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万箭穿心,大行皇帝(1/3)
澄心殿。
徐太医匆匆进了寝殿,直往龙榻。
墨君狂靠躺在大枕上,龙目微阖,唇色微微发白。水意浓坐在床沿,心七上八下,右手被他握着,抽不出来。
徐太医立即把脉,墨君狂朝她一笑,宽慰道:“朕没事,只要你在朕身边,吐口血有何要紧?”
她瞪他一眼,问徐太医:“陛下怎会吐血?”
徐太医凝神听脉,面色颇为凝重,“应该是急怒攻心所致。”
墨君狂疏朗一笑,“朕没病,只是急怒攻心罢了。”
徐太医把完脉,站起身道:“陛下,微臣开个方子,稍后送来汤药。”
水意浓直觉他没有说实话,想抽出手,却抽不出,只好道:“我去偏殿更衣。”
“速去速回。”墨君狂流露出一股孩子气,“朕是病人,你必须近身照料朕。”
“很快就回来。”
出了寝殿,她把徐太医叫到大殿外,问:“陛下吐血,究竟是什么病?”
徐太医眉头轻锁,“从脉象看,陛下龙体康健,只是急怒攻心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吐血不能掉以轻心,只怕不止急怒攻心这么简单,可陛下的脉象又没什么。”他眉宇纠结,似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是心病居多。”
“不能刺激他?”
徐太医点头,“皇贵妃还是多多体谅病人吧。”
水意浓回偏殿更衣,金钗坐在大殿,已经睡着了。
更衣时,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陛下吐血不会是假的吧,用这个伎俩让自己留下来,也太卑鄙无耻了。
回到天子寝殿,她轻手轻脚地坐下来,静静地看他。他双目紧闭,呼吸匀长,脸孔放松,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吐血,是真的吗?
这张俊毅的脸庞,这双深邃的眼眸,这柔软而湿热的唇,这结实而强健的胸膛,无一不是她的迷恋,刚才她有决心离开,如今又没有了。
一时的想法,可真奇怪。
她轻声叹气,他们之间这么多问题,可这么办?
正想起身,她的手被他握住。
“不许走!”墨君狂低沉道,“朕是病人,今晚你要在榻上近身服侍朕。”
“徐太医说你没病。”水意浓好笑地睨他,“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幼稚。”
“陛下,汤药煎好了。”宋云端着汤药进来,见陛下拉着她的手,愣住了。
“我服侍陛下服药吧。”
她一笑,从宋云手中接过汤药,递给陛下,“陛下,感情深、一口闷。”
墨君狂不解地皱眉,“感情深、一口闷?什么意思?”
宋云笑道:“陛下,皇贵妃意思是,陛下对皇贵妃情深如海,理当为了皇贵妃,一口喝下这碗汤药。”
墨君狂看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剑眉微结,“这药很苦。”
“陛下顶天立地,是大墨生杀予夺的天子,什么都不怕,会怕了这碗汤药?”水意浓含笑讥讽。
“陛下,不苦,奴才知道陛下很少服药,怕苦,已经放了冰糖。”宋云劝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催促,墨君狂眉头紧皱,就差捏鼻子了,苦着脸大口大口地喝了汤药。
然后,宋云端着药碗退出寝殿。
墨君狂拉她的手,“上来。”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上了龙榻,躺在里侧。
他们面对面侧躺着,四目相对,却已没有西侧门那会儿的火气。
相顾无言,就这么彼此互望,目光痴缠。
想了想,她终究暂时饶过他,等他病情好转再谈吧。
他也没有提起她私逃一事,更没提起两人之间的问题,就这么望进彼此的眼底,直抵心房。
忘了这些日子的不快与悲痛,忘了所有的一切,眼中只有彼此,只有彼此的深情。
水意浓抚触他的脊背,柔声道:“陛下刚刚服药,还是睡吧。”
墨君狂吻她的粉唇,“没有服药,朕亦龙精虎猛。”
柔情四溢,唇齿缠绵,可是,药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好比他们之间,痛楚居多。
她感觉自己烧着了,迷失在他的火热里,他紧实的身躯是她的方向,因此,她牢牢地攀着他的肩背,不让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温柔如水一般漫过,淹没她,她好像在水里游来游去,又好似自己就是水,与他这团炙热的火融合在一起,水火相容……
一切都很美妙,四肢的纠缠犹如藤蔓缠绕,死神也不能分开他们。
次日午时,墨君狂回澄心殿与水意浓用膳,之后,他觉得有点乏,便上榻歇息。
慈宁殿宫人来传话,孙太后让她去一趟。
她本想守着陛下,半个时辰后叫醒他,不过太后传召,那就走一趟吧,吩咐玉镯叫醒他。
来到慈宁殿,孙太后正在午睡,大殿、寝殿见不到一个宫人,怎么回事?
