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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 AFRICA 转瞬间的越境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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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存在着不能跨越的最后一线。

即使是加贺香子也了解这一点。身为堂堂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日本这个国家的日常中的一介女大学生,还算是能像个正常人般区分「现实中的」过关和出局。已经能够区分了。

至少,她本人是这么想的。

比方说,在刚才那间便利商店发生的事。at提款机前大排长龙。虽然大学生还在放暑假,对社会人士来说今天不但是平日,还是月底,而现在更正好是午休时间。只要稍微思考一下谁都该知道正值人多拥挤的时刻,却有一个独占at,没完没了一笔又一笔不断转帐的老太婆……呃、中年妇女。

排队人龙弯弯曲曲,从结帐柜台边横越整间店,直达另一端的杂志架区。自动门不断被触动,无谓地叮叮咚咚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有每隔五秒看一次手表,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窥看老太……中年妇女手边提款机画面的粉领族;有一边抖脚一边用清晰可闻的声音咂嘴抱怨「很慢耶」的穿着餐饮店制服的年轻人;有对着手机毫不掩饰挖苦之意说着「就很多人啊,对,就有个人用超久的啊,对,很没公德心啊,对」的上班族。

包括香子在内,恐怕所有排队的人都对这种占据提款机过久的行为感到烦躁不耐。即使如此那个老……中年妇女还是坚持不肯把at提款机交出来。好不容易听到机器传出「谢谢您,欢迎再度使用」的声音,也看到她将提款卡抽出来了,没想到竟然又插进另一张提款卡,机器再次响起「欢迎您莅临使用」的声音。啊……排着队的每个人脸上都罩上一层融合了失望、傻眼与愤怒的黑影。以上过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断重复。她到底想一个人独占多少感谢和欢迎啊。到底要听几次「谢谢您」和「欢迎您」才甘愿啊。能对背后噪动的不稳定气流视若无睹,这女人的心是用多坚硬的钢铁打造的啊。

未免独占at太久了吧。大约排在第六个的香子不耐烦地想着。如果后面没人排队就算了,队伍都排成这样了,就算先让给后面的人使用,自己重新排队都不为过。就算真有有必须这么做的苦衷,好歹也应该跟后面的人讲一声「让大家久等真的很抱歉,但我只要一停止转帐就会死掉」(虽然不是这样)。连这点小事都不懂,就常识来说完全是出局了吧。

再说回来。店员难道不该过来劝阻吗。身为设有at的店铺来说,这或许也算是怠忽职守了,出局。狭窄的店里排了这么长一条人龙,不但进来买东西的人会吓到,购物时也不好走动,搞不好还会引起顾客之间的争执呢。或者,设置at的银行是不是当初就该定好使用规则,贴出「人多时请勿长时间占用」的公告呢。对使用者连这点体贴都没有的银行,也该判定出局。

可是,以上提到的出局,都和「现实上的出局」有点不同。虽然带给别人困扰,但真要说的话还属于这边、还算正常的这边。还没有超越那不可跨越的一线。

在现实上出局,也就是所谓的跨越那一条线,简单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粉领族:「……别闹了……」

中年妇女:「(视若无睹)」

粉领族:「……你少给我装作没听见……!」

中年妇女:「(视若无睹,继续下一笔转帐)」

粉领族跳起来用阳伞痛殴中年妇女的后脑。

中年妇女:「呀!你做什么,很痛耶!好痛啊……」

粉领族:「少啰唆了臭老太婆!你用太久了,是有多少帐要转啦!」

中年妇女:「呀、好痛!这、呀!血!流血了!(出示手上沾到的血大肆喧哗)你这人有问题啊,想干嘛!怎么?s吗?」

粉领族:「是ar。」

中年妇女:「啥?来人啊!这样下去不行!这里有个怪人!快叫警察!」

粉领族:「熏肉三明治和皇家奶茶(astraisandilktea)啦!」

粉领族坐在中年妇女身上,用阳伞殴打得更凶了。

中年妇女:「呀啊!」

粉领族:「我本来想!(殴打)外带!(殴打)回公司!(殴打)享用!(殴打)却因为!(殴打)你的关系!(殴打)一切都!(殴打)」

中年妇女:「呀、呀啊!来人啊!救命、住手……嗝噗!」

粉领族:「结束了!(殴打)」

中年妇女大量出血,一动也不动了。

上班族:「(对着手机)对,好像死得很惨耶,对,超孤魂野鬼的啦。」

年轻人:「啧、连死的时候都流这么多血给人添麻烦。(一边动手抽出提款卡)」

粉领族:「尸体太挡路了,得把她移开,嗳,帮个忙好吗?脚给你抬。」

香子:「啊、好的……预备……」

等一下,出局!

