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百年后的夏天我们依然笑着 EPISODE.2 百年后的夏天我们依然笑着(1/3)
天空的蓝浓得仿佛要从视网膜冲出天灵盖,厚厚的积雨云堆得高而有力,在这样的某个盛夏午后。
衬着背后剌耳的知了声,某个可疑人物来到了锦系町。
扭着女王蜂一般的极细腰,旁若无人地用模特儿站姿站在住宅区正中央。穿着有蓝色花样、质地轻薄光滑的黑色迷你洋装,胸前的线条描绘出两座具有攻击力的双子山。两座小丘由两侧朝中央集中托高,造成斜背的纪梵希小肩包的背带陷入充满压迫感的沟间而消失的qíng • sè画面。另外,气势磅礴踩在地面上,有着细高跟的性感系带凉鞋和放在脚边的波士顿包也都是纪梵希的。
最令她看来像个可疑人物的,其实是颈部以上的状态。
但是,至少在她本人看来,这是直接拷贝自打从国中就迷上的心爱电影「谜中谜」里,女主角奥黛丽赫本的间谍造型。
这是一种时尚!
——怀抱这样的确信,包住头部的丝巾在下巴处打了个结,小脸的上半部被一样是纪梵希的大太阳眼镜遮住了。可是,这造型若是六〇年代知名电影的一幕,那当然无话可说,但现在这里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东京墨田区耶,怎么说都太特异了。超引人注目。
从旁人眼里看来,这要不是「变装出门的绝世女伶」的角色扮演,要不然就是「掩人耳目的qíng • fù」的角色扮演,再不然就是「正在认真调查丈夫外遇之元配」的角色扮演……无论如何都是个正在享受角色扮演乐趣的人就是了。,就是那种极度不希望脸部照射到紫外线的人吧……
用可疑人物来形容还算是比较客气的,老实说根本就是属于走在路上不大想遇见的那种人,以外表来说真是相当不妙。硬要形容的话,其实高尔夫球场上的杆弟才是最接近的吧。
出现在住宅区巷弄这个错误场合的杆弟……喔不,是奥黛丽本人,到现在都还没发现附近每个邻居一看到她就立刻掉头这件事。
她的目的地是一栋在东京二十三区中随处可见的铅笔型三层楼住宅。像在确认什么而抬头望向这栋住宅时,宛如武士头盔从头披到肩膀的头巾下,一头卷曲而华丽的光泽长发便柔顺地披泄在胸前的双子山脚。
过了一会她踩着高跟鞋「喀嗒」向前踏出一步,伸出食指朝毫无装饰的简单门框上的门铃按下。同时嘴中吐出一句:
「i"llbeback……」
叮咚。
随着门铃声脱口而出的,不是奥黛丽赫本而是魔鬼终结者。哎呀,她微微歪着头……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突然变成阿诺史瓦辛格了呢。是这个稍嫌有点太粗犷的太阳眼镜害的吗?还是因为被全裸地超越时空传送到这里,单膝跪着遮住重要部位的关系呢……随便说说的啦。
站在别人家的玄关前,她脑中擅自想像着全裸雄壮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这种举动完全是受到目前正在交往中的男人影响。一定是因为每天都和那男人腻在一起共度傻瓜时空,不知不觉受到影响,自然而然变得和他一样满脑子都是些脱线又无聊的烂梗了。
话虽如此,那个就算自己说出无聊烂梗也会笑的傻瓜现在并不在这里。毕竟,这次的行程原本就是不会有人来吐槽:刚才那句应该是离开时的台词吧,你怎么来的时候就讲了——的单独行动。
对讲机中传出「来了来了,现在马上开门喔——」的应答声,语气不但甜得过剩,还是刻意装幼稚的高八度。
一听见这声音,几乎是反射性的,太阳眼镜下形状美好的嘴唇立刻不愉快地抿了起来。到现在都无法习惯这个人的卡通娃娃音啊。
接下来,就是这位举止可疑的女大学生加贺香子所体验,而她的男友多田万里并不知情的一个夏天里的故事。
「哎呀~今天也好热呢!这么热真亏你愿意来!我已经把冷气开强了喔。」
「嘘……!」
玄关门一从里面打开,香子便敏捷地左顾右盼。做过没有被任何人看见的最终确认后,这才侧身迅速闪进玄关内。立刻关上门,感受从脚底凉上来的冷气,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把那条其实热得要死的头巾拿掉,拨开头发,让闷热汗湿的脖子清凉一下。
「嗯,所以你穿成这样是出自什么概念吗?防晒?」
「因为这是秘密行动啊,这是避人耳目的打扮。」
「……嗯,避人耳目啊。可是我只觉得你更引人注目了耶……算了,总之快进来吧。」
「话·说·回·来,你先给我听清楚了。」
脱下高跟凉鞋赤脚踏上人家家里的香子,倏地拿下太阳眼镜。像个女明星那样优雅地托着手臂,用手中的镜架沿着珍珠粉红的唇线勾勒,标准上对下的动作。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眼前比自己娇小的生物。
那生物的名字就叫,冈千波——这个一边不正经地问「什喵事嘛~」,一边一点也不端庄地舔着看起来对身体毫无益处的蓝色冰棒,吐出染成蓝色的舌头,心情似乎相当愉悦地左右扭着身子出来迎接的女人。目前,她正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
