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话「幼儿园危险了!两位女剑士。」(2/2)
「shorts。」
「…………?」
剑藤歪了歪头。看来她不知道shorts这个位置是哪里。又不是itcher或catcher这样容易理解的位置,也许是和对棒球没有兴趣的人关系最远的位置。
空空刚开始打棒球的时候也觉得『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个位置吧?』。还觉得既然有shorts,那一垒和二垒之间也该有一个人。
所以他不能责怪剑藤的无知。如果突然对空空说runngback、attack、或是libero之类的他也不会明白。
话虽如此,他姑且还是解释了一下。
「日语里叫做游击手。」
「用将棋来说就像桂马一样吧。」
「嗯……对。」
空空觉得绝对不一样,但也觉得也许意外地没有错,便点了点头。在两者都是反常的位置这一点确实相同——外行人的直觉意外地没有错。不过,不过实际上游击手经常进二垒防守。由于右撇子的打者比较多,打出来的球总是有一大半飞向一、二垒之间,在少年棒球中,二垒大多都靠右防守。
「总觉得和空空很般配呢。也有『蒟蒻』的感觉。」
「我最终还是输掉了就是了……结果直到花屋小学毕业,我都没当上正式队员。」
「呵呵。」
剑藤微微笑了笑,洗掉了菜刀上的泡沫。但还没有放下。
「不过多亏有这个缘分,空空才能成为英雄。多亏了那孩子,你才能被军队招揽。」
「英雄……花屋不是英雄吗?」
「不是。」
这也许是原英雄候补的矜持——剑藤立刻强硬地否定了这个提问。
「那孩子要分类的话,是『火达摩』那边的人啊。因此才是唯一一个能压制那家伙的人。」
「哦……『火达摩』那边的人也就是说她是。」
「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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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想你暂时可以好好地休息一阵子,空空。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就是了……」
剑藤洗完碗,又打开了吸尘器。空空最近开始觉得她干活利落的样子有些帅气。戴上围裙就忘了摘下来这一点也挺可爱的。
空空的母亲擅长所有家务,但她基本都是在空空上学的时候打扫卫生的,对空空来说这种『拿着吸尘器的样子』反而很新鲜。因此在这三周里,剑藤拿起吸尘器时,空空大多会注视着她。
在剑藤看来,一开始的时候被他这么盯着相当难以打扫卫生——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不再理会空空的目光,自顾自地操纵静音的吸尘器。
「为什么说可以休息一阵子?」
「失去了『火达摩』,第九机动室也得慌乱一阵子……我想要过挺久才会有下一个指令或任务。不过『古罗提斯克』应该不久就会还给你了。」
「啊,是吗?」
「嗯。『茶话』在飞机上说的……马上就要改造完成了。按照空空的希望,活动时间大幅延长了……我当时觉得它还回来之后空空作为英雄的活动就终于要正式开始了,不过看来没有那么顺利啊。」
「……我想问一个问题。关于那件事。」
事到如今他的问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而且这个问题本身才正是事到如今才想起来,不过他确实是昨天和在存说话时才想到的。既然怪人『那样』融入人类社会——
「是关于『地球阵』的。」
「嗯。什么事?」
「总觉得把怀疑是怪人的人都杀掉的话,到最后会一个人都不剩的……这其中是怎么界定的?所谓的『暂且放过』的怪人应该要多得多吧?」
「啊啊……嗯。是呢。怪人是地球的手下、人类的敌人,但要全部打倒也有些困难呢……以现在来说。他们就是蚕食进人类谁会到了这种地步。」
剑藤说着,没有停下手上的吸尘器。对她来说这些话就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无法一下子全都杀掉、全都排除。这个方针在今后——也就是在拥有『分辨怪人的眼睛』的空空加入后,我想也不会改变。世界上还是有一些就算百分之百确定是怪人,现在也不能杀死的怪人。」
「……有那样的怪人?」
这个问题比起在问有没有『那样的怪人』,更像是在问有没有『让地球扑灭军那样对待的怪人』。不过剑藤还是回答说:「有的。」
「这只是举个例子,有的人立场来看,如果随便杀掉的话,周围会整个颠覆。这种人就很难下手——不过该杀的时候还是会杀的。」
「哦……」
「这种时候就努力在政治上压迫,改变怪人的方针。将想要危害人类的怪人,诱导向保护人类的方向……把其他的路都堵住,让他只能这样做。不过在这种战局中,我们『战士』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啦。」
「也就是说这表示——我们和怪人,和地球阵,进而和地球之间,有和解的可能性?」
空空这样理解。既然能够不杀戮、不战斗,使用诱导和压迫之类的手段的话——说不定有一天能够和解。
可是剑藤听到这句话后,关上了吸尘器的电源。
然后转向空空。
「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地说。
虽然没有像那天在车里的那样放出杀气——但态度毅然决然,完全没有退让的余地。
「我们绝对不可能和它们互相理解——只是因为为了守护人类而不能杀它们,才没杀的。一旦变成杀了也无所谓的情况,就要一只不留的杀掉。它们只是等待死刑执行的囚犯而已。」
「……对,是呢。就是这样。」
空空立刻附和。他今天完全是进入了提问模式,却没有韧性再问下去了。说心里话,他真想问问:『为什么剑藤小姐这么强烈地憎恨怪人和地球?』,但也绝对不是一定要问,不问就会死。
地球在半年前『削减』了人类的三分之一——单凭着一件事,也足以成为憎恨地球和它收下的怪人的理由了吧。
空空单纯地这样理解。凭着孩子气、简单易懂的想象——大体上确实没有错,但欠缺了一个视点。
剑藤也和空空一样被地球扑灭军杀死了家人。
而剑藤却和空空不同。
牡蛎垣招揽剑藤的意义——如果他注意到了牡蛎垣的危险性的话,再深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也不坏。
但是此时空空被剑藤瞪得『缩成一团』,完全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他在地球扑灭军看来是翘首以待的英雄,然而目前的精神水平却还是这个样子。
「……所以。」
剑藤再次打开吸尘器。也许她也觉得自己太过生气了——不过如果是三周前的她,还是会再多瞪空空一会儿就是了。