shā • rén、弃尸,这完全超越那一条线了嘛。

当然这只是单纯的幻想,包括香子在内在场的所有人也当然知道,事情如果照这样发展在现实中可就出局了。

所以,在便利商店里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距离现在大约三十分钟前,结果现实中的香子不耐久候,脱离了队伍,走出便利商店。附近既没有银行也没看到其他便利商店,到车站为止一路上都没能领到钱。

拜此之赐,在手边现金令人稍嫌不安的状况下,只得选择搭电车到这里来。算了,反正又不是很远,也没有赶时间的理由,身上刚好也带了suica。钱包里的钱虽然令人有点不安,但对香子而言并不是问题。

问题是,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在这里。

心里明明很清楚,这是不可跨越的那一条线,究竟是为什么呢。

忘了说明,所谓的「这里」,就是男友多田万里的租屋处。

吸……鼻子缓慢地吸气。

(……嗯。有万里的气味。)

这同时也是犯罪的气味。

说得更具体一点,这是犯了刑法第一百三十条、侵入住居罪的气味。说是气味还太客气,似乎该说是现在进行式的现行犯吧。不,已经不是「似乎」了,这是无法开脱的事实。因为香子正赤脚站在万里房间正中央。

同时,她也站在「我是不是脑袋真的有问题」的自我怀疑正中央。

看准男友回老家的时机,像这样偷偷用备份钥匙跑进他不在的家中,恍惚地吸闻他的气味,就客观来说实在是相当不妙的状态。这种货真价实的程度已经不是开玩笑说「我是跟踪狂系女友六」就能解决的。连自己都笑不出来。自己都笑不出来的行动,世界上有谁会觉得好笑。

但必须发誓,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尽管过去老是在强调「我随时都监视着万里唷,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会监视着你唷,我就是这么危险的女人唷」,但那充其量只是为了牵制。并不可能真的随时随地都监视着他。

不过,趁万里在家时上门突击是有过的。也算准他起床时袭击过他。埋伏在公寓阴暗处拦截出门的万里,突然现身害他吓一大跳,这个也做过。为此,躲在电线杆后方啃过红豆面包,也喝过牛奶。一起待在房间时,趁万里出门买东西,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的机会稍微检查房里的东西……虽然不值得嘉许,但也有过。万里回来之后,眨着眼睛可爱招认「我稍微检查过你·房·间·了·唷!」,双手还提着塑胶袋的万里当场愕然蹲下……不、其实他是故意装成这样,再指着香子又笑又跳「骗你的啦!怎么可能把不可见人的东西和你单独留在房间里呢~早就料到你会做这种事了啦!」讨厌~这局输你了~此时的香子也笑了。像这样的场景,不过是快乐的自宅约会时常见的一幕。

然而现在这种行为(趁主人不在时侵入室内),可就无法坦白招认了。就算是万里也没想过事态真会如此发展吧。

自己真的要将好不容易受到的「教育」白白糟蹋吗?

教育——给香子教育的人,正是柳泽光央。那位青梅竹马。

至今被香子烦扰到不行,被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事,被跨越所有不该跨越的最后一线。结果就是柳泽彻底激怒,香子也被他彻底厌恶。香子一直到最近都不懂得如何分辨「做什么会惹人生气」和「惹人生气之后会怎么样」这种正常人早就该知道的事。多亏有这位青梅竹马毫不保留地以身作则,才总算教育了愚蠢的自己。

香子认为正因接受了这样的教育,自己才得以有今天的成长,具备正常人该有的常识。也因为经历了那些,才终于获得多田万里这个最爱的恋人。

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跨越最后一线的行为呢。要是被万里知道的话……因为是万里,或许会笑着原谅?不,或许这次他真的会受不了了。

(可是!说起来都是万里不好啊!)

