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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与她的实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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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啊,对一个人来说,结果并非一切。」

「没那回事的,结果最重要。」

「如果那个人的心中完全不存在其他人,或许结果就最重要吧。」

「嗯?」

「因为有可能在形成结果的过程中,决定某个人的『结果』也说不定啊。」

「嗯~~?」

「如果有自己重视的人,怎么可能让过程草率带过,我是说我啦。」

「喔~~」

「你没认真在听吧?」

「托你的福。」

「好啦,我不会再说深奥的事了,请你好好听我说话。」

「瞭解~~」

我把手指伸进耳朵里挖了挖。很好,牙根没有咬得紧紧的。哎呀,糟了,我忘记下班后还没洗手。不过,双手看起来干干凈凈的,可能是在擦鞋子上的灰尘时,鞋子和抹布把手上的污垢擦干凈了。身为一个店员实在不应该抱有这样的期待。

下午五点前准备下班时,他准时在店长告知的时间再次出现。「嗨!」他对著我打招呼,到处挥洒爽朗的氛围,就好像蓝色夏威夷(淋在刨冰上的蓝色糖浆)的产地就在他的鼻子深处一样。

他很完美,一副未被玷污的纯真模样就站在那里,看著那彷佛在说「黄色书刊和腋毛都跟我无缘」似的模样,我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烦躁。看见过于完美的人的时候,人们在怀抱敬意之前,似乎会先感到不悦。还是只有我会这样?

我们朝向跟平常的回家路线相反的方向并肩走出去后,他做了方纔那段开场白。

「伤脑筋,我本来是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会思考深奥事情的人,结果彻底失败。」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衣袖随著傍晚的微风舞动,模样像个淘气少年似的搔了搔鼻头。他的身高很高,我必须一直抬头看他,看得脖子好酸。

「那以后我也来思考深奥的事情好了。」

虽然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但我顺著当下的气氛做出宣言。我一边说话,一边确认左右来车后,横越十字路口。

「什么样的深奥事情?」他问道。

「当然就是那个啊,深奥到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事情。」

「我怎么觉得你的态度比白天还要马虎……我说错了,我是说态度变得比较柔和。」

「我懒得紧张了。」

因为上班时太紧绷,所以在反作用之下,现在整个人完全松懈下来,连脑浆也变得松垮。

就物理性来说,我现在的脑容量似乎能够吸收一整本字典的知识。

「喔。的确,毕竟我的画根本不值得让人紧张。」

他一脸失望的表情抓了抓后脑勺。你把重点放错地方了吧!

就是这样,我才会受不了男或女的性别记号前面多了一个「美」字的家伙。真搞不懂,这些人多年走来一直被异性捧来捧去,应该自知拥有胜过他人的美貌才对啊。

不过,美貌是天生的,搞不好他们会认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不觉得自己特别。

「欣赏绘画是你的兴趣啊?」

以方向来说,目前正朝向车站移动脚步。他散发出找到同好而欢喜的氛围问道。

「也没有到成为兴趣的程度。不对,反而应该说我对绘画不感兴趣。」

我同时左右摇手又摇头表示否定。

「那你为什么会说想要看我画的画?」

「关于这点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随便给了一个敷衍的答案。事实上,我本人更是觉得难以置信,事到如今还想看画作做什么?

以前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我为美术倾倒,甚至重视社团胜过于课业。不过,后来发生很多事,所以现在早就已经放弃。未来不论我再如何振作起来,这双手也不会提笔绘画。

唯独这点我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是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步的梦想。一个必须持续面对现实的困难梦想。

「那你会画画吗?」彷佛从旁偷窥到我的信念似的,他一派轻松地说出口。

「不会,我已经不画了。就像在打击练习场连续挥棒落空三十颗球的人一样,毫无机会可言。」

「这样啊……」

哎呀,帅哥好像有些落寞的样子。帅哥表现出惆怅的画面宛如一幅画。比起自己亲手绘画,这男人如果自拍应该可以更快创造出艺术。如果把他适度冰冻起来,再拿来当摆饰品应该会不错。我不禁想要把他推销给世界上有特殊嗜好的有钱人。

他的表情像骰子在滚动一样,由消沈转为柔和。

像是要取代阳光似的,他流露出慈爱的目光低头俯视我。尽管是正面的举动,单方面被施予情感还是让我心生抗拒。不过,也没必要掀起风浪来破坏气氛,所以我很不自在地接受了他的慈爱目光。

「那你有其他兴趣吗?」真是不死心的男人。而且,专门找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来问我。

「玩、玩电动吧。」

「是喔~~我以前也蛮喜欢玩电动的。最近没什么玩就是了。」

「是、是喔~~」一时情急之下,我随便给了一个答案。

不过,我之前玩了那么久的电动,要说是兴趣也不为过吧。

家里蹲的那段时间,我坐在没有连上网路的老旧电脑前面,只靠著玩伤心小栈→新接龙→蜘蛛接龙→伤心小栈的回圈,就消费掉一整天的时间。我能够度过将近半年这样的日子都不觉得腻,怎么会忍受力不足地放弃很多事物,变成只爱自己的房间呢?我不禁感到怀疑。不过,我竟然会想要以这种标准来衡量自己,或许就表示对于未来抱持的不安情绪大到难以言喻。

