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小说 > 青春纪行(金色年华) > 列传 AFRICA Your Eyes Only

列传 AFRICA Your Eyes Only(2/3)

目录

一边接受急救处置,我的意识几乎不是清醒的,就连是否有打má • zuì或镇痛剂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因龙舌兰而醉的血染之夜,一切都如此模糊难辨。

被吩咐了要住院,医生带着笑意问我「对了,你为什么要在头上戴内裤呢?」我随便编些理由回覆,半个已经睡着的脑袋里一直在作梦。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让事情变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像个孩子似的双脚呈内八站立,双手捣住脸,放声哇哇大哭个不停的是香子。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什么嘛。又不是你的错,莫名其妙,哭什么哭啊。

『就是我的错嘛!对不起!怎么办!真的对不起!』

看着一直哭个不停的香子,清醒的半边脑袋冷静地发现这应该是由当时的记忆唤起的想像画面。

海边小旅行的归途。出了车祸,在马路上大哭时的香子。不知是哪种大脑机制的作用使然,现在的我梦中出现那天香子哭泣的模样。

不过,我即使做梦也想见到的人可不是这家伙啊。总之为了安抚她,我在梦中对哭泣的香子伸出一只手,不断反覆「不是你的错啦」。

『我就已经说了,是我的错啊!』

香子不加思索地拍掉我的手。「啪」!力道之强,甚至让我猛然从中感受恶意。

『笨——蛋——』

……咦?

我忍不住朝香子的脸望去。

『你忘记了吗?光央你真的是笨蛋耶。真的有够笨。笨到我都可怜你了啦,令人同情的光央。』

哼。香子摆出鼻孔朝天,高高抬起下巴桀傲不逊的女王姿态。纤细的双臂再次环抱胸前。微笑的蔷薇色双唇透露着坏心眼。睥睨的眼神如冰火般冷冽燃烧,眼角吊得老高的大眼睛。完美得非同小可的美貌,仿佛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毫不掩饰的恶毒气息,阴险的本性。

一头光泽长发优雅松软地垂在背后,格子迷你裙的裙褶没有一丝紊乱,深蓝色的膝上袜也不见一丁点松垮。gui的乐福皮鞋光亮宛如镜面,口袋里想必放的是绣有姓名缩写「k」的barneys纯白手帕。手表是cartier、使用的淡香水是不知哪个品牌的玫瑰花香,透明唇蜜是dior的不知道哪一款的第几号。听说她绝对不用除了那个号码之外的唇蜜。

整个学校里的女生都竞相收集、购齐那些高价单品,就为了拚命模仿她。没错,这就是我的青梅竹马那完美得令人生厌的通学造型。

『全部都是我的错。不是吗?你终于想起来了?』

夏天的热风朝天空吹起,带动香子轻柔的秀发飞扬。梦中的背景染成了一蔚蓝。

『三个诅咒……你这个、叛徒。笨——蛋!』

没错,那片蔚蓝,那令人难忘的诅咒,那充满氯水气味的盛夏——

「三个就行了吗?」

「……唔……」

呼啊!

猛烈吸气,睁开眼睛,眼前是嘟囔着「哎呀光央你起来啦」的香子悠哉的表情……没错,这里是现实世界的病房,眼前的是确实存在的正牌香子。心情还没完全脱离梦境,差点对她脱口而出「你说谁是笨蛋啊!」,强忍住给她一拳的冲动。

「……糟糕。我睡了多久……」

我问坐在椅子上的二次元。

「只有一下而已啊,大概十五分钟吧,是不是?加贺同学。」

「嗯,差不多。你不用勉强起来啊。我们正在说要去买冰吃,你能吃吗?」

手上只拿着钱包和手机,香子似乎打算去医院一楼的零售店买冰。

「……如果你要请客的话我就要吃haagen-dazs。如果要自己付钱,那我就吃suercu或巧克最中饼巨无霸。不过老实说,看在我现在这状态的份上,是希望你可以请客啦……」

「请、请客就请客嘛,不过是个haagen-dazs,你不要讲这种让人更同情你的话好吗……是说,对了。」

突然回过头,香子举起手机摄影镜头对着我问:「可以拍吗?」

「干嘛啊,别这样。趁别人虚弱的时候做这种事太没品了吧。」

「是超音波啦,她很担心光央,今天要不是得打工,她本来也说要一起来的。我看你挺有精神的嘛~不如拍张照片寄给她,或许可以让她安心一点。你要装出更有精神的样子啊,要拍了喔。」

