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锦单落红,广纳嫔御(1/2)
两日后,宫中流传着一件事,庆阳公主在大牢撞墙自尽。宫人议论纷纷,皆说不知真假。
夜色倾覆,宫人抬着一顶轿子,轿内坐的便是庆阳公主。两个侍卫将会护送她到西郊的一家庵堂,她将在庵堂带发清修,了此余生。
这日,墨君狂刚下早朝不久,正在看奏折,安乐公主求见。
墨明亮踏入大殿,手中拿着一只锦盒,浅笑吟吟,好似心情正好。
“何事?”他看见了她手中的锦盒,不知怎么回事,心忽然一沉。
“皇兄,臣妹受人所托,今日来转交这只锦盒。”她双手奉上一只用粉红绸缎包着的锦盒,秀丽的眸子笑得弯弯的。
“何人托你?”
“魏国齐王。”
“锦盒里是什么?”他的心又是一沉,好似漏跳了一下。
“臣妹不知。”她笑眯眯地说道,“拓跋……齐王临走时,把这只锦盒交托给臣妹,嘱咐臣妹在一月后献给皇兄。”
若非拓跋大哥一再叮嘱,不可偷看锦盒,不然,她早就打开来看了。
墨君狂示意宋云把锦盒拿过来,宋云将锦盒放在御案上。
墨明亮瞪大眼眸,好奇地瞧着锦盒,“皇兄还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齐王千叮万嘱,想必锦盒里是什么贵重之物吧。”
他伸手打开粉红绸缎,再打开四四方方的锦盒——他好似看见了一团火,立即缩回手,心剧烈地跳动,锦盒立即合上。
锦盒里放着一条扑在床褥上的白底绣芙蓉锦单。而锦单中间,是一汪不大不小的血迹。
血迹?
落红?
她大感奇怪,拓跋大哥送了什么东西给皇兄,为什么皇兄如此惊怕、惊惶的神色?
“你与魏国齐王已有……夫妻之实?”他结结巴巴地问,很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啊?”墨明亮错愕须臾,又生气又窘迫,“皇兄说什么呢?臣妹怎么会这么不自爱?”
“哦。”忽然间,墨君狂感觉四肢无力,“退下吧。”
“臣妹告退。”
虽然她觉得皇兄的反应很奇怪,虽然她对拓跋大哥的这份礼物很好奇,可是,她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于是,她离开了御书房,值得开心的是,终于圆满完成拓跋大哥交托给她的任务。
宋云见陛下神色有异,有些担心,却见他挥手,只好退下。
墨君狂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手按在锦盒上……他脸膛紧绷,心跳加剧,犹豫了半晌,才再次打开锦盒。
希望是自己眼花,可是,事实如此,他看得一清二楚,是床褥上所铺的锦单。
那汪血迹呈为暗红色,可见时隔已久,却仍然像一朵清媚的夏花,妖娆盛放。
那般怵目惊心。
不是明亮的落红,那便是意浓的落红。
当真是意浓的落红?
拓跋泓托明亮在他离开一月后把锦盒交给自己,不就是告诉自己,他夺了意浓的清白之身?
是什么时候的事?去年意浓流落邀月楼不久?
一定是的。
墨君狂拿起锦单,双手捧着,好像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灼伤了他的手,烤焦了他的身,灼痛了他的心。
十指紧紧抓着锦单,双手发颤,青筋暴凸……戾气在脸庞翻腾,杀气在眼中叫嚣,他的脑中浮现他们交缠在一起的一幕……眼眸越睁越大,圆滚滚的,水泽闪闪,乌黑的瞳仁不断地颤动……这双眼眸变成令人尸骨无存的万丈深渊,变成吞没人全身的神秘沼泽……太吓人了……
他放下锦单,低吼一声,饱含悲愤、痛楚,仿若猛虎吼啸、悲鸣。紧接着,明黄色广袂一扫,奏折、文房四宝掉落在地,宫砖上一地狼藉。
他还不解气,走到右侧,抬腿踹向放着几卷书画的青花瓷瓶。
青花瓷瓶滚到门槛,正巧,有人踏进大殿,见此情形,大吃一惊。
容惊澜看见,陛下站在战场的前端,双拳紧攥,杀气凛凛,眼中交织着诸多情绪。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往前走了几步,侍君多年,还没见过陛下如此暴怒。
“无事。”
墨君狂语气森凛,四肢发颤。
意浓,你为何骗朕?