对了,现在纔想到或许太晚,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相信帅哥丸,乖乖跟著他走吗?听说所有骗子都有著清爽整洁的外表。万一就这么被带进某栋诡异的大楼里,突然对我做起改造手术,我的未来就没了。

不过,店长目送了我和他一起离开。最惨还有店长的证言可以锁定犯人。希望到时候可以揪出帅哥共和国的阴谋,为地球的和平和发展带来贡献。我当然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我甚至担心起万一街头小混混是他的同伴,一个接著一个出现该怎么办?但是,得知他会画画后,是我自己主动说要去看画作。而且,凭他的外表,他只要轻轻呼一口气就能够成功把到妹,不需要为了约女生出去而大费周章地花钱买那么多鞋子。我乐观地改变想法,觉得没必要对他有所戒心。

在那之后,我和他漫无边际地聊著最近看了什么书或喜欢什么颜色,聊一些像是跟绘画有关又像是无关的话题,一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待会儿达成「欣赏绘画」的目的后,可能要用跑的回家,不然晚餐会被收掉。想到这里,不禁被勾起了食欲。

没多久,他指出方向说:「到了!」眼前出现一栋除了人类之外,绝对还有其他生物栖息的公寓。公寓的外观荒废,看起来像是随时可能倒塌,如果是个废墟狂,应该会开心雀跃地大口吸入屋里的空气吧。公寓四周的空地上可看见玻璃碎片、干枯的泥土、任凭践踏的杂草,呈现出带有世纪末感的迷你空间。

原本应该是灰色的墙壁被染上黄土的颜色,感觉只要踹一脚,就会失去作为隔间的功能,和隔壁房间并成一间。

「啊!我老家是在别的地方。」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他像在辩解似的加快说话速度做了说明。

「这里是用来当我的工作室。这里的房租便宜,也没什么声音,可以让人静下心来。」

「声音……嗯,真的耶。」这里不会有车子经过,也没听到这时期会有的虫鸣或在电线杆上的小鸟叫声。没想到这里不过稍微偏离闹区一点而已,却有机会感觉到耳鸣。

「说真的,你不要对我的画期待过高。」

带我走进公寓之前,他回过头叮咛道。

「好~~意思就是绝对值得期待,对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算了,请不吝严厉指教。」

他带著我走到位于公寓左侧的房门前,随便一拉门就开了。「咦?门锁呢?」「一开始就没有门锁。」竟然有这种蠢事!房门上确实没看见锁孔,也没有门闩那一类的机关,采用了「只要把门推来推去,就可以搧起风来」的设计。

「请进!」他踩在玄关的鞋子上,轻轻脱下鞋子后,对著我招了招手。刚刚那句话不是笔误喔!玄关里排满一片从我们店的花车买来的鞋子,根本看不到水泥地。

这里跟我们家的玄关很像。不过,我没有因此觉得亲切。

房间里被薰得黑黑的,墙壁变得像蜡烛一样,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有碎片掉下来。除了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之外,最里面还有一间房间。他可能是把绘画工具收在最里面的房间,六张榻榻米大的和室里顶多只看见煮水壶随意搁在地上。

在没有门锁的地方也不能安心睡觉,如果住在这里,除了绘画之外,恐怕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如果是我住在这里,可能不是三天就发疯,就是化身为三年寝太郎。

(注:三年寝太郎日本的一zé • mín间故事,故事内容描述一名持续睡了三年、看似懒惰虫的男子突然爬出被窝,做起了灌溉的伟大工作。)

尽管有些排斥,我还是跪坐在房间正中央,等待著他从最里面的房间走回来。

然后,我看了他画的画。

我看了他一边说「失败作品」、「画到一半而已」、「下次我会用心画」之类的藉口,一边拿出来的画作。

§

三星期前,社群进行了每年例行的清水沟活动。

因为大家说什么需要年轻活力的加入,害我落得必须代表我们家去参加活动的下场,还穿上不知道几年没穿过的长靴。参加清水沟活动还可以顺便重拾童心,拿铲子玩泥巴呢!我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严格说起来,我算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进行了把囤积在排水沟的污泥和垃圾集中丢弃的作业。参加者几乎都是中年以上,除了我之外,只看见一个年轻人。说是年轻人也太年轻了,对方根本还是个国中生。国中生的脸上挂著极度不甘愿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

回到清水沟的话题。我缺乏热忱地适度动著铲子,一边跟附近的大叔大婶聊天,一边清理水沟。清理到一半时,铲子的前端碰触到有别于排水沟的水泥材质、像是金属物的触感。我连同周围的泥巴挖起该物,移动到其他位置进行调查。调查后,那把生锈的短刀从泥巴堆里现身。

那是一把比水果刀笨重许多,不属于日用品的短刀。我在不被其他大人发现之下,偷偷把短刀带回家把泥垢清洗干凈。洗到一半时,被半梦半醒之中的妹妹发现,我要求妹妹不要告诉爸妈,相对地也被妹妹抓到了一个把柄。

至于为什么要把短刀带回家……我找不到可以表现情感的字眼。不过,我不是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而是相反。整个过程中,我的脑中任何想法也没有。