……就算试着这样转移责任,得到的也只是一片空虚的寂静。

狭窄的一房一厨公寓感觉好生疏。一片安静与空白,对于香子出现在这里的状况毫无反应。当然啦,毕竟这里现在没有人在。

香子轻手轻脚靠近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紧闭了一个星期的窗户,让室内的热气与外面的空气对流。走向厨房,检查拉掉插头的冰箱,确定里面没有东西腐坏。

——万里暂时还不会回来。

呼……深深叹口气,关上冰箱门。拖着沉重身躯在厨房一角的折椅上坐下来。

主人不在的房间,看起来就像个空荡荡的四方型大白箱。只有尘埃无声地在光线中飘舞。香子不安分地摆动脚跟,这里明明是最喜欢的地方,明明可以待上好几小时也不厌倦,但万里不在的此时,就算待在这里也只有寂寞。难以忍受的寂寞。哪里才有捱过这种寂寞的方法呢。

万里说,要在老家待到下学期快开始才回来。

这是昨天按时打电话给他时听说的。听他这么一说,香子全身发软,整个人无力跌坐在自己房里的床上。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维持说话的声音,装得和平常没有两样,只简洁回应了「咦?这样喔?这样我会好寂寞耶」。

内心根本无法这么镇定。这么一来不就还要分离将近一个星期吗!太久了吧!有种万里即将就此远离的感觉,香子差点昏厥。同学会似乎玩得很开心,过去的朋友们发自内心温柔地欢迎他,让他很高兴。琳达学姊也在,老家一定还是让他待得最自在吧。

只要万里幸福开心,自已也会高兴。这是真的。可是,内心的不安却也是事实。意志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老家真的这么好,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回到自己身边?一不小心,这种念头就会潜入脑中。

万里之前之所以和老家保持距离,为的是害怕众人无法接受变了一个人的自己。

香子:「可是,事实上大家都接受你了吧。」

万里:「对啊!和大家在一起超自在!所以我暂时不回你那边去了!」

香子:「喔……(压抑心情)」

万里:「(浑然未觉)唉,果然我真正该待的地方还是这里啊。」

香子:「……这、这样啊。」

万里:「说老实话,既然大家都能接受失去记忆的我,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待在东京呢。」

香子:「……(说不出话,只能凝视着万里)」

万里:「(浑然未觉)因为我啊,只不过是想逃离老家罢了。喔唷,他们在叫我,我得走了。」

香子:「……走、走去哪?」

万里:「我们大家现在要去这个(做出采茶动作)。没错,就是采茶。」

香子:「现、现在?」

万里:「那个(用手指山)。没错,一边遥望富士山。」

香子:「有必要望着山吗?虽然那里确实是天皇脚下没错啦!」

万里:「那个(说着,用手比出烟囱冒烟的手势)。没错,搭乘sl。(注:stealootive,蒸气火车)」

香子:「交通工具竟然是sl?咦?静冈有sl吗?等、等一下!等一下啊,万里!」

万里头也不回离去,香子死命追赶,万里却没有发现。

效果音:汽笛声。

香子:「等等!我也要采茶!我会穿上这个!」

香子不知何时换上采茶女的装扮,万里依然没有发现。

香子:「万里等等我!我也会好好背上采茶篮的!所以……咦?好重!」

因背上篮子太重而被抛下的香子。惊讶地放下篮子一看。

老爸:「(从篮子里冲出来)你这家伙!是不是你把我的丸仔正面吃掉了?」

香子:「呀啊~~~~!」

……不。

不不不。

不不不不,这什么啊。

不对不对,与其说不对,不如说莫名其妙。不是这样吧。

不是这样的,送万里去静冈的人是自己。

早已决定不因自己毫无根据的不安而束缚万里。绝不能忘记听到万里说要回老家参加同学会时的心情。当时应该是觉得「太好了」才对啊。

不是期待着万里内心的哀伤与空虚、痛苦,都能就此烟消云散,也相信万里一定办得到吗?不是已经决定要放松心情等他回来吗?

是啊。「不要!现在马上回来!人家很寂寞,想跟你见面嘛!」所以香子早已决意不在电话里如此吵闹,拚命压抑自己寂寞的心情。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侵入住居的现行犯。

(……抱歉,万里……我偷溜进来了。)

唉……

这是自己为了自己发出的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叹息。我这个女人怎么搞的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并非一开始就打算像这样偷溜进万里不在的房间。只是突然担心起他这么久不在,那信箱怎么办。

这栋公寓每天都会收到小山一般高的垃圾传单。突然想起这件事,就开始担心了。万一重要邮件因为垃圾传单满出来而被丢掉怎么办。

所以才会搭电车到万里住的公寓来。

而检查了信箱之后,看吧,果然不出所料。塞满信箱的广告传单乱七八糟地被插在信箱里,都快从开口处掉出来了。信箱上挂的小锁头密码是香子的生日,打开锁头,取出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把明显不要的丢进垃圾桶,只留下重要的邮件,整理好放回信箱。