「不管怎样,空空都会暂时处于待命状态。不过有关『火达摩』的询问说不定还会继续就是了……我之前大概也说过,我们这些在前线战斗的人最宝贵的就算时间。在这个待命模式中。」
剑藤平静地说。
真的很平静。
「必须将肉体和精神调整到随时能够杀戮的状态才行。」
9
剑藤这天早上对空空说得几件事基本正确。包括态度在内都基本正确——但是,以剑藤的立场,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即不能预测未来,也不是直觉特别敏锐,所以她的预想当然会有猜不中的时候。不如说,她的预想大多都猜不中。她稀里糊涂地,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在这方面宠物确实和主人相像。赌徒和剑道少女相像。
而这一天她猜错的是『由于会再度发出会面禁令,空空和花屋暂时见不了面』和『空空暂时不会接到任务,处于待命模式』这两件——另外再加上一件她连想都没想过的发展:竟然会下达让剑藤、空空和花屋组成共同战线的命令。
「共同战线?」
仅仅几天后。
好像是找准了午饭的时间一样,花屋再次拜访了公寓——空空心想这种时间不去学校没关系吗,不过现实中,根本不可能两边都不缺席地实现初中生和军人的两立。
要选择的话自然是军务优先。
这一点不会错。
「嗯。是哦,空空。不过比起共同战线……更像是我们组成一个threencell去接任务的感觉吧?」
花屋一边喝着剑藤端出来的茶一边说。她好像觉得茶很烫。空空心想,要是喝不了热的东西,放凉了再喝就好了嘛,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她性急。不管怎样都轮不到空空来责备。
「threencell……」
剑藤机械地重复花屋的话。看来她不知道threencell是什么意思。空空就坐在她旁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小声告诉她『是三人一组的意思』,不过还是放弃了。
他觉得在花屋面前,那样做反而会让剑藤不好意思。这是正确的判断。
所以空空说:
「三人一组接任务,是说任务很困难吗?一个人无法承担……」
他若无其事(?)地翻译花屋的话。
「我听传闻说花屋是头独狼。」
他也没有多想,就把传闻的源头说得模棱两可。
还在自己心里后来补上了意义:让人觉得剑藤是个大嘴巴也不好。总之,他是个拼命要在心中取得整合性的少年。
「你也会和别人组队接任务啊。」
「哈哈。不不,传闻是真的啦。我一个人比较方便行动……或者说,一个人比较方便战斗。因为不用瞎担心别人。哎呀,虽然不是『火达摩』,但我的战斗方式也容易危害到周围。不光是怪人,失败了的话周围的人类也会被杀掉。」
「…………」
「哈哈……不小心杀掉的事件,好像也发生过吧~~」
花屋开玩笑地说,不知道是有多认真。
空空觉得这真是花屋的风格。
「好像也曾经不小心杀掉同伴……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变成独狼了。被人讨厌了呢……我要这么说,你相信吗?」
「……『蒟蒻』。不要和空空开太多玩笑啦。」
空空回答不上来。这时剑藤站出来帮他劝说花屋。
「我们一会儿还要组队呢,就更是如此了。」
「啊啊。对不起剑藤小姐,你说得对。」
花屋立刻道歉。
看上去完全不在乎。
「不过我和空空关系这么好,你不用担心啦。对吧,空空?」
「……大概吧。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被你的玩笑耍的团团转……」
面对这种发展,空空只能含糊地点头,不过剑藤也只是说:「嗯……这样啊。」走错一步,气氛说不定就会变得险恶,不过看来成功回避了那种情况。
「谎话和玩笑先放在一边,我确实是独狼——按原本的模式该我一个人接任务的。但是只有这次没办法,要让空空和人剑藤小姐帮忙。说是帮忙,感觉上其实是承担责任吧?」
「责任……?」
剑藤露出疑惑的表情,而花屋说:「对,责任。」
听到这句话,理解力绝对算不上好的空空也难得地想象除了对话的发展趋势——但是他真希望那个想象是他的误会,便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要是搞错了的话,说出来就变成故意把原本模糊的责任归属明确化了。
「让『火达摩』退休的责任。当然是这个了。当然,其中有各种各样细小的内情……组织内的讨价还价啦,互相推脱工作啦,政局啦……把这些全都省略,就说些原则。那个纵火魔有些做到一半的工作。说是做到一半,现在也已经变成做剩下的了……那家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得有人接手才行。」
花屋手舞足蹈地说,但空空觉得她的肢体语言没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她好莱坞电影看多了而已。至少那些动作不适合在日本人之间的对话,更何况是初中生之间的对话时做。
想到这里,空空再次现实地感觉到:啊啊对了,她还是『初中生』,但我已经不是『初中生』了啊。
「然后就讨论到在第九机动室中让谁来接手的问题,那毕竟是原来由『火达摩』负责的工作,只有我能接手……但是,说实话,让我说些丧气话,这件事稍微超出我能力范围了啊,或者说……根本办不来啊。」
花屋说出来的是丧气话,语气反而相当坚决。一脸得意。我还想很喜欢看她露出这种表情呢,空空回想起少年棒球时代。
「哎呀,他性格超级有问题,或者说根本是个无比丑恶的纵火魔啊,要不是为了守护人类都不想提起他。不过那家伙的『火力』果然还是超级方便强大的战斗力啊。特别是在想要二话不说将敌方势力一网打尽的时候——一对一的话,我也,就连剑藤小姐也,不一定会落于人后,但是对抗大批敌人的时候,那家伙确实是第一名。」
「……也就是说,『火达摩』做剩下的工作需要对抗大批敌人?」
如果放着不管,花屋也许会一直说下去,剑藤感觉剑藤易懂地总结了一下她的观点。
「然后就由我们三个负责……对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花屋的话被打断,看上去也不怎么生气,只是耸耸肩膀。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说终于的事情,感觉一直都是在说些杂谈的延伸。
「要说为什么是剑藤小姐和空空,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提出了希望。不过基本上是因为是空空把『火达摩』逼入无法复原的境地的。」
「责任……」
空空预想成真了,他有些郁闷。这样啊,原来这里的责任问题不像空空期待的那样模糊——不过,光是不问协助逃亡的罪过,就该谢天谢地了。
「啊啊,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空空。」
