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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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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很喜欢吃面条啊。”

大岛君感慨着。真的是这样么?

“平时,你一直一个人吃饭吗?”

找位子坐下之后,大岛君问道。似乎周围的混杂气氛还让他有些无法适应。

“嗯。”

我说道,同时感慨大碗的乌冬拉面分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没有人和你一起吃饭?”

“嗯。”

虽然点了头,不过我知道这之中也有些我自己的原因。

并不是不愿意和别人一起,反而可以说很喜欢和大家谈笑。我其实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

可是,实际上如果真的应了别人的邀约,我却不知道大家都在说些什么。看着大家笑得很开心,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电视节目也好,女孩子的话題也好,这些我都插不上话。让他们大笑不止的玩笑,我也想不明白笑点究竟在哪儿。我实在很不习惯,小时候的我还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种时候面无表情会破坏气氛,所以我只得强作笑脸,之后心境却根复杂。虽然很喜欢大家,想和大家保持良好关系,可是有时候也会觉得很悲哀。

大概我实在不擅长这种事吧,虽然一直忍耐但是也会觉得疲惫。于是我放弃了,所以即使有人邀我一起进餐我现在也不怎么接受了。

如果据实告诉大岛君,他一定会露出奇怪的表情。他总是和别人在一起,很享受这种快乐。大概,对他来说根本无法理解我这种奇怪的想法吧。

“我喜欢一个人独处。”

我这样解释,结果——

“真是个寂寞的家伙。”

大岛君露出有些悲哀的神色。

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觉得有些不爽。其实我也有一些羡慕他。

“运动社团的人没什么特别原因也非要绑在一起,我觉得好恶心啊。”

“别乱讲。”

我的冷言冷语让大岛君笑了起来,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他的猪排咖喱。

充满整个食堂的闲谈声透过低矮的天花板反射像潮水一般打在耳边。只有在人群中才能听到的声音就像溶入了空气中一样,我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最重要的是,我不用去回应这些声音,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回想起来,我最近确实总是吃面食。不过,小时候的我可不是这样的。自己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喜欢吃面食。

“果然还是因为吃起来方便,不用用勺子拨来拨去。”

一边看着大岛君吃猪排咖喱的样子,我一边如是想道。

“嗯?你说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我比较喜欢面食么?我自己是没有这个概念啦,所以一直在想这件事。”

“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么,你还在想啊?”

“嗯,我回想了一下,确实一直在吃面食。人在不知不觉间居然也能养成意识不到的习惯,实在是太可怕了,要是不小心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怎么办?”

“用不着担心,我不是就来提醒你了么。

不过,你这人真的是一个怪习惯综合体啊。”

“不要说这种话。”

“对了,说起习惯……”

大岛君突然压低了声音,脸凑了过来。

“什么?”

“坐在我斜后方的小野田知道吧?”

“嗯。”

四眼小野田,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并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讲话的那个人。

虽然总有人在谈论她摘了眼镜会不会是个大美人,只不过谁也没有看到过她摘眼镜的样子。

“大岛君,你想说小野田什么?是很重要的事么……?”

“不,先别说重不重要什么的……你没注意到么?”

“注意到什么?”

“是吗,果然你很迟钝啊。”

“你要是再说我,我就不听了……”

“抱歉抱歉,我说,那家伙最近有些可怕。”

“可怕?”

“她老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上课的时候也是,整天都在自己嘀咕什么。而且呢,她的声音里还蕴含着感情,有时候一个人生气,有时候一个人郁闷什么的。”

“诶?这听起来可不正常,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学得太多学伤了,脑子出了问题了。她也没什么朋友啊。”

确实,没有见过小野田和谁一起谈笑的样子。她总是一个人一脸认真的表情。

“不过看上去却不像是学伤了,我觉得她似乎不是死读书的类型啊……”

“反正,我是不知道原因啦。总之,她这样太诡异了,大家都把桌子搬远,只有她周围空了一大块空间。我倒是觉得她有点可怜啦。”

大岛君一脸困惑地说。

看起来,他大概是一半害怕一半担心的复杂情绪吧。

“这可真是难办啊。”

我只能做出这样没有建设性的回应。

“可是她的成绩也没有下降,最近考试结果出来了,我稍微看了下,她还是年级第一。”

“真不可思议。”

“果然头脑好的人会用脑过度想些奇怪的事吧。真可悲啊。最可悲的就是让我这样的白痴也觉得她可悲。”

大岛君叹了口气,继续解决他所剩无几的猪排咖喱。

吃完饭,我拒绝了大岛君打篮球的邀请而向美术室走去。

今天放学后我打算去参加社团活动,所以,中午的时候要去确认我的画具是否还是原来的状态。如果有缺失的,就必须在活动之前去画材店买回来。

美术室在三层的走廊深处。旁边都是堆放不怎么使用的资料的教学准备室,如果不是去美术室,谁都不会走到这里来。

从门口的小窗看进去,果然看到了新井老师的身影。她趴在桌上,似乎吃完饭之后正在睡午觉。

我为了不吵醒她轻轻地打开门。

美术室里的空气中透着炉子的温暖,还充斥着没有干燥的油画那呛人味道。

老师一直在这里吃午饭,真不明白在这样的空气环境里她怎么能吃得下饭。其实我并不讨厌类似亚麻仁油或者松脂油这种强挥发性的气味,但也不想在这样的空气环境下吃东西。美术社的女孩子们以前来这里和老师一起吃过几次午饭,结果都忍不了这种味道跑掉了,渐渐也没有人再来了。

即便如此老师还是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不知是不是刚才跟大岛君讨论的那番话的缘故,我突然觉得这件事也很诡异。

前一阵子,她还那样热情地让我在学校多结识一些伙伴,结果她自己反倒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美术室里似乎已经做好了授课的准备,画架呈环状摆开,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堆着金属和木材以及各种各样材质的道具,看上去好像是素描用的静物。

穿过丛立的画架,朝着教室内侧画具箱的右向走去。美术部的部员都是神经大条的人,才一段时间没来就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

我翻来翻去寻找确认,这时——

“是谁?”

结果弄出了声响,老师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我。

“是我,佐方。”

我从画架间露出头来。

“啊,佐方君。那个,怎么了……”

“啊,我是来确认一下画具状况的。”

“画具?”

“如果画具不够,大家都会拿这里的吧,所以我看看还有没有剩下。”

“我觉得可能没问题吧……”

“看上去是的,都在里面呢。这样就什么都不用买了。”

“要是不够的话,用部里公用的就好。最近把各种消耗品都准备了一套呢。”

“美术社好像也突然像个社团了。”

“本来就是个社团。”

我又绕过画架,来到了老师身前。对着睡眼迷离的老师说起今天要参加社团活动的事。

“真的?”

老师看上去高兴极了,这让我有些窘迫。

“是的。啊,抱歉把您吵醒了。”

我稍微移开视线,同时也转移了话题。

“是我不好,暖炉太暖和,一不注意就睡着了。”

老师害羞地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危险,可是老师为什么要在这里吃饭呢?和其他的老师一起吃不是很好么?”