对香子而言,这家伙本该称得上是天敌。
「……我今天到这里来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那还要问吗?因为我不想被误会和你是感情好到会去彼此家里玩的好朋友啊。我死也绝对不要。」
「咦——你害臊什么嘛。明明本来就真的是来我家玩的~」
「才不是。」
「你都已经来我家玩了,不管怎么看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啊~」
「不、不对!」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在旁人眼里我们完全就是那个啊,就那个啊有没有?那叫什么来着、呃……b、b……b、se……」
「……你想讲的是bff,bestfriendsforever!可是你讲出来的却是牛海绵状脑病(注:bovesongiforencehaloathy,俗称狂牛病)的缩写!」
「对对对,就是那个,bff!」
嗯呼呼嘿嘿嘿!千波奇妙的笑声响彻玄关。
一看就知道她很享受欣赏香子嫌恶的表情。一边吃冰一边发自内心捧腹大笑的模样,令香子今天依然恨得想撂倒她。
凭什么这个讨厌的家伙可以独占「宇宙第一纯真」的称号啊。
不!香子是宇宙第一美女所以当然没问题!男友万里虽然总是这么说(没问题又是什么没问题啊……)但香子还是觉得宇宙未免太纵容这个女的了吧。
像小孩子一样光滑的肌肤。穿着有小小蕾丝衣领的古典无袖棉布罩衫,却刻意选择了调性不同的二手牛仔短裤来搭配。干脆完全不配戴饰品,将-头自然黑发绑成一股粗麻花辫,怎么看都只觉得是随性地垂在背上。
反正是只有女生的聚会嘛~裸露一下手臂和腿也没关系嘛?随性自然?某种散漫感?就是要做自己?就用这种感觉来打扮嘛~轻松模式不好吗?类似这样的~那样的~
真的是烦死了。
这些都是策略、精心策划的手段,一切都逃不过香子眼底。
一般人如果真的随性邋遢在过日子,不可能拥有那种婴儿粉嫩美肌。穿上无袖罩衫却完全不觉得幼稚孩子气,则是经过深思熟虑,计算过衣领的扣法和短裤的长度才有可能保住既不过度时尚又不过度粗野的绝妙平衡。至于「刻意」选择牛仔裤的心机就别提了,而其中最令人非议的,又莫过于那根麻花辫。
如果只是把一头长发编成一根麻花辫,不管怎么做都很难掩饰生活中的疲态,要不然就是沦为宗教色彩浓厚的造型。然而千波的麻花辫却是「鱼骨辫」。编得比一般的麻花辫来得细致,还故意随处挑出一些发尾制造丰盈发量的假象。要把一头长及腰部的长发编成这么一股讲究的辫子,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啊。
再说,不管是她的腿还是手臂都不见水肿,更没有任何松垮之处。肌肉紧实的程度与其说是刻苦锻炼,不如更接近纤细的境界。
……简单来说,这女人根本一点都不天然。更别说纯真什么的了,哪可能有这种东西。冈千波的外表恐怕是以不逊于自己的血泪努力勉强打造出来。
明明就是这样的啊。
这女人真的很可怕。香子心想。
嘿嘿笑得脱力的千波,看起来就像无骨漂流于海面的幻想生物。遵守着舞台下的悲惨与血汗都绝不能被任何人看见的铁则,今天也露出「我就是宇宙第一纯真!」的笑容。那笑容实在太不设防,大口吃着冰棒的样子完全就是天真无邪四个字。
而香子最不愿意去想的,就是万一这些都是千真万确,如果这家伙真的天生就如此纯真自然——如果真是这样!
瞥了一眼散落在玄关处,散发出无比欢乐氛围的千波的勃背凉鞋,香子紧咬了一次上唇,嘴角呈四十五度斜角上扬:
「……我绝对、绝对不会跟你做朋友。绝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将比现在更更更!更更更!更讨厌她。香子有这样的自信。
要是她真是如此纯真天然,又在毫无经过任何努力之下就轻易获得那样的外表,那未免太奸诈了。香子最讨厌的就是奸诈的女人了。
否则我这么勉强自己和努力又该算什么?宇宙第一纯真和宇宙第一美女,一样都是宇宙第一,为何只有自己必须经历这么多痛苦修行啊?难道不会太不公平吗。
每天蹬着压迫脚尖的九公分高跟鞋,有时候甚至还会流血。这边可是这么辛苦的耶。束腰紧得像被鬼抓住骨盘,每个月至少引起三次贫血喔。一听说番茄对皮肤好,就专心致志地持续摄取番茄,毫无意义地吃坏肚子,在自家厕所里差点昏倒,还在没穿小裤裤的状态下脑中开始播放水坝决堤的画面……那个真的很不得了呢。噗哗!轰轰轰轰!凄厉的水柱哗啦哗啦,水坝就这样崩坏了!毫无办法地被轰走了!剩下的只有废墟!留下真空般静寂的死亡世界!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换来的竟然一样是个「宇宙第一」?有没有搞错。
香子默默地想着(我的人生真是个「一人s大会」啊)。
自己虐待自己,但自己也希望被自己虐待。做到那种地步是因为自己想做,想被那样做,才终于获得完美的外表。但这空虚的游戏架构起的日常价值,岂不要因此被你整个推翻了吗?
