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玉屏风(八)(2/2)
唐伯虎道:“我是个卖首饰的,前些时日这里有一位小姐,见了我的首饰,极是喜欢,一下子买走多件,我见她出手大方,便打听着她的住处,又带了几件极品,想再买与她,却不料人去楼空,大姐可曾知道这位小姐是许了人,还是搬了家?”
那妇人道:“不知客官问的是哪家的?”唐伯虎道:“就是第五家那个宅口。那小姐叫兰香的。”妇人哦了一声,道:“是她呀!哼,人家交了运,与县里主薄大人有来往,这几日八成是被主薄大人娶了去吧。”
唐伯虎知道,杨真的死一时并未传开,所以市民还不知道,他问道:“这位主薄大人你可曾识得?”那妇人道:“他是个怪物,谁不识得?说走来还很有意思,有一天下大雨,我看他从街上走过来,没有带伞,身上浇得透湿,可他却一点不急,还是慢吞吞的走,后来我问他干什么不快点跑,他竟然说‘前面也在下雨,跑又有什么用?’你说这人可不可笑?是不是个怪物?”
唐伯虎也哑然失笑,他随后又问道:“大姐近日可曾看到兰香小姐?”妇人想了片刻,才道:“没见到过,已有四五天了吧。这门一直上着锁,没见她出入。”
唐伯虎问明情况,出了街口,回到县衙,见到吴松年,想起一事,问道:“大人可曾问明近几天夜间有谁出城过?”
吴松年道:“几天以前,可能是四五天以前吧,西城的守卫说,陈山班头曾经出城,赶着一辆马车,上面拉着一口棺材,说是城外几十里处饿死一名老乞丐,要去收殓一下。”
唐伯虎眼睛发出了光,道:“那后来这口棺材运回县城没有?”吴松年道:“没有,想是就地掩埋了。”唐伯虎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原来是这样,快,叫。几个人拿着铁锹铁铲,带上一辆车子,立刻乘马出城。”
不一刻,七匹马便出了县城,直奔城东那片猛恶林子。马快如飞,没半个时辰就到了。吴松年与唐伯虎来到发现杨真尸体的那堆乱草边,喝令五名干办立刻动手,向下挖掘。
挖了半个时辰,一名干办叫了起来:“下面有东西。是一口棺材。”唐伯虎道:“将棺材打开,看里面是不是有个女子尸体?”几名干办又向下挖了一阵,终于将棺材完全挖了出来,一名干办用铁锹将棺材盖子撬起,看了看道:“不错,大人,是个女的。”
棺盖已放在一边,那女子的尸体已完全呈现在眼前。由于时间不短,那棺材又没有合严,已经有水渗入,所以有的地方已经腐烂,发出一阵难闻的恶臭,令人直欲掩鼻。吴松年不解的看着唐伯虎,那眼神中大多是佩服与惊异。
唐伯虎道:“将棺材连尸体拉回县衙,叫仵作验看。”
几个人拉上尸体,起身回县城。路上,吴松年再也忍不住了,问道:“老弟,这女子是谁?为何被埋在这里?你又是如何得知这里会有尸体?”
唐伯虎笑道:“不忙,等到回衙之后,我再与你细讲。现在我只对你说一句,这案子我已经清楚得很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极为凶残而且狡猾的敌人,陆光韶,杨真,信差,还有这女子,都是死于他手。”
吴松年睁大双眼:“一连杀四个人?”唐伯虎点头道:“关于这一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几人回到衙门,叫来仵作,验这女子尸体。那仵作不到片刻就验看完毕,向吴松年报道:“这女子不过二十三四岁,看其尸体腐败情形,死期不过四五天,乃系被毒害致死,但口内与食道内无毒,疑为外伤所致,左ru下有一小洞,可能便是伤口。”
吴松年取出那支毒箭,递与仵作,道:“看看可是这一类的暗器所伤?”那仵作拿来一比,叫道:“正是,正是这样的毒箭。”
唐伯虎不禁从额上抹下一把冷汗,心道那晚好险,若不是吴松年福大命大,可能也早已和这女子一般了。
等到尸体撤下,余人散去,吴松年才道:“这女子会是谁呢?为何被人毒害,又埋尸在杨真受害处?”
