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她凝睇他,盼他能帮忙解答疑惑。
“哪里可怕?”是骄傲才对吧,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彻底放手,并非所有女人都办得到。
她盼错人了,对于爱情,他和她一样是门外汉,只是差别在于她还相信世界上有爱情,而他,不怎么认同爱情。
“我变心的速度太快。”
“请注意措辞,不是你变心,是他变心。”他提醒。
“可是书和电视剧里面,每个失恋男女都会哭得无法自抑。他们会思念、会痛心疾首,还会妒忌憎恨横刀夺爱的第三者。而我,照常上班工作、照常花钱Shopping,同事甚至看不出我哪里不同,你说,我这种女人是不是太寡情?”
她这叫寡情?那么他对羽秋呢?
撞见卓宣承求婚,他没有花精神生气,只是冷静地分析下一步该怎样进行,分或合哪一种较不伤害彼此利益?像他这样的人,才算真正薄幸吧!
“你哭过了,在公园里面,我可以替你见证。”他说。
“那些眼泪加一加不知道有没有十滴?”她的心一定很冷。
“对他,十滴已经太多了。”
“眼泪的分量还要视对象而定?”她失笑。
“当然,如果是我要离开,你至少得哭三天三夜才行,记住了吗?”
这话代表他对他们之间,有了某些特殊认定?
心突兀地狠狠敲两下,她挤出笑容,用力朝他肩上拍下去,“你于我有什么好处,我干嘛要哭三天三夜?”
“你要什么好处,我都给,只要别叫我送你GUCCI表。”
“陆礼评,你这算讽刺还是安慰朋友?”手插腰,她鼓起脸颊朝着他喊叫。
“安慰?你有没有说错,离开卓宣承,你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庆祝!走,找一天我带你去坐摩天轮。”
“为什么要做摩天轮?”她不懂他的逻辑。
“那里够高、离上帝够近,你向上帝说谢谢时,他才听得见。”
她大笑,拳头又要往他肩膀槌下去,他一把抓住她,认真地说:“这样才对,我喜欢你有活力的样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往后,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谋杀你的充沛精力,你要记得,你是最有能力、最聪明美丽、最特殊、最无可替代的女人。”
那是他眼中的她?聪明美丽、无可替代?
不易被感动的心怦怦怦,乱弹起无曲调歌剧,一声声、一下下,只有节奏的音乐说着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她爱上他?不对不对,太荒谬了!
上一秒,她才质疑自己寡情,这一秒,她怎能轻易言爱?不对,是她的神经错乱,脑袋不清楚;是卓宣承突然出现,打乱了她清晰思绪。
捧住头,她猛摇猛摇,企图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摇出脑袋瓜。
“你怎么了?”
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一把捧住她的头,电流瞬间穿过,她被定格。
“我”
“不要告诉我,你被卓宣承弄疯了。”
卓宣承哪有那个能力影响她,能影响她的人是他啊!话含在口中吐不出。
她怎能说,说她被他电到,说她让他那句“特殊”迷住心窍,无论多努力都绕不出喜欢他的迷宫里?
见她不语,他加重口气地说:“你真的被他弄坏掉了,该死!”说着,回身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你做什么?”她及时抓住他的衣袖。
“我要去把卓宣承抓来狠揍一顿,警告他这辈子不准再出现在你面前,不然,就让他吃不完兜着走!”他怒气冲冲地说。
做贼的喊抓贼啊,明明就是他制造的混乱咏辛咕哝。
“我好得很,你没事乱揍人做什么?”
“真的很好?”他低下身,看着她稍稍下垂的眉。
“对,好得不得了。”
他松口气,“那就好。走吧,我的车停在前面。”
“做什么?”
