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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不是我不愿意(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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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是一千台拖拉机和四百条排灌渠配套工程全面铺开。万一引不出水,或者引

出了水,却从大裂谷里渗漏掉了,到不了新垦区,那种损失是没法计算的……”

‘你们没派技术员去勘察大裂谷?“

“勘察了。反复勘察论证过了。所有的结论都是,水一定能通过大裂谷到达新

垦区。”

“那就……那就相信你们自己的结论吧……”

“阿伦古湖上的渔民都这么说的,水引不走?”

“那你是怎么得到那种结论的?”

“肖老弟!”

“我不是不愿意说……这……”

“好,我给你亮个底,迺政委在我动身到你这儿来时,给了这么句话,只要你

肯帮忙,促成这件事,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能给你应下。”

“姓酒的还能管dú • lì团的事?”

“瞧你说的!在木西沟,他就是你‘肖老大’!”

“我有什么难处,他都管给解决?”

“你说我都奔六十去的人了,能磕掉自己下巴说那些没底儿的话吗?不领到尚

方宝剑十二块金牌,我敢到哈捷拉吉里镇来敲你肖老大的门吗?”朱贵铃越说越激

昂。

“……”肖天放仍半信半疑地膜瞥着朱贵铃。但他的血在往上涌。他浑身的骨

关节都嘎嘎巴巴地生响。他病中虚软的双手又开始膨胀有力。他塌陷的眼窝里又在

炯炯灼灼。是的,朱贵铃的许诺使他看到自己又有希望给儿子安排一条更好的出路

了,又能逮得住这个从自己手里挣脱的儿子了。

“先吃饭。洗个澡。我让人领你去看看住处。剩余的,咱们晚上再谈。你是稀

客,我还要领你去阿伦古湖边去转转。在阿达克库都克,你满世界去找,怕也再找

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熟悉它所有水道暗汉浅湾苇荡的人了。别小看我这个糟老头,

少了一条腿,可一点儿也不缺心眼儿……”他兴致突然高涨,说了不少生气勃勃的

废话,半点病快快的痕迹都没了。他让家人赶快到地窖里去拿酒。他说他一定要陪

“朱首长”喝一通。玉娟怕他久病后体弱,经不住那些一桶桶的在地窖里存放了多

少年的烈性子陈酒,就往里对水。他喝第一口就觉出来了,把一杯酒全泼撒在玉娟

身上,骂她:在酒里做假,亏待了他这么尊贵的客人。肖家还没穷到那一步,得靠

水来招待客人。“你糊弄谁呢?”他跳脚。朱贵铃明白玉娟体贴老爹的用心,倒是

非常在意地打量了两眼这个跟当年的二小差不多大的女孩,替她在怎么也不肯宽恕

她的老爹面前圆了场。直到玉娟重新下地窖,取来一点没掺假的陈酒,她那个老爹

才住口。这酒,是肖家自己酿造的。黑红黑红,跟牛血一样。清凉地嘶嘶冒着酸气。

辛辣。但却回肠荡气而不伤人。三杯以后,天放沉默了。

第二天大早,天还刚见一点灰白,或者说只是在东边地平线上的那一抹黑沉沉

里才掺进一点根本不透明的青蓝时,朱贵铃便醒了。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多年鞍马

生涯,又经历了那许多变故,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家军事工程学院拉计算尺里的

