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日光23(2/2)
不想那只手的力道却顺着牵拉向前送了一下,沈夜没给拉起来,反而晃得向后倒在褥榻上。
沈夜:“???”
白旸:“你昨晚没睡好,趁现在补个回笼觉吧,煮好了叫醒你。”
按说这种违背自己意愿的过失动作一旦发生,第一反应是立即纠错,哪里摔倒的哪里爬起来,不过沈夜的身体一挨到被褥,脑袋顺势贴上了软枕,好舒服。
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一会儿。
然后这一趴,他还真就睡着了。
毕竟电疗的副作用还没散净,又在獾鼠市场经历一场混乱逃亡,连惊带吓,开了台完全不具备医疗条件的野刀,好容易回家,还迫着进行一场智力竞赛……沈夜电量耗磬,自觉待机休眠。
白旸将食材下了锅,上楼看沈夜一趟,这一看给他看乐了,小朋友连姿势都没换,更别提换衣服。
真是个白旸见过最没有洁癖的医生。
白旸回厨房将烹饪机调成慢炖,本来想洗个澡,身上有伤口不太方便给小毛刷乱搓,他也就近墨者黑地懒得穷讲究了,脱掉外衣裤钻进被窝补眠。
两铺被褥并排放着,中间离一道半臂宽的窄缝,和昨晚的大床房略有出入。
白旸双手扥住沈夜的褥子一扯,隔隙不见了,人挨到自己面前。
冬日的白昼,阴寒肆虐,许多人外出奔波忙碌,这样合伙儿的偷闲纵懒简直是对生命的极大尊重。
白旸从前读警校当警察,作息极少散漫,就连放假回家也还有个弟弟需要照顾,刻入潜意识的本能让他在苏醒后的恢复期都能保持尽可能的规律性。
然而,咸鱼躺的恣意生活居然这么香!
俩人一路从日上三竿睡到日薄西山,得亏这房子也没个窗景作参考,否则体验会更劲爽。
白旸先睁开眼,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睡酥了,他翻身看向沈夜,对方睡成一块暖烘烘、香喷喷的小奶糕,香甜诱人。
肚子感觉到饥饿,连这种随时可以得到满足的饥饿感也引起舒适。
白旸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古早名言:饭在锅里,人在床上。
沈夜耽溺在浅睡眠里醒不过来,睫毛扑簌簌微弱地挣扎着,薄薄的眼皮下眼球颤动,如同在经历一场奇诡梦境。
他在梦里回到了幼时,父亲工作很忙,有时甚至几个月都不回家,母亲……母亲不知去了哪里。
五六岁的沈夜没人照顾,被父亲带到工作的实验室,其实在那里父亲也没时间照顾他,好处是同样没时间管教他。
他小小一只实在没什么存在感,踮脚够到粗心父亲随手乱丢的工牌就能在实验室畅行无阻,另类的自由自在。
沈夜很知道怎样避开大人们的视线,那些僻静的、灰暗的、狭窄陈旧的犄角旮旯永远是最安全的所在。
幸好他从不怕黑。
他数着黑暗中发出萤绿微芒的冷冻舱一只一只走过去,九、十、十一、十二……这里一共有十三个人,或者十三具尸体。
尸体这个词,是他从父亲一个学生的口中听来的,他说这些人过期了,尸体无人认领将被处理掉。
大概像旧罐头那样,沈夜想。
可是浸在绿色营养液中的人们还个个面容鲜活,有的甚至在微笑,一定是入睡时正在期冀美好的苏醒。
萨德鲁特·冯,39岁,淋巴癌
费道南,71岁,车祸脑死亡
默罕默德阿甲帕西圣伊德,22岁,自愿
……
小男孩从头走到尾,他虽然只有五岁,但已经认得所有冷冻舱标牌上的文字,那是那些人的名字、年龄和冷冻原因。
他一个个在心里默念着,几乎可以背下来。
然后,小男孩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很英俊,额头下一双眼窝微陷,浮起高挺的鼻梁,嘴角稍稍上翘,这恰好缓和了他下颌线条的锋利。
他被放在最后一个位置,距离备用安全门仅半米远,好像门开之后他就会第一个被丢弃。
“你不是最后一个,放心,你会活过来的。”小男孩扯了一件不知是谁丢在角落的防寒袍,铺在男人和安全门中间狭窄的缝隙里,然后他躺了下去,侧身将一条手臂搭在冷冻舱的舱盖上,像是要分给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尽管男人并不需要。
白旸,27岁,宏星环牺牲英烈
“白旸!”沈夜倏地惊醒了,身体像被丢上岸的鱼那样弹跳一下,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他张开雾湿的双眼,看见梦里的男人正转头看向自己,一样英俊的面庞,一样上翘的嘴角,挂着真切而非臆想的笑意。
“白旸,”沈夜这回真切地叫了他一声,自己也笑起来。
白旸看够了好戏似的坐起身:“饿了吗?”
浓郁的肉汤鲜香顺着楼梯飘溜上来,沈夜回复了一个隆重的肠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