煎一碗药又不会耗费太多精力,怎么就懒得做呢。”
揭开碗盖,是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一个局外人都考虑得比我周全,可真是叫人难堪。
“我进去不方便,你喂他喝了罢。”冷表姐淡淡说完,又道,“之后早些到女学,今天还有事要忙。”
我不吱声,接过药便关了门。赵偱已然醒了,脸色很是苍白。我扶他坐起来,拿过调羹先喝了一口药,将药碗递给他。他什么也没有问,接过药碗便喝了下去。
我将空碗放回漆盘,低头道:“你好好休息一天,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这些天,对不住了。”声音依旧沙哑,倒有些像久病不愈的样子。
“没事的。”碗盖合上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个早晨里异常明晰,我抬头笑了笑,“身体好起来才是最紧要的事。”
临走前去老夫人那儿打完招呼路过伙房,恰好看到小厨子在倒药渣子,我走过去瞧了瞧,问这药是冷表姐带回来的吗?结果小厨子回我说是少爷自己带回来的。
我翻了翻药渣子,只认得山栀子与大黄,索性也不去翻了,叮嘱了几句便离了府。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发热咳嗽的确像是受了风寒,可看上去也太严重了些。
我一路走一路想,到了女学时才发觉其余四位讲书都到了。一眼看过去,觉得都不是好相处的人,一个个都是严肃板正的模样,一丝和善的笑意都没有。
成徽看着我不言声,良久问了一句:“你觉得来这么晚合适吗?”
我没回话,旁边的冷蓉轻咳了一声道:“温讲书过会儿去领衣服罢,别再穿这件国子监的衣服了。”
这一句话打破了僵局,另外四位讲书却都毫不友善地看了过来。我暗暗吸了口气,便听得冷蓉道:“司业大人还得去谏院罢,女学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即可。”
话音刚落,便有小仆进屋来。他推着成徽的轮椅刚到门口,我便听得成徽道:“温讲书出来一下。”
我带上门跟着他往外走,到了女学门口,他摆了摆手,小仆便走得远远的。我想兴许他有话要同我说,便立在一旁等。
今日的天气没有昨日好,云太多了,便一会儿暖,一会儿冷。
良久他慢慢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选择的路并不合适,有必要中途停下来,换一条路走么?”
我敛了敛神,哑声问道:“因此你耗费精力与冷蓉一起整我?”
他轻叹道:“先前在童子科兴许还能容得你敷衍,如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我若表现得与你太过亲厚,被设计暗算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为人不设防,难免会吃些亏,兴许这条路会害了你。”
“所以你是在告诉所有人你我已经闹翻,让旁人不必担心我会成为你的心腹,或是我会受到格外的照顾?”我微抬头望了一眼东南边廊檐下不断晃动的风铃,“你是要我知难而退?”
他仍旧背对着我,声音不急不慢:“连永你要知道,从国子监到女学,这条路并不会顺利。你看看如今在朝为官的女子,哪一个是成了亲的?”他叹声道:“赵偱要承受的非议,以及你周围的一切不安定,都对你的婚姻无利,也对温赵两家没有好处。”
他停了停,又叹道:“明日便请辞罢。”
请辞并不困难,没有倾注感情的地方,随时都可以离开。这样睁开眼就都会有压力的生活,似乎是同我无缘了。近来越发察觉到自己的无用,好似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总显得多余。人懒惰了便会想,兴许从一开始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挑些喜欢的事做。
成徽沉默了会儿,像是自语般低声道:“若是你实在为难,去集贤书院亦是一条出路。”
整日与书为伍,倒省却许多闲言碎语,也不必烦扰与人交际的问题。这条退路的微妙之处在于,不会有太多往上走的空间,因此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与压力,但百无聊赖的生活里总算有事情值得告慰,对于如今的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么些年,我也知道成徽是心思缜密的人,但却并不知他想了那么许多。风有些冷,手心里凉凉的,我竭力放空脑子,最后浅问了一句:“你做每件事,都会给自己想好退路么?”