这无处发泄的感觉、不公平的感觉、觉得太奸诈的感觉。这种「我讨厌这家伙」的感觉,不是万里轻松的一句「当然没问题!」就可以排遣。
千波对香子这样的心思毫不知情,天真烂漫地鼓起半边脸颊,一边说着「怎样啦」一边靠近她。香子当然华丽地闪开了。
「你何必拒绝我拒绝得这么彻底嘛!嘴里这么说,还不是来我家玩了,我可是很高兴的唷?今天就让我们做好朋友吧!」
「不!要!」
香子别过头,用力得仿佛听得见脖子发出「噗滋!」的声音。因为没有总在一旁安抚的万里在,甩头的角度比平常还大得多。
「我绝对不会跟你做什么好朋友。首先,你还没搞清楚啊?我都说明那么多次了,今天来是有必须确实达成的任务。我特地大驾光临,并不是悠闲到想来跟你玩好吗!再说你每次都对我太不知分寸了,我跟你很熟吗?还有,这上次也问过了,不过因为我实在太在意了所以还是再问一次,你那个声音到底是从几次元发出来的啊?你用这种声音讲话,有获得家人的理解和认同吗?还是说根本就是遗传?你们全家都用这种声音讲话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令堂或是令尊可就相当——」
此时,香子脑中突然清楚浮现某个人物的轮廓。心头一惊,倒抽了一口气。转身重新面对千波,紧盯着她的脸看。但是长得不像啊,虽然不像,不过……
「该不会,你父亲是那个马戏团的……?」
「咦?什么马戏团?」
「有没有,就是那个啊……安田大马戏团的……?」
「我爸才不是小黑咧!」(注:安田大马戏团为日本搞笑团体,团员小黑为有着壮硕体型和尖细娃娃音的矛盾型角色)
千波举起左手对着香子的肩膀想使出一个吐槽的手刀,当然又被华丽地闪避了。失去目标的千波一边对着空气跌倒一边说:
「好啦,反正总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我们先上楼吧!」
手中的冰棒豪气地指向楼梯。
仔细一看会发现那张脸突然疲惫不堪,比开门迎接香子的那一刻老了大概两岁。恭喜你,长大了。我赢了……香子心中浮现谜样的感慨,胸口一阵激动。
「站在这里太热了,加贺同学你也要吃冰棒吧?我去拿过来,你先去房间等。」
「有什么口味的?」
「嗯——牛奶、草莓、红豆、柠檬和……还有什么来着。」
「你吃的那种是什么玩意儿啊?」
「喔喔,对了对了,还有蓝色夏威夷口味。」
「我真的无法想像为什么会有人想吃蓝色的东西。给我牛奶口味。」
那你干嘛问啊……千波一边嘀咕,一边率先踏上阶梯。
现在只有千波一个人住的这栋房子,厨房设在二楼。千波的房间是三楼的两间房间中靠南边那间。
香子跟在千波身后,沿着狭窄的阶梯爬上三楼。心想,在这栋房子里爬楼梯,并看着千波的背影从楼梯间转进厨房消失,也已是第二次了呢。
上次看着那背影的时候,万里和二次元都在。当时大家都察觉到这个家里飘散着莫名的空虚感,却没人能说出口。那时大家都还不知道这个家之所以如此「空荡荡」的理由。
后来很快地得知了,也让大家因此决定了要去海边!为了要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个夏天,这唯一仅有的今年夏天。
约定要去海边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打开房门,香子独自走进千波的房间。迎面而来的是扑鼻的淡淡墨香。这也是上次来的时候,万里恍惚又满足地开心吸满胸腔的香气。那时他的鼻子下面根本就写着「哇喔……是小冈的味道……嗯喔……」。当然,香子可没错过他当时那个表情。
应该这么说,不管是万里总半开玩笑称赞千波好可爱好可爱时的样子,还是带有性骚扰意味怜爱地捉弄着她玩的样子,虽然每次香子当下都没说什么,但随时都看在眼里。
当然不是没感觉。不但有,还非常有呢。
即使如此,当场还是……几乎什么都没说,担心若将内心的想法全部照实说出来,会被喜欢的人怎么想呢。香子已经培养出能去做这种预测的客观性了。
香子还没忘记自己过去痴缠青梅竹马的结果,让自己尝到多深的伤痛。那虽然已经不是新伤,但现在的自己也早已不像当初那样不知伤痛为何物了。
将波士顿包放在毯子上,香子慢条斯理地一把抓起长长的卷发,聚拢披在左肩上,再将手伸向洋装背后,一口气拉下拉链。
……没错,所以,内心实在有很多无法对万里说出口的情绪。
正因为说不出口,所以才会「想让他看」。
让他看看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认真。
这次。
去海边时。
「来了,加贺同学,你的牛奶口味。还有你要不要喝麦……茶?」
千波单手端着托盘走进房间时,香子的洋装刚好「唰」地落在裸露的脚边。
「唔……?」
「你看,仔细看。」
「欸……?」
「不准别过头,看着我。然后诚实地回答我。就是为了让你看,我才特地穿在洋装底下。来吧!这件就是第一候补!」
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撞见同性的半裸姿态,千波明显震惊了。嗯,与其说半裸——其实就是穿着泳装啦。
不过,由于事前香子确实也说过今天的任务是「要你帮忙选去海边时穿的泳装」,所以千波倒也不至于太慌乱。
香子大大方方地一手扠腰,摆出模特儿站姿,另一只手则搭在书柜上变换着姿势。
像是无言地说着「怎么样?」扭动纤腰,连自己都觉得好像化身为一只女豹的香子,胸部以挡不住的气势朝前方突出,夸示着在重力之下甩动摇摆、仿佛快要从身上脱落似的e罩杯。附带一提,多亏了前一天晚上的水坝决堤,现在香子的小腹可说是有史以来最平坦的。
