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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愚物语 第零话 骏河Bonehead(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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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当采取的是第二种解决方法。

也就是,在恶魔解读出密文之前,我和扇君独力把它破解出来,这样根据契约,扇君的肉体就不会遭受恶魔凭附。

小小尝试一下没问题,但过于冒失地发起挑战只会凭空扩大危机感……我真没想到区区只是收拾房间,最终会演变成这样的遭遇。

阿良良木前辈去年的遭遇,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这说不定就是最高年级生的责任之类的。

“嗯?”

这时,扇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不好意思,骏河前辈,能把那个拿给我看看嘛?”

维持着半埋进垃圾山当中的状态,他指向了脚边——虽然这样恭谨的口吻中,不一定包含着对前辈所适当的尊敬态度,我还是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那边的是捡起木乃伊的左手时随手放在榻榻米上的,之前所说的粗草纸。

那张有二分之一几率反面朝上的纸怎么了?刚刚不是从头到尾都检查过一遍吗?

“不啊,只是看着它反面朝上的状态,又发觉了些别的事。能用脚趾把它夹给我吗?”

“怎么得用脚趾啊……”

但这说不定是有其意义的要求,我小心翼翼地注意不撕破密文纸,用脚的大拇指和食指夹起它(实在很像夹娃娃机的动作),将它递给了扇君。

扇君也用脚接下了它。

到底为什么要采取这种做法呀。

“喔唷。”

跟我想得一样,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深刻含义(似乎只是想体会一下,不是跟我用筷子夹开食物而是用脚趾传开信纸(注:箸渡し(はしわたし),意为一个以上的人同时夹住一盘菜里的食物,在日本是只有祭奠死人的时候才做的事情请务必引以为戒,与足渡し(あしわたし)(用脚趾把东西递来递去)音近。其实第一个词直接用i打的时候出来的是橋渡し(过桥),西尾没放进来真是太好了。)的做法。这算是什么样的欲求啊),扇君最终普通地把信纸拿在手里,又一次仔细端详起来。

只不过这次看的是反面——“嗯。”

“怎么啦?是不是其实反面,还写有别的信息来着?”

“不。虽然觉得也有这样的可能所以才检查的,但是扑了个空。不过,扫除也好解读密文也好,实际行动都是最重要的啊——为了能通览整张纸的反面而展平了纸张,但是却发现了一开始由于纸张皱褶而漏下的,在正面一角的信息了呀。”

“皱褶?”

这么一说,又看了看扇君手中的信纸,我也注意到了……并非长期折叠而出现的折痕,而是刚刚木乃伊的左手胡乱抓住屏风内侧的信件,从而攥出的皱褶。

而且因为现在展平了,本来很难读的字句都清晰可读了起来……忽视了这一点确实是我的粗心大意所致,但由于害怕纸张破裂,确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要去强行整平皱褶和折痕。

为了能仔细看清反面,而不害怕撕裂信笺的扇君的所作所为居然能联系到新笔迹的发现,看来不管如何,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至今为止,一直都看漏了这行字句的原因,除了它藏在皱褶里,字迹又褪色了之外,还有一个。

只有这行字,跟以往所看到的文章不同,任何一个语素都是片假名构成的——就像这样。

【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

读净死角?(注:一句话全用片假名写的话,无论断句还是词汇都有可能出现复数的意思。凭物语当中出现过的,斧乃木把班长的名台词误读为“不是什么都跑”就牵扯断句错误的问题。请各位好好思考。)

009

“不只是一句全用片假名写成的话,还是一句写在远离正文处的话,足以说明这一句话的特别吧——四角、死角、资格、刺客……读、唱、新娘、夜视?”(注:前一组全读作【しかく】,后一组全读作【よめ】)

前五个音倒是只能写成“没有浊物”的汉字呢——扇君像姑且发现了解读密文的一项提示,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所处的困境,我觉得倒不是靠这点新发现就能打破的……真是乐天啊。

不过,也能说这正是冷静的表现。

虽然我专断地就把这段片假名代表的汉字定为“读净死角”了,但确实还应当考虑别种汉字的情况啊……

不过,不管怎样,这一句话毫无疑问应当特别对待——虽然形式上跟正文一样全是命令句,但这句话中首先不含有正文每句话中都包括的身体某部,其次命令动词(注:日文中命令句动词在句尾,变形为【え】段。与汉语的语序有所不同。)无论写作“读”“唱”还是“新娘”“夜视”都与收集行为无关(当然要是写作“新娘”或“夜视”,就根本构不成命令句了)。

“比起说这是命令句——我觉得说不定这更像是设问句呀。”

“设问句?”

“没错。嘛,姑且先排查一下各个可能xìng • ba。诚如骏河前辈凭直觉所断言,这里应当变换出的汉字就是‘读净死角’吧——也就是说,阅读一下没有浊物的死角,就能导出密文的答案呀。”

扇君理所当然地,如同这一概念已经存在一般这样说,不过“没有浊物的死角”究竟是什么啊?大体上死角这种形容,本来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发现或者将人逼入其中的吧?

要说这是设问句也太没谱了。

到了这一步甚至让人觉得这句话和解明密文没有关系——要是全用片假名书写,我甚至都不能分辨这究竟还是不是母亲的字迹。

构造太过简单,难以体现个人风格。

就这么放着这行字不管算了。

既然是拿手边正好有的纸写下的密文,那么说是那张正好在手边的纸上,本来就写有这与密文无关的一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就算这么说,是不是也不能无视掉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像是头绪的头绪——由于痛扁扇君的时候反射性站起来的我,至此终于像是要换换脑筋似的坐了下来。

扇君也回复了正坐的姿势。

不如说完全摆好了正坐的样子,这个学弟。

“‘死角’意思是类似‘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说,刚刚作出的,应当注意文中没有写到的部分,应该算是正确答案了吧?”

也不至于要驳回这种假设,总之先持保留态度,再进一步发掘一下好了。

“是、吗。那就再来查证一下吧。骏河前辈,臀部。”

“少说得这么直白!少下这么直白的指示!少像手术中的主刀大夫跟护士说‘手术刀。’一样把‘臀部。’当命令句!你觉得我还上得了这个当吗!”