原本任务到此就该结束-香子却又忽然担心起冰箱。话说万里确实说过要把快坏掉的东西吃掉,再拔掉冰箱插头……可是,真的没问题吗。万里有时满粗心的,会不会忘了生食还在冰箱里就拔掉插头,造成腐坏爆炸啊。

不、可是也不能为了这种原因就擅自进入主人不在的房间吧……等一下,那冷气呢?他有没有好好把冷气关掉?曾经好几次一起回家时万里都嚷着「哇,又忘了关冷气」不是吗。这么说起来,浴室的抽风机也令人担心。万里也常忘了关那个。还有窗户,对了窗户,有好好关紧吗。说到底,门有锁好吗。是说,怎么好像有点想上厕所。

——只进去一下就好。

真的,一下就好。借个厕所,确定冰箱、冷气、抽风机、窗户和门都没问题就好。就这样,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绝对。真的一下下就好……就这样,一边模仿起加藤茶(注:「真的一下下就好」为老牌艺人加藤茶有名老梗),或说喝醉之后跟着女生回家的男人常用的藉口,香子搭上电梯,跨越不该跨越的最后一线。

自己也知道,这么做罪行深重。

罪行哪里深重,就从在来之前没先跟万里联络这点。

表面上的藉口是「并不是特意做出这种事的,只是身为女友,你又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

帮忙检查一下信箱也是应该的。再说,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没跟你说是因为怕你嫌我这个也不安、那个也不安的,太啰唆嘛。」

但无法不去正视的真正心声却是「要是先跟你联络了,你或许会阻止我,叫我别这么做」……就是这样。

双手捧着因擦了防晒而有点黏腻的脸颊,香子坐在折椅上,深深垂着头。

「可是、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真的不是。」

不管用什么藉口辩解-根本就没有人会听。

「……可是,都是因为万里不回来嘛……」

一个人接近哭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回荡。

「都是因为万里把我丢着不管嘛!根本就是、完全放置!暑假都要结束了,人家明明是那么想制造更多回忆,想见面,想在一起,可是他却不在这里!我受够了!不要这样!再也无法忍耐了!」

没错,没有任何人愿意听自己抱怨。该在这里听见这声音的人还没回来。无法让他明白,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香子已经进入自暴自弃的状态。

「呜哇~啊!呀!嘿喝!」

从折椅上飞奔出去用力一跳,喝呀!背对着床飞身用力仰躺上去。在上面翻滚,手舞足蹈。

「万里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讨厌你了啦!乱讲的乱讲的我喜欢你!才怪,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喜欢!喜欢!喜欢啦!笨蛋!喜欢!笨蛋!喜欢!」

反正又没人看见,做什么都没关系吧。再说,早就跨越最后一线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裙子完全掀起,内裤外露,香子像条鱼似的在床垫上尽情扭动、bào • dòng、翻滚、俯卧。

「人家想要亲亲什么的嘛吼喔喔喔——」

不加思索地将脸埋在万里枕头里。口鼻用力钻动,冲着枕头疯狂嗅闻。

「……偶尔也该洗一下枕头套吧喔喔喔——」

输了。猛然抬起脸,直接翻身在床单上仰躺成大字形。在内心激情驱使之下弓起腰,做出其实从孩提时代就只有这个特别擅长的下腰动作。

「大法师喔喔!」

以这姿势走了几步,这是香子的特技。除了未来丈夫之外不打算让别人看到的隐藏版特技。曾有一次自己在寝室锻炼这项技艺时被弟弟阿静撞见,结果他从隔天起请了四天假没去上学。当然那个跟这项特技没关系,他只是感染诺罗病毒而已。

「如果是万里,让你看我表演大法师也没关系的啊啊啊——」

砰然倒回床上,滚来滚去。

「是真的喔!真心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多田万里干脆改名笨蛋万里好了啦!对香子置之不理可是重罪一条喔!夏天回忆制造不足也是重罪一条喔!回来之后就有你好看了,没有缓刑的余地!当场逮捕,然后就像这样像这样像这样……」

