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鬼神(3/3)
即使如此他们也依然认认真真地,在这座山中采取着隐秘行动。
在这座备下无数陷阱的七夜森林之中。
然后,几声轻微而又钝重的清响传来。
突然的袭击,不知何时已被惨杀的同伴,如洪水一般破堤而出的无数陷阱。
为了抵抗这一切,机关枪冒出了火舌,火花的声音与光亮不断涌现。
在混乱之中,一个人,又一个人地减少着他们的数量。
“——————?”
“——————!”
命令系统出现混乱了,在毫无统率的情形下他们叫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着卓越的技术,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也能依照各自的判断开始离脱这个区域。
然后便是寂静。
留在森林中的只有尸体。
被倒下的树木压碎的尸体,不慎进入己方射击范围的尸体,从背后被扭断脖颈的尸体,从脑顶被贯穿头颅的尸体等等,各种各样。
“——————”
将分散的袭击者们的行踪全部确认完毕之后,黄理再次展开行动。
这一边剩下的敌人有十余个。
对于黄理来说是不用花费太多时间便能狩猎完毕的数目。
清理完最后一个人后,黄理停下了脚步。
有两个选择。
继续扫荡另一边的袭击者,或是———前去狩猎恐怕依然在下方观望的主谋者的头颅。
另一边的袭击者为了包围宅邸恐怕已经向四面散开了吧。即使一个一个去消灭他们也没有意义。
那些人就交给留在宅邸中的人,自己去袭击主谋者好了。
就在思索的时候,七夜黄理遭遇了新出现的另一个袭击者。
———那是一个独眼的年轻人。
既没有带着枪械也没有带着近身武器,空着手从树木的间隙里慢慢出现。
“——————”
黄理的脉搏加速起来。
至今为止经历任何暗杀都未曾动容的人,只是看到那个青年一眼便绷紧了脸。
“——————”
当即从这片区域离脱。
随后将装设在这里的所有陷阱一齐发动起来。
利器飞舞。树木倒塌。从地面冒出无数的刚枪。
不过一秒森林边鸣响起来,方才黄理所处身的森林化作了不留痕迹的瓦砾堆。
但是,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这种程度的冲击,原本就不可能伤害到那个袭击者。
“七夜黄理吗。”
从倒坏的森林之中悠然地现身,青年这般问道。
“——————”
黄理没有回答,凝视着青年。
……比起那个时候还要鲜烈的朱色在流动。
青年是名为轧间这一血族的人。
与名为鬼的异种交配,不只是血,连肉也能相互融合的一族的末裔。可以被称为是混血一侧的七夜,仅仅追求破坏能力的一族。
传说一定会诞生发狂者的轧间家,在数年前便已经断绝了血脉。
他们并不是被其他人所袭击,而是被自身诞出的发狂者所杀尽。
那个发狂者的名字应该是,轧间———红摩,吧。
还不满十岁便将轧间这一魔族屠戮殆尽的发狂者。让沉眠于自身的异种觉醒,身为人却化作魔的人。
那种人,在古老的传承中被称为红赤朱。
“曾有过一面之缘吧,小子。”
黄理深深地伏身摆好架势,将红摩拢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
名为红摩的青年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一只手。
———瞬间。
战斗,开始了。
黄理落了后手。
一步踏入敌人的怀中,在被攻击之前袭击对方的头部。
这种绝不逊于他人的自负,却在敌人的一击之下被粉碎殆尽。
轧间红摩,在七夜黄理踏出那一步之前跳了起来。
随着巨大的破空声出现在黄理面前,随手将扬起的手挥了过去。
“——————”
尽管一愣却还是躲开了这一击,黄理用短棒刺向满是破绽的手肘。
然后红摩的这只手臂便应该无法再动转了。
可是红摩的身体连一点伤也没有。
黄理瞬间便感觉到了对方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肉体,为了拉开距离而向后跃出。
面前是,不断追击而来的独眼和魔手。
黄理背靠着大树。
间不容发地躲开了红摩挥过来的手。
红摩的手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打在了大树上。
“——————”
有机会,黄理思考道。退下,黄理判断道。
黄理选择了自己的判断。
为了与满身破绽的红摩拉开距离而弹开身躯。
与此同时,被轧间红摩击中的大树倒了下来。
“啊———?”