“我呢,一直很喜欢美术室这个地方。”

“这样啊。”

“可是,为什么要问这个?佐方君也想在这里吃午饭么?”

“那个,刚才朋友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吃饭,所以我也想问问老师这样的问题。”

“佐方君是一个人吃午饭么?”

“是的。”

“唉,寂寞的青春啊。”

她说了和大岛君同样的话。

“……同样是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吃午饭的老师可没资格说我。”

“是啊,确实,咱们就像被欺负的孩子一样呢。”

老师轻松地笑着,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不过,佐方君能来参加活动真是太好了。文化祭也能参加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参加。现在开始画似乎也来得及。我最近也经常趁颜料没干的时候就开始添加上层色彩……”

“太好了!”

老师高兴得拍起手。

“佐方君要是参加的话,文化祭也一定会更加多姿多彩的。之后就必须考虑怎么让客人来参加了……”

“因为没什么人来看高中生的作品展吧。”

“是啊。大家明明做出了一些很有趣的作品呢。果然,没有一个著名的指导老师大家就不会另眼相看呢。可是所谓的创作本来就是……”

“那、那个,今年的主题是什么?”

老师的话眼看又要偏离主题,我慌忙把它引回正轨。

“啊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真是健忘,主题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

然后暮师开始了对展示会的概要说明。

“话说回来,你在家里画的那幅画完成了么?”

“这个,我画工不行又太急功近利,所以现在遇到了些麻烦。”

“啊,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抱歉,我并不是想利用参加社团活动来转换心情。”

面对我的坦诚,老师挺起胸膛大包大揽地说道:

“要是画画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找我商量哦。虽然别的事上我不怎么靠得住,不过画画方面肯定能帮助你的。”

“好的。”

“我就是想做这样的事才成为美术教师的。我想让年轻人更加了解并喜欢上艺术。还有,虽然作为美术教师这么说不太合适,可是……”

“可是什么?”

“佐方君,我认为比起一般的大学来说你更适合读美术院校。”

“怎么会?不可能吧。”

“是这样么?”

“我一点儿也不擅长画画。这只是我的一个兴趣,之前看过美院辅导班学生的作品,素描都画得相当出色。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水平。”

“这个你不必担心,头一次就考上的人很少,趁落榜之后的时间集中练习的话佐方君一定没问题的。”

“才不要,身为教师怎么能以落榜为前提和学生讨论升学的话题呢?”

听了我的话,老师有些慌张。

“不不,落榜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如果趁现在就去读美术辅导班的话……”

“身为老师,却推荐辅导班,这样不太好吧?”

这时老师露出了十分认真的表情。

“我明白了。那么,就让我来对你进行特训吧。技术方面就交给我好了。”

“不,这可有点儿……”

她紧紧盯着想要提出抗议的我。

“那、那个,关于将来的前途我自己会好好规划的,老师您不用担心。”

“这样啊……”

老师突然有些消沉。一下子跟我说这种事,我也觉得很困扰。

“那个,我没关系的。即使双亲不在了,这样的事我也可以自己决定的。”

我继续解释着,可是老师的表情还是有些低落。

“是啊,直之也可以走这样的路。”

说起学校的事之后,诚二舅舅点头说道。

“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想过要读美校啊。”

吃过饭之后甩茶杯温暖着手心,我回答道。

今天舅舅回家很早,于是我应舅母邀请,到川澄家去吃晚饭。

被他们看到衬衫袖子上的颜料痕迹,才聊起了美术社团活动的话题,顺便把之前老师所说的话也一并告诉了他们。

“反正直之一直都在画画,走这条路也不是件坏事啊。”

“可是听说就业很难。”

“还有很多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不是很好么。”

“是这样吗?”

我还以为保守的舅舅一定会否定晋升美术院校的事呢,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支持。

“话说回来,你真是有个好老师。竟然这么替你着想。”

舅母端起她的茶杯说着。

确实我也觉得她是个好老师。

“直之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吗?想去的学校已经决定了么?”

舅舅有些担心地问道。

身为律师的诚二舅舅虽然很忙,可他不仅成为了我的监护人替我管理财产,平时还在生活上处处关心我,让我觉得很感激。

所以,我希望尽可能做出让他们安心的回答,可是,那样的话我却无法很容易地说出來。

“如果想上补习班的话尽管说,我明白直之不想太花钱,不过本来就是你自己的钱。如果兴辅和佳枝还在,一定也会很支持的。”

“没事没事,用不着太过在意这个。我只要够吃够用就可以了。”

我实话实说,可是舅舅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没有梦想么?”

“有的,我希望能过快乐而闲适的生活。”

舅舅皱起眉来,他不满意么?

“不过,你现在忙着自己做家务根本没时

间考虑将来的事吧。要不然还是搬来我家怎么样?”

“诶,为什么又说起这个……”

“如果有很多自由的时间,也就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没错,自己的将来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决定,还是住到这里来吧。你一个人生活实在让人很担心,至少高中毕业之前一起生活好么?骏太郎的房间反正也是空的……”

舅母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可是我还是不太愿意。

“这个我觉得有点不妥。”

“你就这么不愿意吗?”

“不是的、您想想,小蓝也在啊。”

我找了个借口。

“小蓝?”

舅母皱起眉来。

“是啊,我们两个都不小了,所以觉得有些不太合适。说起来小蓝怎么还没回来?是社团活动吗?这可不行啊,比起我还是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啊。”

“呐,小直,关于这个……”

舅母还想说些什么,可舅舅却打断了她。

“别说了,小直既然这么说也没有办法。”

“孩子她爸,可是小直他……”

舅舅看着舅母点了点头。

“直之有他自己的考虑。也许对他来说,现在过得轻松才是最重要的事。不过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联络我们……呐,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舅母听的,接受了他的话,舅母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之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反复斟酌舅舅的话。

将来什么的,似乎一点现实感都没有。我根本想象不出自己成为大学生或是像新井老师所说的那样晋升美院的情形。更别提十年或二十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候我会在哪里工作?能不能拥有自己的家庭呢?

如果能成为销售员开着私家车固然很好,可是我就是完全无法想象。总觉得自己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大人,总觉得这些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事。

试着想象别样的将来,可是不管怎么使力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一个黑色固体一样的抽象概念,根本无法具体化。

这种事肯定也需要才能,有擅长和不擅长之分吧。比如大岛君很擅长具体地决定自己的目的,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他一样能够积极决定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想着想着,我走到了自己家附近。这时,玄关处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小蓝?”

“啊,小直。”

听到我的呼喊转过身来,果然是她,说自己在社团活动结束后顺便过来看看。

“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呢。”

蓝子不满地皱起眉头。

“直接打就是了,我刚才去了你家吃饭。等了很久了么?”

“没有,我也刚来。”

蓝子笑了起来。

“很冷吧,我们进去吧?”

“不用了,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我问道,蓝子有些害羞地说:

“我说,下个周日,我可以早上就过来玩么?”