一边打滚一边抱着枕头,模仿摔角选手将对手压在软垫上的攻击。

「亲爱的欢迎你回来!要先洗澡?先吃饭?还是头·槌·攻·击?」

头抵着枕头发动攻击,一边施展头槌一边觉得好想哭。真的好想这么做,现在立刻就想这么做。用头盖骨和头盖骨直接交谈。万里这个笨蛋,怎么可以让心爱的女友承受这种孤单寂寞。明明答应不会让我感到不安,竟然狠得下心离开这么久,笨蛋笨蛋笨蛋。

太过分了啦。

「……呜、呜呜……」

勒紧枕头摆出压制得分(注:摔角规则,压制对方双肩着地让裁判数三秒即可获胜)的姿势。三、二、一……抬起头。

手脚摊平在床垫上,-个翻身,眺望了天花板好一会儿。

在高昂的情绪下耍完白痴之后的寂静,也未免太渗入人心了吧。

「……算了,回去吧。」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哭起来了。将侵入房间的证据湮灭,决定这件事之后绝对不告诉万里。

只说来整理过信箱邮件就好了。

起身后,一边想着自己或许真是个笨蛋,一边将凌乱的头发梳拢。竟然因为没人看见就这样大闹了一场。要是这副德性被人撞见的话,真的是丢脸死了。除了丢脸之外,就算遭对方报警都无话可说。毕竟是擅闯民宅的大法师啊,对正常人来说太恐怖了。

哎呀呀,正当香子想从床上站起来,不经意瞥向窗外时。从与隔壁阳台间的分隔板另一端,看见了。

一双死盯着这边看的黑眼珠,和香子四目交接。

轰!全身寒毛直竖,忍不住发出尖叫。

从万里房间走到外面的开放式走廊时,那个人已经叼着烟站在那里等着侵入住居现行犯香子了。

由于内心实在太震撼,手中的备用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孔。冷静、冷静啊香子……这么告诉自己,却像开玩笑似的不断拿错钥匙,徒然发出「喀!」「喀!」的声音,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正确插进去。仔细转到底,确认已锁门。

战战兢兢,回头。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唔……」

简洁扼要,却是极具杀伤力的一句话。而且虽然没有明白指出「哪里」有问题,但身体语言却表现得很具体。说这句话时,nana学姊手指着太阳穴附近的位置。

「我……我的确可能有点问题。」

香子颓然低垂着头,也用手指着自己的头「这方面的问题」。站在追求更精确说法的立场,其实很想把脑浆拿出来放在手上指着说「这个有问题j。

「好吧,你还有自觉就还算有救吧。」

似乎很遗憾地深深吸了一口烟,噘着色素淡薄嘴唇的这人,眼睛像极了猫。像是要让那致命性的毒素遍及整个肺部,就这么暂停呼吸好几秒。不久,才背对香子,从唇缝间吐出细细的白烟。指头上捏着的香烟吸到几乎只剩下滤嘴。

漆黑的头发与下巴等齐,系着头巾露出整个额头。太过纤瘦的身上穿着黑色背心上衣和牛仔短裤。搭在腰上的手指和穿着凉鞋的脚趾都擦着黑色指甲油。没化妆的苍白五官虽然清秀精致,整个人的情绪却是没劲到谷底。慵懒早已不足以形容,能称为表情的表情几乎都死光了。

没错,她就是nana学姊。

nana学姊一边打开自家房门,一边努了努下巴示意。

「……不不不,我已经要回去了,请学姊不用这么客气……」

「少啰唆。」

从学姊后脑勺散发出不由分说的高压气息,连肉眼都看得见。

这已经不是拒绝邀请的问题,香子即使不甘愿也只好跟在率先进房的nana学姊身后。踏上玄关,脱下高跟凉鞋,悄悄环顾室内。

房内格局和隔壁的万里房间几乎一样。短短的走廊右侧有卫浴合一的浴室,整体来说是一间正方形的一房一厨公寓。唯一不同的只在西侧没有窗户。

至于室内陈设,可就和万里房间具有压倒性的不同了。房内充塞着香烟和焚香混合的气味,窗上挂着遮光窗帘,而且还是黑色的。房里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靠墙放着三把吉他,以及不知为何放在那的唱片转盘。全套音响设备,还有许多香子不明用途的器材到处堆积着,好几个衣物箱里装得满满的都是cd和dvd或黑胶唱片。

「那边。坐吧。」

nana学姊自己在形状古怪扁塌如史莱姆的一人座沙发上坐下,用下巴指着桌面杂物乱七八糟的矮桌对面示意要香子坐。但那里不管怎么看都没看到座垫,只有折好的垫被。

「那我就失礼了……」

香子正襟危坐,姑且先抬眼对nana学姊「耶嘿」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nana学姊叼着新的香烟也不点火,只用虚渺的眼神垂眼望着香子。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好可怕。