这夜,墨君狂很晚才回澄心殿,许是不知如何面对她,许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
水意浓已经睡了,听见声响便醒了。她坐起身,见他正在宽衣,便问:“怎么这么晚?”
他愣愣地看她,她仅着翠色丝衣,衬得肌肤胜雪、玉光盈盈,如瀑的青丝披在肩头,一张玉脸娇媚、清滟,美眸微眯,。他吻她。
她难以招架他猛烈的攻势,下意识地推拒,却激起他的斗志。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今晚这般激狂,他受了什么刺激?
对于他的行径,水意浓又爱又恨,他太奇怪了,朝上发生了大事?
墨君狂看见她纠结的小脸、无辜的眸光、所受的痛楚,却不想停下来,只想这样折磨她,才能让自己忘却那铁一般的事实。
半晌,墨君狂翻身而下,躺在她身侧。
水意浓侧过身,依着他,“怎么了?是不是朝上有大事发生?”
“乏了,睡吧。”他侧过身,以背对着她。
“陛下……”她蹙眉,直觉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他索性闭上眼,脊背冰凉。
她唯有躺下来,思前想后,还是想不明白,明日问问宋云罢。
次日,她问宋云,他说朝上没什么大事,陛下也无事,让她无须担心。
水意浓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追问。
御书房。
容惊澜一进御书房,就见地上都是奏折,抬眼一看,陛下又扔出一本折子。
他屈身捡起奏折,叠好放在御案,温润地劝:“陛下稍安勿躁。”
“你自己看!”墨君狂眸色阴鸷,扔了手中的奏折给他。
“臣看看。”容惊澜翻开奏折,一目十行,眉色略略凝重,“朝中重臣不约而同地递上折子、奏请陛下广纳妃嫔,延绵子嗣,并无过错,只是为大墨江山社稷着想罢了。”
“朕纳不纳妃嫔,无须他们指手画脚。”墨君狂靠着椅背,怒气上脸。
“陛下子嗣单薄,难怪他们为陛下、为大墨社稷担忧。”容惊澜状似随意问起,“陛下不欲纳妃?”
墨君狂没有回答,不想回答,也不愿回答。
若是以往,收到拓跋泓那份贺礼之前,他会遵守与意浓的约法三章,不会再纳妃。然而,如今,他犹豫了……他也知道,他应该守诺,可是,一想起意浓欺瞒自己,他就伤心,怎么也无法释怀……意浓为什么欺瞒自己?难道她和拓跋泓有过一段情?
容惊澜见他陷入了沉思,神色忧重,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便道:“不知臣能否为君解忧?”
墨君狂想问:“如若你刚知晓你夫人嫁你之前已非清白之身,你会如何?”
终究没有问。
他到底是臣下,意浓的事,还是不要跟他说为好。
容惊澜见他眉宇紧凝、确有烦忧,又问:“陛下可是为这些奏折烦心?”
墨君狂站起身,走到御案前,“朕答应过意浓,不再纳新妃。”
容惊澜颇为错愕,面上却不动声色。
世间男子,有几个能做到一生一世只爱一人、从此不再注目于旁的女子?凤毛麟角吧,更何况是坐拥江山的一国之君?想不到,陛下竟然为了水意浓不再纳新妃,由此可见,陛下真的爱她。这份情,深如海,浓如血。
“皇贵妃已知此事?”容惊澜问,心中感慨。
“朕还未告诉她。”
“陛下未有决断,想必是不知如何处置这些奏折吧。”
“算是吧。”墨君狂望向日光明亮的窗外,“如若朕纳新妃,意浓会怎样?会不会与朕置气?”
“照皇贵妃的性子,应该不会逆来顺受。”容惊澜如实道,“不过朝臣振振有词,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都知皇贵妃原为臣二夫人,如若陛下执意否决广纳嫔御,只怕那帮老臣会认定陛下为她迷惑,斥她为妖妃惑主。”
墨君狂好似问他,又好似问自己:“朕只能广纳嫔御?”
容惊澜沉思须臾,道:“陛下广纳嫔御,无可厚非,是否宠幸她们,全凭陛下一念之间。”
如此一来,水意浓会伤心难过,那些进宫侍君的妃嫔会葬送终身幸福,然而,还有更好的解决法子吗?那帮老臣倚老卖老,最喜欢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其实,那些老臣热衷于劝谏陛下广纳嫔御,无非想着将自己的人安插在陛下身边,吹吹枕边风,以保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与权势。
墨君狂眼眸一亮,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容惊澜的脑子转得快。
广纳嫔御,塞住那帮老臣的嘴,是否宠幸那些新进宫的官家子女,是他说了算,他们能奈他何?然而,如何对意浓交代?