千波愣愣地将放着装麦茶的水壶和玻璃杯的托盘放在矮桌上望着香子玲珑有致的英勇身姿看傻了眼,忘了要说的话。
「呃……啊……很好看啊……」
好不容易挤出的感想.也只是这么一句。
「你就不能为了特地到这里来的我,给些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是说……哪有人才刚到别人家,就突然把衣服脱掉的啊……」
「你在退缩什么?我不是早就说过要让你看我的泳装吗?你有没有看仔细啊?是说这件,怎么说呢……会不会有点像qíng • fù穿的啊?」
香子的泳装第一候补,是件有着轭领绑带的白色连身泳衣。在盛夏的沙滩上,那纯白肯定比太阳还要火辣剌眼,能令任何人为之眩目。
虽然不是比基尼款式,但胸口ru沟的部分开了个几近极限的洞,可说是相当性感的一袭泳装。
「我的判断标准里,是没有『像不像qíng • fù』这个选项啦……嗯、呃……要我说的话,可能是有点像玛莉莲梦露吧……?」
「玛莉莲梦露?」
「总、总之,先吃冰吧,要融掉了啦。」
接过千波递来的冰棒,香子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泳装。玛莉莲梦露?那个站在地下铁出风口,裙子被由下往上排出的风吹起来,哇喔~的那个玛莉莲梦露?这感想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
「被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像……」
像的大概是白色的轭领绑带这部分吧。
「啊,不过,如果从可行还是不可行来说的话,我觉得完全可行喔。」
「可以迷死万里吗?」
「迷死?可、可以喔。他应该会『瞬死』吧。因为是被瞬间迷死所以是瞬死!话说回来,嗯……你才十八岁就走这种费洛蒙路线,这样好吗……这也是个问题吧?话说回来加贺同学你想迷死万里喔?」
「是啊。我想迷死万里。这次去海边,想让他看见我完美的泳装姿态。然后让他的心完全属于我。」
「你在说什么啊!他的心早就属于你了啊!你明明就很清楚丨.」
呼嘻嘻!千波故意露出大门牙装出丑脸笑着。香子心想,你这家伙根本不懂我的心情。和她大摇大摆地岔开双腿站着,宛如百兽女王的姿态相反,香子内心有着难以排遣的不安。
「才没有呢。完全都还迷不死他,就连迷个半死都还没有。」
「欸~~?都已经和加贺同学交往了还迷不死,哪可能有这样的人类存在!应该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不要管我为什么这样想啦。总之就是这样。所以你也要认真帮我想,判断基准只有一个,就是绝对要能够迷死万里的喔。像你这样拖拖拉拉的,天都要黑了啦,我还带了一堆候补泳装来耶!」
香子蹲下来拉开波士顿包,抓出里面塞得满满的泳衣给千波看。
「喔!真的耶,你带了好多来喔!不过你的泳衣还真多,到底有几件啊?」
「我哪知道啊。总之这些我全都会试穿,你也全都要看,之后我也会确认你的泳装喔。所以不能再混下去了,真的没时间了。」
「咦?我也要举行泳装秀吗?」
「那是当然的吧。不管是颜色或样式,我都不想跟你撞衫好吗。要是不小心撞了,当然是你得退让。」
「是喔……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麻烦……」
「就算你这么说还是要做。」
要去海边的日子已经逼近,却怎么也决定不了要穿的泳衣。心头有太多思绪,说不出口的事也太多。既然说不出口,就让他看见自己的心意吧。所以这次的海边之行,对香子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大活动。绝对要迷死万里。
想迷死他,是有理由的。
所以香子才会不惜跑来千波家,只为了要她帮忙选泳装。可是她却这样。
「你那什么表情。」
千波的脸上明显写着「好懒喔」。一边用做了指甲彩绘的手拨起自豪的长发,香子一边冷冷地瞪视着千波那张脸。
「我话先说在前头,别忘了你欠我什么,叫你帮我选泳装只是刚好补偿而已。你该不会说你忘了吧?」
「欠你什么……?」
「师傅。」
「啊啊!师傅!」
张大眼睛自己「砰!」地击了一下掌心,千波的反应明显就是早忘了这件事,不过。
「不,我没忘记这件事啦。怎么可能忘记,事情闹成那样……该怎么说呢,哎呀,那次还真是很惨烈喔……」
「现在不是让你感叹这件事的时候吧?再说你绝对忘了对吧?那明明就几乎是你的责任还这样!」
口里含着稍微融化了的冰棒,牛奶浓厚的香甜冰冰凉凉地在口中扩散。然而香子脑中回忆起的那件事,却有着令人难忘的苦涩记忆。
而那对千波而言也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所以说,我不是已经为那件事道歉了吗……嗯,不过那个真的、很惨呐……」
跪坐在地上喝着麦茶,两人恍惚地陷入忧郁的回想模式。沉默就这样降临在两个女孩之间。
这件事要回溯到不久前。
万里和「师傅」在春天结束时相遇。
那是大学生活开始了一阵子之后的事。教学大楼所在地的办公大楼之间还残留着一些未凋谢的樱花,但随着温暖的春雨打下,树叶绿色所占的比例也渐渐盖过花瓣的淡粉红。就在这样的一个时节里。
平安无事地完成选课后,万里确定每周一早上第一堂要上的是英语课。
星期一,一早就上这种语学课。