花屋安慰似的说。
「说是责任也有一半是开玩笑的啦。反而是期待。该说是期待。为了让战胜了那个『火达摩』的备受期待的新人、备受期待的英雄再次展示他的实力而准备的舞台——你怎么想的话就能轻松开始任务了吧?」
「……真不知道你说话有几分是认真的。」
空空惊讶地说。正确的说,是为了向花屋传达『我现在被你的发言惊到了』而说的。实际上他没有那么惊讶,稍微夸张了一下。
「如果是和怪人战斗的任务,我想我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古罗提斯克』还没有还回来。」
「『古罗提斯克』?」
「啊啊,是军队分配给我的道具……是紧身衣。你不知道吗?刚被招揽的时候稍微让我用了一下,现在被回收了,据说正在改造。」
「啊啊,这样啊。空空你把那东西叫做『古罗提斯克』啊……又起了一个没有爱的名字啊。你就是会这样。好好听听我的武器的名字,反省一下吧。」
这么说了,空空自然觉得花屋接下来会把自己的『武器』——分配的道具的名字告诉空空,但她没有说。
花屋就是会这样,空空想。很会说话,却完全忽视前后联系。
「这件事不用担心。这次不需要紧身衣——我也没想让空空那么辛苦。这和『火达摩』战实际上就是连战呢。所以不需要衣服。只要有『半透镜』就行了。」
说着,花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看上去像是眼镜盒。结果,装在盒子里的果然是太阳镜。
不,不是太阳镜。
他记得那镜片的颜色——有过讨厌的记忆。
身体记得。
认识。
「这个……」
「可以说是替代品吧,不过原本就是这样使用的啦。像这样带上。」
花屋说着戴上了那副眼镜。然后看向空空和剑藤。
「就能看穿怪人真面目的魔法眼镜。yeah,眼镜妹。如果眼镜妹的眼睛发霉的话就恐怖了啊。」
她说。
「……你真是干了件不得了的事情啊。」
空空这次真的是惊呆了。她的行为也太大胆了。太过胆大包天了。不过剑藤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不知道空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想什么啊……这么随便地带上那个,那副护目镜……如果我或者剑藤小姐是『怪人』怎么办?还、还是说没有打开开关?」
「这玩意没有什么开关啦。像钟表一样,一直都在工作。做得这么小,还要把主要机能设置成可以开关的,据说比较困难……想要关上,只能把电池拿出来。不过,电池可以超长待机哦,算不上是补偿就是了。」
「那、那么!」
「真啰嗦。就算空空和剑藤中有谁是怪人,或者两个都是怪人的话,也不过是我的眼睛被毁掉而已……我不会怀疑接下来要一起接任务的队友。万一是怪人的话,那么……大概会觉得不用和那种家伙一起接任务真幸运吧?」
花屋说着摘下眼镜,递向空空。
「不过我当然也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冒险家,不会在可能有怪人的地方戴它。但是空空,你戴上它看怪人也没事吧?也就是说,总之只要有了这个,就能有效利用空空宝贵的『视力』了。」
「……『蒟蒻』,你把它拿到这里,也就是是说。」
剑藤从空空手上拿过那副眼镜,检查似的看了看,说。
「必须马上动身吧?任务是不是有时间限制啊?」
「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不过确实越早越好。向『火达摩』下达这个任务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了,大概是紧急度b的感觉吧……所以可以的话希望能喝完这杯茶就直接出发。」
「嗯……知道了。那么马上就去吧。现在就走。」
她完全没有犹豫。不,在这种时候,『犹豫』的选项剑藤一开始就排除了。『待命模式』就是为了这个——就算开始熟悉、顺利提升技能,做饭和打扫卫生也不会成为她的本分。
就算是现在。
在这个房间里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摆放着『破坏丸』。
不过就算不是她,只要是军人,都没有拒绝任务的选项。
「那总之我也来。」
说着,剑藤也戴上了那副眼镜。没来得及阻止。
「嗯。你们两个都是人类。可以放心把背后交给你们。」
「…………」
就算透过护目镜看是人类,也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就是人类吧——空空以前就想到过这件事,但他觉得此时没必要说出来。
他觉得不能说出来。
大概在共同作战中,这种表示协助态势和信赖关系的仪式是必要的。
「那走吧,去打组队战。题目是怪人对战。」
花屋咧嘴一笑,强有力的说。
甚至还摆出胜利姿势。
明快活泼地说。
「作战名『袭击幼儿园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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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藤自己说马上出发,却还要花时间做准备,真是滑稽——不过,比起把花屋给的眼镜戴上就能出发的空空,或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花屋,剑藤虽然把『破坏丸』放在身边,但要出阵还是得换上剑道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是女性出门前要花很多时间的意思。
也就是说,在等她换衣服的时候,空空得到了和花屋两个人说话的机会。他有很多事想问,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旦真的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早知道会这样,多做几次模拟就好了。
在空空思考该说什么的时候,花屋先开口了。
「哎呀,不过还真是幸运呢。走运走运。我还以为又会被禁止和空空会面呢——不过其实是我在变成那样之前,自己提出这个办法的。」
「…………」
说起来,她好像说了是她的希望。看来花屋对这件事的主张比她说的更加强硬。想到花屋为了见他,为了和他说过做到这个地步,空空不会不高兴。
当然,空空也没有忘记会见不到的原因原本就是花屋把空空介绍给饥皿木博士,但这件事和『高兴』的心情在空空的心中是分离开来的。
不过,果然还是不能以此来评论空空空是个看重友情的人——那么,花屋又如何呢?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来见空空的她,是个看重友情的人吗?