「既然你不管怎样都要拍的话干嘛问我。是说,摔破头脑浆外流住院的人是会有精神到哪里去……」

「少来,你脑浆才没流出来。不要擅自夸大事实好吗。别啰唆了,笑一个,我要拍了。」

二次元突然靠近,摆出「耶」的手势嚷着「我也要一起」,结果不管怎么说两个男人还是挤出笨蛋似的笑容完成了拍照任务。

「哎呀,这笑容不错。拍出来的照片看起来好开心。也寄给万里看吧。」

难得看到香子穿着牛仔裤和平底芭蕾娃娃鞋。她一边操作手中的手机,一边耷拉着脚步一副头脑很不好的样子走出病房。头发松松地绑成一把,就像千波会绑的那种发型。她今天打扮得还真是休闲,以香子来说算是很不经心的装扮。偏白的脸色也给人比平常淡雅的印象,看来是没化什么妆。

「……万里不在,那家伙就毫无女人味呢。」

我这么一说,二次元便指着我说「是吧、是吧」,一边万分赞同的笑着点头。

「加贺同学啊,最近真的都跟小冈混在一起喔。不觉得她们的品味愈来愈接近了吗?女生好像感情一好起来,就会连服装和散发的气质都相近起来啊。听说加贺同学已经去过小冈的新家过夜了。」

「是喔?不是不久前才搬家的吗。她们两个感情这么好啊。」

「没想到吧?是说,我们也去小冈新家参观一下嘛。你快点养好伤我们一起去。万里都去过了耶。听加贺同学说搬家那天他们一起去帮忙了。」

「这样啊?万里那家伙现在回老家去了吧?」

「对对对,帮小冈搬完家后,好像就马上回去了。真羡慕啊,有个可以回去的老家,不觉得有点令人向往吗?」

「……对啊,也是啦。」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呢。虽然静冈感觉起来很近就是了。」

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呢。从静冈的老家回东京。

……这么说来,对呢。静冈啊,万里的老家也是。

这么一想的瞬间,我有种感觉,像是正静静用力按下胸口最深处的某个不知名的按钮。究竟是将哪一种开关打开的按钮,这时的我还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只是心中仿佛出现一排电子数字,正毫不留情地朝「00:00:00」开始倒数。

就在这一刻,倒数依然进行着,剩余时刻不断减少,朝某个目标前进。

3静冈·车票·重伤系男子

那么,在充满氯水气味的盛夏晴空之下,我被香子下的「三个诅咒」到底是什么呢?

——我虽然想从记忆中挖掘出当时的详情,可是,为什么呢?脑中清晰浮现的竟然净是不相干的另一段记忆,停也停不下来。

那是距今两周前……不,再早一点的某个早晨发生的事。任何一个朋友都不知道,青梅竹马也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属于我和那个人秘密的一幕。

我心中虽然正激动呐喊(咦——!),真正的嘴巴却是镇定地不发一语,只用眼神死命追着她手指的动作。

地点是首班车已开始发动的jr总站。

琳达学姊正「哔、哔、哔」地用熟悉的手势操作贩卖新干线车票的售票机触控式萤幕。从东京车站出发的特急车票、从静冈换车改搭东海道本线。我站在她斜后方望着那背影,只有内心发出(咦——!)人则僵立在原地。

「嗳?不会吧,禁烟车厢的对号座位都卖光了?是平日耶!唔,怎么办,自由座不知道会不会有位置……啊,抱歉柳泽,你要是懒得等就先回去没关系喔。」

(……咦……!)

又来了。

我的心再一次承受了折断小树枝般轻微的打击。不过我仍坚强稳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满不在乎地摇头回应。

「不会,我等你啊。」

「这样吗?」

不好意思喔,抱歉,那我快一点。轻轻耸肩,琳达学姊转身再度面向触控式蛋幕。你完全不用急啊,我对着她的后脑勺说。因为就算只多一秒好,我都想待在你身边。

将应该是正在留长的头发勉强扎成一束小马尾,发梢像毛笔一样尖尖地翘起来。后颈纤细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从后面整个握住。耳朵后方的雪白肌肤。t恤底下的肩膀单薄得可怕。从笔直的背脊向下延伸的弓形线条,从我眼中看来只能说是奇迹的造型。那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曲线,完全符合造物主的理想。我有自信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