状况已经改变了。在现下扇君对着猿之手许过愿了的当口,还开哪一门子玩笑啊——虽然扇君老是缺乏正经感觉的嬉笑着,但现在我们已经被逼到解不出这封密文就麻烦了的死角里了啊。

“不过我倒也觉得,母亲大人写不出这种拿女儿臀部当成谜题关键的密文啦。”

扇君似乎本着这种谜样的理由放弃研究我的臀部了——真是令人摸不太着头脑的学弟。

要这样说,虽然没有母亲拿女儿臀部做谜题,但是有没有母亲能让女儿陷入现在的困境当中真是不好说。不过就算是那位名为卧烟远江的母亲,也不会想到女儿会落入今天这步田地——她又不是预言家。

“可要依我看,卧烟家族全部都是预言家一般的人呀。”

“怎么?”

“不不,没怎么唷。”

“这样啊?总感觉你有时候说的话,好像比我更要了解我母亲一样来着……”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知道的是你呀,骏河前辈。特别是,”

扇君把手里的粗草纸还给我。这回我没有像刚才一般,把木乃伊的手腕交换回去——这太危险了。就算理解到现在正发生什么事,扇君也能毫不顾忌地许下关于我臀部的愿望,就是这等危险。

“特别是——像卧烟远江这远非等闲的大人物,会仅因区区交通事故而作古的这等摩柯不思议事件的真相,绝非我能想象出来的呀。”

“……这……”

我的母亲,就算是大人物也好,是奇怪人物也罢,又不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吸血鬼,也会遇到交通事故,并因此而死吧——我却没能接下去说这些话。

这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不是吗?

“实际又如何呢——从死法上看,总有种不太适合她的感觉呀。不过,我倒是想学习一下俘获了这样的卧烟远江的父亲大人呀。毕竟我也想盘下骏河前辈的芳心来着。”

“盘、盘下!?”

不应该是射穿吗?

虽然不像猿之木乃伊,不过这不是想要附身我似的吗?

带着对我跟这个学弟之间到底应该保持多少距离感的迷惑,我再一次从头读起了手里的密文。

“没有浊物的死角”……

没有浊物,换言之也就是“纯粹”、“清澈”这类的意思吗……?但是用于敦促搜集行为的动词,“集聚”也好“拼凑”也好“靠近”也好,都与纯粹的印象相去甚远。

设问句本身,和构成问题的要素之间,存在矛盾……

但正因为是密文,说不定发生矛盾的地方才应该是引人注意之处。

“浊物……浊。是浊酒的意思吗?”

扇君以极其少见的认真态度提出了主张。

“那就作为尝试,我们两人在这边喝上一壶浊酒怎么样?”

“别以为你用少见的认真态度一说我就会上当啊。为什么我非得在这跟你把酒言欢不可啊?别随随便便就提出对酒精的要求,你是哪来的不良少年吗!”

虽说并没有什么浊酒,不过这房间里好像在死角以外的地方,还有着一大堆所谓“浊物”。不分清浊——不分青红皂白地先把一切接受下来,似乎也适用于理解不可思议的现象,阿良良木前辈过去也就是这么对应各式各样的怪异现象的。

例如……是不是有“纯真无垢的双眸”这样的惯用句?

“也有‘浑浊的眼球’这种提法呢。前辈你看,尸体的眼球不就是黏糊糊的,浑浊不透明的样子吗?”

“……”

就算你用全黑的眼睛看着我,说出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的存在才浑浊不透明呢。

就不能更明朗一些吗?

“上小学时,好像做过在试管中加工出白色浊液的理科实验……那到底是什么来着?”

“白色浊液……我觉得与那个没什么关系。不过,虽然不是浊酒,但是要说到‘浑浊’这个词,基本给人以液体或是液体混合物的感觉呢。”

“是呀,毕竟是三点水旁的汉字呢。但也没法因此,就把密文纸也给泡到水里呀。”

“嗯,我也觉得那么做不对。”

要是能重复多试几次倒也无所谓,但把密文纸泡到水里去,却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也是有的。这种做法太不可逆了。万一跟糯米纸一样入水即化怎么办。

“……不要抱着迷茫暧昧,大海捞针一般的心情,来读自己看不到的东西,这该不会还具有心理学上的意义吧?”

要真是这样,那可是热爱从鸡蛋里挑出骨头的我,似乎花上一辈子也解不开的密文呀——扇君不仅毫无气馁之意,倒不如说是对现在身处的苦境很享受似的说着。

果然是个抖吧?

只是,如果这份推理是正确的,我作为一个人也不能完全说没有浑浊之处——过去也曾到达与怪异,也就是恶魔同化过左手腕的程度。

“刚刚虽然断定,片假名前五个音只能写作‘没有浊物’的汉字,不过如果考虑到自造词的情况,也可能出现别的解释呢。‘浊泪横流’(注:【ナキ】可以写作【無き】,就是原文中“没有浊物”的意思,然而在自造词中也有【泣く】的情况,翻译成“浊泪横流”。把【ナ】与【キ】拆开的话,前者可以视为【濁り】的形容词词尾,接上后者能够变换为的种种汉字:【気】、【記】、【期】、【木】等等。懂的就懂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姑且是翻译了,知道这是日文文字游戏就好……)这种的。”

这应该是由“说到‘浑浊’就首先想到液体”的想法出发的,扇君经过更新的视点——虽然这个词本身是生造的,但泪液本身就有很多组成成分,要说是“浑浊”也没什么错。

“要是考虑到了自造词,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情况?‘雄浑之吼’……‘浑浊浊木’?”

“‘浑浊浊木’什么的,倒是很像某地的迷路少女的咬字方式就是啦。”

“‘浊气冲天’……‘浊望不遂’。‘浑浊之记’……”

越说越觉得,像挖到了偏离目标的矿脉一样——“自造词”这一想法,本来还觉得挺出色的。

不。

好像是想得太多了。

虽然我确实是不适合思考的笨蛋,不过要是进行这样等级的过度解读,不是也会误入歧途吗?