他恨恨地想,待她对自己坦白,再对她交代也不迟,谁让她欺瞒自己?
“近来可有黄道吉日?”他眉头舒展,忧虑渐消。
“陛下想册封皇贵妃?”容惊澜知道他想通了,“八月初一是吉日。”
“那便八月初一行册封典仪。”墨君狂眼眸微眯,目光激跃。
从御书房出来,途经听风阁,容惊澜与晋王不期而遇。
墨君睿难得一次着玄色轻袍,尤显得肤光白皙,如女子般肤色雪白,日光照耀下,愈发透亮。那双乌黑神秘的俊眸,落满了日光,好似盛满了初秋的缤纷多彩与天高云淡。
“王爷正要去慈宁殿?”
“正是。”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大人贵人事忙,本王闲来无事,奉陪到底。”
容惊澜折往听风阁,墨君睿轻移步履,洒脱不羁,玄色轻袍的一角被秋风裁成一团黑色的火焰。
走上听风阁,两个男子各站一边,泾渭分明,早已失去以往的情谊与信任。
容惊澜盯着他,目光温和,却流露出一股正气,“虽然李昭仪已伏法,不过陛下与皇贵妃心知肚明,王爷并非无辜,想必王爷亦心中有数。”
墨君睿潇洒地笑,“那又如何?”
“王爷与李昭仪合谋,让陛下与皇贵妃心生嫌隙,王爷便有可趁之机。”
“本王洗耳恭听。”
“王爷明明知道姻缘已定,为何还执迷不悟?”容惊澜的嗓音含有薄怒。
“本王不若右相心胸宽广,将自己的夫人拱手送给他人。”墨君睿从容地笑,笑如初秋的风,微微的凉。
容惊澜知道他听不进规劝,但还是要说,“王爷这么做,只会让她痛苦,你于心何忍?”
墨君睿讥讽道:“本王行事,从来不会瞻前顾后。右相精心算计,算来算去还不是一辈子都是为人臣子的命,缺了点大丈夫的魄力。”
容惊澜眼眸一眯,“臣子自当尽臣子的本分,莫非王爷不想再做臣子?”
墨君睿一笑,“这是你说的,本王可没说。”
“这几日,我听闻王爷陪几个老臣饮茶。王爷,真有其事?”
“看来,墨国任何事都瞒不了右相大人。”
“几个老臣奏请陛下广纳嫔御,想必与王爷不无关系。”
“本王只是与他们饮茶,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本王不记得了。”
容惊澜语重心长地劝:“王爷,皇贵妃已是陛下的人,王爷做这些事,就能得到她吗?王爷这么做,只会让她看不起王爷,与王爷越来越疏远,难道这就是王爷想得到的?事已至此,王爷何不成人之美?在心中留有她美丽的倩影,足矣。”
听了这番诚恳的话,墨君睿毫无感动,拊掌道:“右相这番话,可谓字字珠玑。不过你想做缩头乌龟、懦夫,本王不想,也不屑做!”
容惊澜无奈极了,不知什么样的话才能说服他。
墨君睿勾唇冷笑,“本王还有要事,请便。”
话落,他鄙薄、冷淡的眼风扫过容惊澜,下了听风阁。
容惊澜站在阁中,往下望去,见他步履沉缓、袍角飞扬、身姿峻挺,心中忧重。
水意浓收到秦仲托人捎来的话,前往上次他抚琴的地方。
草地青黄夹杂,大片的凤尾竹依旧碧色深深,初秋的风轻轻拂过,凉意蔓生。
秦仲站在凤尾竹前,微微扬脸,望着秋日的淡远蓝天、云卷云舒。那深碧的凤尾竹,衬得那袭灰白的乐师衣袍平添三分萧疏与凉瑟。
她望着他,他为什么望天呢?为什么面有悲伤?
他不经意地转眸,看见了她,弯唇笑起来,“来了。”
她走过去,笑道:“秦大哥,等了很久?”
“片刻而已。”
“有要事?”
“也不算要事。”他眉宇间的忧郁愈发深重,好似心郁气结,“你当真是秦国灵犀公主?”
水意浓颔首,莞尔一笑,“你也对我的身世感兴趣?”