领口染着奇妙的红色痕迹,应该是今天派对上戴的「恐龙头」造成的后遗症吧。我想我领口上同样的地方应该也留有一样的痕迹。今天来打工的男女全体都被要求粗犷地打着赤脚,穿上用豹纹布料作成的服装。一开始我以为是要模仿迪士尼卡通「泰山」里泰山和珍妮的世界观,没想到正确答案是原始人。

有两种造型可以选。一种是在鼻子下方打横黏上一根骨头,一种是戴上超大恐龙头套。我和琳达学姊当然都想选比较轻松的「骨头」,可是和我们意愿相同的人太多了,只好猜拳决定。结果我们两个都输了。戴恐龙头套正如同想像,非常辛苦。视线只能从恐龙嘴的部分往前看,戴着又热又重的头套头晕脑胀的我扮演舞者角色,琳达学姊则负责上菜。幸好我们都撑到最后没有昏倒,完成了今晚的打工。这么辛苦竟然和「骨头」组领的是一样的薪水……虽说是自己猜拳输了,我还是完全无法接受。就算「骨头」组的同事也抱怨「可是那骨头很臭耶,还直接黏在鼻子下面」,可是再臭也该有个限度吧。我们这边除了又重又热之外,还不是一样很臭。

仔细想想,今天宛如暴风雨一般袭击我的(咦——?)就从看到戴上恐龙头套之后shen • yin着「今晚要一直戴着这个喔?呜哇,好痛苦……」的琳达学姊开始。

难得化了漂亮的妆,那张脸却一直被藏在这头套底下,明明穿上迷你单肩原始人洋装(整体来说这造型直令人联想到令人怀念的某位女星「没什么特别的」事件)(注:「别に]」骚动,泽尻英龙华参与电影首映会时态度不佳所闹出的fēng • bō)的她是那么的可爱。但是琳达学姊——是说我也一样——却瞬间化身搞笑世界的居民。

以这副怪模怪样进入舞池,人群中我们这群恐龙头固然醒目,却马上就分不出谁是谁了。想如平常与琳达学姊一起打工时那样,一边跳舞一边若无其事找寻她的身影,让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坚忍度比过去所有打工都要高的原始人派对终于结束时,已经过半夜三点了。我们在派对会场直接开起庆功宴,过了不久,琳达学姊低声说「首班车快开了,回去吧」,将自己的斜背包抓起来就要离开。我太大意了,连身上的油都还没擦掉,(咦——?)也跟着慌张站起来。我还想跟你再多喝两杯啊!「那就这样,我先走啰!」(咦——?)你要回去的话我也一起回去!赶紧用爽身纸巾把全身擦干净,套上t恤,戴上帽子遮掩油腻的头发,背起gregory背包追上琳达学姊。到这时为止已经收集到三个「咦——?」了。如果连猜拳猜输时的也算进去就是四个。从这时起,(咦——?)更是开始迅速爆增。

深夜里的喧嚣如被挟持一般消失,凌晨时分莫名安静的街道。我们两人朝车站走去,我挤命压抑着内心翻涌的各种情绪。情感就像暴风雨,怎么也收拾不起。就算多一秒也好,我努力地以不被发现的极限偷瞄她的侧面,藉着不停向前走的脚步,克制心中狂暴的恋慕之情。兴奋。狂乱。沉默。呼吸。没有一件做得好,压力让我脑袋都快错乱了。

可是。

另一方面,琳达学姊却是「……啊、好累……今天真够呛,是不是?累死了,今天——」(咦——?)有够不带劲!超级风平浪静的啦!对照之下我根本就是在唱独脚戏!「呼啊~哎呀……说到庆功宴啊,要是可以不用参加直接回家多轻松。不过,没电车可搭也没办法回家就是了啦。」(咦——?)对我来说庆功宴才是重头戏啊,说我是为了在庆功宴上和你坐下来好好聊天才来打工也不为过!「啊,走这边比较近喔。」(咦——?)不会吧?抄近路!「你看,车站这不就到了吗。我就说这样走比较近对不对?是说,我有点事要绕去售票机那一下,你先走没关系。」(咦——?)原来,我的重要性还在售票机之下!是说,这点小事就让我陪你吧……!「可以吗?那你稍等喔。我要去买票,待会小睡一下,晚点就要回老家了。」(咦——?)要回去了吗……我们要……分隔两地了吗……!