在发现短刀的那一刻,我便认定它是属于我的东西。不过,我并非明显感应到命运,而像是有某种液体从胸口窜入的感觉。

那液体顺畅流动的感觉,豪迈到甚至带来恐惧感。

我持有违反刀械管制条例的物品。

这就是我当时的心境。如果要做其他补充说明,或许就是觉得要丢掉很可惜吧。而且,短刀这种东西,很少有机会碰触得到。短刀没什么实用性可言,这点也莫名地吸引了我。

最近市面上也有采用防锈材质制成的短刀,但这把短刀似乎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传统产品,未经过特别的处理。它只具备了刺穿切开的功能。

还有,刀刃部位的锈色特别奇怪,也已经腐朽。该不会是沾过血液吧?有一半的刀刃看起来都腐化了。

不过,好像没听说过家里附近以前发生过shā • rén事件或伤害事件。

椅背发出嘎吱声响。我的意识随著声音从过去迅速拉回现实。

我在灯光底下举高短刀,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呼气后,感觉身上的重力逐渐加重,让人担心起肩膀会不会就这么脱落。

我虽然不喜欢你,但可以跟你交往。

我不停反刍她在大学说过的话。在她的催促下,我表现了喜悦,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消化事实。她打算跟一个不喜欢的物件交往。除非是接受苦行或修行,否则背后一定是非情感面的利益考量。

「可是,物件是我耶。」

不是我自认卑微,但在我身上根本找不到特别的技能。即使身边多了我,也不会带来可结识他人或取得人脉之类的副产物。而且,我和她都很肯定地表示自己不习惯团体行动。

「嗯……」我本来猜想她可能在校园里看见某个男生而一见钟情,所以想利用我当桥梁,但依我相当有限的交友范围来说,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目前只有这点可以比较安心。

另外,她在告别之际出了习题给我。这部分也是相当难解的难题。她说:「你回去之后厘清一下交往时如果是在对对方没有好感之下,有哪些是被允许做出的举动。」这说法不太容易理解,但说白一点,她的意思就是要区分什么是「可以做的事」,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事」。她说她今晚也会想好答案,还跟我约好明天拿出彼此的答案给对方看。

所以,我现在坐在书桌前,承受双重的痛苦。首先,以绰号称呼彼此x。接下来是两人坐在一起上课或在学生餐厅吃饭。这应该是○。我还处在被甩的状态时已经做过这样的举动,所以就延续旧例下去。牵手就很难做出判断了。这部分如果画上△保留答案,应该会惹火她。豁出去地画○好了。「接下来是……」

「我回来了~~」

走廊上传来妹妹拉长语尾的虚弱声音。妹妹一副标准的精疲力尽模样。

「喔~~你回来啦~~」我保持面对书桌上的活页纸的姿势,挥挥手答道。

「你在做什么?」我的书桌就在门口旁边,妹妹走进房间后,探出头往桌面看。「哇!不要看!」我趴在书桌上,遮住她出给我的习题。妹妹眨著眼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干嘛那么害羞?跟个青春期的小男生没两样。我不记得你有羞耻心啊?」

「没有啊,我只是很想做一次这样的动作看看而已。毕竟我从来没写过情书之类的东西。」

「也对,你都是直接用嘴巴说出来。所以,你在写什么?」

我一边说:「百闻不如一见。」一边把活页纸举高到妹妹的眼前。妹妹以视线追著文字跑后,歪起头来,一副看了不但没能帮助理解,反而更加模糊的模样。

「这是以一种自以为有趣,事实上一点也不有趣的感觉列出你过去做过的事情,以及未来想实现的愿望吗?」

「这是针对男女在排除情感之下交往时应有之正确态度,加以定义的习题。」

「喔……原来大学生都挺认真在学习这么呆的事情啊。」

虽然解读方向错误,但妹妹一副钦佩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我似乎让妹妹对全国所有大学生有了偏见。不过,我记得有人说过「每个人拥有的常识都是偏见的堆叠」,所以无所谓吧。

「你状况怎样?看你很累的样子,跟男朋友交往得顺利吗?」

「我才没有什么男朋友哩!」

「他叫什么来著?帅哥丸?」

「我跟他不是异性,而是属于异文化交流的关系。」

妹妹用指尖弹了一下活页纸说道。发现摆在书桌上的短刀后,妹妹识破我的心声说:「干嘛?你今天又在烦恼了啊。」妹妹知道我会在房间里拿出短刀把玩,通常都是在沈思些什么。

「真是个没办法没用没辙的哥哥。」

妹妹一副得意的表情拍打胸脯。

「有什么烦恼尽管跟我这个人称loveq比的人说吧。」

妹妹是因为不论吃什么都爱淋上q比美乃滋,纔有这个称号,这叫我如何抱以期待?不过,至少妹妹跟她的性别相同,也不能断言妹妹说的话不会有参考价值就是了。

嗯……凡事都值得一试嘛!