那天,我很早就醒了。

家里很安静,似乎那些死掉的人今天都没有出现。居然一整天都没有现身,估计是我整理了佛坛贏得了他们的欢心。

我家的佛坛供奉着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五个牌位。上面摆满着香台和烛台,非常杂乱。我把这些全都拿到榻榻米上,一一擦拭干净后,又把它们重新摆回一尘不染的坛上。

整理了这些东西说不定就像做了什么法一样,尽管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就算做的法被打破了会招来诅咒也无所谓。我不仅这么认真地打扫,而且连洗个澡都要忍让,如果这样还是不知回报的话也太不配当我的亲人了。

通常的灵异节目里讲过,死掉的幽灵都有一种非常尊大的性格,稍微做个法就会变得很吵闹。可是我却不这么想,死者如果真有独自的性格,也大抵上应该同生前相同才对。所以不需要太重视,还是像他们生前一样对待他们是最好的。

进行好一系列作业之后,我点了一支香,钟声响了起来。沉重长音响起的同时,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做这些充满宗教信仰的行为,我一开始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回想起来,大家走了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

暖暖软软的,真是种奇怪的感觉。我感到自己仿佛被某种粉色而柔软的东西包裹起来一样。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醒来以后我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眼前有一位鼻子上有颗瘊子的医生,一直看着我的脸。

我没有马上发觉这是现实,想着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这期间医生一直紧着我——

“听得到么?”

听到了声音,我开始明白这是现实了。

就这样,把自己意识存在的世界理解为现实倒是也可以,只不过为什么会在这里醒过来呢?我还是不能理解。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试图回想昨天的事,头脑里却是白蒙蒙的一片笼罩,什么事物都无法变得鲜明起来,让我觉得十分困惑。普通情况下,我的记忆并不会变得如此暖昧。

我虽然产生了动摇了,可是听到耳边医生镇定的声音,不知为何觉得平静了下来。

终于,不知是不是医生明白了我的记忆的不确定性,他开始仔细向我说明事态。

那个黄金周我似乎和家人一起去了北海道旅行。

我立刻觉得很可疑,根本不记得去北海道旅行的事,我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编个故事来骗我。

更加难以置信的话在持续着。对方说,从北海道回来的时候,我们的飞机坠毁了。啊啊真是的,这绝对是在胡扯,我开始觉得不爽了。

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来骗我呢?这个恶作剧也太过分了。大家乘坐的飞机怎么会坠毁,讲大话也挑个可信的来说嘛。

看到我保持沉默的样子,医生追问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本人或许会将那当作梦境,但其中也许会隐藏着一些相关的记忆。

这么说起来,我仔细回想了一遍,想到了一些事。

黑暗中,我的身体卡在什么狭小而坚硬的空间里,可以听到远处的风声和不知是谁的shen • yin。

我浑身上下都很痛,可是对于自己为什么会遭遇如此奇妙场景的不可思议感更加强烈,让我觉得晕晕乎乎无法整理自己的思考。怀着一样的感觉,我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回忆就到这里没有下文了。

如果对人说起这件事,肯定会被当作是事故当时的记忆。可是真的如此么?这只不过是个梦罢了。对了,这肯定是某种关于怪梦的实验!在晚餐里混入安眠药,然后趁我睡着以后偷偷把我运出来……

可是医生却摇摇头,给我看了一张报纸。

虽然医生已经把报纸展开,可是离我有些远。我试着伸手去拿,右手突然觉得很痛。抬眼一看发现手正被石膏固定着。

这时我才发觉,不止手臂,连腿上也打着石膏。

好像真的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因事?

面对倍受冲击的我,医生摸了摸鼻子上的瘊子向我说明报纸上的报道。

那是坠毁现场的丛林照片,虽然盖着蓝色的布单,却无法将所有残骸全都遮住,金属碎片散乱在四周。身穿制服的自卫队员抬出一个白色的担架,那上面躺着的据说就是我。

实在难以置信。我本以为是随便拿一张照片糊弄我,可是一旁的报道上的确有我的名字。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的确受了伤。

看来,医生所说的是真的。

那我的家人怎么样了?我们全家一起去旅行,坐的应该是同一架飞机啊?

医生虽然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告诉了我。

只有我一个人是事故的幸存者,和我一起乘坐那架飞机的人全都没能获救。我的家人全都死了,似乎是这么回事。

出院以后回到家里,葬礼已经结束,佛坛上又新添了三个排位。

就这样,五个排位并排摆在一起的情景虽然一开始让人有种不适应的感觉,但是习惯了以后觉得这样也挺合适。普通的战队大多是五人,也许五这个数字比较符合日本人的感觉吧。

拜托了,今天谁也别出现,就让我们两个人独处吧。

我再一次真心祈求,之后结束了打扫工作。

蓝子是在九点左右到的。

每次都看她穿制服,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穿便服的模样了。

问她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可是她却说没有想过。时间还早,外面还有些凉,所以我们决定先在家里清闲地享受一下。

蓝子说想打游戏,然后兴奋地坐到电视一旁,我则帮她把一切都摆好。

两个月前还稍微有用过,然后就一直放置不理。游戏机上面已经有些积灰了。

蓝子能玩的就是那种规则简单的动作游戏或者桌面游戏。我买的大都是一个人玩的那种,所以就从姐姐买回来的那些里挑选蓝子喜欢的类型。

找出双六一样的棋牌游戏,启动之后存档上出现了我和姐姐的名字。那是去年一月二日的记录,应该是新年假期时一起玩的。

选择重新开始,正要输入两个人名字的时候蓝子突然说自己不太擅长这种游戏,所以想先看看别人是怎么玩的。

好不容易选了一个双人游戏,为什么我非得一个人玩呢。我虽然很是不解,可是蓝子催促我别想太多赶快进行。于是没有办法,我将对手设定成电脑后开始了游戏。

“话说回来,你的画怎么样了?”

一小时之后,之前一直在输的我好不容易追上电脑的得分,蓝子突然这样问道。

“画布原来不是摆在那边么?我听你说过,已经画完了么?”

“还没有完成,我不喜欢把客厅弄得全是油画颜料的味道,所以已经挪到空房间去了。”

“这样啊。对了,我想喝点什么,可以自己去冰箱里拿么?”

蓝子的三分钟热度让我深深叹了口气。

“你根本没在看啊,好不容易我才玩到有趣的地方。”

“我知道啦,那我好好看就是了。”

“算了吧,我原本也不想打游戏的。”

我存档之后关掉了电源。

“抱歉,我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蓝子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呐,那么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好久没看过小直的画,我很想看的说。”

“可是,你不是不太喜欢我的画么?总是提意见啊。”

“才没这回事,我很喜欢。只不过觉得这种画有点恶心,喜欢还是喜欢的,真的!!”