「在……在老家要待多久?」

「可能要到下学期开始前才会回东京喔。和老家好几个朋友约好要去玩,也要开同学会。一些已经出社会工作的同学都说要请连假回来。」

(咦~~~~~~~~~~!)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应该结束了吧。

我失望得全身虚脱。

「……这……这样啊……」

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到这边已经累积几个(咦——?)也早就数不清了。在这一连串(咦——?)满天星的正中央,她这句话更无异是颗从银河坠落的璀璨的、终极的、巨大的咦——

「耶,来买对号座票啰。爸妈答应出钱,可以奢侈一下。」

咦……啊,这个倒是还好。

是说……我擅自、超级自我地……

独自定下了某个目标。我在心中偷偷打定主意,在大学放暑假这段期间内,一定要向琳达学姊告白。

一旦学期开始了,我和琳达学姊的关系一定又会被单纯的「学姊·学弟」框架限制了吧。好不容易在漫长的暑假期间,这种「学姊·学弟」的感觉变淡了,藉由打工这个校外个人行为,两人之间产生了新的共通点,我想好好利用这个。

打工结束之后,在庆功宴上聊天,一起回家的经验已经有好几次了,但另外约她出来见面的次数则只有两次。

第一次,我假装偶然,用颤抖的声音说「咦,不好意思,我打错电话了。啊,呃……啊哈哈,对啊,嗯——怎么办……是说,要是有空的话,吃个饭……随便吃吃就好,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打错电话什么的,搞不好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或许如此吧,可是,琳达学姊只是很普通的说:「嗯,好啊。」答应了我的邀约。

当我看到她出现在会合地点的剪票口时,眼泪真的差点流出来。我眼中仿佛只有琳达学姊一人,她的出现宛如渲染开来的、闪耀着光芒的某种令世界为之震撼的鲜艳活泼的色彩-浮现于周遭景物之上,使从她背后经过的其他人或风景完全为之失色。我的欣喜就是如此强烈。在这个世界上,能带给我如此欣喜的人只有琳达学姊。我既开心、又高兴,同时也遭到恐惧侵袭(害怕自己万一不小心搞砸了什么,将会失去这一切)坠入无底深渊。高潮迭起的内心戏让我差点换气过度,幸好琳达学姊表现得和打工见面时一样随性自然,拯救了我,我才得以放轻松。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题,一起吃了晚饭。

第二次的邀约更加直接。「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吃炸鸡块吗?我找到一间超美味的店,要不要一起去?」邀约时我的声音依然颤抖,琳达学姊依然很普通的说「好耶好耶,走吧」答应了我的邀约。那天一直吃到末班电车的时间,共度了一段开心时光。喝酒、吃饭、聊天,这次她也答应让我请客。那五小时对我而言,就像照亮人生的一盏灯光般温暖,又像瞬间闪过的一道光芒般眩目。

回家之后,甚至到了隔天,我仍不断回想与琳达学姊并肩坐在吧台边用餐时的情景,时而微笑、时而烦恼、时而shen • yin、反省、一股感情无处宣泄。

在那段时间里,我一个人独占了琳达学姊的存在。那个人存在我身边。不是其他任何地方,而是我的身边。我的。光是这么想就让我觉得好幸福。

琳达学姊回去时对我说「今天真开心,下次再约我喔」。我紧抓着这句话,如溺水求生的人,依赖着这句话活到今天。

再来,就是第三次。

总觉得这次再约她,就不只是单纯的「吃第三次饭」了。对我来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一大赌注……怀抱着这样的心情。

她一定知道我对她有好感。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从没打算掩饰或隐瞒。第三次约她吃饭,如果她仍愿意赴约的话,应该可以当作有希望吧,我是这么认为。而如果真的有希望,我决定就要告白了。

所以,该选什么时机提出邀约,是否该找一家气氛安静方便说话的店……等等。我满脑子拚命想着这些事。一直,一个人,擅自的。

而你,却说要回老家去了?不到下学期开始前不打算回来?