“娇公子”了。他没有那种坏毛病,换一个地方,换一个房间,换一张床,就要失

眠。再一回味,自己是在盘算,今天再到肖家,该给那个能忍住委屈体贴老爹的女

孩买一点什么带去。他焦急地等着天大亮。没想到,就这会儿,肖天放却来把他叫

到阿伦古湖边的大苇荡跟前。

“上船吧。”天放抓着湿漉漉的缆绳,邀请道。

风带着浓霜似的寒气,还相当冷。朱贵铃打了个寒战。小船悄没声地在苇丛里

行进。找到苇荡和空荡荡的湖面交界处时,天放歇住了,船便在平滑如镜的湖面和

丛林一般的苇荡之间不住摇晃。

昨天这一夜,天放也没睡好,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使眼前这个已经老得不

像样了的朱贵铃相信他的儿子绝对不是一般的儿子,是值得任何人为他尽心尽力的。

有许多话,许多事情,他不能让他俩之外的任何人听到。只有这阿伦古湖的依托,

才能让他放心大胆地说出它们来。

说到儿子大来,天放的确憋着满肚子的心酸。大苇荡里经常起黑风。狂暴的黑

风摇搡着密集的高耸的粗硬的苇秆,长长的苇叶摩擦长长的苇叶,迸出绿闪绿闪的

火舌。那年大来娘失踪,他赶回村。抱着大来上湖边呆起,在堤岸的土坡上伸远了

脚,叉开了腿,把儿子放在腿裆中间,叫他脸向着苇荡,哭。他希望她听到。心碎。

真希望有一条水桶那么粗的黑蛇游出来,带走他爷俩,或者干脆一口把他俩吞了。

他愿意暖暖和和地在她身子里,跟她一起走得远远的……但没有黑蛇。只有那连串

的干雷,在堤岸上空劈炸,终于燃着了那些小山似的柴草垛。浓烟中,男人们女人

们又一次冲上堤岸。绕那熊熊燃起冲天大火的苇垛跺脚呐喊。向左走三步,又向有

走三步。一会儿,雨水塌透了她们薄薄的衣衫,薄薄的衣衫又裹紧了她们干瘪的和

饱满的身躯。阿伦古湖轰轰地上涨,浸没了天放的半个身子。哭累了的儿子,睡着

了。泪珠凝固在黑红黑红的小圆脸蛋上。嘴里嚼着肥肥嫩嫩的大拇指。每过一会儿,

都要抽咽两口凉气。睡梦中,他侧过身,往父亲怀里拱,小手在父亲胸前摸索。津

津有味地咂着小嘴唇。天放知道儿子在寻找妈妈的ru头。寻找那再也找不到了的妈

妈。儿子啊……他紧紧地搂着儿子,那天他就发誓,决不让儿子再吃他曾吃过的那

些苦。他的儿子必须过上最好的日子,必须成为最出色的人。

大来从小便有点古怪。黑黑胖胖的,跟他那亲娘活活脱脱长得一模一样。全家

人都喜欢得不得了。他三岁才开口说话。一年里说不了几句话。他老在村子里转。

大人们不管干个啥,他都爱往跟前凑,默默地看。他水性好,好像天生的。阿伦古

湖和阿拌河的交汇处,水面足有一里多宽。河中心有座鱼脊背似的小岛。岛上有一

片疏落有致而高直挺拔的排子林。每到秋末,林子便金红金红地耀眼。他喜欢游到

那岛上去。飘雪花时也游。光着小黑胖身子,一只手提溜着小裤衩,另一只手拿根

树枝串起一长串那金红的叶片。他不认生,。跟谁都要好。上谁家去,肚子饿了,

他都往桌子跟前一坐,跟大人似的,把两只手往桌上一搁,开口要吃的。“大大,

我饿了。”或“亲娘,我饿了。”村子里所有的女人搂他时,亲他时,都让他叫她

们“亲娘”。他不挑食。你给什么,他吃什么。给多少,他吃多少。决不剩下。也

不再开口要第二回。当然,他跟天放一样,最爱喝很烫的很稠的黏苞谷糊糊。加上

两勺猪油,再撒一点盐花。捧着碗,转圈吸得稀里哗啦地响。碗太大,整个小脑袋

都埋了进去。最后把碗舔得光光净净。不留半点糊糊渣。糊糊渣都粘到他头发、小

鼻尖和小下巴上去了。他喜欢在别人家里转。进这屋,出那屋,小手摸着墙壁,东

张西望。谁要给他个酸梨。他就老老实实坐在那家台阶上啃,多酸多涩多硬,他也