“完全不是在夸我啊。”

“真是吝啬。好吧,小直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听了蓝子的话,我陷入思考中。

不是不愿意。

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重点是我画得很认真,却总也画不好。

最开始的第一张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作废,现在正在进行相同题材的第二张,可是现阶段已经不知该怎么下手才好了。想着画文化祭展出的课题也许可以转换心情,可是却完全没有效果。

现在我已经卡在死胡同里,说实话有些无能为力了。倒是希望有人可以看一看,然后给我一些意见。

只不过,正在画的画,尽管非常认真努力却终究只是个失败品,对于一个画手来说这是件相当敏感的事。一想到要给别人看就有些紧张,感觉很丢脸。

在我沉默的时候,蓝子已经开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寻找其他的娱乐道具。这个人还是这么不安分啊。

“小蓝。”

我叫住她。

“什么?”

蓝子有些慵懒地转过身。

“我想让你看我的画。”

我鼓起勇气说道。蓝子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

地面铺着地板,墙壁上则是洁白的壁纸,窗子只能开到一个很小的角度,所以只有打开门才能充分通风换气。就像一个棺材一样,是个密闭的房间。

本来也是用来作储物室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把其他东西都搬到墙边就留出了作画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铺上报纸,把一切油彩画的画具堆在上面,就像一个小型工作室一样。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油彩气息,我带着蓝子走了进去。

画架上还摆着没有完成的画。我一个人悄悄关起门来画的这幅画,头一次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之中。想到这一点,我又开始紧张了。

“那个瓶里是亚麻仁油吧?”

她指着不是房间中央的画架,而是窗子一旁。

“真怀念啊。变黄后被光一照又马上恢复了透明。以前曾经学过呢,不过,有没有不会变黄的油啊?”

“好像是有的,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亚麻仁油。先别管这个,好不容易来了还是先看画吧。”

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抱歉抱歉。”

蓝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

“是这张吧。原来这就是小直拼命努力画的啊。果然是幅让人恶心的画。”

“果然你还是说了‘恶心’这个词。”

面对我的抗议,蓝子安慰道。

“嘛,不过还是很漂亮。马蒂斯还是鲁奥风?是哪种来的?”

她一边笑一边说道。很明显是在随口调侃我,虽然之前已经有了觉悟,可是我一点儿都不能释怀。

“还有其他的感想么?”

我站在蓝子身旁,和她一起看自己的画。

“感想什么的,我其实也不太懂画。而且还是这么抽象的……等等,让我再仔细看看。”

蓝子紧盯着前方。

“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可是结果却变成了一张抽象画……确实这可不好懂。对了,这幅画我想画的是……”

就在我打算给她点提示的时候——

“不许说!说出题材就不算我自己猜的了。”

“可是,我要是不说明白你肯定不懂的。”

但蓝子却不肯妥协。

“没关系,既然小直画得那么认真,仔细看一定能明白的。唔唔唔……”

她低声说着,一脸认真地盯着画面。

“也用不着看得这么认真啦。”

看着别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画,感到有些窘迫的我说道。虽然不愿意听随隨便使的感想,但是如此集中也让人有些困扰。

“我说啊,我觉得必须尽可能和创作者一样集中才是起码的礼仪。”

蓝子低沉着嗓音说道。

“这、这样啊。可是,我画画的时候其实一直……”

“安静点。”

“啊,嗯。”

于是蓝子就这样看了三分钟左右,最终还是只得叹了一口气放弃。

“不行了,果然我没有看懂这幅画的慧眼。我看不明白啦。”

她垂头丧气地说。

“没有这回事,你这么仔细看我就很开心了。果然拿给你看真的是太好了。”

“真的?不过我是真的觉得很漂亮啊。而且和之前看过的画有一些不同。”

“尽管还是那么恶心?”

“嗯,这点还是没变。”

蓝子笑道。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答案吗?”

“总觉得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啊,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

“我知道啦,这样的话你还是亲身体验一下实感吧,这样的表达方式比语言更好。”

“体验?”

藍子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这是骏哥给我的。”

我带她走自己的房间,递给她装着蝴蝶翅膀的小瓶。

可是她还是一脸不解。

“这就是你画的东西?”

“不,这只是给你看的,很漂亮吧?”

虽然我这么说,可是——

“唔,一般般吧。”

蓝子歪了歪头,很快就把它放回桌上。

“我可不喜欢什么蝴蝶的尸体。”

“是这样么?”

“没错。”

“那么,失礼了。”

我爬到床上关紧百叶窗,走廊里的光线都是从这照进房间的,这样一来房间里便一片漆黑了。

“你干什么?”

在黑暗中,蓝子惊叫了起来。在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不是说要让你看看我画的东西么?”

我进一步说明。

“可是这么暗什么也……”

蓝子不安地说。

“不这样是不行的。”

“你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奇怪的事是什么啊?我才不会做呢。”

说着说着我已经能看到蓝子的脸了,可能是身处黑暗中看不见的缘故吧,她的表现显得十分没有防备。

终于她的眼睛也习惯了黑暗,和我的视线交汇。我微微点了点头,她也跟着我重复了这个动作。

“要做什么呢?”

不知是不是恢复视觉稍微平静了一些,蓝子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也差不多了。”

我跪在蓝子所坐的床上,伸手去碰刚才关掉的百叶窗。稍微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这时一道像细线一般的光照了进来,仿佛为黑暗的房间平添一条白色的幕布。

“小时候可能也给你看过,我非常喜欢这个。”

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碰那扇幕布,指尖处稍微感到些许暖意。

“啊啊,是这个啊。”

蓝子低语着,伸手轻轻抓了抓床上的一线光亮。

“记得么?”

“嗯。”

蓝子像个孩子一样拼命点头,她的发梢碰到了我的脸颊。

不知何时,我们已经近到喘息都可以交融在一起的距离了。

“小的时候,记得我们也这样一起看过这幅景象。”

蓝子一边来回移动指尖一边说道。

“想画的就是这个。”

“这个?”

“嗯,小时候这么做的时候,会觉得非常兴奋非常舒服。光在外面是那么常见,可是为什么只有在漆黑的房间里才闪耀出这样奇特的光辉呢?”

“是啊,那时候小直超兴奋的。这样啊,原来是想画出这个情景啊,说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蓝子有些感慨地点点头。

“嗯。”

尽管我看着她的脸,可是由于刚才一直盯着耀眼的光线,导致我的视力穿透性有所下降,她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了。

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接着说道:

“去年大家都死掉了。那时候我回家以后就一直在睡。”

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心情很沉重,舅母来的时候会吃饭也会和别人打招呼,她不在的时候就一直躺在床上。觉得起床好麻烦,百叶窗也是一直关着的。

睡多了以后睡眠就变得很浅,总是在做梦。我不断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间徘徊游离。

时不时浮上意识表面的只有对过去的回忆。明明是小时候的事,可是不知为何记忆却是那么鲜明。在这样的记忆支配下,渡过清醒的时间也变得更加容易。

想起那时经常玩的光线幕布游戏。于是我站起来伸手去碰百叶窗。似乎内心中认为只要这么做就能找回小时候那种充满活力的感觉吧。

“可是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光线幕布照亮了房间里的灰尘,由于瞳孔放大似乎比平时更加耀眼了。当时我的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而已。”

蓝子一脸凝重地听着。

因为她的表情太严肃,我本来想说个笑话转換一下气氛,可是却组织不好语言,只得继续说道:

“当时我想可能是因为身体和心情不好所以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时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处于一个正常的状态。等再恢复一点的时候那种很怀念的感觉一定会回来的吧。”

所以,我要先适应家人不在的生活,恢复到过去的活力时再继续尝试。就像这样,让少量的光线漏进黑暗的房间里。

可是,果然还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只觉得很漂亮,可是却找不回儿时的心动感觉了。

虽然有些遗憾,可是我认为这样也是正常的。每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会学会很多事,兴趣也会转变。以前很喜欢的周日战队动画,现在我也根本不会看了。我想这种事也是同样的吧。

我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就是会觉得寂寞。所以,我希望至少把现在可以想起来的事通过这种形式记录下来。

虽然现在我无法创造出和过去相同的感动,可是我还是记得过去所感觉到的那种心情。是我偶然之间记起的,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已经忘记了。趁着没有忘的时候必须留下点什么,不然马上又会忘掉了。如果这次再忘掉的话,也许这种感觉真的会就这样消失了。

“我非常不愿意这样,你明白么?”