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和nana学姊独处。没来由的紧张,使她僵坐在垫被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学姊看到,不过自己侵入住宅的犯罪现场确实被她目击无误。揣测不出nana学姊叫自己到她房间来的意图,说起来原本就对nana学姊这个人不是很了解,虽然觉得她应该不是坏人,但再次这么面对她时,却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坏人。

「那个啊……」

nana学姊以低沉沙哑的嗓音说。

「啊,是。」

全身僵硬的香子的回答也像个银行员般死板。

「……那是什么?大法师?」

啊唔、呼唔、唔唔……压不下发自喉咙的shen • yin。心情就像最不想被接触的核心部分突然被毒针刺到一样。

「我觉得那很不错喔。看到的时候虽然吓了一跳……但挺好的呗?我不讨厌那样的。」

几乎是颤抖个不停,香子如濒临衰弱老死的母牛从干枯ru腺挤出最后一滴牛奶般,勉强从喉咙里绞一出唯的低吟:「那还真是……谢谢您。」原来你看得这么清楚啊……如今,香子羞愧得无地自容。

「隔壁的不是回老家了吗?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啦。因为有点事想找他帮忙。结果,听到隔壁发出声音,我心想:这不是在家吗,就从阳台打算看一下,没想到看到你在那干蠢事。是说,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万里他说……假期结束前都会待在老家……」

「这样吗?唉,什么嘛,伤脑筋。」

nana学姊啧了一声,身体深深埋进沙发里。「是喔是喔,是这样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瞄了香子一眼,拨弄手中的打火机。一个没拿好,发出声音掉在地上的打火机不知滚到哪里去了,nana学姊也不去捡,眼睛还是盯着香子。一阵不好的预感沿着香子背脊爬上来。

「我说你啊,能在演唱会上表演那个吗?大法师。」

「……什么?」

还爬到一半的预感,噗咻,正中红心。

「我们要开演唱会了。主题是『恐惧感』,可是舞台演出方面一直没有灵感。虽然大致上的架构是有做出来了……可是总觉得……有点腻?新鲜感啦、鲜明的冲击度啦、惊吓指数等等啦都不够。所以才想找多田万里做点什么撑撑场面,没想到让我发现更有看头的了。」

香子被香烟尖端一指,身体拚命左右闪躲,企图逃脱。

「不不不不!这太抬举我了!不行不行不行啦,那个不行!那个是我加贺香子珍藏一辈子的隐藏版特技啊!」

「有什么关系,你就上台嘛。这样好了,用那样来回走个五遍如何?」

「是说,我顶多只能走动五公分啦!个人技艺还不够纯熟!」

「那就一次走五公分,慢慢走动好啦。像个坏掉的玩具那样,如何。」

「我不要!」

「什么?不要?……哼,这样是吗。」

nana学姊像是突然失去兴趣,坐在沙发上向后仰,伸了一个懒腰。

「既然你这么抗拒那就算了。」

毫不拖泥带水,只丢下这么一句。

一副「那就没事了」的模样,稍微使了点力站起身,再从衣物箱的空隙间弯下身捡起打火机。那我也告辞了,香子说着,正要站起来时。

千波:「等一下!暂停丨」

捕手千波冲上投手丘。

千波:「(拉起捕手面罩)加贺同学!难道你忘记上次的事了吗!」

投手香子站在投手丘上。巨蛋观众席大客满,四周响起欢呼声。

香子:「(用棒球手套遮住嘴边)上次的事?」

千波:「(用捕手手套遮住嘴边)恶臭大战的事啊!玲那学姊对我做的事!」

站在打击区的玲那。

玲那:「(举起球棒)喔呵呵喝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千波:「学姊这种生物啊,无论何时都是任性不讲理的。」

玲那:「(挥动球棒画圈)你最好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就整死你~!」

千波:「有些人为此甚至不惜恐吓学妹!」

香子:「确、确实是这样呢……」

nana学姊站在打击预备区上。一边从容不迫地笑着嚼口香糖,一边看着香子。

千波:「千万不能大意!来,先趁早把个性丑陋的玲那学姊击倒吧!」

——没错。这个玲那算是小角色,上次早就已经解决掉了。但想驾驭这位nana学姊却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犯罪现场还被她目击了,不知道她手中握有多少证据,要是她拿那个威胁自己该怎么办。只有表演大法师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得避免的,那可是只能给未来老公(预定)多田万里看的限定公开特典影像啊……喔,不能说是影像,是状况吧。嗯,特典状况。