不拣嘴,最后把梨核部嚼了咽了。把那些大婶大娘,心疼得直搂住他叫“小乖乖宝

贝儿子”。但有一条,他怕去村当间那块窄长窄长的空地。甚至还在不会走路的那

时候,家里人抱着他,只要一走近那块空地,他就害怕,就蹬脚哭,就憋得满脸青

紫,一点气都喘不上来。小手就连连指着身后的山林,指着林子那边的阿伦古湖,

希望大人抱他去林子里,去湖边再不肯往前走。几乎每一回都这样,绝无例外。其

实这空场里没什么。只有个庙壳儿似的空房。四壁的土墙不算高。镂空砌着一方方

窗花格。屋里只有一个空的土台子。土台子上堆着四四方方一根土的立柱。立柱里

隐约还能看到一些砖瓦的残迹。据说,那年发大水,冲走尚月国。在这一带惟一没

被那场大水冲走的东西,就是它。谁也闹不明白,尚月国里那么些坚固的整块大石

堆砌起的神庙、大堂、仓库、厩舍、寺院、青楼舞激……都被冲得无影无踪,而这

根由泥土垒起、直径不过五六尺的方柱怎么偏偏留存下来了呢?从尚月国灭迹,到

第一批流放犯迁到这儿建村,越一二千年,这儿绝无人烟。谁又会在这儿留下这么

一根土柱?土柱里那些砖瓦碎片却又分明告诉后人,这的确是人工的痕迹,绝非自

然造化的积淀。村里人在这根土柱上挖了不少黑洞洞的神龛,供着各家的祖宗牌位。

常有香火。两壁窗花格上,常系着一些长短不一的红布条。村里人有什么心事,便

上这儿来拴上一根红布条。红布条系上后,是不能再动它的。尘土便越积越厚。许

多布条在暴晒中褪成白色,又积满尘垢变黑。大来怕什么呢?怕那些全村老小的祖

宗?怕那些维系全村人自古至今的红布条?怕方柱的神力?怕那袅袅不绝的香火烟

灰?怕它曾有过的或将要有的,没人说得清。

有一年,羊毛提价,收羊毛转手倒给兰州西安毛纺厂的那山东老板和村子里剪

羊毛卖的主儿,都得了大钱。山东老板上了劲儿,掏钱让哈捷拉吉里村的男人去索

伯县白玩两天。还租了一辆烧木柴的老爷卡车,一趟拉不完,分两趟拉。山东老板

豁出点血本,想独揽这地方的羊毛生意。肖家的羊毛卖得多,肖天放自然在第一趟

去索伯县的名单之列。但到动身那天,怪事便出来了。五岁的大来说什么也不肯离

开他爹。打从鸡叫天明,就老围着他爹不走,手老拽着爹的衣服角。天放去后坡草

棵里拉屎,他也跟着。天放说,儿子,你也想上索伯县看热闹?下一回吧。这一回

去的地方,全是只能让大人玩的。你去了也没意思。爹给你带油炸和棒棒糖回来。

可大来却紧抱住天放的腿,抬起头只是衷哀地看住大放,一个劲地说:“爹,不去。

爹,不去。”后来天放要上车了,这孩子竞号陶大哭,拿头撞天放,疯了似的去拉

天放,叫:“爹,回家。爹,回家……”天放恼恨起来,用力打了大来一个巴掌,

骂他:“搅屎棍!滚开!”车开好久,他一直平静不下来,煽大来的那个手掌心也

比往日辣疼。眼前总也驱散不去大来那哀哀的眼神。那眼神的确酷似阴沉天气中的

阿伦古湖湖面。而且让他想起久已不敢再去思念的那种熟悉。车开近阿伦古湖,沿

着阿伦古湖要走几个小时,他就老想去看苇荡。那边腥腥地潮。大来的叫声老在耳

边响起。每响一回,他心里就泛问。他在车里待不住,就往外挤,挤到车厢边。靠

近那烧木拌子的长筒铁炉。铁炉火烫火燎地散发着木焦油的臭味儿。又走了一会儿,

大来的叫声在耳边一声比一声紧。他忽然觉得要翻车。一股从来没闻到过的腥味,

团团包裹着这辆由于严重超载一直走得十分吃力的老爷车。那大苇荡上空的云层也

变得格外低沉,格外灰黯,格外绵延。后来车莫名其妙地就翻下湖堤了。天放幸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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