至少空空是这样理解的,但究竟如何还不可知。
「不用担心啦。我是不想让你大意才故意说得夸张了一点,其实这个任务绝对不会失败啦——『火达摩』的话一瞬间就能解决,我们则是要稍微多花点功夫而已……」
「你刚才说——幼儿园校车。」
「嗯。对。这可是英雄的固定节目呢——哈哈哈。」
花屋笑起来,但空空觉得英雄的固定节目应该是反过来才对。虽然听说过救下幼儿园校车的故事,但花屋说的是去袭击幼儿园校车。解救和袭击。相同的只有都是动词这一点了。
「没关系。只要有我和剑藤小姐在,就不会被怪人占到便宜——说是共同战线,空空也只要把你的眼睛借给我们就行了。没关系!我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花屋笑着说。
「我都会保护你。」
「…………」
空空想,从刚才开始就总是回想起少年棒球时代,是因为他开始怀旧了吗——但同时,他也在这件事中感到了严重的不协调。花屋实在是太『一点也没变』了。
完全就是空空认识的花屋。
比方说,一个月前的空空和现在的空空在周围人眼中应该完全不同吧——花屋应该也这么觉得。这是当然的。周围的环境变了,人也必须应对。不存在绝对的人格、绝对的个性——人们会根据对方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而选择不同的人格,也会让人格发生改变。
而现在,花屋不是以空空的朋友、劲敌、或是少年棒球前辈的身份坐在他面前的——而是以组织里的上司的身份,以扣动劝诱扳机的人的身份。
然而她为什么一点也没变呢。
她——在一个月之前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我交谈的呢?
空空忍不住思考。
「呐,花屋。」
「什么事?」
「你是怎么被招揽的?招揽进这个地球扑灭军里——难道是饥皿木医生去你们学校做心理辅导员的实话?啊啊,不对,那是『大声悲鸣』之后的事情了。花屋在不打棒球之前……也就是小学的时候就加入地球扑灭军了吧?」
既然九岁的在存也隶属于军队,那有小学生成员也不奇怪……不过,即便如此,仔细想想还是很异常。
「啊。难道说花屋一家都是地球扑灭军的人吗?爸爸和妈妈是军人,于是……」
在存会隶属于军队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母亲是不明室的人——把她当做了实验品。
「不,我家很平凡。和饥皿木医生真的在他来学校当心理辅导员的时候才认识的。他听了我的倾诉,让我放松了下来也是真的。但我在那之前就和地球扑灭军有接触——我是自己志愿入队的。」
「……自己?」
「对,不是被招揽的……发现军队的入口不过是一个偶然。大概是在就要升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要是更早一点发现的话,我说不定就能阻止『大声悲鸣』了。哎呀哎呀,真是遗憾之极。」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空空也就没多留意,不过花屋潇刚才可是说出了不得了的豪言壮语。如果我再早一点参加地球扑灭军,多一些影响力的话,『大声悲鸣』就不会发生了——她等于就是这么说。
不论是拥有恐怖火力的『火达摩』,还是赌徒『犬齿』都没有说到这个地步——但『蒟蒻』说了出来。
「自己志愿入队……还能这样啊。不过确实不能全都依靠招揽啊……也就是说,因为这样你才没有像我这样有关人士都被杀掉吧。」
「这是另一回事——吧?不,也有这个缘故就是了。总之他们判断,以我的立场还是和世间保持接触比较好。和空空不一样。」
「…………?」
「我觉得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你看,因此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把空空拉进来嘛。说心里的心里话,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再过一阵子再招揽你。不过自从遇到饥皿木博士以后,我就一直在找机会把你介绍给他……啊,这个已经说过了?」
「嗯……听过了。」
「这样一来却见不到面、说不上话了,真是遗憾,或者说是超出计算之外了。不过,如果你在这次的任务中发挥出拔群的团队合作能力的话,说不定会面禁令会就这样渐渐模糊起来了呢。我就是要向着这方面努力呢!今天加油吧!」
说着,花屋向空空伸出手邀请他握手。右手的握手。空空回应了。接触到的,果然是之前这样握过许多次的花屋的手。
愚蠢的想象终究只是愚蠢的想象。
在那愚蠢的想象中,这个花屋是假花屋,真的花屋果然还是已经死了,被杀了,眼前的这个『蒟蒻』是使用道具或是体质『拟态』出来的其他人——只是,看过淀理川美土里这样的『怪人』,看到过左在存这样的『狗』之后,空空渐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明明那才是他被看上被招揽的原因。
不相信眼见的东西。
但是,那他该相信什么呢?