虽然行为不太讲理,但是基本上我的母亲,不属于深谋远虑的类型——要说也不如说是缺乏忍耐的行动派。

本来就不属于,会想出这等复杂暗号的人——比起按照顺序一点一点解明问题,她更偏爱像砍断竹子一般简明的构造。

偏爱……是啊。

一开始对我们来说可能没抱着什么玩乐的心态,但对那个人来说,这种密文应当是一项娱乐——并不是用于安全措施的密文。

就先假定这封密文是用来指示木乃伊所在地的,但我甚至觉得从它遗留下来的那一刻,那个人就没想隐藏木乃伊的所在地。

至于把密文藏在屏风内部这一平常不会发现的地方,这种超乎常人理解和常理范畴的行为,如果解释为那位母亲特有的玩乐之心的话,我就能让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令人畏惧、毛骨悚然的密文内容,也远非其字面所示,毫无人性地暗黑,而只是恶趣味一般的好奇心的产物……没有必要害怕密文自身,没有必要对其全盘接受。

进一步地说,是半带玩心。

当然,这也伴随着危险——因为“很漂亮”这种理由而收集刀剑,也不能改变刀剑本是用于shā • rén、杀过人的事实。

要是这么说……要说这并不是安全措施,而是恶趣味、恶质的玩笑,正合适遭到顺势吐槽的恶意洋洋的话——那应该用更不同的视角来看。

这里才的确应该,用“纯真无垢”的双眸,来解读这封密文也说不准。

对。

就干脆本着,母亲和女儿在玩脑筋急转弯的心情——去做。

正在我终于找到了新的立足点,至少是像找到新的立足点一般心情为之一振的时候,如同水漫进来一般,扇君的口袋里传出振动音。

“喔唷。不好意思。”

说着这样的前言,扇君用手指勾住手机绳拿出手机来。

“不是邮件,而是电话呢。哦呀哦呀,是阿良良木前辈打来的。”

“!”

“现在正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如就先挂了吧。要有什么别的要事,随后一定会寄邮件来的。”

“不、不用,你接就行了。不用顾虑什么。”

我做出冷静的样子敦促扇君接起电话。

和一直无视着我的电话和邮件的阿良良木前辈,在意料之外生出了接点,而我紧抓住这个接点不放,就是这样的意图——当然,再怎么说也不能抢过扇君的手机把电话接起来就是了。

“哈。不过,木乃伊也好密文也好,暂且按下不表,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就这么办吧。就算最后落得不得不去商量的地步,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在极限之前独力解决问题。……虽然是彻头彻尾无所谓的事,但你要是能在通话过程中稍微感知一下阿良良木前辈现在是什么情绪就帮大忙了。”

“我了解啦。”

扇君完全不问我为什么做出这种不可解的请求,站了起来按下了通话键。

“喂,是我,忍野扇。我来到神原前辈的府上叨扰了——不不,没什么目的呀。我又不是来帮神原前辈收拾房间的。”

似乎看懂了气氛,不只是对怪异的问题,扇君还对开端的“收拾房间”这一事件作出了如上解释。

原来这孩子也是懂得体贴人的呀。

“一边又是把胸脯靠过来,一边又是把臀部朝向我地,虽然受到了这样的诱惑,但是我已经尽力殴打了神原前辈啦。哈哈——这位前辈真是够变态的呢。”

少说多余的话!!

万一阿良良木前辈担心得跑过来了怎么办!

“嗯。之前说过的羽川前辈的事吗?那位jù • rǔ到底出什么事了?嗯、好——”

扇君一边说着,一边踏过垃圾堆,出门去往了走廊——怎么了,是在我面前不方便说的话题吗?之前说过的羽川前辈的事?所以一上来才不是很想接电话吗?

总之,扇君就这么出了屋子——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有种“”地被丢下的感觉。

就算是那么乱来的学弟,一下子走了也会感觉有点寂寞……为了驱散这种寂寞(还有,对乱来的学弟该不会再跟阿良良木前辈说什么多余的话吧,这样的不安),我又一次地将注意力转到密文上,试着整理出一份假设。

是呀……作为设问的【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行片假名写成的字,比之正文是更为dú • lì的一行。这点已经确实理解了,大概这样的考虑也不会出错。但是,能使得这行文字dú • lì于正文,可不只有全部写成片假名一种手段。比如圈起来或标上下划线,想强调这行字的方法多如牛毛——这样的话,最终选择了“写成片假名”这种手段,会不会有其深意呢?

写成片假名来设问的理由……不得不写成片假名的理由?那可以假定,正是瞄准了也有把这行看做“把浊泪横流的刺客给夜视掉”的余地这一特性,而故意扩大解释范围……

呣。

我觉得这条思路还不错。正想着扇君回来时要跟他说一下的时候,听见有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哦呀,比预想得要早回来很多嘛……我还以为铁定是很复杂的事,才特地站起身到屋外去说话来着?

这么想着,抬起头来,却发现进了被搞得一团糟的我的房间的,并不是扇君。

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到访的是。

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衫,像自罚一般满是分叉的茶色头发——一只脚上打着石膏绷带的少女。

010

“……这已经超过了恶趣味的范畴,变成不讲道理了吧。能别再搞这种小动作了吗——妈妈?”

我尽可能地用跟抑扬顿挫无缘的口吻,将涌上心头无处安放的各种情感压下,这么说道。

“说起来,这是妈妈第一次在白天堂而皇之地出来跟我见面?”

“嘿。”茶色头发的少女讽刺般地勾起唇角。

这种嗤笑的模样,虽然毫无疑问是我从中学时代起就熟识的少女,沼地蜡花,但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与我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比之她之前努力挺直腰杆,甚至令人感觉到疲惫的老成的恶魔姿态而言,现在的她表现得更加洗练。

“居然一点都没受惊,真是没趣啊——你究竟怎么知道的呢?凭着友情?还是,凭着母子的感情呢?”

都不是。

到底我跟沼地之间存不存在友情,这件事很值得商榷,至于到底我与母亲之间存不存在所谓的母子感情,就更值得商榷了——但我之所以能确定出现在我面前的决不是沼地本人,是因为沼地她没有对于我的余念。

与我决然不同——

“终于不满足于在梦里出现,还要侵蚀到现实世界里了吗?妈妈。要是这样的话,我差不多也不得不去住个院了。”

“你就放心吧,骏河。这不是你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而且,妈妈也不是幽灵呀。你就想成是只在你太过为难的时候登场的,妖精一般的存在就行啦。”

还妖精呢。

这是何等超现实的发言……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还是的。

心情变得很是复杂。这就是所谓背德感吗?

“不过,我现在又没有很为难啊。”

不,应该是很为难吧?

完全没收拾好房间,也没有设置好与阿良良木前辈和好的伏线,还管不住这过分亲近自己的学弟,更解不开密文……

考试复习也好归部复健也好,要说困难更是的的确确的困难。

这么一看下来,甚至感觉我的人生好似没有一点顺利的地方似的。

“会考虑到‘顺利的人生’之类概念的这种思考方法,我可不是太明白呀。人生这东西,评判的标准不是‘到底能有多不顺利’吗?风险管理啊,伤害控制这种的……都是减法呀。”

减法。

要是人生是只能用扣分的方式来评价的话,确实也难以适用于“顺风顺水”这一概念就是了。

“可没有以100分满分的方式生活着的人呀——kukuku。骏河是对理科很不擅长来着?”