开始讲课就不能再半途进入教室,一迟到就算是缺席的语学课。只要缺席超过上课天数两成,就不由分说「死当」的语学课。每次上课都以随机方式决定顺序,由每个人轮流翻译几行课文,所以自己会被分配到哪几行事前根本无从得知,只要没预习就会被赶出教室并以缺席计的……语学课。
——虽然课是自己选的,一旦面对这样的事实时,不禁觉得这堂课上起来实在太痛苦。
这样想的人不只万里,所有单凭刚入学时的干劲和冲动就选了这门课的人都抱持着一样的心情。不满三十人的英文课同学,在开课之后没多久就坚定地团结起来。
团结的力量以下列方式呈现。
比方说,如果有人被分配到自己没预习过的行数,左顾右盼地低下头时,附近就会有人传着写好翻译的笔记到那个人桌上。
又比方说,知道有睡过头的同学正全力奔驰在教学大楼走廊时,就会有人故意走到讲台边找老师说话。提出问题,好几个人把老师团团包围住。趁老师回答的时候为同学争取更多赶到教室的时间。
就这样怀着互助合作,同心协力的精神,大家一起搭上这艘星期一的第一堂语学课之船,为了顺利取得毕业时不可或缺的外语必修两学分,展开为期一年的航程。
就在某一个这样的日子里,还差一点时间就要开始上课时。
坐在窗边最后一排,正拿出电子字典和讲义放在桌上严阵以待的万里,突然看见窗外下方走道上一抹正拼命狂奔前进的奶茶色。万里清楚记得这堂课上有个同学正是把头发染成了那个颜色,清爽飘逸的挑染发,以中等长度披在肩上。
「大家!有一个人来啰丨」
已经坐在位子上的所有人,立刻惊呼回头望向万里。「现在到哪了?」「是、是那个人吗?」「正从下面走道跑过来!」「嘘!听到脚步声了!」一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倏地噤口。
喀、喀……沿着走廊传来的正是熟悉的脚步声。除了那位高龄老绅士讲师的鞋子之外,不会有别人发出这个声音,而这表示他正在缓缓接近教室。
教室中充满绝望的空气。这次大概没救了吧。现在还在那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赶上。
从教室窗户往下虽然能看见那条走道,但那里刚好在教学大楼入口的另一侧,必须绕着建筑物外围一大圈,才能从入口进来。从那个地点到二楼的这间教室,不管冲刺得多么快也至少要花好几分钟。
「我……我找点话去跟老爷爷说好了!」
某位具有勇气的女生毅然决然地起身这么说。然而,「不行!」「今天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做太多次会影响到以后的效果啊!」周围的人马上出声制止她。其实,上礼拜上课前,才为了拯救另一个同学而展开将近十分钟的拖延战术,逼得老爷爷(这是大家对老讲师的昵称)才刚讲过「有问题的人请尽量在下课后问,还有,请不要问太多和我个人私生活相关的问题」。
在束手无策之中,老爷爷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万里不由得瞥了一眼窗下那个人。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已经放弃了,那个人瞄了一眼手表,停下脚步时抬头正好和万里四目相对。
大大的眼睛里蕴藏着不可思议的深邃光芒。
雪白的肌肤,闪烁着光彩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即使是远观都难掩那震撼人心的美貌。
果然没看错,那确实是这堂课的同学。
而且那个人以前曾经在万里因为没有预习却被点名而沉默的时候,偷偷将写好翻译的笔记传到他手上。「刚才谢谢啦!」「别客气,互相帮忙嘛。」当时两人曾微笑着彼此交换这样的对话,这样的交情促使万里情不自禁地将窗户打开,探身出去。
「现在放弃还太早!交给我!快跑啊!」
宛如三垒教练般用力挥舞手臂的万里对着那人大喊。
被万里的声音鼓舞,那曾对自己有恩的伙伴点点头,再次迈开脚步猛力奔跑。鞋跟踢在柏油地上发出的「喀喀喀喀」响彻走道。
「喂喂喂,你叫人家跑,可是根本来不及吧!」
「你打算怎么办啊!」
在周围的质疑声中。
「我有一个办法。」
万里转身环视教室里的同学们,高高举起一根指头。之所以会摆出电影「周未夜狂热」中这个姿势,不是为了开玩笑,而是因为这是万里心目中最能发挥领导者架式的一个姿势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出发来一场时光之旅!船长就是我,法学系一年级,多田万里!大家相信我,跟我来吧!」
听见万里斩钉截铁的宣言,所有人却都头顶着问号……陷入沉默之中。
与其说明不如直接采取行动,万里迅速走向教室后方,伸长手,将高挂在墙上的时钟拿了下来。转着发条将时间往回调了四分钟左右,再把钟挂回去。这就是时光之旅。请不要嫌弃地说它不怎样。
因为连万里自己都觉得这个办法实在是不怎样。
当然也想过,这么做或许无法蒙混过去。可是还是想试试看。反正不管怎样都不会更糟了。这也是为了一起上课的伙伴。
真的要这么做喔……当班上同学露出这样的眼神发出无声的质问时,万里已经大跨步回到自己位子上了。与所有人坐回位子几乎同时间,那位操着一口标准英式英语的老爷爷也刚好踏进前门。
「各位同学,goodorng!那么我们赶紧开始今天的讲课吧,请打开讲义的第十七页。」
「老爷……不对!老师!」