「久等了。」
这时候,剑藤这样说着,以剑道服的打扮出现了。她出现的时候正在用手帕擦嘴,空空便以为她在厕所吃过精神阻碍剂了,不过她似乎接下来才要吃。
「空空也要吃吗?」
剑藤问他。空空委婉地拒绝了。他不觉得那个药有吃的必要。不过在对付『火达摩』的时候派上了用场,也不能保证今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机会,便又收下了两三粒。
「我也趁现在吃了吧。对不起剑藤小姐,我手上的吃完了,能给我一点吗?」
「嗯……给。」
看来花屋是要吃的。不吃就能战斗的似乎只有『火达摩』啊,空空想,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
「空空。这个药起效之后,我和剑藤小姐会变得有些冷淡粗暴,不过其实不是在生气,不要误会了哦。就算板着脸,也没有不高兴。」
「啊,嗯,知道了……但是,那剑藤小姐你刚才吃了什么?还是说漱口了?」
「不……厄。」
剑藤不知为何支吾起来。但她还是放弃了,说了出来。
「在厕所里吐了。」
空空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个不体贴又迟钝的问题,感到非常羞耻,十分后悔,但又觉得这时候如果不说话反而难堪,便问:
「为、为什么?」
这个问题真该说是『不小心问了』。他想弥补自己的发言结果却自掘坟墓,这名少年意外地经常做出这种事。他在这方面非常浅薄,虽然都是考虑过后才说出来的,但考虑的也不一定都正确。
「我之前没说过吗……在砍人的日子里,我都不能吃饭。要是在现场吐出来的话,收拾起来会很麻烦吧?」
这次突然要去出任务,为此要把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把胃腾空——从她用手帕擦嘴的时机来看,她似乎是换了衣服才去吐的,把顺序搞错确实是她的风格。不过空空也不禁惊讶,真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讨厌啦剑藤小姐。你在说什么啊。今天要砍的不是人而是怪人哦。地球阵地球阵。而且不可能搞错——因为空空会当我们的眼睛来确认。」
花屋满不在乎地说,但她嘴上这么说,其实还是吃了精神阻碍剂。剑藤也跟着吃了。就算杀的毫无疑问是怪人,还是会造成压力吗?空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还想,我是不是也陪着她们假装吃一点比较好?
反正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11
空空这辈子第二次坐高级轿车移动——而且花屋说这次距离相当长。要跨越两个县。空空表示军队的活动范围真是宽广,而花屋却说:
「根据情况,北至北海道,南至冲绳,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二县全都是地球扑灭军的守备范围。」
想想看,虽说是商洽或会议,剑藤和牡蛎垣还去了国外呢,擅自以为守备范围狭窄,看来是空空的失误。
「地球扑灭军是多大规模的军队?一共有多少人?」
「这种事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吧?我想连我知道的都不是全部……空空说得那个是叫『不明室』?那个我之前也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
剑藤在空空的旁边说。三个人的座位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剑藤和空空并排坐,花屋坐在对面的形式。
「不如说我连第九机动室里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呢,空空。」
「……是吗。」
前辈和副室长是这幅德行,也不用说什么想要组织树形图了,说不定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不过,空空擅自觉得,既然地盘有全国那么大,所属人数至少要一百人以上……多一点的话一千人以上吧。
「比起这个,在到达现场前要先说明作战方案,空空,好好听着。」
花屋难得地正经起来,说。毫无疑问,为了能谈论这种秘密事项也是他们不使用公共交通,而用高级轿车移动的原因之一——可是这辆高级轿车到底是什么人在开的呢?
是军队的人吗?还是像饥皿木博士那样的外部的人?
「这次的目标是某幼儿园……」
花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纸,一边打开一边说。看来她还没背下来。说起来花屋在打少年棒球的时候记暗号也很费劲。
「是一个孤儿院和幼儿园并立的设施……其中混入了怪人。我们要消灭其中的怪人。」
「……哎?」
空空一瞬间差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忙问道。
「也就是说……啊啊,幼儿园的职工是怪人?职工里有人是……」
「职工里当然可能有——但是主要是去那里上学,或者说托管在那里的幼儿们。」
花屋一边仔细确认纸上的内容一边说。花屋平时说话的时候明明口若悬河,一拿起便条却结巴起来。她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真是泾渭分明。
或许是因为精神阻碍剂的效果稍微显现出来了——不过如果会变得这么语无伦次的话,说不定会给任务带来障碍吧。
「孩子……们。」
剑藤在意的地方似乎和空空不一样。空空惊讶的是『存在幼儿怪人』——淀理川美土里的孩子不会因为是怪人的孩子就是怪人,不过……幼儿是怪人,有什么意义?他对此表示疑问。
相对的,剑藤似乎对『们』——也就是怪人有多个表示意外。
「同时对付多个怪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我也是第一次啊,剑藤小姐——不如说,第九机动室里只有『火达摩』一个曾经一次对付过大量怪人吧。正因为如此,这才原本是那家伙的工作——算了。」
就算如此,花屋得意地笑了。
那是空空喜欢的表情。
「有我和剑藤小姐在,就算有多个怪人,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
空空听到这句话,也觉得正是如此。
虽说是怪人,但战斗能力也和人类没两样……除了战斗能力意外也没两样。不像漫画里那样拥有特殊能力。剑藤恐怕是一个人对付空空的四名家人的,很难想象她会在面对幼儿园小朋友时陷入苦战。
据说匹敌『火达摩』的『蒟蒻』肯定也一样。
所以别说是造不成威胁了,根本就是轻松取胜的任务——他想。
如果说有问题的话。
「如果说有问题的话,如果说这个超级轻松的任务有问题的话,对,那就是有没有伤及无辜。」
在空空说之前,花屋说了出来。
不过她也是照着纸上写的原样念出来而已。