她心生疑窦,正想往外走,却有一人忽然现身。
墨君睿。
原来,他藏在隐蔽之处。
“王爷假传太后懿旨?”水意浓压低声音质问。
“正巧我陪母后用膳、还没出宫罢了,你何必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他好整以暇地笑,“跟我去偏殿。”
他拖着她去偏殿,她不想去,却奈何不了他,只能见机行事。
如今偏殿无人住,只是日日有宫人打扫,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王爷有话直说吧。”她不耐烦道,用力地抽出手。
“昨晚之事,皇兄没对你怎样吧。”墨君睿不在意她的抗拒,温润从容。
“没什么,我和陛下和好了。”
“是吗?”他的声音立时变得阴寒无比。
水意浓心中一动,“如若王爷还执迷不悟,我想对王爷说,很多时候,并非你想得到就能得到。”
他面色不改,俊眸微睁,“我相信,人定胜天。”
她苦劝道:“虽说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上苍如此安排,必有道理。王爷,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心机。我与王爷的情缘早已成为过去,我已经是陛下的人,王爷再如此纠缠不清,只会令自己痛苦,也会给别人造成困扰。还请王爷自重。”
墨君睿眸色冷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王爷这些小伎俩,并不能拆散我和陛下。”水意浓万般诚恳地说道,“王爷,这一生,请让我幸福,好不好?”
“那我的幸福呢?”他握住她的臂膀,用力地夹紧她的身,语声悲怆,“失去你,我如何幸福?如何度过漫漫一生?你可有为我想过?”
“我已是陛下的人,王爷不介意吗?”她唯有搬出这个理由,“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会介意。好女不侍二夫,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墨君睿的黑眸睁得大大的,目色邪戾骇人,“意浓,终有一日,你是我的女人!”
听了这笃定、颇有意味的话,水意浓的心猛烈地跳起来,“王爷想做什么?”
他松开她,眼中浮动着刺骨的寒意,“你该回去了,去看看你的陛下。”
她狐疑地看他,他为什么这样说?什么意思?
他变了,变得深沉、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才出慈宁殿,水意浓就望见澄心殿的方向浓烟滚滚、随风扶摇而上。
出了什么事?哪座宫殿着火了?不会是澄心殿吧?
心怦怦地跳,她疾步而行,心慌意乱……不可能是澄心殿,天子寝殿怎么会轻易着火?
途中看见不少宫人往澄心殿的方向疾奔,她的心一寸寸地下坠,手足一分分地冷。
墨君狂是天子,所有宫人、侍卫都会护驾,他不会有事……不会的……越想越心慌,双腿越沉重……她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他是真命天子,怎会有事?
却听见,宫人高声呼喊:“澄心殿走水了……澄心殿走水了……快去救火……”
一如五雷轰顶,水意浓陡然止步,四肢发软,心几乎跳出来。
呆了片刻,她才发足狂奔。
澄心殿上空浓烟弥漫,仿如一条黑龙腾跃、叫嚣……近了,她望见了鲜红的火光……
许多宫人提着木桶来回奔跑,几个侍卫冒火冲进火场,她呆呆地看着巍峨、奢华、气派的澄心殿付之一炬。火势很大,肆虐的火舌吞了雕梁画栋的殿宇,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焦炭。
“陛下呢?”她抓住一个面孔熟悉的宫人。
“陛下……还在里面……”宫人灰头土脸。
水意浓心神一震,震得回不过神,他在大火里?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玉镯应该叫墨君狂起身了,而之前就着火了,他大有可能还在殿内。
怎么办?
