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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瑶琴,正欲起身回屋,却见朱恃已静静立在门边,看了自己多时。
南平王奉旨整肃吏治已有多日,此番整顿牵涉到吏部、户部、刑部甚至兵部等多方机构,朝中上下人人自危,谢了笙歌艳舞,惶惶不可终日。朝堂内外乌云遍布,大多数人沉不住气,纷纷私下拜会朱暄,朱暄却闭了门,每日下了朝只在府中逗弄孩儿,或观花修竹,或赏鱼喂鸟,众人见齐王府大门紧闭,心中更加惶恐,半月过去,便有憋不住的人陆续找上南平王府。
南平王倒是一改先前傲气,对登门拜访之人一律恭敬有加,笑容可掬,只是说起整顿之事,便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众人摸不透他的意思,也不敢追问,愈加忐忑不安。谁想又过去了一月,仍是一丝动静也无,便有伶俐之人率先明白过来,此番南平王回京,兵权既失,又无其他实权,这整肃吏治之事,怕也只是皇上为了安抚他,给的一个虚名而已。他年纪轻轻,官职刚刚恢复,脚跟都未站稳,又如何敢真枪真刀上阵?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放下心来,不少人暗自懊恼当日不该自露马脚。朝堂上方乌云散去,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之象。
南思羽每日在朝堂上也不多言,下了朝便在府中迎宾待客,闲暇时翻翻医书,倒是逼着南琴喝了不少药汤,说是可清肝明目,强身健体。阳平公主这一年来忧虑过度,身体逐渐成疾,吃了他两副药,竟然歪打正着,日渐好转。他便越发来了兴头,一时府中上下,提起王爷的药汤,众人均是心惊肉跳。
南琴觉得王爷似乎换了个人。他一身高贵清华之气,举手投足间风华更盛,分明就是原来的王爷,可如今他却又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对衣食从不挑剔,更让南琴吃惊的是,王爷居然遣退了房中服侍他的所有丫鬟,自己料理日常起居,阳平公主起先颇有微词,见他一意坚持,便也只得作罢。
他的房间总是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窗明几净。南琴有回进去,见他带回来的几件旧衣叠放在床上,拿起一看,两件素色绸衣的边上都已泛了黄,便将那两件衣服收走,欲按往日的规矩交给下人穿,谁想王爷下朝回来没有看见,竟然大发雷霆,从此他房中那些旧的东西,再也无人敢去碰。
王爷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神思恍惚,面露微笑,他不顾风寒露冷,立在紫云翎的水榭亭台之中,有时迎风长叹,有时对月呢喃,一时兴起,便又会让南琴取了笔墨来,在一片波光寒月下,细细描绘。他画的总是同一个人,一身青衫,头发全部盘在顶上,或坐或倚,或笑或嗔,分明正是当年找上王府的骆远华,可她却又哪里有王爷画中的这般翩然之姿,秀美之态?南琴记得,他头回看王爷画中出现这个女子,不由失声问道:“这不是骆大夫吗?”王爷侧目看了他半晌,温和道:“以后要叫夫人。”
重逢
已近冬日,齐王府中却还是一片繁荣锦绣,阵阵丝竹莺声隐隐自府中飘来,吏部侍郎李良在府前候了多时,方见太监王照出得门来,忙上前见礼,王照道:“齐王殿下这会儿不在府中,李大人还是改日再来罢。”
李良道:“确有要事想要求见殿下,还望公公给个方便。”王照面上便有些不豫,道:“李大人说哪里话,殿下这会确实不在府中,李大人若有要事,不如说与老奴,待殿下回来便由老奴代为转告如何?”