听了我的话,蓝子无言地点头,这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想画的与其说是这幅景象,不如说是这样的‘心情’或者‘感觉’。想画的东西本就是抽象的,所以画出来便也成了抽象的画。本来并不想画得这样难懂……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无论多仔细看也看不懂吧?”

我说完了,蓝子还保持着沉默。

我有些慌乱,于是再次伸手碰向百叶窗。全部打开之后,外界的光线一下子驱走了黑暗,房间里回到了平时的感觉。

“好刺眼。”

蓝子轻声说着,她眯起眼睛微笑。这笑容不知为何让我有些安心。可是这种安心又衍生出了别的担心。

“呐,小蓝。”

“什么?”

“有件事我不希望你误会。”

我略带困惑说道。

“是什么?”

小蓝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

“刚才我说起家人死掉时候的心情,只是为了说明画的主题,所以……”

“我明白的。”

蓝子笑着打断我的话。

“没关系的,我没有误会。”

“真的?”

“不用特别强调。我们都已经认识多少年了,要相信我嘛。”

蓝子抗议道。

“我知道了,相信你。”

听到我的话,蓝子笑着点了点头。

我终于解决了所有的担心,轻松下来坐在了椅子上。

“那,之后要做什么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她打断了。

“啊!那个!”

蓝子突然伸手指着书架。

“诶,什么?”

“那个,是以前的素描本吧?小时候用的那种,现在你还留着啊?”

蓝子走过去,自顾自地把素描本拿出来兴高采烈地翻来翻去。

“不要随便乱碰啊。”

我生怕自己画过什么让人尴尬的画紧张得不得了,可是蓝子却没有听见我的话。

“啊,这个不是我么?”

她说着,翻到那页展示给我看,上面是一张歪歪扭扭的女孩的素描图。

“呃,是的。可是,你还真看得出来,明明画得那么差劲。”

“才没这回事呢。很像的。这真是我的写照啊,唔哇,好怀念啊!”

蓝子高兴得蹦了起来。

那一天,最终我们哪儿都没去。

我们一起看素描本,一起欣赏我最喜欢的画家的画集,一起探讨之前向蓝子借的书的内容,就这样度过了一天。

两个人一直单独待在我狭窄的房间里。我看着蓝子丰富的表情,突然无法自已地很想碰触她。

这可不妙,我想要集中心思在对话上,可是胸中却被这样的感觉充满,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今天蓝子穿的是白色的毛衣和裙子,裙子的一端露出了她的膝盖。

她和我在家里经常看到的那些朦胧的幽灵不同,是有真实存在感的。她的侧脸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亮光。黑发上点缀着绿色的光芒。这种绿色也是所谓的构造色。

于是我便跟她谈起了构造色的话题。

“这样啊,我的头发跟鱼鳞有同样的功能啊。”

蓝子微笑着。

她拥有万花筒一样善变的情感,这双大眼睛为她平添了一股机敏的感觉。

经常开她玩笑说“如此受欢迎还真让人意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我打心里这样认为。

终于感到肚子饿了,两个人利用厨房现有的东西做了一顿饭。

然后两个人一起打游戏。在太阳慢慢落山窗外还没有变黑时,蓝子回去了。

她回家以后,妈妈开始在厨房自言自语,姐姐也开始啪嗒啪嗒在楼梯上走来走去,厕所又被爸爸占领了。我很感谢他们在蓝子还在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是听到我早上的拜托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许会开始经常整理佛坛。每天都整理得干干净净是不是就能让我自由使用浴室了呢?

晚上想给蓝子打个电话,可是手机里却没有储存她的号码。

虽然想着这可能是哪里搞错了,可是仔细一想我好像没有打电话给她的记忆。也许一开始就没有存过她的号码吧。

“小直,下次和舅母一起去医院吧。”

向舅母询问小蓝的电话号码时,舅母一脸凝重地说。

“你不要害怕,听我说。”

说到这里舅母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在我的催促下她终于继续说道:

“半年前开始小直总在说‘小蓝’……可是我家根本没有这个孩子。可能这个孩子本身就不存在,只有小直才能看到她。”

对着根本无法消化这段话的我,舅母继续说道:

“这不是玩笑,是真的。我以前怕一下子告诉你会让你害怕,可是这种事不用太担心。我问过医生,会出现这种现象也是很常见的,一定是太累了,所以不用担心,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嘛。小直,和舅母一起去医院吧。我已经大致跟医生说过情况了,所以你不用过多担心。只要去医院接受医生的治疗,一定会痊愈的。”

完全不明白舅母在说些什么。总之她是很郑重的,可是话的內容太天马行空完全没有真实感。我只能晕晕乎乎地站在那里。

“真的没有这样的孩子。呐,你怎么才能相信舅母的话啊?”

舅母到底怎么了?小蓝怎么会不存在呢。我经常和她在一起,也去过她的房间。对了,带舅母去看她的房间,她就会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了。

可是,我所认为的蓝子的房间却是间没有生活感的客房。

“你还不相信么?也是,突然这么说肯定不会马上接受的。不过,这下你应该明白舅母为什么要你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吧?小直虽然很自立,但毕竟太年轻了。孤身一人是很难的,很容易疲倦。我说啊……”

舅母说了很多,可是我不记得她之后说了些什么。我回到客厅里,伸手去拿自己的背包。

“不要回去,我们马上去医院.我已经预约好了。你就这么不愿意吗?可是……那好吧,那样的话舅母和你一起回家……啊啊,这样啊。既然你这么坚持也没办法,我会联络医院过一阵再说的。可是,你办完自己的事之后一定要回来这里哦。真对不起小直,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舅母在这种时候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我们一起加油吧。”

总之我想赶快回家,然后赶快睡上一觉。睡一晚起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吧。

可是回到家后,我却异常清醒,根本睡不着。我找出桌上那本从蓝子那里借来的书,翻来看去,上面写着父亲的名字。顿时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这时舅母打来了电话。

“没问题吧?已经回到家了?还难以接受么?”