两个侍卫冲出来,扑灭衣袍上的火,“皇贵妃,卑职找不到陛下。”
“宋云呢?金钗呢?”她焦急地问,心揪成了一团。
“自走水后,卑职没看见宋公公和金钗姑姑。有人说,发现走水之时,他们在殿内。”
“陛下还在里面,快去救陛下。”水意浓声嘶力竭地喊,欲哭无泪。
两个侍卫又冲进去火势熊熊的火场……更多的人进去救人,却始终不见他出来……
火光噬人,热浪袭来,好像烧了她的心……却有寒气自脚底升起,迅速往上蔓延,令她手足发颤……渐渐的,她全身剧烈地颤抖……
侍卫扛出两具烧焦的尸首,她蹲下来,辨认这两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首,心口好似插着一柄匕首,似有一只邪恶的手转动着匕首,切割着心……
那对翠玉耳坠,金钗每日都戴,这具尸首是金钗……那具尸首个子不高,也许是宋云……
虽然他们是宫人,但朝夕相处,多少有些感情。但见他们死于非命,她很难过。
当时他们在殿内等陛下起身,可是,就算烧起来了,他们不可能逃不出来,不可能不救陛下……而且,殿门没有关闭,窗扇也没有封闭,他们怎会逃不出来?他们服侍墨君狂已经多年,经历了许多大事小事,比猴子还精明,只要闻到呛鼻的烟味,他们就算拼了命也会先救陛下出来。
诸多疑虑涌上心头,水意浓想不通,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为什么人跑不出来?
“陛下……意浓……”
是孙太后惊惶的声音。
水意浓站起身,但见墨君睿搀扶着孙太后走过来。
孙太后望着这漫天火光,震惊得差点儿晕过去,又焦急又慌乱,“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宫人说,也许陛下还在殿内。”水意浓眉骨酸涩,都这么久了,就算救出人来,也是一具尸首。
“还不进去救陛下……”孙太后朝一众宫人吼,
“母后莫担心,兴许皇兄在御书房,根本不在里面。”墨君睿宽慰道,接着对侍卫道,“多派些人进去找。”
他看向水意浓,她也看着他,目光相触,各怀心事。
她不禁怀疑,墨君狂毕竟是他的亲兄长,为什么他毫无焦虑之色?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他太镇定了,似有可疑。
她向天祈祷,求上苍保佑,君狂不要出事,要好好的,好好的……
不多时,两个侍卫扛着一具尸首出来,说此人许是陛下。
三人围上去,仔细地辨认。
这具尸首全身焦黑,根本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身形倒是与墨君狂的体格相差无几,脸型轮廓也相似。
孙太后捂着嘴,悲痛得泪水夺眶而出,从指缝流下来。
墨君睿从尸首的食指取下一枚染黑的深碧玉戒,用衣袂擦拭,玉戒恢复如初,碧色剔透。他语声悲沉,“母后,这枚玉戒可是皇兄时常戴的?”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击中水意浓。
孙太后看着那枚深碧玉戒,嘴唇抽搐,哀伤得无法自持,“锋儿……”
眼眸一翻,她晕了过去。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吩咐宫人护送她回慈宁殿,传太医诊治。
水意浓盯着尸首,咬着唇,不停地摇头,泪雨纷飞……不会的,墨君狂怎么会变成这具尸首呢?半个多时辰前,他还活生生的……不会的……
痛得无力支撑……万箭穿心,血肉模糊……那种痛,未曾尝过,那么痛,那么痛……痛得快要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陛下,你真的被烧死了?
“意浓,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墨君睿蹲在她身侧,柔声宽慰,“此乃意外,谁也不想……”
她仿若未闻,伸手触摸已成焦炭的尸首。
他立即抓住她的手,“尸首还烫着,碰不得。”
她挣脱手,固执地伸手去摸,泪珠簌簌而落。
他气急败坏地捉住她双手,语声含悲,“意浓,皇兄驾崩了,再也回不来了……”
水意浓突然转过脸,含泪微笑,“这尸首不是陛下,他怎么会是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武艺卓绝,就算被大火困住,也会逃出来……他不是陛下……陛下没死……”
墨君睿见她又哭又笑、容色凄绝,心痛道:“我送你去慈宁殿歇着。”
“你告诉我,陛下没死……陛下在御书房……”她嘶哑道,泪眼悲痛。
“也许,皇兄在御书房……”他扶她站起身,“先去慈宁殿歇会儿吧。”
泪眼模糊,她忽然想起,对,她要去御书房找陛下。
可是,不知为什么,小腹痛起来,越来越剧烈,痛得她直不起腰。
他见她黛眉紧蹙,大吃一惊,“怎么了?”