他没有回我,良久才缓缓道:“连永,我希望自己是你最好的朋友,也希望你过得好。”
我送他出门,又道:“感谢你考虑那么多,我有自己的选择。”
西京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长,天光越发短,来不及做几件事便天黑了。忙活了一整天,却与人也说不上几句话,自己亦觉得别扭。冷表姐仍旧是早早就回去了,我看着时辰还不算晚,便打算去一趟合兰苑。
连翘的事情我到现在还稀里糊涂,不能这么耗下去。夜灯初上,合兰苑方热闹起来。戏子们在后面的屋子里上妆换衣,我找到同连翘很是熟络的一个女孩子,她一边上妆一边同我说连翘最近还常来这里,并无异常。我又问她可知道连翘近来是否有来往甚密的男人,她却扬眉笑道:“怎可能?她认识的男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来往甚密了。”
看来这件事并不如连翘所说的那般你情我愿。她如此自持稳重的一个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做决定。
她生活圈子中的人我认识的并不多,故而也很难问到什么。出了合兰苑,虽然夜色更浓,却依旧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我觉着饿,便随手买了一块热糕,想着赵偱应当已吃了晚饭睡了,也不知休息一天有没有好些。我有些微微愣神,站在热闹的街市里握着油纸包想一些事。
忽然一只细瘦的胳膊伸到我面前,她扯住我的衣服硬是不让我走。我偏过头看到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如蚊蚋般细细小小的声音传来:“夫人买些小首饰罢……”
我低头瞥了一眼她的铺子,暗红色的衬布上零零散散摆了不少小物件,可惜没有我中意的。我啃了一口热腾腾的糕,忽然想到嫁妆盒子里那一对细戒指。好像是很小的时候我娘亲送给我的,但后来因为实在太不起眼便渐渐忘了。我想了想,同她道:“拿一条编好的红细绳子给我罢。”
她神色里有些许失望,我看她可怜,便又拿了一对小耳坠。
回到赵府时已经月上中天,我轻手轻脚地进了房。屋子里的灯昏昏昧昧,赵偱睡得正好,呼吸很是平稳。想来休息一日应当要好了许多,我颇为放心地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歇了会儿,又去妆匣子里将那对细戒指找出来,从袖兜里拿出红细绳,取了一只系上。
我取了一只戴上,对着昏昧的烛光细看了一会儿,发觉虽然它式样单调,却有着岁月熨帖过的细细温感。大约是当年我娘亲嫌弃它过于朴素,才随手丢给我的罢。
我在梳妆台上趴了一会儿,忽瞥见台面上有些许粉屑。我迟疑了会儿,伸手去摸了摸,好奇闻了闻之后觉着有些熟悉,便尝了尝味道。
我曾经一度与它为伍,直到我痊愈。忽然想要早上翻药渣子时看到的大黄和山栀子,我猛地皱了皱眉。正走神,赵偱忽然坐起来,咳了咳道:“你回来了。”
我将系上红绳的戒指握进手心里,笑了笑道:“是啊,有些晚了。看你比早上的时候好多了,睡饱了吗?”
赵偱毫无血色的唇角微微牵起一丝弧度,还是哑着声音:“风寒而已,自然是好多了。”
我挪过去,伸出另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恩,烧得没那么厉害了。对了——”
我看着他有些黯然的眼睛道:“前天你生辰,我忘了送寿礼。不知道现在补给你算不算迟?”
“对不起,我——”他低头咳了咳。
我没打算让他继续说,便抢过话头道:“回礼就下次双倍奉还,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会捞回来的。”
我摊开手心,扬眉道:“这个礼呢很贵重的,是我祖母的祖母那一辈的东西。但我觉得你一个大男人戴手上太不像样了,所以——”
赵偱还没来得及反应,我便单手揽过他的后颈,迅速地拿过线头,打了个死结。
他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嘴角浮起一丝淡笑,缓声道:“很好看。”
我眯眼笑了笑,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就顺势伸进了他的衣领里。
作者有话要说:【集贤书院在历史上的确是有的,这个书院相当于现在的出版社和国家图书馆,属于官方收藏、校勘和整理书籍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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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有说连永不好的,有说少年不好的。但我一直认为,两个都将本我埋藏得很深且敏感自尊,非常相像的人,不论是谁先迈出第一步,都是非常谨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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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文快乐。
冬天了,多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