“你不是要当孝顺的女儿吗?我刚好有车,充当你的司机,我们去接你爸妈。”
“啊我爸妈!完了,我忘记他们在火车站等我,他们最讨厌等人了,我会被他们骂到臭头!啊,手机、手机”
慌乱的她,女强人架势不见,成了十九岁小女孩。
忍不住地,他想揉乱她的长发,想替她扎起辫子,走入时光隧道。
外地人到台北,一定要到101,攀上高楼,看看大台北盆地。
可她这个长年住在台北的人,自从大楼盖好后,还没正式做一趟巡礼。
站在101大楼上,俯看台北,川流不息的车子,小小的,像极玩具王国的玩具。远处青山翠绿,蓝色河水穿越,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住了多年,还以为台北除了金钱、急促之外,别无他物。
“赵伯伯、赵妈妈,饿了吗?我们到楼下吃点东西。”礼评站在他们身边恭敬地问。
“不用,午餐还在肚子里呢,你还是早点送我们去火车站搭车。”
从星期五晚上到现在,他们对礼评满意极了。
他不但斯文有礼、事业有成,而且对长辈尊重得紧,这年头要到哪里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托礼评的福,父母亲不但没同她计较宣承的事,而且在她说宣承向一个比她漂亮多金的空中小姐求婚时,还气得直骂宣承势利、没眼光,之后又庆幸她交到一个比宣承好十倍的男人。
“不多留几天?你们难得到台北。”礼评道。
这几天,他坚持不让赵家双亲住饭店,硬邀他们住到他家里,他忙的时候,有好客的管家太太和司机相陪。
动物园、阳明山、故宫、淡水他们实实在在地玩遍了大台北,赵爸赵妈可是对他推心置腹。
“来一趟台北要花好多钱。”赵妈妈说。
“赵妈妈不必担心这个,下回想到台北,打个电话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们,晚上住我那里,有管家做饭,一毛钱都不必花。”
“这样啊”赵妈妈听得好开心,看来这个“女婿”是真心欢迎他们。
“当然是这样,待会儿司机会送你们回家,就不必担心搭车问题。”
“这次先不用,票都买了,下回再让司机接我们好了。”
“没关系,赵妈妈,司机和管家会先陪你们到火车站退票,再送你们回家。不可以推辞哦,司机身负重任,这回他要记住你们家要怎么走,下回我去拜访时,他才能送我过去。”
就这样,他们挥手送走赵家长辈。
爸妈一走,咏辛吐长气,对礼评说:“终于解脱了,我请你喝一杯。”
她拉礼评走进附近一家啤酒屋,两人面对面坐下。
“你爸妈很好啊,亲切随和、不摆架子、不使脸色、健谈爽朗,不晓得他们的女儿对他们哪里不满意?”
他用食指推推她的额头,要当孝女,她还不够格。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她斜睨他,怀疑他的话有几分真心。
“当然是真的,他们很好相处,客气而且不喜欢麻烦别人。”
他们和管家太太建立交情,管家还问,如果她住得习惯的话,可不可以请假,在咏辛老家多玩几天。
瞧,这么好的父母亲,女儿还有意见?难怪大家都说,父母难为。
“恭喜你,你正好是‘别人’,若你是‘自己人’,保证有得受了。”咏辛拿起服务生端来的啤酒,她碰碰他的玻璃瓶,一口气喝下大半瓶。
“那么严重?”
“别自欺其人,你难道没听见我妈批评我的发型、鞋子、衣服,我全身上下,他们没有半点满意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们满意大哥、二哥,独独不满意她,哥哥们全身都是优点,不像她,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一路从头坏到尾。
被爸妈叨念二十几年,她一看到爸妈,直觉是逃跑。
“他们担心你穿那么高的鞋子会摔倒,担心衣服太单薄感冒了就不好,这是只有在父母亲身上才看得见的担心。”总比他永远忙到看不见人影的父母还要好。
相信吗?今年已经过了一大半,他只讲过父母亲三次,而且每次都是透过视讯,至于谈话的内容,永远是公事。
“不对,他们讨厌我,我是个讨人厌的反骨小孩。”她嘟嘴。
“真的吗?你有多反骨?”他伸出食指,将她嘟起的嘴唇抹平。
“爸妈希望我当老师,可是我的功课烂到不没话讲,私立国中、私立高中,连大学也考不到半间公立可以念,我大哥、二哥可不一样了,次次拿第一,高中第一志愿、大学第一志愿,他们的人生以第一为目的。下回你到我家,你可以看见满墙的奖状,而且我敢保证,你在里面找不到赵咏辛三个字。”
她一脸的孤臣孽子,礼评不由得想笑。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同情她被哥哥们的光环给压扁的自尊心。
“高中毕业后,我勉强捞了个北部大学念,大学未毕业,爸妈就催我快点回乡下,说要托人介绍我到乡公所上班。我气坏了,坚持留在台北,他们也气得半年不和我联络。”
她视线变得模糊,出现三分醉意。
“他们希望子女都留在身边?”
“才怪,他们是偏心,二哥在美国念博士,大哥台北、大陆两边跑,他们都没意见,单单爱管我。念到高中,我还不能和同学出门看电影,哥哥们才念国小,就骑着脚踏车到处野,听懂没,这叫不公平待遇。”
不知不觉间,他们喝掉一手啤酒。
“后来呢?”