今夜尽是出现第一次的事情。
黄理第一次,在厮杀的途中发出声音。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大树的树干直径足有一米,根本不是人类一拳能够击倒的东西。
尽管如此,它还是倒了。
并且还不是被击打的冲击震倒,而是被那个人用一只手“握碎”了树干。
那已经不再是被称为怪力这种次元的握力了。
“——————”
独眼转过来。
捕捉到了正欲离脱的黄理。
“———哈。”
黄理笑起来。
并不是像至今为止一样,看着自己的shā • rén技术所造成的结果时发出的笑声,而是第一次,想到厮杀正从现在开始而吊起了嘴角。
非常美妙的时间。
无论如何进攻也无法给轧间造成一点伤害。
自己只能不住地逃避。
森林中装设的陷阱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黄理的凶器也无法在红摩的身体上留下一点痕迹。
———所谓胜利的可能性,以及生还的考量完全没有。
但是,这是非常美妙的时间。
纵然不多,但黄理还是有这种感觉。
轧间红摩冲了过来。
这只是冲过来而已。一开始很惊异于这种速度,但是习惯下来以后便不是什么大事了。
无论如何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一点关于暗杀的技术。
这疾风一般的速度也好。
如死神的镰刀般挥落的必杀之手也好。
能够弹回一切凶器的钢铁之躯也好。
这一切都不过是生而有之的东西。
名为轧间红摩的青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可以被称得上锻炼的事情。
所有的只是单纯,原始,毫无多余成分的破坏而已。
“哈———哈。”
黄理的嘴角扭曲起来。
眼前是一旦触及便会被压碎的魔手。
向左侧间不容发地避过之后,手中的凶器顺势直击敌人那毫无防备的左侧颈部。
这种举动不用说,毫无效用。
明明已经重复了不下数十回,红摩的颈部却连一点伤都没有。
“——————”
黄理在内心嗤笑起来。
这样不停地重复,却连一个人都杀不死,怎么还配做当代第一的暗杀者呢,
但是,丝毫没有感到羞耻的必要。
对于常人来说毫无疑问已经被这一击杀死四十余回了。
那是在躲避即死的魔手的同时分毫不差地击向同一个地方的攻击。
这种几近病态的行为,除了七夜黄理之外有谁能做得出来。
不知是第几棵大树倒下了。
全都是红摩的手所造成的结果。
看到这种情形黄理想到。
如果七夜黄理是追求着“杀戮”的鬼神的话。
轧间红摩便是将“破坏”迫至究极的鬼神。
似是而非的两种力量。
虽然相比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不过黄理也能够把握住自身要远逊于对方这一事实。
能够与这个鬼神相对抗的,只有同样将死迫至究极的人。归根到底对于一味探究“死”的自己,从一开始便不可能拥有死的七夜黄理来说,是无法达到那种高度的。
如果有能够对抗他的东西,那也只能是与这个鬼神同样,从出生时便已经坏掉的东西而已。
———但是。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是与生俱来便不能拥有“死”的七夜黄理。
才会有能够抵达的地平线。
“——————”
红摩的魔手不知击出了第几次。
轧间红摩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那是和过去的七夜黄理一样,毫无感觉地shā • rén。
没有担心自己会死的恐惧,也没有对应该杀死的对象的畏惧,只是埋首于行为本身的shā • rén者。
———彼此都不利啊,小子。
黄理这般想着,忍住笑意准备好了最后一击。
真的是很不利。
根本不知道像这样相互杀戮是应当憎厌的事情。
心脏如同翻倒一般的恐惧。
对于自己再次一击是否能够击倒敌人而感到焦躁。
其间还有一切都无所谓一般化为白色的脑髓。
一阵恶心,忍笑这种事情变得困难起来。
……啊啊,真的是很不利。
这是形式上的问题,不过同时也是单纯的命与命的相搏。
那么这样一来,便在无法感觉到生存实感的瞬间———!