「……真不错耶,同学会。」

琳达学姊一边「哔、哔」按着触控萤幕取消购买对号座票,改买自由座票,一边略朝后方偏过头看着我说:「嗯,我很期待喔!」

你很期待啊……很期待是吗?是喔。

可恶。

大我一岁,出生成长的老家都和我不一样的人。她一定有更多比我亲密的朋友。那些人和她共度的时光一定更长久、更浓密,使得我和她共享的时光,相较之下显得微不足道。能够回到那些人身边,她当然会很期待嘛。

这是嫉妒,还是疏离感呢。我像是擅自爬上梯子之后,又只能一步一步自己爬下来一样尴尬。总之,我只能带着一股无法称心如意的别扭心情,紧盯着琳达学姊的指尖。

前往静冈的,特急车票。从东京出发的乘车券……

「对了,万里老家也是静冈。」

我看见琳达学姊的指尖倏地颤抖。身体也突然不自然地倾斜,是想遮住触控荧幕的购票画面不让我看见吗?为什么?她这是在做什么?

「万里说,他老家周围除了茶园之外什么都没有,学姊老家附近也是这样吗?都是茶园?」

「……嗯,算是吧。」

她笑着打迷糊仗,再看触控荧幕画面已经显示为「稍后即可取票」。指尖按下「列印收据」按钮。

「你们高中是男女同校吗?」

「……嗯?」

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无意义回答。

「校名是什么啊?」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啊?」

脸上虽然笑着,琳达学姊的表情却明显不想回答,回头以眼神表示制止。你为什么不想回答呢。我问的问题真的那么奇怪吗。对于想进一步熟稔的人,一般不都会想知道对方老家的事或认识之前、高中时代的事吗?问这种问题真的那么没礼貌?要是你问我一样的问题,我一定知无不答。成长环境也好、家人的事也好、孩提时的自己也好。我想告诉你有关我的事。我的一切都想让你知道,进而跨越大学学姊学弟或打工伙伴的那条界线,进入内侧的、私生活的范围内。我打从心底这么希望。但这个人却不是这样的吗。是说……

——你不想让我踏入私人领域之中吗。

「……不能问吗?」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啊!」

我抢在琳达学姊之前,抽走两张重叠在一起,从票口吐出的车票。

「喂,你做什么啊!」

真的呢,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嘻皮笑脸地把车票举得高高地,像打工跳舞时那样挥动手臂。在这人来人往的车站内,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先受了伤,为了报复而想让对方也觉得困扰吧。

「还给我!」

「咦——」

「还给我啦!」

「咦——」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琳达学姊脸上失去笑容,高举单手朝我胸口伸来。

如果我就这样,在这人面前撕破这张将致使我俩相隔两地的车票,会怎么样呢。如果我说我喜欢你,请不要走,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这么说——嗯,想也知道你一定会大为光火,重新再买一张票,而我们之间就这样完蛋了吧。

莫名的痛苦压得胸口好难受,我再也无法维持学弟、打工伙伴、经常通ail的朋友、普通的熟人……这类毫无杀伤力的身分。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将这个单恋男难堪的真实嘴脸暴露在你眼前。

琳达学姊抬起犀利的目光望着我。像要将我贯穿的强烈视线,澄澈透明眼球中的光芒一闪。

瞬间,因怯懦而停止呼吸的人是我。拿票的手不由得放松了力量,学姊没放过这一点,像打篮球时抢篮板那样高高往上跳。刷!夺过了我手中那叠车票。

琳达学姊身手矫健地转身脱离我身侧,只回头看我一次,像是在说「你刚才那样让我非常不高兴」似的轻轻瞪了我一眼,就这样跑进剪票口了。

我连上前追她都没有办法。

……或许被讨厌了。我到底做了什么,真是的。我对自己的幼稚和愚蠢哑口无言,只能呆立在原地。

后来,虽然和学姊恢复了平常ail的往来,但实际上她心里怎么想的却无从得知。我知道自己彻底发挥了烦人的本事,若因此被讨厌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着,就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和朋友去海边小旅行,回程发生的那场车祸。

用ail通知她状况之后,琳达学姊非常担心我……虽然我这么以为,但或许那依然是我自己在唱独脚戏吧。因为太担心而忍不住跑回东京来的琳达学姊,连见都没见我一面,只确认了香子和万里平安无事,就再次放心回老家去了。

那时,我当然也非常担心香子的情形。那家伙有好一阵子真的是沮丧得吓人。因为我有将这件事写在ail里,琳达学姊想回来确认香子的状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为何是万里。我不禁这么想。

不和我见面也无所谓的学姊,却想和万里见面吗……还是因为他刚好和香子在一起,所以学姊顺便确认了万里也平安无事呢?或许如此吧。可能真的只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如此。