“的确……不过要这么说,基本上我对学习都不太擅长就是了。就连国语……我最讨厌什么密文之类的了。”

我极其生硬地这么说着。

“妈妈,为什么留下这种密文呢?”

“应该问的是——我为什么,要留下这种木乃伊,不是吗?”

穿着运动衫的少女,少女姿态的我的母亲,像故去的沼地蜡花一般地笑着,从我的手里抽出木乃伊——虽然可能只是印象问题,但这样一看,就像木乃伊本来就应该收放在她手里一样。

恶魔收集者沼地蜡花的手中。

恶魔所有者卧烟远江的手中。

正仿佛是恶魔应当所在之处一般。

“就算你说出‘居然留给我这种遗物,真是添了莫大的麻烦’一类的话也没关系啊?”

“我倒没准备说得那么过分啦……”

我还不至于不知羞到要把因这个木乃伊而起发生的所有损害,都怪到母亲的头上。

而且——要是能这么不怕误解,毫无反省意图,任性地说的话——也可以说正是这具木乃伊,才构筑起了我和战场原前辈、阿良良木前辈的缘分。

“但是我却没法认定妈妈是出于善意留给我这种木乃伊——我无法出于善意地那么想。就算真是这样,我也没打谱得收集别的木乃伊部件。”

就算母亲以这种不讲理的姿态出现,我也没准备出手搜集木乃伊——当然,这里面也存在我为破解密文所故意找出的借口。

嬉笑着,仿佛嘲笑一般——仿佛收集者本人一般。

“你也不是非得继承‘那孩子’的意志呀。也没必要去清算我的负面遗产——再说了那封信,也不是写给骏河你的呀。”

母亲这样说。

“如同你们察觉的,这是我埋藏在屏风里,连同整幅屏风一起送给你爸爸的,就像情书一样的信呀。”

“……竟然是情书……”

把情书藏在屏风云云的桥段,记得是扇君刚刚告诉我的……但能把屏风作为情书的载体,何止奢侈,简直都到了豪放的境界。

“毕竟那是我少女时代写下的情书,文面也不自觉地出现了故意追赶时髦的倾向呀。”

“……就好像凭着爱好故意用复杂的汉字的中学生一般吗。”

虽然我意图传达出些微的讽刺含义,但“都说了是少女时代呀。追求时髦而已”,母亲就像这样毫不介意地说。

“我想要抛弃卧烟家族,那位哥哥也想舍弃神原家族——在这一点上我们可说是情投意合呀。我给神原家送的,隐瞒了来源的屏风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被使用着,也算是我对神原家族的一点小小复仇啦。”

居然就这么无意间听说了父母恋爱发端的情节,我颇生出了无言以对的心情——与其说是令人不好意思,倒不如说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秘密时的心情。

而且还管爸爸叫“哥哥”?

我的母亲竟然意外地是妹系角色吗?!

“而且,之后我们实际上也的确抛下家庭出走了——”

“……”

舍弃了一切,仅余下彼此。

不,准确的说,之后——还生下了我。

“不巧的是哥哥太迟钝了,到头来也没发现我的信——而且这期间我也被禁止出入神原家了,所以也没能前去回收屏风,就是这样的情节啦。是没能派上用场的寻宝图呀。”

没能展开的情节,没能回收的伏线——母亲总结性地说道。

至此我才第一次想到,虽然特意选择我过去认识的,过去曾是宿敌的沼地的姿态出现只不过是母亲在恶作剧而已,但她不以本来面目登场,说不定是因为无法以本来面目出现在神原家。

这就是,所谓的“结界”吗?

反过来说,不惜伪装身份来突破结界,是有重要到这等地步的话要告诉我吗?

“……果然,妈妈还是想让我去收集木乃伊吧?”

“真啰嗦啊。我都说不去也没事呀——要非这么说,我现在把这封信撕了也行。少见地担起这份责任。但是我希望,骏河你能稍微明白一下,现在你把自己置于的逆境的危险性就是啦。”

这么说着,卧烟远江垂下了肩膀。

“危险性?……那我当然有意识啦。因为扇君刚刚大意地对着木乃伊发愿了嘛。真是,轻举妄动也得有个限度啊——为了从这种危机当中保护那孩子,我就不得不把密文解开了啊。”

就像过去阿良良木前辈,也曾经从我没有限度的轻举妄动当中保护了我——一般。

“我说的不是,这个呀……虽然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但那小子的认知还是太天真了。”

母亲这样严厉地说。

那种宛如世界恶意的结合体、破灭意识的具现化一般的少年,居然有人断定他的思考是“太天真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有这位母亲一样的人物,真让人不禁生出感慨来。

还“那小子”咧。

“在日本千家万户散落着的,我的木乃伊,到底能引发多大的不幸——他根本没能理解。”

居然说“我的”木乃伊……

一方面也表现了对木乃伊的所有权的强烈主张……但这样一弄,不就好像卧烟远江其人也是木乃伊一般了吗。

“不,我觉得这些扇君还是知道的吧。毕竟我像是挑刺一般亲切地、滔滔不绝地说明过了。这不仅是能让许愿者其人自作自受,更是能把周围人都卷入其中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会进一步产生连锁。”

母亲卧烟远江,打断了我,这么说下去。

“因为木乃伊,会以不幸和愿望为食——如同癌细胞一样,增殖下去。”

正因为是愿望所以才是癌细胞(注1)呀——母亲如同沼地蜡花一样,垂下肩膀去。

因为过分惊愕,粗草纸从我手中滑落了——不仅如此,我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想不到啊。

被人指出来之后,还在惊愕自己没能想到这一点的事实,就是这等不可思议——是呀。

我向木乃伊许愿那时,回应了我愿望的木乃伊,分明是“成长”了——要说起来已经是干尸的木乃伊能“成长”起来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过总之,那时还不足手腕长的木乃伊,在实现了第一个愿望时,“长”到了手肘处。

如果实现了第二个愿望,肯定能长到肩膀——实现到第三个愿望的时候,也一定会再往下生长吧。

“成长”——“再生”?

如同癌细胞一般——如同,不死的吸血鬼一般?

诶……这样下去的话,会如何?

被碎成无数块的木乃伊零件……在世界各处,使像我这样愚蠢的许愿者的本人及其周围发生不幸还不算……还会雨后春笋般,发生“三倍以上”的生长?

那样的话,实现了三个愿望,也不能终结悲剧,而是再以三倍的效力,使三倍的人发生不幸?

三倍,九倍,八十一倍,再接下来……已经是不擅长理科的我,所计算不来的乘法了。

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人把比粗草纸还脆弱的木乃伊,进一步分散破碎,那不幸的蔓延速度简直好比病原体……诶?

