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玉屏风（八）（1/2）

此时夜色已深，又加之无星无月，云暗风高，直是伸手不见五指。玉林街风吼尘飞，夜乌嘶哑，如同鬼域一般，与其它地方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吴松年一行四人又来到杨真的住处，这一路上唐伯虎也没有说一个字，眉头间却隐藏不住那种发现端倪的激动之色。

杨真的住地一如平时般死寂，但大门上却已贴了封条。吴松年还让两个亲随在外守卫，自己与唐伯虎扯开封条，又一次走进杨真的屋子。

屋里一团漆黑，静的可怕，人的鞋子走在地上，发出的慑人的声响，唐伯虎将灯笼插在门首，又点起一支白蜡，这才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没有变化，一切都如头一次来时一样，吴松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路上他就想问，却没敢开口，现在只见唐伯虎一进得屋来，就举着蜡烛四下里乱看，边看边嘴里喃喃道：“好整齐，好清洁的屋子。”

吴松年应了一句：“是呀，是很整齐干净，这又有什么不对？”唐伯虎道：“曾经有人说杨真不太注意仪表，对不对？”吴松年道：“是的，这是熟悉他的人对他的共识。”

唐伯虎道：“而且兰香说他最后看到杨真的那天晚上，杨真看起来很急的样子，是不是？”

吴松年道：“是的。”唐伯虎道：“这就对了，一个平素极不注意清洁的人，晚上出去的又很急，可屋子里竟这样整洁，明显是刻意收拾过了，他的院子里极乱，而屋子又是这样整洁，这说明了什么呢？”

吴松年一拍脑袋，道：“这说明有人来过这间屋子，而且是和杨真一起来的。为什么说是和杨真一起来的，单看门锁没有被撬过和窗台上没有任何痕迹就可以断定。因此此人必与杨真相熟。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唐伯虎道：“这很关键，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屋子就是杨真受害的第一现场。杨真不是在城外遇难，而是死在这屋子里的？”

突然，他兴奋的叫起来：“看，这是什么？！”吴松年上前，见唐伯虎慢慢从床铺右侧靠近墙壁的地方拾起一小块东西。放在桌子上。

两个人在灯光下看得明白，那是一小片人指甲，从大小来看是人小指上的，几乎是齐根而断，唐伯虎兴奋的脸上发着红光，道：“看来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杨真果然是死在这屋子里。又被人挪尸到林中的。”

吴松年道：“唐兄肯定这是杨真的指甲么？”唐伯虎点点头，道：“杨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想必平时也不常修剪指甲，所以这片指甲才长而易断，想来是杨真死前挣扎时断落的。”吴松年道：“可这屋子并不像行凶现场。”

唐伯虎道：“之所以不像，是因为这里很整齐，而且没有血迹，但这却恰恰证明了就是行凶现场。杨真一直是孤家寡人，没有什么知交，所以很少有人会来他这里，凶手肯定也是如此，并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所以才将屋子里收拾得很整齐，从而露出了破绽。”

吴松年道：“那为什么没有血迹呢？难道凶手会打扫得如此干净？”唐伯虎笑道：“shā • rén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要让人流血，而且分尸是在林子里，这里只是shā • rén现场。”

他们一问一答，全神贯注于案情的分析上，并没有觉察到头顶屋梁上那双狠毒的眼睛正露出的凶光，和那支已放在嘴边的毒箭吹管。

那吹管已对准了吴松年的后颈。

突然吱的一声，屋门被推开了，二人一惊，回头看去，外面没有人，想必是风将门吹开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桌子上的蜡烛被风吹灭了，屋子里立时一片漆黑，吴松年由于吃惊，身子一震，头向外一歪的同时，夺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钉在了桌子上

吴松年只觉得脖子边上有什么东西擦过，来势甚急，像是弩箭一类的东西，不由得大叫道：“谁？”唐伯虎也觉察到了危险，大呼：“来人，有歹徒！”门口两名亲随拔刀在手，冲了进来，就见眼前仿佛闪过一条黑影，撞破窗子，没入黑暗中。

两名亲随追出门外，唐伯虎打火折子点起了蜡烛，他的手在发抖，等到他看见吴松年气定神闲的站在面前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松年脸上并没有失色，而是站在桌边，仔细的看那钉在桌面上的一枚小小的毒箭。

唐伯虎抹了把冷汗，对天祷告：“谢天谢地，如果不是那阵风将门吹开，将蜡烛吹灭，那大人可就……”吴松年淡淡一笑，道：“这人必是我们来以前就到了这里，还没有达成目的，我们就到了，所以出去不得，想不到这案子终于有了眉目，这一箭，完全肯定了杨真的死因，就像你说的那样。”