比起我,万里对琳达学姊来说还是比重要吧。毕竟万里是社团学弟,也比我更早认识她。

我是万里的朋友,香子的青梅竹马,也是她打工的伙伴,一起等过几次首班电车,毫不掩饰内心对她的好感,两个人单独吃过两次饭……即使如此,比起我,万里仍然更重要吗。这世界的道理是这样的吗。比起我,万里和学姊交情更好是很自然的事吗?只不过同属一个社团,只不过早我一个月相熟而已不是吗。只为了这样的理由?如果要算共同度过的时间,我大概不会输给他吧。若论对她的感情那我更是绝对不会输。啊、可是万里上次好像说他去过学姊家?不,好像没进房里去吧?到底是怎样来着?话说回来,万里去她家的原因是什么?那两人独处时都聊些什么?不、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可以这样跟女生独处吗?愈想愈觉得不能接受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是说……我现在,说不定成了个挺不讨喜的家伙噢?

「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静冈感觉一下就到了嘛。」

「……对啊,就是啊。」

对二次元说的话轻轻点头,我不置可否地回应,已经不想再聊万里的话题了,但要对二次元说明这种心情,又得花上太多时间。再说,真要讲的话,就不得不从「其实我现在有喜欢的人」开始说。

「不过,你头上的伤口,头发还遮得住真是太好了呢。」听到话题自然转移,我正一个人觉得安心,「喔」了一声答腔点头时。

「这么说来,万里的伤也可以用头发盖住,不过那伤口可真夸张。」

……怎么又回到万里了啊。不过,等等。

「伤口?万里也有?」

「咦?柳兄你不知道吗?那家伙头上有个差不多这么大的缝合痕迹喔。」

二次元用手指着自己的头,从后脑勺到额头发际,划了一道弧线示意给我看。

「还有锁骨附近也有开过刀的痕迹,膝盖什么的,身上伤口还满多的喔。你没发现喔?」

「……我没发现。是说,到底是怎样啊,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种事。」

「你记得吗?上次我们差点被奇怪的宗教欺骗,被带去参加宿营的事?在企图逃脱的时候,那家伙好像是为了让我和加贺同学顺利脱身,说了些类似『只有我因为以前遭遇意外事故留下心灵创伤,所以对这里有兴趣,让其他人回去吧』之类的话。当时他曾展示出身上的伤痕,看了真的挺怵目惊心呢。其实,上次去海边玩时,我还在想,哇……锁骨附近的伤还是看得出来呢。」

「意外事故……?什么?车祸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当时处于那种状况之下,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可信度有几分。不过身上受过伤倒是事实……事实上,有一次我曾试着想再问他,他却用『没什么啦』含混带过。怎么可能没什么嘛,即使我这么想,那之后也没法再问了。简单来说,就是他不想再提那件事了吧……或许他有他的苦衷,怎么说呢,我也不好太直截了当的……」

我相当吃惊。

惊讶之余,盯着二次元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嘴继续动着。

成为大学生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万里。开学典礼之后在路上结识,马上因为意气相投而成为好友,一直玩在一起。

我一直认为万里就是个毫无心机、开朗乐观、好相处、随便给他个理由甚至当场就能跳起舞来的家伙。嘴里老是在开玩笑,幼稚得让我常忘了他重考一年,大我i岁的事。可是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烦,他又会拚命对我伸出援手。万里就是这么一个家伙。

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是一点小事就负面思考的消极烦人型。对于这样的我来说,万里的开朗,也可以说是单纯——我这么说绝对没有恶意,但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浅薄」,真的绝对没有恶意,但他性格上的「轻」、「薄」,都是我视为长处,也感到羡慕的地方。

和他成为朋友这段期间,我一直认定,那家伙就是一个和苦恼无缘的正面阳光幸福男。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原本被我认定为平扁四方形的多田万里这个男人,突然对我展示了至今未曾见过的立体凹凸,平面上开始出现阴影。四个角的尖端也尖锐地教人难以触摸。

我从未察觉他身上的伤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不定对于万里这个人,我什么都不了解。只看到万里让我看的其中一面,就擅自以为自己了解他。

现在,就算要我重新描述万里这个人的细节部分,我也只想得起他嘻皮笑脸的模样。

(嘿、柳兄!我们去餐厅吃饭吧!耶!我今天要吃可乐饼咖哩!)