水意浓捂着小腹,“好痛……”
墨君睿抱起她,赶往慈宁殿。
宫人、侍卫扑灭了大火,可是,澄心殿已经变得焦黑凄凉,令人唏嘘。
容惊澜站在昔日大殿朱门前,看着眼前颓败的光景,心万般沉闷,眼中痛色分明。
陛下待臣的种种好,臣来世再报。
他问了宫人,知道晋王和皇贵妃在慈宁殿,便立刻前往。
孙太后经受不住打击,仍然昏迷,而水意浓也倒下了,偏殿歇着,徐太医正在把脉。
容惊澜在寝殿前止步,听到殿内传出声音。
“徐大人,方才她腹痛,没大碍吧。”墨君睿担忧地问。
“皇贵妃没什么大碍,只是悲伤过度、动了胎气。”徐太医语声缓重。
“什么?”墨君睿又震惊又错愕,“意浓有喜?”
“皇贵妃已有一月身孕。”
水意浓亦震惊,可是,片刻之后就悲痛来袭。为什么陛下死了才知道怀有他的骨肉?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捉弄我们?
容惊澜心中百味杂陈,喜,忧,痛,涩……陛下有了遗腹子,自然是好事,而她有了陛下的骨肉,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进寝殿,他向晋王行礼,看见她面色苍白、悲痛难抑,心中难过。
泪水再次涌出,她哑声问:“你告诉我,陛下还活着……”
容惊澜颔首,“皇贵妃节哀顺变。”
她不敢相信,陛下不在了,永远再也见不到了……上苍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
徐太医难过道:“皇贵妃,腹中皇嗣要紧。虽然陛下驾崩,但皇贵妃要诞下陛下的遗腹子,陛下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徐大人此言有理。”墨君睿痛声道,“意浓,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否则,皇兄死不瞑目。”
“皇贵妃莫胡思乱想,活着就有希望,如今,腹中孩儿就是你的希望。”容惊澜脸上的伤如湖水漾开,波光粼粼。
“让皇贵妃歇会儿。”徐太医道。
三人退出寝殿,容惊澜转头望去,她靠在大枕上,目光呆滞,好似万念俱灰。
来到正殿前庭,徐太医告退回太医院,墨君睿下巴微扬,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神色淡淡。
容惊澜面无表情道:“再过数日,王爷便可心想事成。”
墨君睿负手而立,未曾转身,“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王爷心中有数,只是王爷不想听。”
“那便不要说。”
“王爷没料到陛下留下遗腹子吧。”容惊澜浅笑,冷涩如秋风。
“本王会视如己出。”墨君睿的玄色广袂被秋风卷起,宛如黑色的旗幡,统帅千军万马。
“照皇贵妃如此神情,只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既成事实。倘若心郁气结,只怕……”
“那劳烦容大人多多开解她。”墨君睿转过身,眸光犀利如剑,“意浓未曾册封,往后容大人莫再叫皇贵妃。”
容惊澜温和地看他,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令人瞧不出情绪。
墨君睿目色冷郁,“皇兄驾崩,葬仪繁琐,容大人乃肱骨重臣,便费心打点。”
容惊澜的语声轻淡一如雪地无痕,“王爷放心,臣会打点好葬仪。”
水意浓醒来时候,殿外已被夜色笼罩,漆黑如墨,无穷无尽的黑,黑得令人透不过气。
碧锦端来晚膳,“皇贵妃,吃点儿瘦肉粥吧。这是奴婢照您的法子做的,您尝尝。”
水意浓勉强吃了几口,怎么也吃不下。
碧锦没有逼她,宽慰她两句,退出去了。
水意浓呆呆地坐了半晌,系上披风,往外走。一个宫女叫“皇贵妃”,问她去哪里,她恍若未闻,出了偏殿,一直往外走。
这宫女叫做碧心,是碧锦的姑表妹子,碧锦让她来照料皇贵妃,她便来了。
她见皇贵妃一路出了慈宁殿,紧紧跟着。
水意浓快步而行,撞到人了也不知,神色木然。
碧心跟着她走到澄心殿,见她愣愣地望着已成灰烬、焦炭的殿宇,便陪在一边。
夜色为这片废墟添了几分神秘,却掩盖不了它的伤痛、遗憾。水意浓静静地望着,泪水涟涟,从下巴滴落。
似有水从天而降,落在她头上、脸上,淅淅沥沥,与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眼。
秋雨绵绵,片刻之间淋湿了他们曾经缠绵恩爱的殿宇废墟,淋湿了她的身,为这凄伤、悲痛的夜晚增添几分湿冷。
“皇贵妃,落雨了,回去吧。您怀有皇嗣,会淋坏身子的。”碧心劝道。
水意浓没有听见,只有潺潺的雨声,只有心中对墨君狂的呼唤。
陛下,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只是藏起来了,是不是?