屋门一响，那两名亲随回来了，从他们的脸色看，并没有追到凶手，所以一脸愧色。吴松年摆摆手，叫他们仍回门口守卫。然后道：“现在我敢肯定杨真是死在这屋子里。可能凶手就是方才那人，因为我们进来许久，但凶手却并没有攻击，而就当我们发现线索，肯定杨真的死内有隐情后，那人才下了杀手，由此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唐伯虎想了片刻，道：“天亮后大人过问一下四城城关，问明白最近几天夜间，有没有人拉着大箱子或装东西的器皿出过城，尤其是县衙里的人，更要注意问明。”

吴松年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道：“那个凶手在这里找什么呢？难道是在找那些失盗的库银？还是另有他图？”

他最后来到桌子前，用手轻轻拔起那支毒箭，仔细看了半天，才淡淡一笑，将它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举起蜡烛看了看方才那人撞破的窗子，微微点点头，然后四个人便一起离开了吴宅。

天上仍旧低云压顶，大地一片漆黑，可吴松年与唐伯虎眼睛里却有了一丝希望，就如同那天边亮起的第一绪光线般，虽然微弱，但毕竟表明黎明就要到来。

第二天一大早，唐伯虎换了一身衣服，头戴一顶员外冠，罩了一件青丝绿线团花袍，足踏牛皮软履，又是颔下粘了几绺假须，看上去真是一位富态外溢的绅士。他没有带随从，一个人信步上了大街，仿佛在逛街景一般闲情逸致的样子。

走过几条街，眼前是丽水县最繁荣的丽水大街，两边店铺鳞次栉比，一片热闹景象。走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丽水县最大的首饰金铺，碧琅居。

唐伯虎端详了片刻，举步入内。一名掌柜正在整理店面，见到有人来了，忙上前招呼：“这位员外，恐是想选点什么饰物？”唐伯虎一笑，道：“后日乃是拙荆生辰，想买一件高贵的饰品送与她，也好讨她个欢心，以后也少些争吵，落得耳根清静。”

掌柜也笑了，道：“既然如此，那员外可是来着了，不是小人夸口，本店的饰物是全丽水县最有名的，别处再无一店可以比肩，员外尽可以选取喜欢的样品。”

唐伯虎点头，便饶有兴味的一样一样看起来。

突然间，他用手一指，道：“那个。”掌柜顺着他手看去，见在一方白玉底座上放着一件晶莹润泽的玉器。掌柜一伸大指，喝彩道：“员外好有眼力，这件首饰最是名贵，正可配员外夫人。”

他将那首饰取下，唐伯虎拿在手中，装做漫不经心的掂了掂，摆出一副精明生意人的样子，问道：“多少银子？”掌柜陪笑道：“不打折扣，足银十五两。”

唐伯虎眼睛一抬，道：“就这一个小小的玉器，你也敢要价十五两银子？当我是小孩子，可以随便唬的么？”掌柜一下子红了脸，道：“我哪敢唬员外，这物件可是吴州府集宝斋定做，玉质极佳，手工精细，再加上这四串米粒般的珍珠，光手工也不下十两银子，要价十五两，已算很公道的了。”

唐伯虎大怒，道：“少来骗我，前几日我的朋友，本县主薄杨真才刚刚从你这里买走同样的一支，告诉我说做价七两四分，怎么说十五两银子？”那掌柜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道：“不可能的，杨大人从我这里买时，也同样做价十五两，一文不少，员外不信，这里还有票据为证。”

他说着，从书箱里翻出一张票据，那上面正写明了：买出玉步摇一支，做价十五两。唐伯虎看了看票面，突然眼睛一亮，道：“你这件首饰真的是买给了杨主薄？”掌柜道：“绝对是的，杨大人对玉器方面极为内行，我想骗他也骗不到，他一看到这支玉步摇，就猜测最少也要十五两银子。”

唐伯虎点头，道：“那好，我再去问问他，回头再来光顾。”说着将首饰塞给掌柜，急急的出门便走，急奔瓦子巷而来。

此时正是上午，瓦子巷是卖春的地方，所以人丁稀少，鲜有过客，整条巷子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卖水粉的妇人在街边挂摊。

唐伯虎已从潘华口中得知兰香住在瓦子巷西边第五家，可来到门前一看，竟是铁将军把门，无人在家。唐伯虎眉头一皱，到了那卖水粉的妇人前，做了一揖，道：“大姐请了。”那妇人因为没有什么生意，正没好气，只是哼了一声，唐伯虎见状，先取几个铜钱向她买了几盒水粉，那妇人才欢喜，招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