「实话实说,伤及无辜是可以接受的……要是『火达摩』的话估计会把校车整个烧掉。要想一网打尽,那是最有效的方法。军队的指令是将多个怪人『一网打尽』——一只也不要放过。反过来说,为了不放过一只,即便把幼儿园的人都杀掉也可以。不——」
宁可都杀了。
花屋说。
这句话很短,但很沉重。
「……幼儿园里有大概有多少人?里面大概混入了几只怪人?」
「幼儿园的规模是——啊啊,那个幼儿园名字叫做哲人幼儿园。哈哈,听起来好强啊——感觉要玩铁人三项似的。不过字不一样啦。与其说是听起来很强,不如说是听起来很聪明。哲人幼儿园的规模是:托管的孩子大小一共四十人左右。职员不足十人……加上非全职的人应该就十人了。然后再加上校车司机。」(注:日语中哲人和铁人同音)
「有关人员一共五十人……其中有几只是怪人?」
「至少十人。」
这个数字对于地球扑灭军的人来说似乎也大大超乎了想象,剑藤倒抽了一口气,表现出明显的惊讶。从她的反应来看,精神阻碍剂果然没有那么快就起效。
这也难怪,空空想。
当然会惊讶了。
因为,照之前听说的,剑藤至今为止杀死的怪人数目(最多)只有九人——比这个数字还多。而且这还是最低预想。
「上面的人估计实际还会有更多——我反而觉得会比这个数字少。竟然说有十名,用剑藤小姐的说法就是十只怪人,对吧?总之,到实地去确认一下就知道了。」
花屋说着看向空空——对。这个确认是空空的使命。这样看来,他承担的是相当重要的任务呢。空空的判断失误可能导致无辜的幼儿丢掉性命。
「这样啊……我本来还觉得幼儿怪人暂时放过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么多的数量集结在一起,自然想要将它们干掉了……」
剑藤理解地说。虽说是怪人,但毕竟是要斩杀幼儿外表的人类,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理解——还有剐了空空的两个幼小弟弟那时也是。
她还是会在意,至少会做恶梦。
「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可以问吗,『蒟蒻』?」
「问吧问吧。只要是这个摘要上写着的,什么都可以回答。」
「是怎么在那个幼儿园里特定出那么多怪人的?基本上连那些孩子想要毁灭人类的情况证据都不会有吧……」
「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啦,而且这次也兼做确认真伪。过去一看,说不定连一个怪人也没有——是个所有人都是人类的和平的幼儿园。那样的话,啊这里有写,什么也不做回去就行了。不用进行以防万一的虐杀。」
以防万一的虐杀。
之前还做过这种事吗?
空空一边听着花屋念出来的内容,一边想象她用来糊弄的『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啦』这句话中的『各种各样』的部分——实际上,关于找出怪人的方法,他也不是没有想法。其实就是刚刚看到花屋和剑藤戴上这副眼镜时,在惊讶的同时想到的。
也就是说——骗某人,比方说对地球扑灭军来说不太重要的人,骗他戴上这副眼镜,然后让他看怪人嫌疑人,进行现场实检。
如果嫌疑人不是怪人,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是,如果是怪人——那戴了眼镜的人的眼镜就会被毁掉。看到怪人真正的样子,被它的神圣晃得失明——这正是对象是怪人的最有力证据。简单地说就是只要牺牲一名人类就能发现怪人。
不知道实际上是不是这么做的。
也可以说风险和回报相等,因此说不定不会这么做。
但是,地球扑灭军似乎会做出这种程度的——这种用社会价值观来看『非人道的』事情。
觉得『反正又不会死』。
即便会这样做,也不知道花屋是不是了解。不管怎样空空此时此刻提出这个可能性都毫无意义。他这样判断。为了维持现状的『舒适』生活,空空必须展现出自己『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但他也知道,这种『敏锐』不该显露出来。
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敏锐。
比方说,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承认这种轻松的认识似乎比较好。
「总之,理想的情况是没有怪人直接回去。但是我们面前的现实不会这么简单。目标是尽可能把牺牲者降低到最小限度,但是怪人要全部猎杀……我想你也知道,就算没有下达虐杀有关人员的指令,虐杀目击者的指令还是下达了的。剑藤小姐。」
花屋带着比平时更加迷离的眼神说。那眼神空空也许并不了解。
「不想shā • rén类的话就小心别被看见。」
12
「……花屋,刚才在车里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白担心了。」
大约三小时后,空空到达了现场,站在能够俯瞰那个哲人幼儿园的大楼屋。
顺带一提,空空刚才在车里将这副眼镜取名为『实检镜』——是从现场实检中联想出来的,完全是直来直去的名字,不过花屋貌似也挺中意的。空空真想早点知道她使用的道具的名字。不,其实也不怎么想知道。
而在这个『实检镜』朝向的方向上。
空空空——看到了大量的怪人。看到了大量的,大量美丽的、大量神圣的怪人。看到了一大群。这根本就不止十只了——甚至不止二十只。
那景色简直。
就像是天使的集会。
「全部。」
「哎?」「哎?」
听到空空的这句话,剑藤和花屋一齐说。异口同声地做出了同样的反应。空空耿直地将这个反应当成是她们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是——全部。那个幼儿园用地内的人类,全部,都是怪人。」
「……全部。」
「也就是说……五十只上下的……怪人?」
空空头也不回地点头。
这是肯定的回答。
「幼儿和职员都是……大概校车司机也是,全部。虽然我是因为看到怪人也没事才被带来这里的,不过……抱歉花屋。说实话,再看下去,太难受了。」
空空将双筒望远镜递给花屋,然后摘掉『实检镜』,折起来立刻收进口袋里。就好像在说:再也不想透过它看这个幼儿园了。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一开始的时候,光是看到一只冲击就很强烈了……有那么多,何止是壮观,简直就是无与伦比。我一点也不想靠近那种地方。」
「哼。没有心理准备就看过去,确实不好受呢。」
花屋——见空空动摇起来,反而冷静了下来。不,不光是花屋,剑藤也是。脸上已经没有了惊讶的神色,只是笔直地俯视着幼儿园。俯视着空空连看也不看了的众神的幼儿园。
敌视——蔑视着。
「那剑藤小姐,我们走吧。这样看来比起袭击回去的巴士,现在袭击幼儿园本身要快得多。所幸司机貌似也在……也不用在意目击者,而且也没必要区分人类和怪人。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尽情千刀万剐吧——『万剐』。」
「……嗯。我会的。你也像『蒟蒻』那样滑溜溜的上吧。」