万里在失言之余,立刻举起一只手站了起来。嗯?推推高雅的银边眼镜,穿着粗呢外套,今天也散发高贵气质的老爷爷望向万里。来吧,让我们展开时光之旅……
「老、老师!上课时间还差一点才开始不是吗!」
万里说着,大大方方指向教室里的时钟。
「咦?这个时钟似乎慢了一些。」
「不,时钟没有慢!因为我的手机跟时钟的时间是一样的!各位同学!你们的也是吧!」在万里像小孩子-样拚命大声追问下,所有人都「嗯嗯!」地用力点头。站在讲台上的老爷爷看看学生们,又讶异地看看自己的手表,不解地歪着头。不过,都到这地步了绝不能放弃,万里从座位上探身向前,死命地拜托。
「在上课时间开始前,能不能请老师再多说一下您当年在伦敦时的趣谈呢!」
「嗯?」
哇,好想听,好想听喔!老爷……老师!请您务必说给我们听!在其他人跟着起哄之下,老爷爷其实也不排斥,摸摸唇边的白胡须笑了起来。
「那么在上课时间开始前,就再继续跟大家聊聊上次提过住宿舍时的往事吧。」
等这个等好久了喔!太棒了!不愧是老爷……老师!众人热烈拍起手,教室里突然热闹得像是在举行宴会。
就在老爷爷开始说起二次大战前,他年轻时那充满浪漫情怀的伦敦留学时代逸事几分钟后,有个人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察觉到这个的老爷爷看了看时钟,教室里的时钟显示的正好是开始上课的时间。
「喔喔,上课时间到了。那么各位,后续就等下次再说吧。刚好大家也到齐了,我们开始上课吧。」
万里对着滑进自己隔壁位子的那个人偷偷竖起大拇指。还气喘吁吁的那个人也还以相同的手势。
就这样,星期一第一堂课的同学和老爷爷,这天成功完成了一趟四分钟的时光之旅。
「刚才真是多谢你了。」
下课后,万里一把时钟拿下来拨回正确时间,有着奶茶色头发的那个人便马上走到他身后。
回头一看,对方正用比较含蓄的动作模仿刚才万里挥舞手臂的样子说:
「多亏了这个,我才赶上了喔。」
羞涩的微笑。
万里也被感染,跟着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啦。上次你不是也让我看了翻译吗?」
「咦,有这回事啊?咦,这样啊……对了,你是……」
「多田万里。法学系。」
指着自己自我介绍后,对方笑着说「多田同学」。回答「叫我万里就可以了」的同时,内心却「喔喔……」地赞叹着。
像这样靠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号人物果然是非常美形。说老实说,长得还真漂亮,是个美人啊。
具备透明感的柔嫩雪白皮肤,配上高挺的鼻梁,以及花瓣般的薄唇。因湿润而闪着光芒的大眼睛莫名令人印象深刻,在这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还真不禁会心跳加速。虽然不敢细看所以无法肯定,不过可能戴了深紫色或深蓝色的隐形眼镜吧,视线底层闪现着蕴含蓝色的神秘色彩。
穿着胸口敞开的白色深v领线衫,搭配合身的窄管裤。lv的手提包,鞋跟偏高的成熟风皮鞋。按住落在脸上的柔细直发的手指上,套着颇有分量的银色戒指,戒指中央镶的漆黑玛瑙石闪闪发光。
身上穿戴的所有衣物,都和身上散发的神秘气息非常相称。
真是非常时髦的人啊。万里心想。就连生在与时髦相距甚远的「随便找间店买买就好」次元下的万里都知道,这个人想必是从发梢到指尖,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非常讲究。
不过,还这么年纪轻轻的,外表的完成度却已经高得过头,给人的印象不免有点……不,是相当难以接近。
然而,尽管这个人全身散发着「和其他学生不一样」的氛围。
「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法学系的人耶。应该说,我原本就没什么朋友……也没加入社团。」
略带害羞地低着头这么轻声说着,看来似乎有点柔弱。
微微低着头时那下巴的线条给人相当寂寞的感觉,而低垂的睫毛散发出的不安感,更令万里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光央在躲我,他彻底讨厌我了。)
——那个悲伤地颦眉,紧闭着闪耀唇蜜光泽的嘴唇,某个蔷薇女王。比任何人都美丽,也比任何人都高贵,却也因此而无法融入人群之中,在校园里成为有如异物般突兀存在的完美女人。
加贺香子。
眼前这号人物,和加贺香子有种说不出的相似。令一般学生心生畏惧而难以靠近的孤独高傲与事实上的孤单寂寞表情所形成的落差。最像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人都突然接近自己,表露出毫无防备模样的地方。
带着玛瑙银戒的那只手上抓着讲义,万里发现讲义背面写著名字。在学号后面,写着「政治学系羽野紫生」几个字。
羽野紫生。
这名字怎么发音呢,万里心想。大概是发现万里正盯着自己的名字,「羽野紫生」笑了笑,让他看清楚讲义背面写著名字的部分。
「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喔,万里。」
「啊……?」
可是,就算看清楚那两个字是紫生,就算被说可以不用姓而用名字来称呼对方,但万里却不知道这名字到底该怎么念啊。紫,urasak1(注∶日文汉字分音读与训读,「紫」的训读是「urasaki」,音读是「shi」)……不、不可能这样念吧。
紫(shi)、紫、紫……