「我是在想女生会有什么原因愿意跟不喜欢的男生交往。」

「嗯?」

听到我的问题后,妹妹让视线在空中游走。可能是视线捕捉到了答案,妹妹拉回视线,简洁有力地说:

「钱。」

「我看起来像是个资金雄厚的人吗?」

「现在是在说你自己啊?嗯~~我收回前言。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妹妹的视线再次游走,但立刻用拳头拍打掌心说:

「她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但因为她害羞,所以用这种说法来掩饰难为情!」

「那就棒呆了。」

「也有可能是喜欢某个男生但对方不理她,所以故意要做给对方看,让对方忌妒。」

「嗯~~那就惨呆了。」

我觉得这两种猜测都是错的。不过,我暗自祈祷著希望不要有第三种可能性。

妹妹主动说要提供谘询,却谘询没几句就说:「今天的明信片解答时间就到此告一段落,哈哈哈~~」还做出像大叔拿著扫把在扫地似的动作离去。

算了,期待一个调味料狂提供恋爱谘询本来就明显是个错误的举动,所以也没什么好失望。

「嗯~~」约会x……不对,这要画○,不然可能永远不会有进展。暂时先画○吧。

我愿意为了她花心思是一定的事情。

但是,对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生,她何必花心思要我列出这些事项呢?

……对喔,很简单啊!这又不是考试,只要去找出题者寻求答案就好。

明天直接问她就好了啊!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做出这个结论。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想著她并思考跟她有关的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幸福的。

§

睡眼惺忪,感觉睡意还萦绕在发丝上。我抓了抓头发,挥去睡意。

昨天回到家没多久后,我在不知不觉中睡著了。我本来打算躺在床上,面对各种纠结、决定或很酷的事情好好烦恼一番,但欠缺紧张感的脑袋轻易地被睡意打败。

「啊~~」我从喉咙深处挤出毫无意义的shen • yin声,然后像僵尸,也可以说像食尸鬼一样脚步摇摇晃晃地在房间里徘徊走动。在朦胧的视线拨云见日之前,我乖乖地在室内动作身体。

在因为打哈欠流泪而呈现一片朦胧的视野里,我试图重现虽然轮廓不清,但印象深刻的画面。

昨晚看了他的画作。那画作有一定的水准,技巧绝不算差。进展顺利的话,他的潜力足够画出可卖来赚外快的作品。如果才华还有成长的空间,也相当有可能获得一番成就,让我充分感受到他为什么能够画得开心。毕竟觉得有趣会是进步的重要因素。不过,看见他的每一张画作都受损,让人很纳闷就是了。

我没有绘画的才华。所以,我承认自己觉得羡慕也忌妒,不敢确定愿不愿意替他加油。

「至少我没有讨厌他。要不是他有那张俊俏的长相,我可能……不,我绝对会讨厌他。好险~~」

我这么脱口而出,以缓和自我厌恶的情绪。好了,出门吧。

房门大开后,走廊上那不算宜人的温暖气候让人皱起眉头。四月已经来到下旬,热气和湿度都逐渐往上攀升。房间的空调坏了,一想到夏天就觉得郁闷。

我在半规管呈现不稳定的状态下,摇摇晃晃地走下阶梯。明明是笔直的阶梯,看起来却像一条勾勒出螺旋状的曲线。

今天也是要打工的日子。午餐吃什么好呢?捏饭团带去吃?还是在鞋店附近找东西吃?昨天晚上没吃饭就睡著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情绪也莫名地变得烦躁。我现在饥肠辘辘,未来也相当吃紧,一旦少了从容感,眉头只会越锁越紧。

「妈~~早~~」

走下一楼后,我随便打招呼说道。不知道妈妈还在不在家?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起床后还没确认过时刻。等了一会儿后,家里还是没有人回应我。于是,我一边发出啪躂啪躂的脚步声,一边往厨房走去。

「耶~~一个曾经是家里蹲,身上没有肌肉,连肌肉酸痛的机会都没有的人上场~~皇上大人亲自出马啦~~耶~~嘿嘿嘿嘿!」家里似乎没人,我大方地自言自语起来。万一被人听见了,我的历史恐怕即将结束,所以自言自语也是相当冒险的行为。抵达厨房后,幸好没发现任何人影,看来今天也能够活得好好的。

厨房里有人帮我准备了两颗饭团。我拿起用保鲜膜包住的饭团,心存感激地行了一个礼。开始打工后,就有人帮忙准备午餐,我不禁感慨万分地心想:「一个人有没有头衔也挺重要的。」我解开包住饭团的保鲜膜,准备好热茶和美乃滋,吃了早午餐。饭团包了我爱吃的鲑鱼。「嗯~~……」加了美乃滋后,味道变得香醇,饭团也更加美味。真不懂我们家其他人怎么都不加美乃滋。

「糟了!」无意间抬头看了厨房的时钟一眼后,发现时针就快走到十点钟。动作要快点,还要用跑的!我急急忙忙把饭团全塞进嘴里,再用美乃滋和热茶让饭团滑过喉咙。

躂躂躂!从走廊飞奔到洗手台前面后,我试著一边刷牙,一边洗脸。「噗哈!」水跑进鼻子里,害我差点没窒息。看来刷牙和洗脸似乎不能同时进行。不过,生活中一定会有什么地方是多余的,只要加以改善省略,就能够有效利用时间。小学导师曾经这么教导过我们,所以我为了实践导师的教诲而勇于尝试。虽然有一种曲解教诲的感觉,但导师也说过勇于挑战的态度很重要,所以我应该有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吧。

话说回来,我也不是没时间到必须有效利用时间的地步。

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啊!

