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4)
妈妈揶揄地说:是哪个他呀?
他叫朴重哲,韩国人,遗传学家。他今年夏天在非洲,我们在察沃国家公园相处过一个月。爸爸,据他说你们认识。
爸爸刻薄地说:我认识,一个狂妄的小天才,属于一个咄咄逼人的暴发户民族。我怀疑你们是否能长相厮守。要知道,你是在5000年的中国文化中浸透的,血液和胆汁里都溶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而他,他轻蔑地说,多多少少有点暴发户的心态。
宪云不满地低声喊:爸爸!
爸爸一挥手,冷淡地说:不必担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说完拂袖而去。
宪云和妈妈相对苦笑。妈妈皱着眉头说:云儿,不要难过。你知道任老头的脾气。不管他,晚上你把重哲领来吧。他也是研究DNA的?妈妈忧心忡忡地说:孩子,恐怕你也要做好受苦受难的准备。DNA研究是一块噬人的泥沼,投身于此的人只有两种可能,或者胜利,或者被拖垮,甚至疯狂。这是一个遗传学家老伴的人生经验,孩子!
晚上,宪云挽着重哲的胳臂走进家门。那年重哲28岁,英姿飒爽,倜傥不群,穿一件名牌茄克衫,衬衣不扣领口,目光锋利,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黑发桀骜不驯。宪云心醉神迷地看着夫君时,不由暗暗承认,爸爸的话也的确有言中之处:才高天下的朴重哲确实有些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重哲进门就看见了客厅中的孔子画像。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完云,宪云抿嘴笑道:
告诉你,我是孔夫子的嫡系后代。
朴重哲略有些惊异,微笑着感慨道:
在你们这个古老的国家中,到处可以触摸到历史的遗迹。真的,我知道孔家是世界上最悠久的家族,但我没想你竟是这个神秘家族的嫡孙。
他朝孔夫子鞠了一躬:韩国也是在儒家文化圈中,我的祖辈中很有几个著名的硕儒,所以我对夫子是很敬仰的,只是,我对他老人家的夷夏之防的观点颇有腹诽。希望老人家不要拒绝一个东夷的后代作孔家的东床快婿。
宪云笑骂一句:贫嘴。这时重哲看见宪云爸出来了,立即收起笑谑,恭恭敬敬行了礼:
孔伯父好。
老人没有回礼,也没有回话。他端坐在沙发上,冷冷地打量着这位韩国青年,屋内出现了冷场。随后进来的妈妈迅速扭转了气氛,老练地主持着这场家庭晚会,控制着谈话的节奏。她问了重哲的个人情况后,又问:
听说你也是研究遗传学的,具体是搞哪个领域?
主要是行为遗传学。
什么是行为遗传学?给我启启蒙。要尽量浅显。你不要以为一个生物学家的妻子也必然是近墨者黑,他搞他的DNA,我教我的多来米,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内政。
宪云、重哲都笑了,重哲很得体地说:
伯母,我有幸听过你的一些交响乐或奏鸣曲,如恐龙、母爱与死亡等,我想,能写出这样深刻磅礴的作品,作者必然对生物科学有最深刻的理解。但他仍按宪云妈的要求简洁地介绍着:
生物的许多行为是生而有之的。即使把幼体生下来就与父母群体隔绝,它仍能保持父母群体的本能。像人类婴儿生下来会哭会吃奶,却不会走路;而马驹和鸡生下来就会跑,小海龟生下来就能辨别大海的方向并扑向大海。
他看看完云爸,老人直直地坐在沙发上,姿态僵硬,像一座木乃伊。重哲继续说下去:
许许多多的生物习性得之于天授,而不是亲代的教育,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比如昆虫是4代循环的:卵、幼虫、蛹、成虫。幼虫是纯粹的吃食机器;而虫蛾是纯粹的生殖机器,甚至于没有口唇,所以,即使是同一种昆虫的不同形态,也几乎相当于不同的种族。但它们仍能准确地隔代重复亲代的天性。有一种习惯于生殖迁徙的蝴蝶,能准确地记忆从北美到南美长达数千公里的路程。它是从哪儿学得的知识?要知道,子代蝴蝶和亲代蝴蝶,从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完全隔绝的。
宪云和妈妈都在注意倾听,重哲又说:
还有一个典型的例证。挪威旅鼠在成年时会成群结队投入大海自杀,这种习性曾使生物学家迷惑不解。后来考证出他们投海的地方原有陆桥与大陆相连,原来这里是鼠群千万年来季节迁徙时的必经之处。这种迁徙肯定有利于鼠群的繁衍,并演化成固定的行为模式保存在遗传密码中。如今虽然时过境迁,陆桥已沉入海底,但鼠群冥冥中的本能仍顽强地保持着,甚至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行为遗传学就是研究这种天授的生物行为与遗传密码的关系。他笑着对女主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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