陛下,我们有孩子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我有孩子了,为什么你不辞而别?
陛下,如果你死了,便入我的梦境,告诉我你在哪里;如果你还活着,回来找我,好不好?
陛下,我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她脸上都是水,心痛如刀绞,鬼使神差地往前走,走进那片废墟。
碧心叫她,她全然听不见。碧心焦急地拉住她,她转过头,森厉的目光横来,碧心松了手。
水意浓在废墟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
忽然,地上有两块黑黑的东西,她惊喜地捡起来,用衣袂擦了擦,认出这就是那两枚血玉雕镂鸳鸯扣。她如获至宝,贴在胸口,终于放声大哭……
碧心看她悲痛地哭,心生恻隐,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千般痛楚,万般悲恸,人生最痛的莫过于此。
哭声渐渐成呜咽,被淅沥的雨声染湿了。
墨君睿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在雨中痛哭,轻叹一声。
再痛的事,也会事过境迁。
他相信。
孙太后一病不起,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已是伤心悲痛,却还要撑着来劝慰水意浓。
由于淋了雨,水意浓身上有些发热,额角疼得紧。
徐太医为她把脉后,摇头叹气,“皇贵妃不顾自己,也要顾着陛下的骨血。有身孕的妇人最忌染上风寒,服药对腹中孩儿不好。”
她知道怀孕了不能服药,可是刚才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我会熬过去的。”
“微臣开张药方,对胎儿影响不大,皇贵妃切勿再任性。”徐太医嘱咐后便退出寝殿。
“意浓,见你这般悲痛,哀家也……”孙太后伤心地拭泪,“好歹锋儿留给你孩儿,无论如何,你要为孩儿着想,不可意气用事。”
“臣妾谨记。”水意浓神色怔忪,见她哭,眉骨也酸痛起来。
丧子之痛,丧夫之痛,令她们心心相映,一同悲伤,一起落泪。
经此打击,孙太后的病色愈发明显,眼中弥漫着哀痛,经久不散。
水意浓问:“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敢问母后,是大皇子继承帝位,还是晋王?”
孙太后一愣,缓缓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朝中有容惊澜、轩儿稳住大局,那些大臣不敢乱来,今后形势,哀家也不知。”
水意浓明白了,朝堂之事,谁接任帝位,太后不想管,也管不了。
大皇子墨子白不受宠,朝中重臣几乎忘记了墨君狂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而晋王……如果他有野心、有机心,那么,墨国国君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墨君狂的葬仪由容惊澜打点、主持,七日后出殡。
这日,她前往停放大行皇帝梓宫的文渊殿。
文渊殿位于澄心殿东北侧,经过澄心殿,她忍不住望过去,再一次看见那残留世间的焦黑殿宇……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捂着胸口,努力平息情绪……
文渊殿挂满了黑绸白幔,尤显得庄严肃穆,令人更加沉重。
她看见摆放在大殿的梓宫,一步步走过去,仿佛走向这一生的悲哀。
怎么也不信,这面目全非的尸首就是她爱的男子……他就这么死了吗?永远不再回来了吗?
水意浓倚伏梓宫,伸手抚触那黑炭似的脸,眼睫轻颤,泪花摇曳。
陛下,如果晋王登基,我怎么办?
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是不是应该早些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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