李良仰头往府中望了半晌,踌躇良久,也只得告辞去了,王照见他去远了,方进了府,朱暄与朱定正在园中把酒赏歌,见他过来,朱暄便问:“走了?”王照点点头,朱定笑道:“四弟也太谨慎了,南思羽这么久都不见动静,想来也只是虚张声势,料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朱暄寒声道:“越是按兵不动,越有古怪。他一回来父皇便把这事交予他,你以为真是闹着玩的?”看了看朱定,喝了口酒,冷笑道:“他这回倒是转了性子,就盼我们放松警惕,他便好行事。”
朱定呆了一呆,半晌喃喃道:“那你我不是得早作打算?”朱暄沉着脸看着手中酒杯,面上闪过一丝阴霾之色,却久久不答话。
第一场冬雪下过,寒香筑中的梅树上便现出点点花苞,隐然待放,南思羽一身月白单衣,清早便立在寒香筑中,负手凝视那天边浮云,心中若有所思。考县县令杜松亭已带了几次话来,只说骆姑娘还在县内,也不说几时上京,他心中十分牵挂,一片相思无处排遣,也只能日夜苦等,心中颇有些埋怨,却又不好催她,也不知她怎么能这般狠心。
南琴上前将一件狐裘披在他肩上,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怕该上朝了。”思羽颔首道:“今日下朝要去打猎,就不必等我回来吃饭了。”南琴点点头,思羽待要回屋,又对南琴道:“好好看着门儿,若是骆小姐来了,定要好生迎进府来,切不可怠慢。”
南琴笑道:“王爷每天都要说一遍,这府中上下还有谁不知道的?”思羽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便往屋中走去,南琴含笑摇了摇头,忙跟了上前。
下了早朝,一行人便策马往东郊呼啸而去,朱暄扬鞭笑道:“多日未曾与王爷一起打猎了,今日倒要看看王爷的骑射可有退步?”思羽不动声色,应道:“拜殿下所赐,倒还不敢丢开,只比不得殿下在战场上时时操练。”朱暄哈哈一笑:“好说。”
行不多时,只见一只紫貂箭一般闪过,直奔前方一片树林而去,朱暄便道:“不如今日再赌上一局如何?”思羽一笑,清叱一声,马儿一声长嘶,撒开马蹄快速飞奔前去,朱暄挥落马鞭,两人一前一后,疾如闪电一般,片刻便望不见踪影。
沐青隐隐有些担心,正待催马跟上,朱定闲闲将他拦住,笑道:“沐将军急什么,咱们只等去看结果便是。”沐青便只得跟了朱定,在后面慢慢跟着。
思羽一马当先,策马行至林中,正举目四望,身后忽然几道厉风破空而来,眼前扬起几根粗枝,他身下的坐骑长嘶一声绊倒在地,几只羽箭呼啸而来,朱暄在他后面看去,只他自马上摔落下来,回身抄住两只羽箭,另外一支似乎正中他胸口,他的身体一滞,便重重跌倒在地,朱暄赶上前跳下马,将他扶起,只见他面色惨白,一只羽箭正插在胸口处,鲜血四溢,他气息虚弱,已然昏了过去。
沐青远远看见,忙撇了朱定赶上前来,朱暄沉着脸四顾道:“是谁这么不小心,都没长眼吗?没看见王爷在前头?”一众侍卫均是心惊胆寒,不敢出声,朱暄喝道:“还不把王爷赶快送回府?都给我小心着,若有差池,定不轻饶!”见沐青一脸忿然之色,又道:“王爷和沐将军放心,那放箭之人,不出一日定会查出,届时本王便杀了他给王爷赔罪。”
一时朝中议论纷纷,不出两日消息便四处传开,南平王打猎之时不慎胸口中了箭,又摔断了两根肋骨,伤势十分沉重,怕一年半载都无法起身。果然十几日都未见南平王上朝,不少人暗地里幸灾乐祸,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朱定面上一派春风得意,这日下了朝,便往南平王府而来。
南祁守在王爷卧房门口,垂首道:“王爷伤势十分严峻,大夫叮嘱万不可见客,还请殿下改日再来。”
朱定道:“我们兄弟又不是外人,既然来了,也要看过才放心。”南祁稳稳站在门边,躬身道:“多谢殿下关心,王爷此时怕还未醒过来,殿下还是请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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