「……师傅?(注:原文汉字为「师匠」,念音为「shisho」。「生」的训读是「o」,音读是「sho」,「紫生」也可发音为「shisho」)」
「……噗……丄
「我可、可以叫你师傅吗……?咦?不对喔?咦?不对吗?」
「……噗……噗……」
紫生突然低下头,左手扠腰唐突地摆出模特儿站姿(这点也和她很像,不过在此就闲话少提)。右手拿起讲义遮住脸,不知为何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时而发出「噗……咕……」的痛苦声音,感觉像是在呜咽。总之样子明显的不对劲。
「师傅?怎么了?喂、师傅!我说师傅!」
「噗……噗噗……噗噗噗……!」
「师傅、师傅、师~傅!没事吧?振作一点啊!」
「……不、不是啦……」
一边颤抖着,好不容易抬起头来,整张脸却是涨成了朱红色。皱着眉,从耳垂到胸口都因冒汗而一片通红。
「不是师傅(shisho)!是紫生(shio〕啦!」
双手抓住万里的肩膀,像个溺水的人般死命地澄清。
「啊?是这样啊!抱抱抱抱歉!」
这次轮到万里满脸充血通红了。不但搞错人家的名字,还喊了那么多声。
「羽野·紫生!你一直叫我师傅师傅的,我又不是你师傅,你也不是我徒弟啊……!」
噗噗噗!啊哈哈哈!这位不是「师傅」的「紫生」,终于忍不住大爆笑了起来。张大了嘴,笑得一张漂亮的脸都皱成一团了,还是扭动着纤细的身躯不断笑着。
「啊啊,不过实在太好笑了,真的是太好笑了!从来都没人这样叫过我呢!我被你戳到了啦,没关系,以后就叫我师傅好了!」
「那就决定是师傅啰!师傅!早安师傅!」
「呜哈哈哈哈哈!」
到底是有多好笑啦。
总而言之羽野紫生——也就是师傅,依然扭来扭去继续笑着,一副快要笑死的样子。万里也因为自己轻薄的玩笑话受到认同,更加得意忘形。
「师傅,那今后就请您多多指教了!啊!师傅,您的行李我来帮您提!」
搞笑着刻意低头弯腰伸手去提师傅的lv包包。笑得岔了气一边说着「够了啦!」的师傅,咳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敲打热衷于扮演徒弟的万里手背。眼眶泛红,甚至渗一点泪水了。
用手指揉擦泪湿的眼角,师傅又说:
「真的是……好久没笑得这么夸张了啦。上了大学之后或许还是第一次腹肌这么用力呢。」
「呼」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好凌乱的头发。不过,照这么说来,让刚才师傅自嘲的那句「没什么朋友」或许是事实。
「师傅没有政治学系的朋友吗?」
「哎呀,交朋友不容易啊。必修课的人数太多了,没什么机会和谁特别交好。看来不加入什么社团是不行了呢。」
「那平常一起玩的朋友呢?」
师傅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看来,不是「没什么朋友」,而是「根本没朋友」吧?哎呀呀,万里不禁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端详起来。拥有如此引人注目的出色外貌,是怎么会被放逐在孤独之中的呢。毕竟加贺香子的状况是因为她将全副精力投注在对柳泽的单恋和跟踪狂行为上,原本眼中除了柳泽之外就没有别人啊。
「顺便问一下……师傅有交往的对象吗?」
「这个嘛……嗯,算是有吧。」
找到了。和香子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喔喔!这么说来,和对方是从高中就开始交往的啰?」
「嗯,算是这样吧。现在上的大学不一样就是了。」
「呼!不愧是师傅!也是啦!师傅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对象嘛。这么棒的一个人,给人『宇宙第一神秘!』的印象呢。」
师傅呵呵地笑了。用指尖拨下柔顺的浏海,带着微笑的眼睛斜瞥了万里一眼,轻声吐出一句∶
「是吗?」
就这样而已。
看那睫毛有多长。看那嘴唇的淡淡血色。还有那凸显秀丽美貌的俯瞰角度啊。
万里再次感到师傅和加贺香子果然相似。开玩笑归开玩笑,从这两人身上都能找到那种清楚自己有多美的人特有的游刃有余。
因为无法否认我就是长得很美的事实啊——类似这样的论调。只有拥有任何人来看都必须认同的美形外表,才能被允许的论调。客观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美的,也不需要谦虚否认。就像红色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是红色一样,这种时候根本不需要死命说着「不!不!其实我是白色的!完完全全的白色!您才是红色呢!比我红多了呢!听说您最近红得相当红喔!」之类的谦逊之词。只要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吗?你觉得我美吗?是啊!正如你所见我这张脸就是这么美!那又怎样?」就够了。
万里一点也不讨厌这样。倒不如说,他根本就喜欢这种型的。
也是啦,毕竟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加贺香子,那么对这个称得上「男版」加贺香子的师傅,印象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啰。
……没错,师傅毫无疑问的是位日本男儿。