「不,都说了不是这个由来了啦。」
「是吗?」
剑藤说着,放下道服袋。然后从竹刀袋中取出大太刀——『破坏丸』。现在就拿出来也太早了点,不过在怪人的巢穴面前不能大意。
空空还是第一次。
看见这个剑藤。
「空空就在这里看着吧。在这里看守着。如果从上面看到我们漏过了怪人,就用电话告诉我们。从上面看会比较清楚吧。这么多怪人,一只也不能放过。」
「……嗯,我知道了。明白了,花屋。」
「拜托你了。那剑藤小姐,虽说是共同战线,但还是请你尽量不要站到我旁边哦。我想你也知道,我的道具不适合共同战斗。」
「嗯。这一点我也一样……要小心哦。还有。」
剑藤转向空空,担心地说。
「空空……刚才收起来的眼镜,还是戴上比较好哦。不管多么讨厌,还是戴上比较好。就算全部都是怪人,如果不透过那副眼镜看的话,你接下来要『看守』的也不过是幼儿园的虐杀剧而已。比起看那种东西,还是眼睛被毁掉好一点吧?」
13
说实话,空空也不知道实际上哪样好一点。剑藤都这样说了,空空也只得带上『实检镜』——这样一来,空空看到的就将是,看守的就将是,怪人和幼儿交织着被虐杀的样子。
不是哪样好一点。
而是两样都看见了——怪人被剐碎的样子。还有孩子们被剐碎的样子。两样都看见了。
「…………」
不过硬要说的话,最为难受的是必须面对『自己能够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事实。但另一方面,他心中也幼稚地确信,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实际上,看向哲人幼儿园的时候,空空看见的『怪人』有三十到四十人之间——基本都是怪人,但也有人类。
只是——他觉得不可能选择性地杀死怪人。至少不可能马上做到。花上一定的时间,由空空仔细指认这孩子是怪人,这孩子是人类,一个个地将怪人杀死——这样做不现实。军队的期望终究是『一网打尽』。
如果他照看见的说出怪人的人数的话,花屋显然会——大概剑藤也会,得出『那,只好把幼儿园的有关人员都杀掉了』的结论。显而易见。不论会不会犹豫,最终都会变成那样。
所以空空无法照实说出他看见的情况。他觉得与其说出这个不上不下的数目,然后最终都是全部杀掉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全部都是怪人。
他觉得这样能减轻剑藤和花屋的负担。
如果他没有看见两人chī • jīng神阻碍剂的话——或者没有每晚每晚被剑藤抱着入睡的话,此时空空说不定会不分场合地说出真正的数字。
但是他看见了,被抱了。
当然必须承受其中的报应。
必然会承受。
「……不过。」
空空透过『实检镜』加双筒望远镜,看着幼儿园内正在上演的惨不忍睹的虐杀剧,血的味道好像甚至传到了他这里。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但是他感受到了剑藤的『破坏丸』和花屋的还不知道名字的道具的威力——剑藤的『破坏丸』和之前从在存那里听说的一样。仿佛刀本身有意识一样,仿佛刀是主体操纵着剑藤一样——将怪人,或是幼儿,斩尽杀绝。
那副模样真可谓是『万剐』。
将对象分解到不留人形。
空空突然想——就算告诉了她们全部都是怪人(就算这个谎话没有被看穿),以剑藤本人的视点来看,她眼中看到的完全就是『幼儿园小朋友的虐杀剧』。那么空空撒的谎,不知道到底能给她的心里带去多少安慰。
视觉的印象就是这么强烈。
也许——正因为如此。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那样执拗地、要说的话根本是不必要地将对象千刀万剐——如果不把人类剐成不是人的形状,她就看不下去。事情明明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这么说未免有些专断……而且就算得知两名弟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被搅拌在一起的,也不根本可能接受。
不管怎样,这种事本来应该在杀死淀理川美土里的时候就想到,可空空却事到如今才发觉。真的是太后知后觉,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剑藤的动作——不,那把大太刀的动作正如『破坏丸』之名,杂乱而bào • luàn,战斗方式极具破坏性。在这种情况下,剑藤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血,真是可怕的洁癖。不过这是那个剑道服的机能吗?
相对的,花屋——『蒟蒻』则可以用巧妙一个词来形容。用最小限度的动作,最小限度的切口,将怪人,或是幼儿斩开。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凶器看不见。
她挥舞的是——挥舞的道具是『看不见的剑』。
不,不知道是不是剑。只是从花屋的动作,和连锁产生的身体被切开的方式中这样推测而已。
看不见的剑。
考虑到连空空,而且连透过『实检镜』都看不见,恐怕它的不可视原理和在存的『拟态』或牡蛎垣的『非存在』都不一样——不。
最接近的也许是空空的紧身衣『古罗提斯克』。
空空曾经问过剑藤,有没有和服装配套的武器,适合他用来打倒怪人——当时剑藤说看不见的刀或枪太危险了。奇怪的是,她好像在提防什么具体的东西,不过空空当时没有注意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不是没有。
东西本身是存在的。
只是非常难以使用而已——原来如此。空空确实没法那样使用『看不见的剑』。
那把刀的名字。
空空想找时间问问。
当然,面对两位女剑士的闯入和虐杀行为,大人们行动了起来——行动起来保护孩子们。空空明白他们大多也都是怪人,但其中也有普通的正义人士。园内肯定还有员工在给警察打电话。
但是没用的。附近的警察已经被地球扑灭军打通关节了。和取缔犯罪的一方勾结起来才是最完美的犯罪啊……空空想。不过就算这样,在现今这个信息化时代,还是必须注意现行逮捕和目击者才行。
「真是好过分啊,竟然为了守护人类而shā • rén。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我才决定要毁灭人类的啊。」
「!!」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空空伴随着震惊转过身。恰好就在他想到有目击者就糟糕了的时候被看见了——虽说空空本身不过是看着……但注视着那种尸山血河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肯定还是不妙。
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么近的地方……,…………,出现了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幼儿?