我告诉她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别人没说时自己也根本没有察觉,所以觉得有些丢脸。

“你终手相信了?”

舅母似乎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还是告诉她不太想去医院的心情。舅母还是有些激动。

我告诉她,除了蓝子的事外,我也没有别的奇怪的地方,有些事即使是医生我也不愿意说出来,所以请她给我点时间整理下自己的心情,她沉默了。

几天之后骏哥很难得地到我家来拜访。

“哟,我听说了,来看看你怎么样,还好吧?”

我回答还好,但是不知骏哥是否真的相信。他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也有责任啊。”

把他请进家门之后,他一边摘掉手套一边说道:

“今天我有话要对你说。很抱歉之前一直什么都没有做。说真的我自己的事就已经很头大了,根本没闲工夫管别人,所以一直忽略了直之。”

“骏哥本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多想,只不过舅母他们应该早点告诉我才对。”

我老实地说道。

“这可不容易啊。突然有人跟你说眼前有个不存在的人你会怎么想?一定会吓一跳吧,然后就会觉得很恐怖。冷静下来之后才能平靜地思考。每个人都需要时间的,这也没有办法。我们家的二老一直很重视直之,所以会更加慎重。”

“就好象处理伤口化脓一样,太慎重的话也让人很困扰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遭遇过事故的事大家谁都忘不了啊。”

骏哥苦笑着想要掏出香烟,却在中途停止了动作。

“不太希望因为这种事受到特殊的对待啊。虽然有些不太合适,不过我认为,觉得我可怜的人和对他们很重要的人某一天也都会死掉。为什么要把我看得这么特别呢?反正大家都会死,骏哥不这么认为么?”

“是吗?我觉得其他人都会死,可是我自己永远都死不了。”

“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话,骏哥笑了起来。

“因为死了就没有意识了嘛。这样一来,我根本看不到什么死后的世界,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就是永远了。”

“总觉得你这个理论充满了破绽……”

“才没有。对我来说,世界就是我所见的一切。首先,不可能通过他人的角度观察和思考。所以我不会死。这绝对是真理。所以就觉得别人很可怜,因为大家都会死掉。”

“我可没法像你这样看破红尘。”

“不是什么看破红尘,这是我想切实地向生存展开的求爱行动。你是不是不太明白?算了,反正这也是我的自由,毕竟是自己的想法嘛。”

他这次笑出了声来。

“关于这件事,虽然很想跟你多聊一些,不过今天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我不是为了说这个才来的,今天还有些话一定要同你说。”

“一定要说的事?刚才好像说过责任什么的……”

“没错。全都是我的不好。”

骏哥很抱歉地挠挠头。

“怎么回事?我完全听不懂。”

“你所说的那个叫蓝子的女孩,是在我的提议下诞生的。”

“诶?”

“那是很久以前,我和直之一起想出来的。可是我早就忘了,直到我们家老妈说出小蓝这个名字吋,我才想起来的。”

“还说这件事,你确定不是在开我玩笑么?”

“啊哈哈,你还真是多疑。小时候明明我说什么你都会信的。不过我说的确实是真的。那个,也许你忘了,蓝子这个名字是我想出来告诉你的。”

“乱讲!”

“不是乱讲,要我告诉你来源么?”

“真的有来源么?”

“当然有了,古希腊神话中有个只能在黑暗中现身的青年和少女相爱的故事。这个青年就是爱神爱罗斯,‘小蓝’的名字就是由他的名字中衍生出来的。只在黑暗中才能看到的神和只有直之心中才存在的少女不是很相似么。小时候我应该向你说明过,还记得么?”(编者注:爱罗斯与蓝子的读音近似)

“说的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我不记得了。这是真的么?”

“说这种谎有什么意思。看来你是忘了个干净,不过这也难怪啊。”

“看上去似乎不是在骗我。”

“因为这就是真的啊。那时候我刚上初中,你差不多十岁左右。书店的凉君那时候突然病死了对吧?听说了这件事后你很害怕,来找我的时候害怕得哭了出来。那时候的你明明正处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时期,看你哭了还吓了我一跳呢。”

“有这回事?”

“啊啊,那时候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架空的女孩,说可以用来安慰受伤的心灵什么的。”

“凉君死掉的事我记得,可是这个……”

“不是胡说的。我觉得很抱歉,轻率地怂恿别人做这种事。”

“倒是也无所谓,其实我不觉得能看见她有什么不好。”

“真的么?”

他很意外的样子,我点了点头。

“毕竟没有给眼下的生活造成什么障碍。尽管舅母告诉我的时候一时接受不了,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影响正常生活能看见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看得见什么看不见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我的內心不管是正确的还是有了什么问题都不希望别人指手画脚。”

“真有意思,这样的想法也不错。”

骏哥笑了起来。

“不要笑啊。我也知道我肯定有不健全的地方。舅母他们说我肯定生病了,我也觉得……”

“我没有笑你。我觉得这样很好。就像你说的,谁也不能对别人的內心世界指手画脚。你既然这么想就没有必要强迫自己改变。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的话。”

“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变得更奇怪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要突然说这种没自信的话嘛。如果不安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去医院好了。”

“我就是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嘛。”

“这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没有绝对正确的事,只要顺从自己的心就好了。反正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多数人正常还是少数人正常。要是像别人一样一股脑地全盘接受,才会变得更加不正常呢。其实我说的你也不要那么当回事就对了。”

“你这么说我很困扰啊。”

“这话听起来也许很冷漠,不过本身人的想法就各有不同。要是强制按照他人的思想状态活着,我想谁都会受不了吧。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他人的想法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价值,自己的事只有靠自己来思考。”

骏哥浅浅地笑了。

“总之,我是为了说这件事才来的,看到你没有受毁灭性的打击真是太好了,还有什么別的疑问么?”

“有一个问题。”

“说吧,什么质疑我都接受。”

“抱歉,不是什么质疑,只是单纯有件事想问骏哥……”

我说说是极其质朴的问题。

听了舅母的话以后,我确认了很多事,终于理解了川澄蓝子这个人是我虚构出来的架空存在这个事实。

虽然理解了,却不太能够接受。

“真的很有存在感。皮肤的质感和附近有人的空气感都非常真实。而且她不管说话还是做事也都像真的人一样。这些居然全都是虚构的。”

我觉得实在很不可思议,所谓幻象应该是像我家人那样的,可是存在感却截然不同。有时也能很清晰地看到家人们的样子,可是和蓝子那样的真实感一点也不一样。

“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真实么?”

“嗯,比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们还要真实呢。”

“这还真是让人羡慕啊,我也好想看看。”

骏哥的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我说,这件事最伤心的是我,最不能相信的也是我。看上去那么真实的女孩却是个空套子。幻象不就是只有表面而没有内心么?完美的外表下只有无尽的空虛。我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好失望啊……”

“这样啊,原来如此。你意识到是僵尸了啊。”

“什么?”

“我听了你的话才想起来。这在哲学上称为僵尸,并不是恐怖电影的那种。”

“有这种东西??”