秦仲的眼中泛开一缕如水的忧伤,“我……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是秦国灵犀公主。”
她淡淡地笑,“秦国公主也好,墨国将门之女也罢,我还是我,是墨皇的妃嫔,有什么区别?”
他释然一笑,“你倒是坦然。也对,并无区别。只是,秦皇知道你是秦国先皇的遗孤,不知会不会放过你?”
“你也知道秦皇弑兄夺位?”
“你的身世,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
“我岂不是变成了风云人物?”她自嘲地笑。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眼中交织着太多、太杂的情绪,令人无从分辨。
水意浓转眸看他,却见他如此神色、如此眸色,心中一跳,“秦大哥,我还有事……”
秦仲猛地回神,连忙掩饰不该出现的神色,“你回去吧,我也回羽衣阁了。”
两人分道扬镳,一枚深碧的凤尾竹叶缓缓飘落。
时辰还早,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她和金钗经过听风阁,却见两个公公领着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走来。
金钗一惊,赶紧拉她,“姐姐,往那边走吧。”
水意浓拂开她的手,定定地望着,那四个姿色各有千秋的年轻女子走来,莲步款款,风姿绰约。
她们是什么人?
距离拉近,公公恭敬地行礼。
“她们是……”她希望,听到的答案不是想象中的答案。
“回皇贵妃的话,她们是从京中官宦人家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官家女子,进宫侍奉陛下,今日刚刚进宫。”公公笑道。
水意浓懵了,紧接着,怒气上涌,双拳紧握。
墨君狂,你对得起我?
金钗知道自己闯祸了,轻拉着她,担忧道:“皇贵妃,不如先回澄心殿。”
水意浓转身即走,步履匆匆,金钗赶紧追上,猜到她赶往御书房。
御书房前,宋云看见水意浓疾步赶来,面色不善,好像怒气冲冲,便心下一沉。
她走到朱门前廊下,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声道:“我要见陛下!”
他好言相劝,“陛下正与几个大臣商议要事,不如皇贵妃先回去,一两个时辰后再来。”
“我现在就要见陛下!”她更是火大,盛气凌人地嚷嚷,“要不,你进去对陛下说,让陛下出来见我!”
他从未见过皇贵妃这强硬的一面,呆了一呆,“奴才进去禀奏,皇贵妃稍候。”
她只能等!等!等!
宋云快步进了大殿,走向御案,在陛下身边低声道:“陛下,皇贵妃求见。皇贵妃看似正在气头上,不知是否知道了……”
五个老臣站在御案下,站成一排,面有不悦之色。
墨君狂听见了殿外水意浓的嚷嚷声,也猜到了她应该是看见那四个官家女子才生这么大的气。
“跟她说,朕与大臣商议要事,晚些时候朕回澄心殿。”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奴才去回皇贵妃。”宋云出去回禀。
闻言,五个老臣面上的不悦才有所收敛。
殿外,水意浓听了宋云的转述,气得火冒三丈,想闯进去,又觉得这样不好,应该给他一点面子,只能气哼哼地回去。
墨君狂,你有种!
殿内,墨君狂面色冷冷,冷冽的目光扫过五个老臣。
一个老臣道:“陛下,水意浓原为容大人二夫人,有幸侍奉陛下,却公然与陛下同住天子寝殿,于礼不合。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岂能册封为皇贵妃?”
“放肆!”墨君狂怒喝,语声极为严厉。
“忠言逆耳,纵然陛下不悦,老臣也要说。”那老臣继续道,丝毫不惧龙威发怒,“依老臣之见,水意浓一无子嗣,于社稷无功;二无贤德,于后宫无功,怎能高居皇贵妃之位?陛下三思。”
“朕确要三思。”墨君狂以无所谓的语气道,“朕不喜后宫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妃嫔越少越好。四位官家女子,朕一个都不要,遣回去。”
“陛下,官家女子已经进宫,怎能遣回去?”另一个老臣语声苍老而着急。
“你们喜欢插手朕的后宫,国事、政务都交由你们处置,岂不更好?”墨君狂森寒道。
五个老臣面色一变,嘴角微抽,白须颤颤。
半晌,那老臣道:“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墨君狂一双龙目浮动着几许清寒,适时,宋云进来禀奏,说四个官家女子已至,在殿外等候。
片刻后,四个姿色不俗的女子循序进来,五个老臣笑眯眯的,好似她们是他们的自家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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