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急急忙忙急急忙忙（2/2）

要考虑这些事，其实在家里也行。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外出的话。那么离家出走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从妈妈的炒饭、炒面、猪扒饭中逃离出来一会而已。但是如果回到家里的话，又会重复同样的事情。

离家出走、回家、日常生活。这三块多米诺，让我无法得到救赎，什么事情都得不到解决。离家出走后回到家里，爸爸妈妈要是问起我出走的原因，我是不是应该直说呢？但是那个妈妈肯定不会理解的吧。她觉得只要吃的健康，无论重复多少同样的东西部没有问题吧。对爸爸说的话，最多可以改善一个星期，之后肯定又会恢复原样的吧。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做呢？为了将来的，还是孩子的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我思考的问题，和校长所说的话一样，没完没了，都是无用功，这么想来，真让人有些灰心丧气，肚子不只是饿，而且还越来越疼了。

不想呆在那个家里，这种心情是确确实实的。不想呆着，不呆着也不要紧，所以要离家出走。我心中想的也许只有这些吧。其实并不是对爸爸妈妈他们抱有着什么期待，只是想要从家里逃走而已。即使这样的行动不会带来任何变化，但这也是为了辞旧迎新找到新的自己而在争取时间啊。

也许这就是我离家出走的意图。想到这里，我望向了在酷暑中尽情地演讲着的校长。白发苍苍的校长、开着玩笑的班主任，也许都有过离家出走的想法。孩子、大人、老人。大家都逃脱不出多米诺骨牌。

我只是从这样的大潮流中抽身一段时间而已。

不要太过浮躁造成危险，校长总结道。

原来如此，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也不能太浮躁啊，我这么想到。

“这句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也不是说讨厌什么的。只是因为和之前商量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右、左、下。竹仲君的视线一直回避着，我追逐着他的视线，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说出意见。他明明比我高，但此时的他却看起越来越小，然后我感到一种燥热。这大概是愤怒吧。

“竹仲君是不是在家里遇到了什么好事啊。”

我为了不表现出厌恶之情，选择了这样的问题。竹仲君当即回答说：“没有啊！”然后和我对上了眼，但马上又撇开了视线。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像是欺负和被欺负的关系一样啊。明明是一起离家出走的伙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是怎么了？离家出走的话我OK啊，你呢？”

就像是勒紧了鸡的脖子一样，我逼近了竹仲君。他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壁上。然后一点点向右移动，我也像螃蟹一样横着行走着。

竹仲君是会动的树，而我则是离不开他的蝉。

“离家出走没有问题。但有目标吗？最后不还是马上就回家了吗？”

我们的脚下传来的踩踏落叶的沙沙声。还有握紧了对方的心的声音。有时非常的强烈，甚至带有着压迫感。不是这样的，应该还有别的和竹仲君交流的方法，这样的心情让我很急躁。

不过就算换了别的说法，对于现在的竹仲君来说，也就像是蝉的叫声一样，十分吵闹，根本不想去听。

卡萨卡萨，嗡嗡嗡，烦死人了。

“结果，你还是不想去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直说不就好了吗？”

不过你说了我还是会生气的，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像是在这么对竹仲君控诉着。面对一直唯唯诺诺的竹仲君，我真有一种揍他一拳的冲动，他停下了逃避的脚步。竹仲君颤抖着眯着眼睛，就像是要拒绝我的告白一样，开了口。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对不起。”

他垂下了眼，低下了头，像是要谢罪一样。看他的表情，我感觉自己做了坏事。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能让步的事。我看着那幅小学生所不应该有的苦涩的表情，啊啊，用手遮住了眼睛，失望，但接受了。竹仲君也变了。

变成了新的竹仲君了。我不能和这个竹仲君成为离家出走的伙伴。我只和那个对家里充满抱怨的竹仲君才能成为朋友。竹仲君的轮廓一下子变得模糊了。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我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记忆的绳子被活生生的切断了，什么事都无所谓了。对竹仲君的兴趣和愤怒也一下子消失殆尽。就像是脱了壳的蝉一样，一点都没意思。

“感觉家里有点变化了。妈妈也没有那么烦了，大概是哥哥对她说了些什么吧。”

啊啊，这样啊。反正我对竹仲君家的事没有兴趣。重要的是竹仲君说想要离家出走。对于我来说，竹仲君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如果他失去了这一点的话，那么我就没有和竹仲君在一起的意义了。虽然竹仲君还在说着些什么，但我无视了他，离开7学校。踏着落叶，不管哪里都好，总之先要离开这里。

感觉竹仲君好像追了上来，所以我回头说道：

“不用在意，我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了。”

和别人也发生过这样的事。约定好一起玩，但在约好的地方一直等着，最终还是没有来，都没有通知一下。是没有看穿对方的我不好。

不会一个人做猪扒饭的孩子，又变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但是说到底，明明是讨厌寂寞才想要离家出走的，但这样找伙伴的方式好像有点奇怪。