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有这等事吗?

那位欺诈师所持的木乃伊头部都已经成功处理掉了,本来还抱着这件事已经某种程度上解决了的轻松心态——真要这样的话,不是完全没这回事吗。

为什么本应被处理掉的左手,又再度在我屋子里面出现的这个莫大疑问,到这一步终于有了大概的说明——要是木乃伊能够无限再生,无限增殖的话,有多少只左手,在原理上都是不奇怪的。

当然,要是这么说,还存在着为什么垃圾山里埋藏了我毫无印象的第二只木乃伊左手……但至少,数量上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但是这样的“解决”又是新问题的火种。

要按这个理论,就连头也可以再生。曾经听说过涡虫连脑部都能轻轻松松地再生出来——怪异现象就更不用说了。

“kukuku。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嘛,这方面已经早有靠得住的专家开始行动了,大致上也采取了不少以防事态扩大的措施啦。”

好像觉得我的动摇很有趣似地说道——至少母亲,没有给人在这方面的当事人的责任感。

专家……忍野咩咩和贝木泥舟吗。

确实贝木泥舟曾经持有一部分木乃伊……那只木乃伊的头部,我觉得应当是跟我一样直接从母亲本人处取得的,但那个欺诈师,保不准还拥有木乃伊的其余部分。

毕竟欺诈师总是说谎嘛。

“但是,存在连专家也没发现,没能回收的部分也是事实——虽然都是些任谁也发现不了的部分啦。能发现它们的大概只有骏河你这样的人吧。”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

作为卧烟远江本人的女儿,肯定发现得了她的遗产——作为像我这等的愚者,才能一不小心发现木乃伊,一不小心对它许下愿望。

如果是后一层意思——连专家都没发现的木乃伊部件,能一不小心就被愚者给发现了什么的,这一点我实在难以苟同。

我想到的最糟糕的未来竟然有如此之糟,我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不过母亲面对着我,却一点也没显出发憷的模样——虽然觉得她作为处在漩涡中,留下这等负面遗产的始作俑者,会不会有什么相应的主张,不过应该是没有的吧。

死人又不会说话。

她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需要那种消极退缩,又是爱哭鬼的木乃伊的呀——我漠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喔唷。差不多那个暗黑小子快回来了——那就暂且别过啦。”

“诶?”

我竟然一瞬间想着“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果然我从根本上还是个怕寂寞的人。不论对谁——哪怕是不太好对付的母亲——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依依不舍起来。

“一不小心撞上那个小子的话,我在世界观层面会很不妙呀。说不定能互相湮灭掉。”

湮灭?

怎么说得扇君像反物质一样……不,该说他是暗黑物质吗?

“嘛,别人的意志也好遗志也好,你都没有继承它们的必要,也没有人希望你这么做——我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而来。骏河你不是我,也不是这个女孩,更不是阿良良木君。每次想做什么的时候都抬出我来做借口,对此我已经牢骚满腹了。想做什么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想要努力,就按自己的方法加油。”

“按自己的方法……”

加油。

我察觉到这是第一次,受到了母亲的鼓励。

“不是叫‘加油小骏河’来着?”

“为、为什么知道那种绰号啊!”

我初中时候自己起的绰号!

“妈妈可是好好地看着自己女儿的呀——kukuku。不过要我说,这也是浑浊的绰号呀。”

“浑浊……”

居然连努力都视为不纯物,真是跟传闻一样的天才性啊——何止是强烈,这样的角色性可以称得上是残酷了。

虽然是母女,跟我却是完全不同的人——是啊。

神原骏河,和卧烟远江是不同的人。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事到如今——正式地。

“不过,浑浊也好污浊也好,如果那是你本来的样子,那就保持那样就好。不过要是区区的水一般,可就让人接受不了了。”

“区区的——水……”

“非为良药便为鸩毒,不然你就仅止于水——啊,对了对了。如果,你要能再见到贝木的话,替我跟他说一声好了——也不用这么数年如一日地追随我呀。不用担心,我在另一边也跟老公如胶似漆呢。”

真难说出口!

倒不如说,这能说出口吗!?

011

“不好意思,让前辈久等了。都因为阿良良木前辈把话说得太长——不过考虑到jù • rǔ前辈在国外遭遇的窘境,这也是无可奈何呀。不过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了,这次我也不得不尽一点绵薄之力了呀——哦呀,骏河前辈,发生什么事啦?总感觉前辈微妙地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呀。”

“不,没什么啊。”转着手机飘然归来的扇君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自己摸了摸脸,回答道。我真的露出了那么轻松的表情吗?

“只不过是做了个白日梦罢了。梦里——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嘿——?”

扇君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马上判断这是与己无关的事情,迅速就切换了话题说,“那么,我们就接着考察这一封密文吧,骏河前辈。”

“……电话那头没什么事吧?阿良良木前辈怎么说的?”

“啊啊,放心就好。阿良良木前辈并没有像骏河前辈猜想得那么生气啦。暂时没跟骏河前辈联络,也是因为陷入了困境当中——当然,真正陷入困境的是羽川前辈才对。”

阿良良木前辈没有想象中生气,这个事实虽然让我高兴得想跳起来,但我现在想确认的事情却不是这件,而是“羽川前辈陷入了困境”这一点。

那位学姐能陷入困境已经算极其稀少的情况了,而且还是在海外被逼入死角,这可不是听了就能算完的事。

“不,不管怎样我们插手也没有用。只能这样守望着了——在jù • rǔ前辈左右为难的时候,要是一个不慎帮了倒忙,可能造成更大的麻烦,阿良良木前辈也对此难于决断呀。”

“……”

总感觉是规模不同的话题。

不对,这边发生的事,要说也相当大规模了——毕竟母亲已经揭示了,木乃伊散落到全国千家万户,还会无限增殖这一可能性。

“嘛嘛,过大的胸部老是摇来摇去跳上跳下地很重,意外地本人把这当成是麻烦呢。”

扇君这样总结式地说道(虽然丝毫没能起总结作用),把话题切换回来:“刚刚提到的密文,趁跟愚笨的阿良良木前辈通话的期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假说——”

“不用什么假说了,扇君。”

但是我却这么打断了他。

“因为,我已经解开密文了。我已经得出结论了。”

“诶?”