“嗯,这是对人心的思考实验中所使用的概念。外表和行为都和人类一样不管做什么样的物理测试都无法区分,但是就是没有感质。”

“感质的指什么?”

“比如看到红色的时候,舔到甜的东西的时候,心里都会升起某种‘感觉‘不是么?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感质。”

“哦,原来还有这种概念啊。”

“这对你这种画画的人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概念,应该记好了。”

“也就是说,这种僵尸是没有内心的存在么?”

“我不知道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界定,如果指的是感知事物的内心的话,应该如你所说的没错。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是我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哦,僵尸么……”

这种语感确实和我的印象重叠起来了。

这时骏哥对陷入沉思的我说道:

“不过,谁知道呢,我觉得如果我这种人算有心的话,那么剪刀或者缝纫机什么的也都应该有心了吧。从我的角度出发,也不能认定你的幻想就是没有心的。”

“我所看到的蓝子也能感觉到什么吗?”

“谁知道呢,也许正相反。”

“相反……”

“反正,我是不承认这种人类和僵尸的区别就对了。”

不知道哪里好笑,反正骏哥自己说着苦笑起来。

我虽然觉得僵尸这个概念很复杂,不过还是决定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在骏哥回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向他确认。

“是什么?”

听说我有疑问,骏哥反问道。

“呐,蓝子真的是我和骏哥想象出来的么?”

“没错。”

骏哥点点头。

“有没有什么本来就存在的原型啊?”

“啊啊,原来如此。你认为自己有可能遇到了那个原型呢。看来你还是不能接受幻觉这件事呢。”

“不是这样的。”

我虽然否定,不过心里明白,的确被他说中了。

“很遗憾没有这个原型。川澄蓝子完全是从零开始创造出来的架空人物。”

骏哥说着,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一样。

现在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小野田同学的自言自语症越来越严重了。

虽然曾经多次看到对此颇为担心的老师找她谈话,可是她的反应却很冷淡,回话只有一句“没关系”而已。

文化祭临近,班里主办的是鬼屋,大家花了一天时间进行准备。用桌子和瓦楞箱堆出道路,还做了各种怪物的服装。

大家正搞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只有小野田同学一人站在教室的一角,还不断自言自语着什么。期间听到有女孩子的小声嘀咕着“好可怕”,可是并不知道是谁说的。

外出买全班份饮料的田中君回来了,这时小野田忽然发出了撕裂空气一般的叫声,伸手去推刚做好的桌子和瓦楞箱堆出的墙壁。

眼看即将推倒桌子的时候,她突然踩在地上散乱的废纸上,脚一滑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咚的一声头部受到了猛烈撞击,之后便不动了。

教室里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靜。有个女孩摇晃着倒下的小野田的身体,可是她却没有反应。即使倒在地上,小野田的眼镜也依旧架在她的鼻梁上。

马上急救车就把小野田同学运走了,教室里所有人又开始像之前一样继续工作。

转天便是文化祭当日,我在美术教室里留守。

今年美术部的企划是“用油画描绘角色”,因此展示用的屏风上贴满了漫画角色以及企业的吉祥物,画的旁边标着作者的名字。我用后印象派风格画了一副鸭子的画,并将其贴出来展示。

因为题材的缘故,参观的人比预期的还要多。看管展品的我坐在入口处,负责接待客人,并在本上画正字统计人数。

“是佐方君吧?”

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我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身着便装的女性,对方似乎知道我的样子,可是我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几秒之后我突然想起这是去年毕业的学姐。于是我点点头,对方松了口气。学姐的记忆也很模糊吧,毕竟当时我是一年级她是三年级,而且我还有一段时间在住院,双方的印象都不深刻。

“我看到画了,很可爱哦。”

被学姐夸奖了。

听到我说那是很恶心的怪画后她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似乎我的回应不太妥当。

傍晚,文化祭结束后,记事本上的正字几乎是去年的三倍。知道这件事新井老师和其他的部员都很高兴。

老师说“多亏佐方君回来社团活动了”。

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想扫他们的兴,只得暖昧地点点头。

之后,应大岛君要求去了卡拉OK,同行的还有文化祭大岛君刚认识的其他学校的女生。她们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让我有点不爽,但是大岛君似乎很高兴,于是我也就跟着客套了一下。

和每天一样,舅母也打來了电话,她很担心我的事。我觉得我的心境越来越平和。是真的很平靜。之后舅母又提起了一起生活的话题,可是我又一次拒绝了。

然后不再是电话,而是两个人一起到我家拜访。

一开始气氛有些凝重,可是他们看了我的生活之后稍微有些安心了。

最近,我可以把家事做得完美无缺了。洗过的毛巾会放到指定地点叠好,每一餐也尽量自己做,避免吃一些垃圾食品。因为我不想让人怀疑我的生活被弄得一团糟。

舅舅他们又一次谈起了去医院和一起生活的事,可是我都以没有必要为理由拒绝了。然后我告诉他们,我已经看不到蓝子了。

“这样啊,也许是自己痊愈了也说不定。没有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舅母高兴地说着,我点头称是。

“本人说了没问题,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舅舅好像还没有完全相信的样子,不过似乎警惕心也已经降低,不再有什么强硬的要求。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蓝子也在客厅里,并且笑得很开心。

从我意识到她是幻象的那天开始,蓝子便稍微有些不同了。

她一直在家里出现,而且微笑着跟我说话。

可是,她的身影已经成为了幻象,声音也好像在深海中似的听不清楚。就和之前我的家人一样,成为了不完全的存在。一开始出现在我眼前的如果就是这样的情况的话,我肯定不会认为她是真人的。

舅舅他们回去以后,大岛君打来了电话。

“呐,之前的女孩子说还想去玩。她似乎很喜欢佐方哦。我们一起去吧,佐方偶尔也想这样过一下普通学生的生活吧。每天都很寂寞不是么?”

虽然大岛君好像很有兴致,但我还是拒绝了。

转眼就进入了十一月,街上一下子变得寒冷起来。

从文化祭前一天就没有再来学校的小野田同学正式办了退学手续。虽然她不在了之后班里的同学经常开玩笑似的谈起她的传闻,可是大家都知道那只是臆测,真正的情况没有人知道。

就这样因为伤病退学的学生并不少见,几乎几年就会出一个。她的书桌不知何时从教室里消失了。

这一阵我每天都睡得很浅。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让我觉得很无聊,于是想找蓝子和姐姐她们聊天,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她们好像听不到我的话,而她们的话我也听不清楚。

睡着睡着,我开始做梦。这一天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所有的一切都是橘红色的。天空,地面,建筑物,路上的行人都被染上了这种颜色。

恐惧在心中不停翻涌,我加快了脚步不知奔向何方。

终于到了一个充满日式风格的屋子前,那是改装之前的川澄家。改装是在我中学时进行的,这大概是在那之前的事吧。

我跑到骏哥的房间里,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少年时代的他。

唯有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表情没有改变,他只是挑了挑眉,无言地把我迎了进去。

小的时候,我只要有什么事马上就会跑去找骏哥。大家都说骏哥是个头脑很好的人,不管有什么问题他都可以解答。我信任他胜过任何人,甚至是我的父母。在当时的我看来,世界上没有骏哥不知道的事,他对我就像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不,也许现在我的这份依赖也没有改变。一有什么困扰的事马上就想找骏哥商量。

那时候我满心都被这种感觉支配,到嘴边的都是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支离破碎的话语。骏哥几乎没有多问就理解了。然后从他的态度来看,我其实还有救。

年幼时的我冒出了一些“寂寞”或者“害怕”这样的词语,骏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寂寞呢?你有家人还有温柔的姐姐,不是很幸福么?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么?”