啊啊,怎么办,伤脑筋,怎么办,该如何是好。停止呼吸烦恼了一秒钟左右。

「na、nana学姊……」

「啊?干嘛?」

香子起身,姿态华丽地转换了前进方向,跳跃。出其不意地朝蹲着的nana学姊背上一扑,勾住她的脖子,用全身力量压上去。纤细的nana学姊承受不住香子的重量,直接被压倒在地。

「你做什么……唔、喘不过气了!走开、混帐……!脖子……我的脊椎……!」

「学姊,请不要说出去!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

「唔咕……呜……?」

「我趁万里不在时潜入他房间的事,还有一边发情一边模仿大法师的事,请绝对不要告诉万里!要是这些事被揭穿,我真的会很困扰!除了叫我表演大法师之外我什么都愿意做!」

双臂用尽全力从后方架住nana学姊的脖子固定,压上全身重量,香子死命恳求。她认为只有用哀怜博取同情才能和学姊(预定将采取)的威胁对抗了。所谓穷鸟入怀、仁人所悯就是这意思吧。还有,先下手为强也是。只不过香子完全没发现双手正完全压迫着nana学姊的气管,将她逼入差一点就要昏厥的地步。只隐约察觉自己沉重的身躯宛如子泣爷爷(注:日本德岛县传说妖怪。出现于深山中哭泣的老人脸婴孩。若因同情而将其抱起时,将会仅缠不放,体重逐渐

变重,最后压垮同情它的陌生人,夺取性命)般紧紧纠缠在nana学姊背上。

「求求你!好不好?可以吧?你不会说出去吧?是不是?」

「……唔……唔……」

「我什么都愿意做!对了,舞台演出的内容,我也一起提供点子吧!我对这种事意外地有自信!所以请绝对不要告诉他,好吗?好吗?可以吧?」

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压趴在地上的nana学姊颤抖的手在地板上拍了两下。这是放弃投降的手势。太好了,香子这才终于放开那纤瘦的身躯。

「啊啊,太好了,感谢您愿意理解……我就知道学姊是讲道理的人呢。」

「……咳……咳咳!我都不能呼吸了……混帐!你这……真的……真是……!」

虚弱无力的nana学姊起身时依然呼吸困难,手指指着自己的头,指尖朝太阳穴附近做出钻动的手势。

「咦?关于这点刚才已经说过啦?」

「……对啊,没错,可是……」

「是说,我自己心知肚明。的确,我脑袋是有点问题,这我承认。可是我并不是卑鄙小人。刚才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关于如何在舞台上呈现出恐惧感的点子,我来想。嗯,我想想看喔……恐惧、恐惧、说到恐惧……啊,nana学姊,请你坐那边。」

香子率先「砰」地在刚才nana学姊坐的史莱姆沙发入座,请这个家的主人坐在垫被上。学姊虽一脸欲言又止,还是听从她的指示在垫被上坐下了。不知是否错觉,隔着矮桌的学姊似乎尽可能想和香子拉开距离,手也一直按在脖子上。

就在此时,香子脑中「波!」打开了一个记忆的盖子。对了,说到恐惧感就只有这个了。

「学姊,请听听我的经验谈吧。我想这一定能作为你演出时的参考。这是我人生中体验过最大的恐怖经验。如果可以的话,请准备好笔记。」

「……」

「请准备好笔记!」

「……」

「笔记!请!准备好!笔记!」

nana学姊毫不带劲地将手边的广告传单翻到背面,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用右手抓起笔。嘴唇似乎发出无声的「啰唆死了~」不过应该是看错了吧,香子决定当作没看见。毕竟是这么有参考价值的内容,她不可能不想听。

k·k小姐(东京都学生)的恐怖经验谈

当我还是中学生时,在一次家族旅行中,我们去了某个国外的游乐园。

那里有一座高数十公尺,时速超越一百公里的巨大旋转构造云霄飞车。由于大人们放弃不玩,只有我和弟弟去排队。

排了许久,终于轮到我们上去时,弟弟突然说「还是觉得很恐怖,不坐了」并哭了起来。没办法,我只好说那算了,正想带着他脱离队伍时,工作人员却说「弟弟在这里看,你一个人上去没关系」而让我一个人乘坐了。