暗黑的小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实在是难得一见——能让虚空得犹如虚无的化身一般的学弟露出这种表情,在我而言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吧。

012

虽然这么开了头,实际上这次解谜根本不是值得故作威风的事情。

且不说中途为止都跟扇君在一起解谜,要不是白日梦中那个人突然出现,还给了如此露骨的体势,这个谜根本不是我这等笨蛋解得开的。

之前也做过不少猜测,但是那个白日梦的真相,说不定意外地就是她已经烦了我无休止地拘泥于她出于玩心设下的谜题。

只是,我也想作为前辈向这个有些得意过头的学弟,做些什么来显示一下威严,因而故意作出了一切都是自己想出来的,颇为天赋异禀的样子。

“首先,我所想到的是,”这么强调了自己的功绩。

虽然这么一说搞不好又会被看扁了——扇君嬉笑着,贯彻着一个听众的本分。虽然推理小说粉丝来担当解谜的

侦探角色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说不定他也并不讨厌担当总是大吃一惊的华生角色。

“关于信上所列的身体部位,既有不足也有冗余的这一点——你一度解释为,是不是没写入信文的才是重点。”

“是呀。倒没觉得这个推理派上了多大用场就是啦。”

“的确如此。根据看法不同,也不能铁定说信文没能网罗人体各部,似乎是在这样一点上把这个观点妥协放置了。但我觉得这一点,是不是恰恰可以反过来看呢?”

“反过来看?”

“也就是说,列出的文章中,重要的字句只有一两处,而其余字句全是冗余的信息——之所以没能网罗人体各部,是因为本来它们都是冗余,只要到了一定数目就达成效果了呀。”

要真弄得太多就过分繁杂了——我这么说着,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扇君的反应,结果他却,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一类情况吗。”毫无兴致地点头。

这居然是常有的情况吗……

我还以为是我发现的呢。

“这叫什么事啊……我还想了一个成语‘藏木于林’来形容这张密文的情况来着。”

“那个成语早就存在啦。倒不如说它是推理界的惯用语,或者常套语呢。”

“真的吗!?唔嗯——要有能准确形容我现在心情的惯用语就好了……”

“啊啊,那就该是‘重复造轮子’吧。”

居然真有!

听众的推理修养比侦探还深,这种新式的解谜场景我从没遇到过。我有些沮丧地想着的时候,“不过,问题是要确定到底哪一行字句体现了谜题设计者的意图不是很难吗?”,扇君那方这么催促道。

过分有本事的听众,过分有本事的学弟。

“不是有为了确定内容而设置的问句吗?【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个。”

“嚯嚯。那么,其中的‘ヨメ’就应该变换为‘读’的动词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前面的‘ニゴリナキシカク’,却是很别出心裁的部分。”

“别出心裁?”

扇君一边重复这个词一边又拿起粗草纸读着。

虽说如此也不过是读流水账一般地读着——我真觉得应该担心,他作为听众角色,一不小心察觉真相了都有可能。

“但仅仅听了这句设问,可没有哪一句话突然变得显眼起来呀。但是骏河前辈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相反咯?”

怎么感觉若无其事地提升了我说明的难度啊……虽然可能打开了局面,但我还不习惯这种任务,还是希望他别这么做的好。

这跟在球场上的紧张根本不是同一级别。

“按照顺序说明的话,这句话全文都写成片假名这一点很令人在意。在你去接电话的时候我也想了……要想强调这一句话是dú • lì的设问的话,有的是手段可以采用。最显眼的极端是在开头,写上四角框的‘问题’二字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四角吗。那么,‘シカク’应当变换的汉字就不是‘死角’……”

“啊,不,不是这么回事。刚刚那是偶然说出的词。”

怎么感觉一发表这样的极端论,就把话头搞得乱七八糟。

这样下去显眼的就只有不善于把握进度了……虽然也想要给过分有本事的学弟显示自己作为前辈聪明的一面,但我终于意识到,在再次无谓地露出破绽之前,还是早早进行完流程比较好。

“也就是骏河前辈推定,密文中就含有问句一定得写成片假名的必然性,是这样吗?”

“嗯。虽然我还考虑过只是偶然写在了纸上,混入密文当中,其实是他人的无关笔迹的这种可能性……”

“由于片假名构造过于简单,因而就算是亲生女儿也无法判明笔迹?”

“说得没错。”

扇君倒是在正合我意的地方附和了——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已经察觉了真相,只是在照顾我的心情按照流程走下来。

“不过,并非如此。片假名的构造的间接性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要简化构造,所以才选择了片假名。”

“嗯……?像我这种愚昧之人,还是没法察觉到提示呀……这是什么意思呢?反过来说,因为会使得构造复杂化,才不能把汉字假名混写吗……?”

确实,“渾濁”的“濁”字的写法可没法提笔一瞬间就想起来呀,扇君补充道。

“因为数字化机械的普及,人类提笔书写的能力可是显著下降了。可是本文都使用了‘踝’这种少见的汉字(注1),决不是写不出‘濁’的类型——不过要乍一问,可一下数不出‘濁’一共几画呀。”

“就是这里。”

“啊?”

过于有本事的学弟过剩的演出效果,就算是很没出息的前辈,也至少得指出来不放过。

“值得作一番文章的,就是这个笔画数。”

“笔画数……‘濁’的话,一共16画来着?”

虽然口口声声“可一下数不出”云云,扇君却若无其事地报上了答案——虽然感觉我才应该对这种机智作出听众式的反应,但是,幸好“濁”的汉字笔画数不是事情的关键。

我想说的不是汉字笔画数。

“我想说的是,片假名的笔画数呀。”

“片假名的笔画数……?嗯,这个——我倒没仔细想过呀?”

这也是肯定的吧。

就像刚刚说的,因为构造过于简洁,单个片假名的画数或是总画数之类,一般是不会意识到的——但是,既然它是字,就一定存在笔画数量。

“不过,大多数片假名,可都是一笔两笔就写得完了啊?”