我一头乱发,只把翘得厉害的几个地方梳平后,戴上帽子加以掩饰,便拿著钥匙冲向玄关。玄关里依旧是满满的鞋子,我回想起自己还是「家里蹲」的时候,每次看到这一大片鞋子就会感到郁闷。

鞋子明明是为了让人行走而存在,我却哪里也去不了。我内心产生这样的感受,也觉得好像有人在责怪我。如果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不论在何处行走,也到不了任何地方。

话说,怎么都是鞋子啊!他租的公寓房间也是鞋子和住户人数的比例严重不符。

「嗯~~」

那幅画和我们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联?妈妈和店长是朋友,而且店里还挂著那张照片。哪天再找机会问一问细节吧。

一场守城战在满是鞋子的屋子里展开后,现在宣告结束。此刻只有一个该前往的地方,那就是屋外。

我走出家门。虽然现在做饭后运动稍嫌早了些,但我在马路上奔跑起来。昨天,我像逃跑、像被追赶似的从他租的公寓跑回家。我摆动四肢,试图重现昨天的举动。因为没有体力,很快地就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变得意识朦胧,还因为缺氧而引发头痛。

整路上,我以两成快跑、三成快走、五成蹒跚的比例抵达鞋店后,按住发疼的侧腰,趴在店里的柜台上。都还没开始上工,就已经耗尽体力。请到一个体质虚弱的女工读生,真不知道店长有何感想?抬高左眼球确认后,看见一张明显感到难以置信的脸。

「欢迎在我们店里挑一双舒适合穿的漂亮鞋子~~」

语调缺乏抑扬顿挫的挖苦话语传来。反正店长已经觉得我很离谱,再离谱一点也不会怎样吧。于是,我厚脸皮地提出要求说:

「请给我一双不用走路就会自己前进的高科技鞋子。」

「关于这一类的要求,麻烦去找令人怀念的多啦a梦帮忙。」

「不然,请给我一个只要玩伤心小栈就可以对社会有所贡献的身份。」

「或许你应该继续乖乖待在房间里度过一辈子,才会对社会更有帮助。」

轻松反击后,店长重新回到排鞋子的工作上。店长今天似乎没打算直接递围裙给我。

「他画的画怎样?画得好吗?」

店长主动提出这个话题,但口吻听起来似乎对于后半段的技巧好坏不太感兴趣。

「……看得见未来。」

我气喘吁吁地老实说出感想。店长转过身,直直看著我的脸。

「你这种充满艺术性的评语,我这个欧吉桑不知道该怎么解读耶。」

「直接照字面上的意思解读就好啊。」

如果真要深入探讨刚刚那句话,我也会很伤脑筋。那样会被人发现我有多么肤浅。

「也对啦,每个人在死之前都有未来。」

店长低声补上一句说:「只不过未来是明是暗就不一定了。」我压低下巴心想:「那当然了。」

不过,这样说来,我一路跑来这里的举动,是不是也会确实连结到未来呢?

可以的话,希望能像植物一样往有光的方向连结。

胸口的心脏每跳动一下,我的上半身就会在柜台上微微隆起。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这么说或许有些鸡婆。」

「什么?」

「你今天没有排班喔。」

「喔?」

「你这么拼命赶来是要干嘛?跟他约好了啊?」

店长用著调侃年轻人的老头子口吻,开朗地说出玩笑话。

我则是耳鸣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不用闭上眼睛,我已经感觉到眼前一片黑暗。

§

「九成以上都是x。」

「我这边是八成。」

「你太放纵愿望了,要更懂得自制一点。」

「喔……」与其说像女朋友,她的口气更像妈妈。

在大学上完第二堂课后,进入午休时间。我和她在大学正门的坡道下会合后,一起来到庭园咖啡店喝咖啡。大白天里艳阳高照,很少有学生坐在阳光直射的户外座位上。不过,她表示喜欢坐在视野辽阔的地方,所以只好选择坐在户外。

基本上,光是看到她确实现身会合地点,就已经够我满足了。老实说,我本来猜想她会找个什么理由提出取消交往的要求,到时候又要重新告白,从头努力一遍。正因为抱著这样的想法,所以看见她顶著一张臭脸出现时,我忍不住兴奋过了头。

「你干嘛笑得那么恶心的样子!你是怎样曲解了我的表情?」

「哟?原来你知道自己臭脸啊?」

「你欠揍啊!」

经过这些互动后,我们各自端著点好的饮料来到座位上。互相拿出活页纸给对方看了后,她立刻抓起毛病。

「如果是不喜欢的物件,不被允许的事情还真是多得夸张。」

她坦率地表达出感到意外的情绪,针对昨晚的成果做出总结。「喔~~这样啊~~」对于不符期望的结果,我只能点点头含糊附和,然后含著吸管啜饮一口红茶。

「对了,虽然很不愿意,但坐在一起摄取饮料的举动我画了○,所以放心吧!」

她毫不客气地展现善意说道,这句话像在对我说:「恭喜你喔!」我是把这类举动涵盖在约会的范围里才画上○,答案应该可以算是一致吧。

我们交换了写上答案的活页纸,互相确认内容。她一边吸著黑糖拿铁,一边发出彷佛要射穿活页纸似的凶狠目光,为我的习题打分数。我心想如果发现有什么令人在意的项目,她应该会主动发问,于是也让视线集中在她写出禁止项目的列表上。