确实是这样的,可是我却非常孤独和寂寞。即使和大家一起说话,一起吃饭,我还是会觉得寂寞,害怕得不得了。

“晚上睡着时如果突然死掉了怎么办?谁都没法救我了不是么?”

听到我这么说,“噢噢,说的是凉君的事吧”,他终于恍然大悟。

凉君是和骏哥同年的朋友,也经常和我一起玩。他前几天突然死去,我也参加了葬礼。

虽然参加了,可是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跟着大人走来走去,这时,我被一个不认识的大婶叫住了。

“小凉是得了一种猝死病死掉的。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猝死病么?”

大婶眉头紧锁,低声嘶哑着说道。丧服上飘来了一种很强烈的杀虫剂味道。

我回答不知道,于是大婶告诉了我。

这似乎就是晚上睡觉时突然死掉的一种病,没有原因,也没有前兆。昨天为止还那么健康的人突然一下就死掉了。

“这就是死神大人的恶作剧吧。”

又皱了皱眉头之后,大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刚听说这回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可是过了两三天之后我突然害怕起来。

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任何原因。没有理由的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而且防不胜防。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姐姐也好,如果有人能保护我还会梢感安心,不过他们全都做不到。

不管身边有谁,做了些什么,自己都会在夜里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这样的情景让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个大婶还真是坏心眼。”

骏哥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办,我好怕啊,有什么办法么?”

“没有,至少我是不知道。”

骏哥一脸冷静地说道。

“不过,不管死法如何,大概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将是孤独地一个人死掉。”

“有什么不用死掉的方法么?”

我不停追问。

“没有。”

骏哥直截了当地说。

“骗人!明明有这么可怕的事,大家怎么都不害怕呢?其实是有什么方法的吧?”

被我拽住衣角,骏哥显得十分困惑。

“真的没有。”

“可是大家笑起来多开心啊。”

“那是因为大家不会整天想着这样的事。如果仔细一想,谁都会感到害怕的。”

“为什么不想?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吗?死了不就什么都完了吗?”

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至今为止看过的电影中所有人死掉的画面,都是些人被砍断或压扁一样的影像。我才不要那样呢。

“每个人会想的,可是并不会一直不停地想。毕竟想这些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是很痛苦的,而且每天还有那么多事要干呢。大家都很忙的。”

“我做不到,没有心情想其它事了。”

“你马上就会适应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即使他这么说,我还是很害怕。万能的骏哥都说了没办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于是当场哭了出来。

骏哥一脸困扰地继续对我说道:

“直之,你要理解这个构造,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不那么害怕了。”

我一边哭一边点头。

“所有人的头脑里都有一个房间,那是自己专用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其他所有人都在外面。虽然也有窗户,可是那个窗户太小,只能看到有限的东西。再加上玻璃还是扭曲的,所以你所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正确。”

我虽然不太理解这些话的内容,不过骏哥的语气比平时还要温柔,所以我稍微恢复了平静。

“那个,最重要的就是,谁也进不去别人的房间,并且走不出自己的房间。现实中不管如何交流,守在身边都是不行的,这样做也不能使别人走进你的心里。不止是猝死病,也不只是死的时候,活着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呐,死到底是什么?死了是什么感觉?”

我因为听到“猝死病”这个单词起了反应,又开始哭起来。

这时骏哥转过脸,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随后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谁也不会知道的吧。毕竟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死掉过,只是都在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一点儿都不令人期待!”

“这些随便怎么样啦。现在对直之来说需要的是尽早平复自己心情的方法。”

“有这种方法么?”

“不管什么时候,只是自欺欺人的话方法要多少种有多少种。我虽然不太喜欢这种事,不过这种时候也不能再拘泥于自己的好恶。我有时的确太由着自己的的性子了。”

骏哥自嘲着,脸上一瞬间浮现出特有的笑容。

“关键是,不管眼睛看不见还是耳朵听不见,只要有个人在直之心里,随时都能看得到就行了,对吧?”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谁都进不去么?”

“我说,外头的人当然进不去了,我们只要从里面创造一个就好了。”

“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问题,骏哥笑了起来。

“直之不是总想象什么新品种的恐龙或昆虫画出来吗?记得你经常跟我说这样的事。这个和那个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不是恐龙,是要创造一个朋友。”

“朋友?”

“其实一般来说不用这么做,只要有个年龄相仿的朋友就可以了。可是直之交不到什么朋友……不过,也不是你的错啦。”

骏哥微微皱起眉头,马上又咧嘴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一起想想这个朋友是什么样的吧。”

这时我醒了过来。

还没有到黎明,时钟上显示为凌晨两点。

我想起来了。没错,蓝子确实是我和骏哥一起创造的。我很感激自己睡得很沉,没有忘记这个梦的内容。

那时候商量的内容我也可以模糊地想起个大概。

骏哥说直之这种性格在男生面前会怕羞,所以对方还是个女生比较好。最好还是个有血缘的亲戚,这样在一起才比较自然。比起兄妹来说,还是稍微远一点的亲戚比较好,表妹怎么样啊。

我和骏哥一起不断创作,之后每次想起来,我自顾自地都添加一些更为具体的要素在她身上。

眼睛的颜色,还有指尖的形状,喜欢穿的衣服倾向什么的。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骏哥和姐姐没有其他的玩耍对象。对我这么一个只喜欢画画的孩子来说,每天所想的只有蓝子的事。只不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还没有对她产生对异性的那种感觉。我之所以会这么晚熟,是因为将心思都花在创造朋友这件事上了吧。

恐怕,骏哥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教会我这种游戏的吧。实际上确实,去找他之前的那种恐惧感马上就从我的意识表层消失了。

有了蓝子具体形象的想象之后,我便把她放在我所看到的各种场景中。闲来无事在房间里,想象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得了感冒一个人躺在床上,而父母又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她说说话了。

那个时候也是,在黑暗的房间里第一次体会到“光之幕布”的感动时,我同妈妈和姐姐说了,可是她们却不能理解这里的美妙之处。她们笑着说这种事很常见,也完全忽视了我的抗议。我告诉她们亲身体会就会明白,可是她们谁都不理我。

所以,我把蓝子带到屋子里,两个人一起看了这个景象。那个时候蓝子也睁圆了双眼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原来就是这样。小时候我们一直在一起,她不断纵容着我的任性。可是,我不知不觉就忘掉了,从中学开始,我完全忘掉了这个游戏。

然后现在的我,似乎把忘掉的事都忘记了,理所当然地把她召唤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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