「耶!冰买回来了喔!」

手上提着塑胶袋,香子回病房了。我的青梅竹马,万里的恋人。对于万里的事,她现在知道的一定比我详细许多。

「拿去,光央,你要的haagen-dazs。」

「……我问你,香子。」

「嗯?这个给你。还有这个是二次元君的。」

坐在椅子上,香子在我面前放了一杯巧克力冰淇淋,并将柠檬口味的冰沙递给二次元,再笑咪咪地拿出自己的草莓口味。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万里身上伤痕的事。」

——身子一震。

上唇嘴角也在轻微颤抖。这家伙从小到大都一样,装不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二次元从香子看不到的角度对我皱眉摇头,不出声地用嘴型说「别说了」。可是,已经问出口的话又收不回来。

「有喔……?什么伤痕啊?我不知道喔。拿去,汤匙!haagen-dazs一定要用haagen-dazs的汤匙吃才行喔!」

香子冲着我露出一个欲盖弥彰的笑容。

这么一来我就清楚理解了。香子确实知道有关万里伤痕的事。知道,但却不打算告诉我。

因为,这家伙可是加贺香子耶,关于他最爱男友多田万里的事,怎么可能会说「有喔……?我不知道喔」,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不过,正如二次元所说,万里可能有他的苦衷,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关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像是如此被香子……不、是被万里划出了一条界线。我和二次元被隔在线的外侧。强行突破或跨越这条线未免太粗暴了,我也不想这么做。

……这么说起来,同样在我脚下拉出一条难以跨越界线的人,好像不只万里一个。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人现在也在静冈……搞什么嘛,静冈的那里和这里之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又不是中央地沟带。又不是糸鱼川静冈构造线。(注:中央地沟带为日本主要地沟带之一。糸鱼川静冈构造线为位于中央地沟带西侧的大断层带)——就在此时。

「柳泽同学,等一下会有病人入住另外一张病床,可以麻烦你朋友把椅子放回原位吗?」

这么说着,精力旺盛的护士小姐从敞开的房门走了进来,二次元和香子赶紧让出空间,将占据邻床位置的椅子摆回原本的位置。喀啦喀啦喀啦,走廊传来病床轮子的声音。

这里就要不是单人病房了。虽然有点可惜,反正我也只需再住一个晚上。正这么想着时,另一位病患被推了进来。视线不经意地飘过去,接着……

哇。喔。喂——

……虽然很抱歉,但我真的说不出话。香子和二次元也和我一样,瞬间看了对方一眼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光从外表就知道,那位病患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和我住同一间病房真的可以吗?

这位新来的室友,从脚尖到大腿根部都被打上石膏,悬吊起来固定。手臂也上了石膏。脸和头部密密麻麻地缠满了绷带,颈椎看似受了伤,一样上了石膏。为了不让他乱动,脖子上的石膏还用金属棒和装在头部的钩子固定着。从绷带缝隙间隐约可见脸上黏着发黑的血迹,就连第一次见面的我也知道那张脸肿胀发紫到整张脸都浮肿难辨的地步。

看不清楚名牌上的名字,只瞥见上面写着年龄十八岁。可能是骑摩托车发生意外事故了吧。竟然还是高中生,真可怜。

那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实在叫人同情,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就在那时,瞬间。

他也看了我一眼。

我们笔直交换了视线,我不禁倒抽一口气。从那肿胀的眼皮底下窥见的是一对毫无情感可言的眼珠,仿佛那只是用玻璃珠做成的东西。那种……空洞的感觉。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对眼珠而已。直到护士小姐的身体挡住我们视线为止,他都持续凝视着我。

接着,随着担架边传来的「预备——」声,病患被移到病床上,隔间用的帘幕也被护士小姐「唰」地拉上。各种医疗器材接二连三地用手推车搬运进来,从声音听来,病患应该吊上了点滴。

「……好像不好意思在这边吵闹了,我们是不是回去比较好?」

二次元的冰都还没吃完,悄悄地对我耳语。或许确实如此。反正我只是住院两晚程度的轻伤,特地来探病本来就太夸张了。

「谢谢你们来看我。」

「要是无聊就写给我吧!」

「那光央,你多保重喔。」

小声打了招呼,二次元和香子各自拿着包包和冰起身。喔、对了,我说「等一下」,叫住了香子,对她竖起三根手指。

「嗳,我想起来了喔。你的『三个诅咒』。你这家伙真的很过分哪。还给我装什么可爱,什么多保重啊。不过吃了你请的一个haagen,这样是无法抵销我心中怨恨的唷。」

「啥?你在说什么啊?」

香子不可思议地歪着头,睁大眼睛。就算是梦中,你冲着我骂了那么多次笨蛋笨蛋,怎么可以忘记呢。你本人才是笨蛋呢。笨——蛋。

4三个诅咒

要是背叛我,光央就会「落入」地狱喔。

敢抛弃我的话,我会和你同归于尽,把你一起「推落」不幸的深渊。

万一,你对除了我之外的女人「坠入」情网,到时候——

高中三年级的夏天。

我的偏差值成绩相当难看。(注:日本对学生学力的一项计算公式值,从偏差值可看出学力的全国平均落点)