虽然非常时髦,美得引人注目,而且感觉得出有点自恋,不过聊起天来很开心,以朋友来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万里心想,他一定是个好家伙。
就这样,从这天起,万里和师傅结成了朋友。
香子虽然已经是万里的女朋友了,却连师傅的样子都没见过,单纯只是因为星期一早上第一堂课这时间实在太难配合,而法学系和政治学系的必修课又有微妙的不同,两人从未修过同一堂课的缘故。
刚才师傅还在这呢。或是,我和师傅去吃个饭。或是,早上和师傅一起吃了麦当劳啰。或是,师傅传简讯来了……等等,从万里口中听见师傅名字的机会,算算并不少。
也曾想过这个师傅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从称谓给人的印象,香子擅自将他想像成一个粗犷的彪形大汉。总是穿着柔道服,兴趣是劈开瓦片,单手就能扼杀一头牛,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先豪爽地大笑三声那种男人。
看万里和他好像走得很近,希望哪天能把我这个女朋友也介绍给他啊。虽然这么想,不过毕竟对方是「师傅」嘛……就算三个人一起去吃饭,和这么个粗人一起去,大概也没什么乐趣吧。我一定找不到和他的共通话题啊。搞不好他衣服上还有牛的血迹飞溅呢。因为一直这样想像着,香子也觉得不见面没关系了啦……反正总有一天会见到面的嘛……这么想着,完全没有一个跟踪狂该有的气魄。
附带一提,平常经常和万里一起行动的男子三人组中,不管是香子的青梅竹马还是二次元,都表示他们也没见过师傅。某天他们两人和香子一起在学生餐厅里等万里时,刚好提起了这个话题。
青梅竹马说:「和万里一起上语学课,感情很好的那个师傅,应该是那个吧?一头白发绑着马尾,身穿唐装的老爷爷吧?平常酒不离身,脚步踩都踩不稳,可是一旦遇到什么事,就会散发出压倒敌人的斗气,为了保护徒弟万里不惜牺牲自己吧?」二次元则表示:「应该是外表看来是个七岁女童,实际年龄有两千岁的拳斗术名家吧?语尾口头禅是『哪』,身上穿着像《蔷薇少女》里那种礼服,说起来算是个吐槽角色,不过一旦需要战斗就会显露老太婆的威严,变身为毫无慈悲的冷血角色,嘴里嚷着『肉体什么的跟衣服没有两样!』然后展开无视人体形状的惨烈战斗吧?」
我的师傅比较好啦!不,我的师傅比较好!你的师傅年纪太大了吧!不,你那边的师傅才是臭老婆吧!干嘛?要拚了吗?好啊,那来比腕力啊!就这样争吵起来,青梅竹马和二次元突然比起了腕力。香子只觉得「实在是有够蠢……」,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挪开了位置,内心默默决定师傅应该还是穿着满是臭汗柔道服的杀牛力士吧。
当时,在他们内心塑造出的师傅形象,也都开始各自渐渐成型。
「什么?万里在逃避接吻?」
面对千波如此反问,香子无言地点点头。马上就发现千波没看见,所以又发出声音补上一句「嗯」。
再次将时间拉回夏日午后的千波房间。
万里似乎想和我保持距离。我不认为他把我当作「恋人」而需要我。证据就是不久前,去他家约会时送我回家的路上,他逃避与我接吻的事。
——和千波背靠着背这么说着,香子感到自己那豪放隆起的胸口充塞着一股后悔的滋味。让千波知道这种事,毕竟还是挺丢脸。这件事只会贬低自己身为女性的价值,凸显自己不过是个废柴的事实。而自己却主动将这件事告诉她。
可是,终于还是说出口了。盛夏的密室,在这样的气氛带动下说了出来。
分别坐在地毯两端,依然背靠着背,千波的声音还是那么悠哉。
「那应该是加贺同学你误会了吧?是说,你换好没?」她根本就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
「……才不是误会呢。还有,我换好了。」
「我也换好了。总之先给彼此看看吧。预备……」
「起。」
转身。
两人同时转身面对对方,接着是「……」「……」的数秒沉默。
「咦……」
这是千波发出的声音。
「啥啊?」
这是香子。
彼此都用难以接受的表情,像q比娃娃一样歪着头站着打量彼此的泳装。一阵沉默之后,千波才率先发表了感言:
「……你好怪!」
斩钉截铁的一句。
心情就像是被狭路相逢的对手不由分说兜头劈了一刀,香子「唔!」地捣住胸口。什么好怪啊,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你好怪啊加贺同学!与其穿这件,还不如刚才那件费洛蒙泳装还比较好!这件太qíng • sè了啦!」
「我、我自认还算是走健康路线的耶……这只是很有拉丁风味而已吧?毕竟是夏天啊。讨厌啦,不觉得我还加入了一点雷鬼元素吗……」
「不不不!不管怎么说都太暴露了啦!再说雷鬼风跟加贺同学根本就不搭嘛!你皮肤这么白,要走这种路线太勉强了吧!」
「真的这么不行吗……?完全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连一公分都不行!我无法赞同!要是赞同了这个,绝对会影响到我自己的信用问题!我老实说好了,这件实在超没品味的!你时尚教主的名声都要毁了啦!是说,你转过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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