唐伯虎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若一时不弄清个中缘由,便追问个不停。好,现在我就对你说个明白。”
唐伯虎坐回椅子上,缓缓说道:“凶手是利用人的思维破绽,才将她埋到杨真受害处的。试想你如果在一个地方发现了尸体,而又没有其他人失踪或死亡的消息,还会不会在地下找寻?”吴松年想了想,道:“可能不会。”
唐伯虎道:“无论他将尸体藏在哪里,可能都会被人发现,因为尸体可能腐败发臭,但如果那上面已有一具发臭的尸体,人们就不再会疑心了。况且他将原地的草拔下,又可以掩盖他埋棺材所留下的痕迹。”
吴松年恍然大悟,却又问道:“而这女子是谁呢?”
唐伯虎喝了口茶,道:“这女子就是兰香。”
吴松年一怔,道:“不能吧。昨天那兰香还在和我们说话哩。”唐伯虎笑了:“我叫昨天那女子为兰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而且那女子从未说起过她叫兰香。”
吴松年道:“那也不对呀,我一叫她兰香,她若不是,应当否认才是。但她却欣然应允,却不是兰香是谁?”
唐伯虎道:“她本不是兰香,是有人让她扮演兰香来哄骗我们。因为瓦子巷的暗娼素不爱出门,所以没什么人认识,就算认识,为了脸面着想,也会否认。所以假扮她并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她在我们面前做了一出戏后,就消失了,目的就是让我们相信,那晚是陆光韶将杨真找去的,也就说明陆光韶与杨真勾结,而与真正的凶手无关。”
吴松年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昨天她说的我们就不足信了。”唐伯虎道:“如果不是那女子说错了一句话,我至今还不知她是假扮的。”
吴松年道:“她说错了什么?”唐伯虎道:“她将头上那件首饰说成是玉搔头,可我今天去过卖那首饰的地方,也打听到杨真确是在那里买过同样的一件饰物,可那首饰却不叫玉搔头,而叫做玉步摇。”
他停了停,又道:“这玉步摇与玉搔头虽然同为首饰,可做工却大不相同,玉步摇要名贵的多,而且价值不菲,杨真精通玉器之道,绝不会说错,如果那女子是真正的兰香,也不会说成是玉搔头。所以我断定,她绝不是兰香。而真正的兰香,早已香消玉殒了。”
吴松年这才明白,不住的点头称赞。可又有些疑问:“而这个凶手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将兰香的尸体埋在杨真尸体之下?老弟又是如何得知?”
唐伯虎并未回答,只是胸有成竹的道:“今天晚上,就是案情大白之时,现在你派人快马加鞭,去一趟吴州府,看刘大人处有没有一份丽水县前几天送来的公文,注意,这份公文必定有很多页数。如果有的话,将它拿来。”吴松年马上派人去办了。
唐伯虎坐在原地想了片刻,放下茶杯,走进陆光韶的屋子,看着那几幅新冒出来的画,若有所思。他又看了看地面,突然他发现,在桌案前面,有一块地面像是被刻刀划过一般,变得极为粗糙。
他对这一点的微小发现竟显出极重视的样子,马上蹲下身去,仔细看了半天,他清楚的知道,这块痕迹是以前没有过的,而它是哪里来的呢?
等到他直起腰身,看到桌子上那木碗里仅剩余的一点点水时,他的眉头一展,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边露出了笑容,喃喃的道:“好个陆光韶,原来是变这么一个戏法给我瞧。”
他像是解决了一样难题似的长出一口气,可他的目光移到那四幅画上时,眉头又紧了起来。
这四幅画与前几幅可说是大不相同,而出现的又极是神秘,应当是有所指的,可指做什么呢?唐伯虎茫茫然一无所获。他的眼睛望向桌案,最后目光又停在那两本书上。
那两本书并没有动过,还是上面一本mí • qíng记,下面一本对韵,而所有这些与屏风上的画究竟有没有联系呢?这几幅画的谜底又是什么?
谜底、谜底……
他突然身子一震,从下面取出那本对韵,对着那四幅画仔细看了起来。这一次翻过几页,像是有一点发现,脸色兴奋的泛起红光,又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了更重大的发现,不住的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最后他合上书,发出一阵清爽的笑声,道:“陆大人,你这个谜底我已猜到了,这个谜我也已经解开,今天晚上,你在天之灵如果在听的话,我一定将那歹人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