“啊啊,‘大多数’片假名是这样。只是也有三画的片假名——在四十六个片假名当中,只存在两个,‘四画’的片假名。”

扇君听到这里一下抬起头。

如果这等反应也是演技的话,他差不多已经是真的演员了——为了回应他的这种表演一般,我也拿捏出戏剧的口吻说道。

“是的。‘四画’(シカク)的片假名。”

013

严密地说,四画的片假名并不仅有两个——把浊音也算上,数量就变得相当多了。“カ”会变成“ガ”“ス”也会变成“ズ”,像这样把两画的片假名加上浊点就变成四画了。

但是,这一点在此不需列入考虑。

因为就像设问所指示的,要去读的是“‘没有浊化’的四画”——浊音也好半浊音也好,在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哈哈——。我呢,被‘浑浊’这个词一定表示液体或液态混合物的这种印象绑手绑脚了呀。字也是会‘浑浊’的。不是液体或半液体,而是浊音和半浊音吗——”

“作为参考我想说,没有四画的半浊音片假名就是了。”

“哈——这样啊——。前辈说‘作为参考’呢。佩服佩服。居然能想到这一方面,不愧是骏河前辈,想法就是不同呀。”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包含多少真意,不过我就老实接受这种称赞吧——虽说是扮成既是旧识又是旧敌的,突然登场的母亲给的提示,不过这个提示也算蛮难懂的。

“加油小骏河”之所以被称为“浑浊的绰号”,是因为这是把我原名的“か”浊化为“が”而得的。但要是在这一点上期待自己的女儿能够跟自己心电感应,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的话不是很让人困扰吗。

“但是骏河前辈,虽然姑且接受了设问的汉字变换方法是目前这样,但可不能解开我的疑惑啊。那又如何呢……?就算要让人读出四画的片假名……难道平假名就不行吗?”

平假名的构造可是也挺简单呀,扇君像催促我进行似的说道。

“虽然你说简单,可是简单程度远不如片假名啊——实际上,四画的平假名,就算不考虑浊化的情况,可是有四个来着。”

“四个……”

“啊啊,是四个呀。き、た、な、ほ这四个——在这种情况下,设问就不能成立了。”

“我可不太明白呀。四个也好两个也好,就算我说这两种情况差别不大,也没什么大问题不是吗——”

“但是き、た、な、ほ四个假名,怎么排列组合都不是一个单词不是吗?就算要读这四个假名,但这样根本什么也读不出呀。”

“嘛,这倒也是。要是‘き、た、な、い’四个假名的话,就能组合成形容骏河前辈的房间的‘脏乱’了。”

扇君一边作着过分的发言,一边接下去:“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在片假名的情况下,没有浊化的四画是哪几个?”

“ネ和ホ呀。”

“‘ネ’和‘ホ’?‘捏猴’?要是这两个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含义……因为没有这个词……不。”

扇君至此终于察觉了——或者说,装出了至此才终于察觉的模样说道。

没错。

设问可没说过非得要按五十音的顺序来啊——所以随着意义组合就可以了。き、た、な、ほ是无论任何顺序都组合不成一个词语,但是“ネ”和“ホ”——

“‘ホネ’……‘骨’啊。”

扇君低声喃喃自语着,目光落在了粗草纸的中央部分。

是的。混杂罗列着身体各部位的文面当中,确实有关于“骨”的一行——就像是被埋藏起来一样,就像是森林中林林总总的树木一样,毫无特别之处,但毫无疑问能够辨认出来的,

“束起骨头。”

扇君将这句朗读出声。

“在相当数量的文章当中,只有这一句对于出题人是重要的——‘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行问题,也就是令它显眼起来的关键。‘读没浊化过的四画片假名’,也就能替换为‘读【骨】所在的一行’了吧?”

“怎、怎么了?”

要说的话说完也就失去了自信,我有些胆怯地等待着扇君的反应。他究竟是怎么看的呢?虽然我被称为直江津高中的明星,篮球部的王牌,但是果然我基本上,还是适合做替补的吗……

“没有异议。倒不如说,也没有除此之外的解释了。我准备的各式各样的假说,就在这里正式放弃掉好了——我真是看走眼了,骏河前辈。还以为前辈会更加愚蠢一些呢。”

最后一句话虽然很是多余,但是扇君这么一说,我姑且安下了心——不是不想听扇君推断的其他假说,而且也存在着“是不是扇君在接电话时匆匆推理的假说,跟我最后的结论差不多,所以才采用了‘撤回’假说的说法”的疑惑,不过这里我就接下这顶硬戴上的高帽吧。

“哈哈——。仰慕的前辈没有我想象得愚笨,我也姑且安下心来了呢——那么,解明密文的工作就进行到下一段落了。至此可以进入第二阶段,把用于伪装的文句都排除掉,只针对应当注目的一句话来分析啦。‘束起骨头’吗……但也不能真就去把骨头捆在一起呀。”

要是剩下的一句话是“靠近前胸”就好了——扇君好像真的不是很甘心似的说道。要真是剩了那么一句话下来,就算当成差劲的笑话也有够过分的。

确实很过分——而且也没有往下一段落进行的必要。哪有什么第二阶段,我们分明已经达成目标了。

“扇君。要是排除了周围的文章只看这一段,这个‘骨头’也没必要非得是生物的骨骼呀?”

我向那个方向指去——那个原本藏着密文的屏风的方向。

开了一个洞,露出了内部的屏风。

虽然日常使用当中意识不到——就像人类拥有内脏一般,屏风也拥有自己的内侧。

以薄薄的立方体形状支撑着形态,木质的屏风的“骨头”。

014

卧烟远江所埋藏的信息,终于可喜可贺地完全得到破解——但故事并没有迎来终结,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更麻烦的高强度劳动。

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首先由于我们并没有空地来拆解屏风,因而被迫重新开始了房间的扫除。

虽说这应当是今天的主要任务才对,但要收拾出一面多屏风的空地,也不是简单就能完成的——虽说“立五尺卧一丈”,但就算空出正正好好一面屏风的地板面积,也绝非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人生果然不是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接下来就是利用工具,小心翼翼(尽可能让屏风还组装得回去)地,拆解开屏风,把构成屏风骨架的木材拿出来——排好。

排好,或者说是捆好。

捆好“骨头”——如同竹帘一般。

虽然在拼图过程中,网罗式地,出现了必要的错误尝试——不过将木材按横向拼好,捆成板状之后,就出现了一副宛如手绘在画布上一般的地图。

单独看这些木材,只会觉得是一些谜样的黑色线条,但把它们捆到一起,就完成了图样,换句话说也就是用屏风骨做成的,立体化的七巧板。解开了谜一样的密文,谜底却是真正的谜题,我们就受到了这样的挑战——再怎么说,要是这份地图也经过加密处理,说不定就让人撂挑子了,不过幸好地图理所当然地只是普通的地图。

真是的。

本以为密文隐藏在屏风中,只是在胡闹,并没有深刻含义,没想到“屏风”这一物品却是密文的关键——那封密文从这个角度,也可以说成是屏风的使用说明书或者用户指南一类的东西。

双重甚至三重构造的“寻宝图”,虽然是稍让人感觉绕回了原点的结局,不过,要不是解开了密文,大概也不会生发出拆解屏风,捆起骨架,看看上面有什么内容的想法。

“哈哈——。那么,这样就——完结了吧。”

还真是不错的头脑体操呀。扇君如是说。

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了——结果而言,感觉整个下午都用于了解谜似的。拆解开的屏风完全占据了空出来的空间,一天下来,给人的印象就是比开始收拾房间之前更乱了……说实话,让人有种“这一天都干什么了啊”的空虚感。

“嘛嘛,就明天再继续收拾房间吧。会感到比收拾之前更乱什么的,这也是大扫除必经的仪式呀。我明天也会继续前来帮忙的,就请前辈别那么失落啦。总之,只要解开密文一事有着落了不就很好嘛。”

“不。”

我却对扇君的安慰之词摇头道。

“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更不得了的高强度劳动。说不定是体力劳动呐。”

“哈?这话怎么说?”