「我问你。」

很快地,她在桌子底下用指尖轻轻顶了顶我的脚发出呼叫声。我抬起头说:

「怎么了?」

「牵手是x吧!应该说禁止触摸。」

她挑眉说道,那模样像在责怪爱恶作剧的学生说:「你在乱写什么答案!」……她现在应该是当真在责怪吧?身为一个对她一见钟情的人,我不禁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比羞愧。她平常就一副眼神凶狠的模样,实在难以辨别出细微的变化。

「平常店员在找钱时不是也会摸到手吗?应该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吧?」

「那你去摸店员的手就好了啊。」

「又不是什么人的手都好,我是想摸到你的手。」我豁出去地说出真心想法。

「很遗憾地,你和我要互相触摸到的难度,就跟楼梯的第二阶和第七阶要彼此相邻一样困难。」

「好像还蛮有希望的。」

「你是不是打算不论我怎么比喻,都要这样回答?」

她一边眯起眼睛抬高视线瞪著我,一边看似失望地叹了口气。

「真的是蠢到不行。这时代就连国中生也不会为了牵不牵手这种问题争论。」

说到最后,她还朝向我低喃一句:「不愧是个白痴。」算了,这部分就不计较了。

「讨论重要的事情跟年龄无关吧。」

就算年纪还轻,也会用不够成熟的话语传达自己的真心想法。不论年纪多寡,都可以传达自我主张。

「就跟你说你这样当成重要的事情来看待,会让人很难为情!拜托你不要拉低大学生的等级,不要像早熟的小学生情侣因为怕被同学嘲笑,所以刻意约在校外会合,再感情要好地偷偷牵手,彼此脸上挂著恶心的笑容一起回家好不好!……对于我的这般要求和提议,请问你明白了吗?」

她一副为自己放大嗓门说话感到难为情的模样,用手遮住嘴巴清咳几声。

「不过,既然这是一件让你如此强烈表示否定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要认真思考才对。既然有所坚持,就应该好好守护。」

「实在是受不了你……」

她一边搔抓手背,一边紧紧皱起眉头。如果把她现在的表情移到窗户边,应该会美得像一幅画。不过,她有可能就这么用拳头击碎玻璃窗就是了。

「那我问你一个蠢到极点的问题,我的手有什么让你那么想牵的?」

她用著轻蔑的口吻说道,跟著举高右手到肩膀的位置,胡乱左右挥动。

「还是觉得很丢脸。」她这么埋怨一声后,啜饮一口黑糖拿铁。

为什么想牵手?答案很简单啊。

「因为我想跟你紧紧相连。」

她喷出口水。更正,应该说她喷出从吸管吸进嘴里的黑糖拿铁。黑糖拿铁像吐血也像流鼻血似的滴滴答答滴落在桌面,她的眼眶泛起泪光。

「你、你没事吧?」我急忙从放在桌子底下的包包里拿出面纸递给她。她一边接过面纸,一边不忘用眼神对我施压。

「你、你给我克制一点!」擦拭嘴角后,她满脸通红地拍打桌面骂道。

「是、是。」

她的气势凌人,那愤怒的模样彷佛就快看见背后冒出烟来。

咚!她以掌心再次拍打桌面后,毫不害羞地大喊:

「羞耻心快觉醒吧!」

「咦?喔,嗯。」

「你、你真的是白痴一个。」

不知为何,她像是感到害怕似的让身体往后仰。

「事到如今还需要确认吗?」

「而且,你要不要生气一下啊?你知道这三天我不屑地骂你白痴多少遍吗?」

「不知道。我没有认真数过,这种陷阱题恐怕……嗯……」

「感谢你让我有机会用到『货真价实』这样的形容字眼,货真价实的白痴先生。」

「你不要故意这样说来转移话题。」

她发出咋舌声后,用门牙咬住吸管。「嗯嗯啪喔嗯嗯吃。」她含著被咬扁的吸管前端,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猜应该是在说「好可怕的白痴」吧?

她松开嘴里的吸管瞪著我(只要解读成「看著我」就好了)。

「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一路来是怎么活过来的?」

「就这样活过来啊。」

「你这样子可以存活到现在,是不是代表著现实是残酷无情的?」

她一副愤慨不已的模样。从她托腮的姿势、嘟嘴的感觉看起来,也像是在闹脾气。我把视线拉回看到一半的活页纸上,等待著她恢复好心情。

重新认真看过内容后,发现她写得相当琐碎。勾手x、跟别人介绍是女朋友x、打电话x(啊!结果到现在还没问到她的手机号码)、定下只属于两人的纪念日x、拥有相同的饰品x、凝视对方的脸超过一秒钟x、相依偎地走在一起x、下午五点钟后一起行动x、以名字称呼对方x、互借课堂上抄写的笔记x、出意见干涉对方的生活x……等等。