“后来我当了记者,这个行业还不坏,加上在哥哥的劝说下,他们慢慢消气。为了赌一口气,我拼命工作,升迁、加薪,我要用非凡成就向他们证明,我没有他们想像中那么烂。”
“你的能力的确不错,伯父伯母会知道的。”他说。
“才怪,我每次打电话回去报喜,他们只会送我两句警语,从来没夸奖我半句。来,陆礼评,我们干杯!”她豪气地拿起瓶子敲敲他的酒瓶。
“哪两句警语?”
“钱要存着才叫做钱,买了东西就叫做垃圾。”她压低嗓门,学母亲说话。“他们要是看见我床下的‘垃圾’,不气晕才怪。哈哈!”
她醉了。
“真是一阵见血。”他大笑几声。
“你同意他们?”她醉眼迷蒙地望他。
“同意。”
“喂,你敢讲这种话?你花钱如流水,全身上下名牌不说,你的衣服哪件不是名师傅纯手工制作?”她扯住他的领带,将他往自己里面拉。
拉开她的手,他用手指推推她的头,“小姐,我赚的钱,非常非常多,我通常只花百分之一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剩下的会传投资或存起来。”不像你,花钱花到变卡奴,还要担心黑道兄弟追杀。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在受伤的人身上撒盐巴,不人道。
“你在跟我炫耀吗?”
黄金单身汉很了不起哦,身价两百亿很得意哦,哼!等她中乐透,不不不,等哪天被发现,她是郭台铭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到时,她也可以像他这样,狗眼看人低。
“不,我是在教育你,想让自己有个富足晚年,得从储蓄开始。”
“Stop!这种话我在爸妈身上听太多了,你不要再拿来教训我。”她捣住他的嘴,不准他说话。
“好吧,不讲,我们走了,你喝太多。”他拉她。
“不要,再喝一点,我还很渴。”她一屁股贴在椅子上,打死不起来。
喝酒解渴?她真是醉翻了。“我去帮你买两杯超大杯的绿茶。”
“不要嘛,再坐一下子,我继续告诉你,我爸妈有多可恶。”
她真的喝得很醉。他摇头,脱下外套,挽起袖子,他把自己的高级外套绑在咏辛腰间,护住她穿短裙的小屁屁,然后背起她,付账离开。
“陆礼评,我告诉你,我真的很渴。”
她的脸贴着他的颊,暖暖的呼吸在耳边制造他的心悸,哦哦没想到这个身材普普的女生,竟能挑起他的xìng • yù。
“我知道,我家里有可乐和牛奶。”至于最适合她的青木瓜炖四物,得等管家太太回来后,才有办法替她做。
“我不要和牛奶,我要和高粱。”
“你都喝挂了还喝?”
“挂、挂哦,高高的树上挂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
她居然唱起山歌?
他苦笑,在大马路上背疯子,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得到。
“陆礼评,你赚那么多钱,请我多喝一点会死哦,小气!”她伸手到他的脑袋中央,东抓西抓,抓乱他满头卷发。
“赵咏辛,你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丢掉!”
“好,我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说着,她果真动起口来,她轻轻啮啃着他的脖子,他怎躲都躲不掉。
他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就是恐吓她停止也很吸怪。
“赵咏辛。”他喊她。
“有!”她举高手臂,大声喊有。“啊啊流星流星”突然,她手脚并用,拼命指着天空。
“那是霓虹灯,不是流星。”他抬头看了一样,没好气地回答。
“是流星啦!不准把我当成笨蛋!”
“你不是笨蛋,你是蠢蛋,可以吗?”
“鹑蛋哈哈,你说错了啦,是鹌鹑蛋,小小颗、夜市卖的那种啦!鹌鹑蛋真好吃,营养价值高,你一颗我一颗,爸爸妈妈都爱吃,我们家的小礼礼爱吃”说着,她竟然唱起儿歌来了,他听着听着,嘴角咧到后脑勺。
走在长长的人行步道,他们一下子吵、一下子闹,吵吵闹闹竟也吵出幸福气氛。
许多人回头看他们,他应觉得尴尬,然而他却没有那种感觉,只有一种陌生、微甜的感动在胸口。
就说她特殊吧,她总有本事把讨厌的事,变成欢喜事。
今夜,霓虹灯比流星更璀璨。
他一步一步走进她的生命中,而她,无力拒绝也不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