暑假即将结束,剩不到半年就要考大学了。竞争对手们早已把我抛得老远,遥遥领先于前方,我却到今天才正式察觉自己起步晚了。

约两小时前,我前往知名补习班领取前几天接受模拟测验的成绩单。

自己对照答案计分时就有预感成绩不会太理想,实际上的结果甚至比我预测的糟糕许多。成绩单上以数值和图表简单明了地标示出我和对手之间的差距,让我不得不明白自己如今身陷多么绝望的状况……换言之,我告知了自己有多「笨」。

只有英语,因为从小父亲就会在放长假时送我去参加语学营,所以分数还可以。除此之外一切科目全毁。试题净是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原本以为我绝对没有学过,但仔细对照教科书和解答,才发现书里全都找得到。

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这个也没记住,那个也不懂……几乎都是这样的内容。应该说,我真正搞懂的根本就不多。发现有那么多自己一碰到不懂就跳过的东西,使我打从心底发寒。这下,全部得从头来过了吧。

从小学起,我一直就读私立学校,从未参加过国中或高中入学考,所以读书也只求不被留级。结果就是现在这样的下场。

我就读的是大学附设的高中,只要学生提出申请,都能直升大学。其中尤以我们这群从小学一路直升上来,被称为「正牌直升生」的八十几个特殊分子,连想进哪个学系都可以自己选,只要提出申请就一定会通过。一般直升生假如成绩不好,可能只能被「贬到」远离市中心的分校就读不受欢迎的科系,但我们正牌直升生就算考最后一名也不用担心这种事。

那些克服困难,通过国中或高中入学考,从窄门挤进来就读的家伙们,称我们这些正牌直升生为「笨蛋瓜组」。我们和他们既不会分在一班,也不特别熟识。他们对我们总是冷眼相待,这我们也心知肚明。可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们要怎么想,和我无关。

只要时候到了,下一扇门总会自动为我打开。再下一扇门也一样。永远都会是这样。我曾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认为那就是我的人生。对我而言,没必要去思考除此之外的人生。即使明白「笨蛋瓜组」这个称号里带有侮辱的意图,但我们也一样以「那些头脑好的人」来称呼对方,划清界线。反正我们都知道,从以前到现在、甚至未来,我们这些正牌直升生在社会上的地位都会比「那些头脑好的人」更优越。这不仅是传统,也是历史事实。

然而。

现在的我,正死命挣扎着,想脱离那以传统和历史铺设的轨道。

一旦站在外侧观察过去自己浸淫其中的世界,我才察觉那有多特殊。

也才明白当柳泽光央这个人被放置在特殊世界的外侧时,和周遭相比究竟有多少斤两。

——真的很丢脸。真想就此消失。这就是我的感想。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外面考进来的学生瞧不起我们的原因了。明白之后,也觉得相当受伤。他们之所以在这里,靠的是自己的力量。而我,靠父母、靠关系、靠金钱的力量,换句话说,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却和他们站在同一个地方,还从不曾怀疑为何自己能比人家占据更多优势。

到底,我身为一个人,自己能发挥的力量有多少。

用最易懂的方式来说,或许就是这张一千六百五十三人中排名一千四百五十一的成绩单。这次的模拟考,我半开玩笑填上的志愿是父母要我选填的科系之一。以一般入学考方式,希望考进这个科系就读的对手,全国共有一千六百五十三人,而我排其中第一千四百五十一名。绝对不可能考上的名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新书推荐: 美漫哥谭没有蝙蝠侠 火影:刚当海贼王,我重生成佐助 医仙之纵横无敌 村野小神医 以暴制暴,从暴君杀成千古一帝 出国后,我带回光刻机能一等功吗 我以道种铸永生 古仙传说 盘龙之亡灵主宰 末日进化:开局捡到一个美女丧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