流动的魔手。
依然间不容发地避开,黄理绕到了右侧。
“——————”
轧间红摩的独眼产生了变化。
与七夜黄理同样,他也是第一次———预感到了自身的死。
到目前为止七夜黄理只是执拗地向左侧躲避,并没有以轧间红摩的右侧作为目标。
讲得再清楚一点。
对于失去右眼的他来说,那里是绝对的死角。
疾走的凶器。
黄理拼尽全身的力量将凶器向着红摩的颈部击了过去。
不是至今为止不断重复攻击的左颈,而是右侧。
向着与左侧分毫不差,完全对称的那个位置。
———在看到那个孩子的瞬间,忽然将其一只眼睛破坏的理由。
其理由,正是为此。
他,在那个时候。
便直感到自己无法敌过名为轧间红摩的怪物,仅仅一次,以个人感情准备下一个胜利的机会。
在久远的未来,如果与这个怪物相互厮杀的话,便以这一击来决定胜负。
“———混、帐。”
红摩的声音沙哑如同死者。
“———切。”
黄理嗤道。
不必再强忍笑意了。
他的凶器刺入敌人的颈部约有一公分。冲击,确实贯通到了左侧吧。
那么,方才积蓄起来的伤便足以让轧间红摩的颈部碎裂。
“———混帐,什、么。”
但是。又为什么,轧间红摩依然能够发出声音。
然后黄理被重重撞到了大树上
腹部被单手抓住,然后远远投了出去。
这样一来七夜黄理的腹部便被破坏,他仅剩的上半身从树干上滑落。
下一个瞬间。
轧间红摩冲到大树前,瞬间破坏了七夜黄理的脸。
……如果说败因的话,那就是七夜黄理的人生吧。
七夜黄理不是shā • rén鬼而是暗杀者。
因此,在当时只是毁坏了一只眼睛。
纵然能够直感到对方总有一天会成为强大的敌人,他也无法去杀死一个孩子。
这便是轧间红摩活下来而七夜黄理被杀死的,至极单纯的理由。
慢慢地,轧间红摩触摸着自己的颈部。
感觉到钝痛。
红摩并不知道。
所谓的痛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经历过。
因此,也便不知道这种疼痛再强烈半分的话,自己的头便会落到地下。
“呜———呼。”
心脏狂跳起来。
莫名的命令在体内奔涌。
指尖在颤抖,眼睛的无法准确聚焦。
第一次有意识地呼吸着,俯视眼前的尸体。
“呜———”
再次心跳。
身体如同他人的东西一般发起烧来。
像梦一样,红摩想道。
但是不同。
他终于从梦中醒来。
如同六年前,第一次失去理智,将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以自己的意志刻下伤痕的七夜黄理一样。
那是凌乱的,感觉不到任何意义的,空虚的,朦胧的自我。
但是他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
一旦放开便会再度回归朦胧,一想到又要回归原本空虚的自己,便无法忍耐。
———热。
却是让人舒畅的热。
所谓活着,便是能够呼吸。
正是为了这一点才将这个人杀死。
所以———
所以,继续重复下去的话,这种热也会继续下去吧。
“———呼。”
怪物从口中漏泄出声音。
怪物开始穿过七夜森林。
———区别,已经没有了。
———他们的惨叫,如同苇雀的鸣声。
月高且远。
森林寂静。
走在没有一个人黑暗中。
在黑色的草原上与鬼邂逅了。
地面冒着青烟,荒草丛生的广场已化作了一片荒野。
在荒野上,如同铺满蛇莓的果实一般满是朱色,到处如同染满鲜血一般赤红。
在那里,朱色的魔伫立着。
如同蜃楼一般恍惚不定,因此并不十分恐怖。
呆呆地仰望着那个家伙,他似乎笑起来。
只是由于不知道笑的方法,完全感觉不到喜悦。
“你这家伙,是七夜吗。”
笑着如此说道。
嗯,我点点头,问他是否知道我的父亲。
鬼的嘴角更加扭曲了。
“总有一天再会。”
眯起红色的眼睛低语道,随后便如同被草丛吞没一般消失了。
……远远传来呼唤的声音。
独自一人会感到害怕,于是不得不向着森林的更深处走去。
树木的帷幕的另一侧如同举行着祭典一般骚动着。
七夜志贵,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故事就在此落下帷幕。
这是古老的,已经没有人知道的故事。因此也便没有知晓事情始末的人。
如果说有的话,恐怕便只有那个了吧。
———头顶上青色的月。
另一个故事,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