隔壁要是坐了不认识的外国人怎么办……我虽然有点担心却说不出口,怎么办……就在我低着头喃喃自语时,「hi!」随着一个年轻女生的温柔声音,车体严重倾斜。

咦。我不由得抬起头,只见是个正「yeahhhhhhhhh!hooooooooooo!」兴高采烈地跟分乘前后车的同伴击掌击个没完,情绪超级高昂的高约两公尺、宽约一公尺、厚度约达一公尺左右的巨大高中女生坐进了我隔壁的位置。好高大、一切都是那么硕大。从她位子满出来的肉完全堆在我半边身上,侵占了我的座位领域。事情的发展对我相当不利,我一边想着,一边从她腿肉底下拔出自己的脚,此时,前方的安全杆(bar)也降下来了。

这种云霄飞车的安全装置就只有这根原该下降至腿部固定的安全杆,但是我身边那个高中女生的大腿厚度轻易就高达我胸部下围左右的位置。理所当然的,安全杆丝毫没有触及我的身体,没有任何东西将我固定在位置上。我整个人呈现可自由移动的状态。

「bar!bar没有压到身上!」

我死命想对工作人员传达这件事,但女高中生那伙人喧闹的声音实在太惊人,吵闹得有如发生爆炸,导致完全没人注意到我。至于我弟弟,正被一个漂亮的金发工作人员抱在手上,还获得了糖果,融化的眼神表露出他已经进入一个「这个人才是我真正的姊姊……」的异世界。

「等一下!让我下去!、leaseletget………啊~~~~~!」

轰隆隆隆!该说是开始了吗,总之我们被喷射出去。

出发之后我只能拚命用双手抓住悬浮在半空中的安全杆,不顾一切地将双腿抵在前方车壁上撑住。当前进方向往右时,我的身体便完全成了「匕」字型。

呈「匕」字型的我即使双手双脚伸直撑紧,屁股还是会跳起来悬空,每一次转弯都觉得自己就要飞出去,我心想,只要稍微放松铁定完蛋,只能将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都转化为握力了。可是,眼见前方三连续螺旋转的关卡即将逼近,我早已陷入绝望。没有什么能逃过自由落体的重力加速度。我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只剩下「云霄飞车好快啊」的念头。

我正冲向死亡,好厉害啊,简直是一直线嘛。

超快——

惨了!

好可怕——

……我想是因为事态太过绝望,使脑浆的作用力也一口气降低了吧。要是确实掌握事态一定会发疯,所以当下才只有「好厉害」、「好快」、「好可怕」之类的念头。就在此时,谜样的水滴毫无预警、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我情不自禁睁开眼,刚好看到隔壁女高中生「喔喔喔……」大哭着,她的眼泪如雨水一般打在我身上。「ohhhh……iwannagetoff……ohhhh!」她哭着放开安全杆,将双手蒙在脸上,也因此从座位上满出的巨大身躯就这样叠靠到我身上。到最后她甚至哭得转过身,把脸埋在我肩膀上。好湿啊!我心想。重得像石头!不过,由于得到这搞不好比安全杆更安定的濡湿大石,我总算耐过了三连续螺旋弯,平安无事地回到出发时的乘车处。

「以上,完毕。」

呼!一口气说完之后,香子调整着呼吸。

「如何?超恐怖,完全不造假的真实体验。当时我真的是差点死掉。」

「这个嘛……」

nana学姊慢条斯理拿起笔在传单背后刷刷写着什么。

「如果大法师带来的冲击度有10分的话,刚才的恐怖经验谈顶多只有……」

将传单背面转过来让香子看,上面只写着数字「1」。

「1?……咦?只有1分的意思吗?不会吧!怎么可能!那真的是真的很可怕的恐怖经验不是吗!」

「完全没感觉。我只有『唷,去什么国外游乐园啊,日子过得很优雅嘛』的感想。或许那是很危险的体验没错,这我承认,但危险跟恐惧本来就是很像但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么说……好像……也是有道理……」

「刚才那就是你人生最大的恐怖经验了吗,哼~真了不起的感受性啊。」

nana学姊像是再也不感兴趣,丢出笔,抬起扫兴的眼神朝香子看去。糟糕,要是不赶紧追加新的恐怖经验谈追回9分的落差,搞不好真的得上台表演大法师了。

「等、请等一下……我还有别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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