我眼沿教学楼的墙壁走着，大声喊道：“别跟着我！”然后就走了出去。像沙漠一样颜色的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有的只是风吹动着沙尘。其中有着细细长长的艳阳和沙尘当做保护色的生物在活动着。

在转角前，我回了头。竹仲君还踏着落叶。不过因为我刚刚大喊了一声，所以他就朝着我的反方向逃走了。本来的预订是想要带竹仲君去我家让他帮忙一起吃掉猪扒饭的。

然后像店里一样问他要六百六十日元的饭钱，和他开开玩笑。

但是导致了现在这种糟糕心情的果然是我自己吧。竹仲君说要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实行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人的心就会蜕皮、成长、忘却旧的东西，我竟然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期待，还真是白痴啊。

“真的想离家出走吗？”“我也讨厌这个家。”

“会坚持很长时间吗？”“我讨厌妈妈爸爸和哥哥。”

“会马上就放弃吗？”“支离破碎，我又不是你家。”

“有目标吗？”“我们一起离家出走吧。虽然可能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只要能从家里逃出来就好了。”

烦躁、烦躁、烦躁。

夏日的酷暑、新的竹仲君、冰箱里冷掉的猪扒饭。

“啊——真是的！”

哼哼哼，我非常不爽地飞奔了出去，一边甩着头。跑了一会儿，觉得头有些发胀，脚有些站不稳。

我用手掌撑着额头，靠着墙，抬头望着。

那里是一宜没有去的游泳池，周围是黄绿色的篱笆，没有欢快的声音和飞溅的水沫，像湖畔一样十分安静，只有水的气息。

“……………………”

好热、泳池、还没有人使用的放学后。

我很不安定、脚没有踩在泥土里的感觉，所以不断地踢着沙子。

能进去，万岁，万岁。

我拽着围栏，爬了上去。就像保健老师说的，虽然没有吃早饭，但是还是有力气的，我很迅速的爬了上去。因为炒面而非常沉重的胃现在也没有感觉了，我也不再去想竹仲君和父母的事了。

我从很不结实的网上跳进了泳池边。因为落地失败，脚跟隐隐作痛。有些瘫软的脚重新振作了起来，我站在了泳池边上。手和脚都还很热。像要烧起来一样，昏昏糊糊，眼前是水面。

水面上没有波纹。好像水龙头还不断在注水，传来小小的声音。那是学校的供水系统在运作的声音。感觉就像是巨大生物的血管在输送血液一样。

脚不再麻木，我从围栏边跑了起来。准备运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助跑。

嗒嗒嗒嗒嗒嗒，就在最后一拍的时候。

跳跃。

嗵，在我对抗自身重力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落下！

从上往下看，泳池异常的通透清澈，池底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暑假我第一次跳进水里，砰，水池中溅起了高高的水花。而相对的，我一下子沉了下去。

进入了水下，耳边响起了飞机在空中飞行的声音。风和水混在在一起的感觉。面前像飞机云一样，一堆水泡不断上身。我踩到了池底，然后弯曲了脚。

储存、积累、积攒。伸长、延长、留长。向着水、向着天空、向着另一端。

我用力在池底蹬了一下，向着充满光斑的水面直冲了过去，脸一下子露出了水面，我被夏天的现实所包裹着，热气像是要融化我肌肤上的寒气一样，灼烧着我的脸庞。然后热量扩散了开来。

我站在水里，衣服和头发上都滴着水。其他孩子隔着围栏看到了我的动作，开始骚动了起来。但他们离得很远，到水池还要一段距离。

充分吸收了水分的头发和衣服非常的沉重，还滴滴答答淌着水滴，自己背负着的重物一点点消失殆尽，所有的声音都充斥着水声。

“啊哈。”

我仰头大笑，但因为太渴了的缘故，笑声并没有顺利地发出来。

湿润的前刘海遮着眼睛，黑黑的一片。粘粘的，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滑过肌肤。

“肚子饿了啊啊啊。”

明明那么讨厌的炒饭、炒面、猪扒饭，现在感觉还是能吃下一点的。刚刚那个充满厌烦心理的我，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也终于变成了别的我了啊。

我说不定飞到了一个很相似的别的世界里去了。

这样也挺好呢，我这么想着。

像是金蝉脱壳一样，我从里面飞了出来。

所以我不需要同伴也会离家出走的。

老师的声音混杂着孩子们的声音一点点接近了。差不多泳池也到了涨潮的时候了，我甩了甩身上的水，向着老师将要进来的那个网的反方向走去。

现在还得回家呢。

离家出走是在这以后十天左右的事。

每个月的二十号是我的发薪日。是能拿到零花钱的日子。

拿到了下个月的零花钱就出去旅行吧。

离家出走、不安、还有希望。

家中，没有一个人，会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