这内容应该比普通朋友的限制还要多吧。我怎么有种自己像是硬进入名校的高中生,结果成了学校里最低等存在的感觉。

尽管是最高等的物件,在恋人关系上,却是最低等。不过,只要以常识来思考,彼此只会有一个恋人,所以也不用太悲观。如果只有一人,就不会有排名问题,也不会有竞争。

「为了列出那些事项,我不惜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你应该要好好感谢我。」

她保持托腮的姿势刻意打了哈欠,要求我回报称赞的话语。

「谢谢。这表示你很认真在思考跟我交往的事情。」

「你应该是脑袋瓜里面单行道标志最多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吧。」

她露出显得不自然的笑容,态度爽朗地判定别人脑袋瓜里的交通状况。

我好像……被称赞了。就这么解读吧。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这活页纸角落画的稻草人是什么?」

竖立在右边角落的稻草人画得栩栩如生,好像随时会跳出来说话一样。

她板著脸皱起眉头,低喃一句:「我太大意了。」她一副被人瞧见弱点似的懊悔模样,手指不镇静地卷绕起发尾,拨弄著发丝。

「我在思考的时候无意之间画上去的,没其他用意。」

「是喔~~原来你是个多纔多艺的人呢。」

「要不要我画你的画像?」

「麻烦你了。」

她拿起自动铅笔写上「白痴」两字。

好吧,继续看。

保护我○。

我盯著写在倒数第二项、属于约占一成比例的○项目看。

「我啊……」

「你说的那些什么喜欢你之类的丢脸发言,我已经听够了喔。」

「没有,我现在不是要说那些事情。」

「……唔!」她在桌子底下的脚用力踩踏我的鞋子。虽然牵手的提议被驳回,但彼此的脚相叠在一起的举动似乎在她的容许范围内。很好,我等一下就提议看看。

「我要保护你不被什么伤害?」

如果是那种帅气的抽象内容,像是「保护我不被世上的所有不合理伤害」,难度会非常高。不过,我对于保护人这种行为一点也不熟悉,所以就算她具体指出物件,我也没有自信。

她明显流露出有别于面对我时的不悦表情。尽管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但只要想到蟑螂在家里某处跑来跑去就觉得恶心。她皱著眉头的表情像是想象了这样的画面,看似痛苦。

然后,她像是要说出仇人名字似的挤出低沈的声音说:

「……跟踪狂。」

「咦?我吗?」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没有啊,我只是顺著话题这么说而已。不过,我是吗?」

「你是啊。而且是浑然天成的。」

「是喔,原来是这样啊。」

「是这样没错。」听到她的支援话语,我开始有了自觉。原来我是跟踪狂啊。我想要瞭解她更多,也期待跟她感情变得要好,就这方面这来说,确实和跟踪狂有相似之处。

不过,如果要这么说,所有单恋的人都会被认定是跟踪狂就是了。

「好像有比你更黑暗阴险一些,属于纠缠不清型的跟踪狂。」

「喔……咦?跟踪狂?货真价实的?」

「你也是货真价实的啊!」她刻意露出笑容,一副彷佛在说「你不用表现得那么讶异」似的模样。

「不是啊,玩笑话就先摆在一边。」

我伸出双手,做出把东西摆上柜子的动作。

她偶尔会做出巡视四周的举动,原来那是在注意阴暗处或死角有无监视目光朝向自己投来。

「你有报警吗?」

「就算去报警,警察也只会用『自我意识过强』的理由来打发我。」

「不会吧,像你这样的美女,应该不会被冷漠拒绝才对。」

还有,她长得这么可爱,想必很容易让陌生人摇身变成跟踪狂。我也是一个例子啊!不过,这种事情好像没必要说得如此得意。

「哼!」她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鼓著腮帮子,表现出不满的情绪。我的言行举止有什么地方惹她不开心了吗?对于我的几乎所有发言,她都会找碴,所以很难判定是否有失言之处。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踩地雷游戏。

她抢走我手上的活页纸,动作粗鲁地拿笔在禁止项目的最后面加上「称赞是美女x」。「为什么?」「因为这样我很难发脾气。」「是喔。」你不是发脾气发得好好的吗?

「所以,为了回报我明明不喜欢你却愿意跟你交往,请好好保护我。放心,我不会期望过高,还奢望你打跑跟踪狂。」

「你是怎么发现有跟踪狂的?」

「发生过很多事情。」

「你想得到会是谁吗?」

「我只想得到眼前的这一个,其他没想法。等我想起来或是有什么发现的时候再跟你说。」

她带著自嘲的意味嘀咕一句:「如果可以在那之前结束事情就好了。」

「嗯……不过,有个地方我觉得很怪。」

「我也有个地方觉得很怪。为什么我会这样跟你一起喝咖啡呢?」

「不是我自卑,但我连应该要有的肌肉都没有。我是个毫无特殊专长可言、大家口中所说的瘦皮猴耶。」

「看得出来。」

「那你为什么会要我保护你?」

以你的姿色,就算是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也会愿意帮你出气。

她不停眨著眼睛。

「我懂了。」我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并以轻率的态度回应她的动机。

「刀子。」她指著桌下的包包说道。

「那把刀都生锈了耶。」

「就是这样纔好。如果杀伤力太强,要伤害对方时不是会迟疑吗?」

「……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

她自信满满地表示肯定,还一边用手指抚摸手背。

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事不关己的表情,斩钉截铁地继续说:

「还有,我只是遵从『以毒攻毒』这句至理名言而已。」

§

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跟妖怪公寓算是亲戚的破旧住宅前面。

「……哇!」我真的是在无意识之下走来这里,所以惊讶地往后仰。

原本为了打工而出门,失去目的的双脚把我带到这里来。

阳光洒落在眼前的荒废光景,营造出就是看见乌鸦在附近的荒野啄食尸肉,或是野狗叼著来路不知的肉块从旁边走过去,也不会觉得突兀的氛围。仔细一看后,我才发现公寓背后有座山,还有一大片苍郁森林。或许是吸收了阳光,森林呈现出彷佛会形成诡异漩涡的黯淡色彩。如果在那些树木底下挖一挖,搞不好会挖出尸体也说不定。这么想象后,不禁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背脊。就在这时,公寓最前面的房门突然开启,吓得我整个人跳了起来。

从房门背后出现的不是脖子长得吓人的妖怪,而是一个普通女生。而且,那女生留著一头短发,外表比我这个一头蓬松乱发的人来得清爽。「你好。」对方主动向我打招呼,我带著「现在是要换我进去住吗?」的意味低下头回应:「你好啊。」女生会主动打招呼,就表示她可能误以为我是公寓住户。「嗯~~」女生离去后,我忍不住拨弄头发调整成鬼太郎的发型,还扮演起眼珠老爹用假音说:「喂~~鬼太郎!」嗯,开始觉得有点空虚了。好了,怎么办好呢?我让视线集中在他的房门。不知道帅哥丸在不在家?

(注:鬼太郎日本的漫画作品,于1959年开始连载,由有「妖怪博士」之称的已故日本漫画家水木茂所创作。故事主人翁「鬼太郎」是一个身穿黄黑横纹背心和传统日式木屐的小男孩。)

我的脚步勾勒出左摇右晃的曲线,朝向让人对帅哥共和国的审美观心生疑念的颓废建筑物走近。我做不到笔直前进的动作。我的个性从以前就这样,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总会感到难为情。爸妈经常会说我跟哥哥完全相反。

哥哥总会一脸认真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没有一心一意地追求,就对对方太失礼了。」真是一个完全缺乏日本人美德的男人。我们明明是在同一对父母和同样的环境下被教育长大的孩子,哥哥的个性竟然会错得这么离谱,真不知道是受到谁的影响。我猜哥哥的脑袋八成被小陨石撞过,所以受到未知名的病毒感染。

走到一半后我几乎是拖著脚步,来到他的房门前。我还真的来了。我没有来这里的理由,跟他也不是什么亲密关系。我们的关系仅限于店员和老主顾。「我自己跑来了,嘻嘻!」只要敲敲门笑容满面地这么说,就可以应付过去吗?话说回来,我来找他要做什么?找他聊天?不是我爱自夸,我什么嗜好也没有,顶多只能聊喜欢的画家话题。而且,我不太想聊这方面的话题。这下好了吧,要怎么办?

脑袋浮现了问句。明明找不到答案,我却像益智节目的参赛者要按钮抢答一样敲了门。「啊!」我惊叫一声。不过,比起敲门的举动,敲门之后房门差点脱落的惊吓程度更大。房门的扣环松动,感觉上只要用力一踢,理应往外拉的房门就会强制性地变成往内推的房门,而且无法复原。万一变成那样,我就不叫访客,而会变成强盗。

屋内没有传来具体的生命反应。四周一片静谧,安静得甚至让人担心起敲门声会不会吵到其他房间的住户。看来他似乎不在家,说不定是被海关拦下来了。

他好像说过老家在另一个地方喔。虽然我不是期待见到他才来到这里,但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天啊~~根本就像在找藉口嘛!

为了再做一次确认,我放轻力道敲门。确定他真的不在家之后,我打算转身离开,但……双脚却被敞开的房门吸了进去。喂!这是非法侵入民宅耶!

我把鞋子乱脱在鞋子上,不客气地往房间里面走去。反正都走进来了,也没必要抗拒了。我的思绪也随波逐流。走到六张榻榻米大的和室墙壁边之后,我停下脚步。

他果然不在。跟昨天一样,煮水壶随意搁在房间的角落。往左边一看,看见位在最里面、散发出仓库氛围的房间一小缝隙。他的画作就收在那间房间里。

「嗯~~」我像刚起床时一样,在房间里绕著圈子徘徊走动。每次静不下心来的时候,我总习惯先走来走去,等待整理出思绪。反正我的脑袋本来就没有在转动,所以镇静下来也没差。看吧,半规管开始不受控,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好镇静啊~~

「恶~~」我跪坐在地上,感到一阵作恶。

好了,我找到结论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我决定再看一次画作,消除挂在心上的事情。

推开半掩住最里面房间的拉门后,微弱的滑动声随之响起。

我举高放在门口附近的画作,细细观看。

画作里的男人双手套上鞋子跪在地上,就快要被横越马路的汽车辗过。

我欣赏了好一会儿。

……最后得到「画得很好」的肤浅感想。

「……嗯?」

放在最里面的画作当中,混著几幅已破损和被撕破的画作。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像陶艺家会狠心摧毁自己的作品一样,也把不满意的画作撕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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