空空凝固在了转身的姿势上。站在那里的『人类』身姿就是如此超出预想。
对。空空还戴着『实检镜』。戴着『实检镜』转身——所以理所当然的,站在那里的『人类』应当被判定为『人类』——但是。
那么,他该如何理解『看上去』只有四岁左右的幼儿说话如此流利、如此清晰这件事?
不,在那之前,这个幼儿用流利的话语说了什么?
「初次见面,空空空。我就是地球。」
幼儿完全无视空空的反应,用不带任何气势、却又没有放松、完全平坦的声调说。对一个幼儿来说,这种说话方式太过理性了,甚至让人觉得不舒服。那是个年幼的孩子,看不出男女——但总觉得性别的差距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毕竟它还自称是地球呢——地球?
「啊……啊。」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觉得差不多该和你们取得接触了而已。那个幼儿园就像是开关一样。那边的两个人看上去正忙着虐杀自己人,于是我就找你来说话了。仅此而已。」
「…………!」
空空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拉上了不合适的舞台一样。就像打少年棒球的人突然被招待到大联盟一样——不,这种比喻根本不够分量。他真想把这当做是小孩子的玩笑一笑了之。肯定是在模仿最近上映的动画片一类的。可是,这名幼儿也太——也太有魄力了,让他无法一笑了之,无法嗤之以鼻。
一颗行星的迫力。
过去曾经从外侧眺望这颗星球的宇航员留下了『地球是蓝的』的名言——但在此之前,由于太过理所当然,这名宇航员还忘记了说一句话。
那就是——地球很大。
即便塞进幼儿的身躯中,也会被它压倒。
「初来乍到,就告诉你一件好事吧,空空空。下次『大声悲鸣』就在今天的整整一年后。」
幼儿——『地球』说。
爽快地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说过了吧?那个幼儿园是个开关……是自爆开关。放着不管就可以了,你们随时都会自我毁灭。我确实想毁灭人类,所谓毁灭,是你们自己走向的毁灭。」
「……那,那个。地、地球……小朋友?」
空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便用了暧昧的叫法。但是也没有办法订正,便这样叫下去了。他此时仍毫不畏惧地尝试和『地球』对话,可见内心的强韧,也许可以把这说成是空空的风格,空空的英雄品格——但是,这些在现在也只是螳臂当车。
「『地球』小朋友……你能不要毁灭人类吗?」
他说,这样太傻了。
「厄……还有,稍微……把气温变得凉快一些就更好了。总觉得最近完全不下雪了……夏天又超热的……」
「……哈哈哈。」
『地球』转过身,背向空空走向门口。空空本来想象它会突然不见或是从楼顶上跳下去,结果有点失望。
「我活了五十亿年,这还是第二次笑出来。第一次逗笑我的,记得是恐龙的末裔吧?」
「…………」
「不用担心,做过头的话,人类以外的生物也会毁灭的。我意外地很擅长把握分寸呢。拜拜。作为逗笑我的谢礼,就暂时不杀你了——所以。」
空空自然想象幼儿会打开门回到大楼里——结果它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厚厚的铁门,消失了。
「小心不要被同伴杀死了哦。」
14
空空空,剑藤犬个,花屋潇。
三人的第一次共同战线在表面上大功告成——『万剐』和『蒟蒻』漂亮地将标的哲人幼儿园里的『人类』一个不剩地收拾了。
空空姑且向两人确认了有没有逃出一名幼儿,但剑藤反而生气起来,说,你的工作不就是负责看守,以防这种事情发生吗?
详细描述出相貌的话,也许能有所收获——但空空想不起它的相貌。感觉上那幼儿带着中性的感觉,好像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但就连这种感觉也不确定。就像想不起怪人的样子一样,也想不起那孩子的样子。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孩子不是『哲学怪人』——因为它明确地用自己的嘴、自己的意志说出了『毁灭人类』。
用自己的嘴。
报上了地球的名字。
……理所当然地,空空没有将他和幼儿的接触报告给地球扑灭军。尽管这不太能称得上是『理所当然地』就是了。他也没有对花屋和剑藤说,没有对任何人说。
他还没有在大脑中理清这件事,没法说出来,没法报告,不过最大的理由是,他没有勇气传达那个幼儿园是『开关』这句话。
向剑藤和花屋。
向同居人和朋友。
他无法承担扣响下次『大声悲鸣』扳机的重负——幸运的是,这个『谎言』没有被看穿。剑藤和花屋没有得知那种幼儿的存在,结束了这个任务。
而空空和神秘幼儿的接触就此结束,没有任何人知道。
可是,也有不幸运的事——也有不幸的事。
换句话说,也有被看穿了的『谎言』。
空空和剑藤回到公寓,空空一个人吃了晚饭,然后剑藤抱着空空睡下的时候。剑藤因此没有做恶梦的时候。
花屋则是回到和父母一同居住的独栋房子,在二层给第九机动室室长牡蛎垣闩打电话。这本来是她和姐姐一起使用的房间,但高中生的姐姐很少回家,实际上就是花屋的单人间。
「嗯。嗯——是的。空空那家伙撒谎了。他说幼儿园的人全部都是怪人,这种谎话一捅就破——我是不管怎样都打算把所有人都杀死的啦,就假装上当了。我想他大概是顾虑『万剐』的心情才撒谎的。难道萌生爱意了吗?这是不好的倾向呢。对同伴撒谎是英雄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啊。」
到了这个时候,精神阻碍剂的效果已经过了。
可是花屋说话时眼神依然迷离,旁人看起来和服用了时完全相同。
「已经不需要了吧,那个。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