“因为,明天就不得不抓紧去地图上载明的地点了吧——不得不去把木乃伊的一部分给回收过来。你不是也说了,要在不小心的某人一不小心使用了木乃伊之前把它处理掉了的么?”

“这倒是说过……骏河前辈才是,一开始只说要解明密文的不是吗?所以关于这一点,我还以为到了明天还要适当扇动前辈一下来着。”

就因为是“扇”所以明天也要扇动别人吗?!

这个学弟真是,从头到尾都在拿别人的不幸取乐啊。

“到底什么让前辈回心转意了呀?在我跟阿良良木前辈通电话的时候,有什么影响前辈心境的事发生了呀?虽然前辈自己说做了什么白日梦……”

究竟如何呢。

那个人确实告诉了我事情的重大性,也让我深感认识的天真——但只有这个决定,我觉得跟她没什么大关系。

虽然毫无疑问是多亏了白日梦,才让我解开了密文,但那个人——那两个人,倒不如是在说,没必要去搜集什么木乃伊部件了。

没必要去继承沼地蜡花的意志。

没必要去继承卧烟远江的遗志。

那这就是——我的逞强了。

“收拾房间的事怎么办呀!房间成了这种让人看不下去的惨状,你就要罪孽深重地放着不管了吗!”

扇君不知为何突然使用演讲腔调质问起我似的——真是的,还在拿人取乐。

啊啊,我知道了。

这孩子的态度,时不时让人觉得跟谁很相像……原来如此,是我。

跟去年的神原骏河如出一辙。

“就跟阿良良木前辈哭着道歉和好,拜托他来收拾吧。我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我是时候该整理一下心情了——压力也好愿望也罢,把它们都积存下来的行为,就到今天为止了。”

“……”

“我想成为阿良良木前辈一样的人——成为像那位前辈一样,对人温柔,能够帮助人的人。但是,那种目标果然是不对的。不管怎么憧憬,我都不会成为阿良良木历。卧烟远江也好,沼地蜡花也好,战场原黑仪也好,都不是我——我不能不做自己。如果阿良良木前辈,是可以为了眼前的、身边的某人而一直奋战的愚者——我就做为了不认识的,在某处因粗心大意而失败而对此无计可施的某人,而一直奋战的愚者吧。”

这样一来,我就超越了阿良良木历。

我就成为了,我希望自己成为的,神原骏河。

015

第二天,我与扇君二人前往了地图载明的地点,经过了可说是一场壮观的,暴虎冯河的冒险剧般的奋斗,总算是把目的木乃伊安全回收了。

但很遗憾,那块木乃伊部件比想得要小多了,难怪并没有不明就里的人一不小心就使用掉——要用五十音来比喻,大概只有两个假名的分量,就是这样的一小块碎片。

虽然不至于说是徒劳无功,但是想到前路漫漫的状况,还是不禁让人烦闷。也想就此甩手不干了,但是都对着学弟意气洋洋到那种地步,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嘛,万事开头难嘛。

就以此为线索,拿出耐性紧锣密鼓地搜集恶魔全身的部件吧——“未开封”的屏风,在我房间里居然还有七面。

我高中最后的暑假,看来要成为最漫长的一个夏季了。

不管有多少副身体,都不够啊。

后记

虽然有“愚者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的说法,不对,应该说总有人这样说所以总使人这么觉得,但是以常识性的方法来想,又不得不作出这两者根本分属于不同类的判断。让人不禁想说,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常识一样重要的东西了。不过以非常识性的方法来考虑,比起说是愚者和天才本人只有一线之隔,真正只有一线之隔的,是人们对她他们所采取的态度。实际上,不受周围理解,被当作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之的情况也不在少数。不当天才是天才,天才就成不了天才,那么当愚者是天才的话,愚者最终能不能成为天才呢?说回来,不考虑表现手法上的“天才”和比喻义的“愚者”,只考虑实际存在的两个族群的话,就会知道这两个概念并非绝对而是相对性的,由于存在“占少数”这一共同点,在集体当中当然共通地处于不利地位。因而,对天才来说最必要的,应该就是“能获得周围人的理解”的才能吧?不会被缺乏理解或拒绝理解压垮的,能得到支持的才能……更具体地说,是获得人望的才能才对吧?这样一说,能充分运用自己天资,给人以恣意生活印象的天才是没有的,现实中其实他们都在绞尽脑汁思考被别人所喜爱的方法吧?反观愚者这方,还倒是可能尽其所能做出令周围费解的举动,演出一个正体不明的自己,来借此充当天才也说不准。要是这样的话,天才和愚者之所以只有“一线”之隔,也是拜在这“一线”旁对他们毫无支援的各位所赐吧(双关语结尾)。

就是这样,本书是由愚笨的三名少女主役的物语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这三人都有着彼此不同的愚蠢之处,或者说,她们都体现了各自的愚蠢之处,若是大家都能将她们这样遭人冷眼的沉重的失败谈接受下来的话就最好了。嘛,虽然是因系列完结而写出的,换言之是第零话集一般的物语集,但如果诸位还算喜欢不屈的老仓、不退却的神原和不死身的月火的话,之后还会写出各自的第一话也说不定。虽然也可以说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之隔,源于是否拥有可以靠努力开花结果的才能,但是书中她们所拥有的,恰好是我认为更重要的,即使缺乏才能仍能不懈努力的才能。本书就是带着这样的感觉,以100趣味继续下去的小说,“物语系列”《愚物语第零话育惨败·骏河笨蛋·月火重来》。虽说是第零话集,但估计也不是这么回事。

封面是这段时间(在创作者当中)人气急剧上升的斧乃木余接小姐。虽然在本篇当中的遭遇最为惨烈,但是承蒙vofan老师的作画,能画得如此可爱真是太好了。也向能在系列完结之后,还毫无顾忌地出着外传的讲谈社第三文艺出版部致以诚挚谢意。动画版现在也渐入佳境,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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