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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马上作出了回答。就好像听了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犹豫似的。
又?
听了这个无法理解的说法,我进一步追问了她。结果——
“以前我养的猫,就是这样死的。”
U这么回答道。
“我不想让你死。作为主人,我必须负起责任。”
说完,U就走出了盥洗室。还向我说了一句“请慢用”……原来还有这样的变化吗——我不禁为此感到惊讶,但是更让我感到惊讶的还是U所说的理由。
虽然要从那么短的话语中推测出一切事情是非常困难的事,但我还是最大限度地运用起自己作家志愿者的想像力进行了推测——看来U在以前……不过毕竟是小学四年级生,应该也不是太久以前的事……曾经养过一只猫,但是后来却死掉了。大概就是因为忘记喂东西给它吃之类的……而我却正好向U指出了这个“忘记喂食”的问题。
人之所以采取极端的行动,都一定有着相应的理由……在这件事上,恐怕也可以用这句话来说明吧。不过即使这样,她的做法也实在过于极端了……
当然,她现在也说不上是吸取了教训。虽然我不知道她还剩下多少作业没做,但是她竟然把我一个人留在浴室里,如果是宠物的话这肯定是会逃掉的。说白了,U无论是在宠物饲养方面还是监禁人类方面都很不成熟。
怪物的面具已经剥落。
脑子不正常的小孩子这个面具也同样剥落了。
我开始逐渐觉得,U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小学四年级生……然而在几分钟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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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在别人家里洗澡这个行为,实在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感。虽然对洗手间来说也存在着同样的情况,但是毕竟洗手间那边有着生理现象的迫切性,而借人家的浴室来洗澡的话,感觉就好像只是自己想过得舒服点而已,总会有一种奇怪的罪恶感。
虽然算不上是屋主,但U毕竟是现在这个屋子的唯一居住者。因为是她劝我——或者说是半强制性地要我来这里洗澡的,所以我其实也没必要感到内疚……不过可能除了道义性的观念之外,我还怀着一种对在别人家里脱光光的抗拒感吧。
不过尽管不是生理现象,想洗澡也是一种生理性的欲求,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正散发出强烈的汗臭味,就算假装洗完澡的样子走出去也是不可能瞒得过去的。不管是有抗拒感也好犹豫不决也好,我都是必须洗完澡再出去。再说,其实我也很想洗澡。
对别人家浴室的不熟悉,使我产生了某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毕竟我是一个对走进别人家也会产生抗拒感的人,当然也几乎没有进入别人家的浴室的经历了……我首先扭动开关,让沐浴喷头喷出热水。光是喷头的形状也让我觉得很新鲜。
大概是吃晚饭之前就准备好了吧,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但是在身体这么脏的状态下,我当然不能直接泡进去了。
首先必须洗干净身体和头发才行。
洗发水、护法素、护理液,还有肥皂等东西,我就这样借用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在用之前先向U征求一下许可比较好呢?——我开始还为此犹豫了一会儿,但是转念一想,U也应该不会在要求我洗澡的同时禁止我用这些物品吧,那简直就是一种故意刁难,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沐浴着从喷头里喷出来的温度适中的热水……我从不知道用热水沐浴原来是这么舒服的……慢慢清洗着头发和身体……当然了,我洗了很多次才终于起泡……同时心想——明天,我就要行动了。
明天,星期一。U在说完“我开动了”后吃下早餐,接着再说一句“我出门了”就会去上学。
那么在那之后,我就从杂物房里溜出来,在家里进行探索,调查一下U的父母究竟为什么“不在了”,总之如果能搞清楚职业什么的当然很好,但不管结果如何,也就是即使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我也要离开这个家。我必须这样做。
尽管如此,像是打电话叫警察来,或者在U不在家的期间悄悄离开这种事……我也是不会做的。我要等着U从学校里回来,好好向说出“我回来了”的她作出回应,然后好好跟她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再离开这个家。
她并不是不能用道理来说服的人,所以我只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就行了,告诉她现在做的行为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是很不好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行为。
那天我看到的近似于你的本质的情景,我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你就让我回家吧——以这种不会伤害到她的幼小自尊心的方式来说服她。
利用这次洗澡的机会好好整理一下身心,以全新的心情向她转达我的想法。
不过从她让我在如此舒适的环境里洗澡的那一瞬间开始,要坚持说U对我实行了绑架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搞不好甚至会像我第一天所想的那样,反过来变成是我被挂上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罪名……
能私下解决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也不应该考虑把U的父母牵扯进来。
我想现在也必须以他们不回来为前提考虑事情了吧……就算他们真的回来,也没有必要理会他们。那种会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扔在家里一个星期也不闻不问的父母,根本就没有资格说我。
反而在保障了女儿的食生活这一点上,他们还应该感谢我才对呢……就在我这样稍微有点得意忘形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我总算是把身体好好清洗干净了,泡沫也几乎完全覆盖了我的全身。
用喷头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之后,我终于可以泡进浴缸了。虽然背后和小腿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但还是觉得相当舒服。
就在我不由自主地想“呼~”地舒一口气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
刚才我因为把精神集中在清洗身体上而没有注意到,原来U不知什么时候连门也没敲就走进了盥洗室,随后还直接走进了浴室。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到U劝我洗澡时说的“因为我还要做作业,你可以先去洗个澡吗?”这句话里的“先去”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在做完作业后自己也会来洗澡。不过现在才知道也已经为时太晚了。
当然了,对小学四年级生来说,一起吃饭和一起洗澡在她心目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对这件事做出过剩反应的话,自然会大大降低我作为男性的评价。而且这恐怕是跟无防备或者天真烂漫之类的说法扯不上边的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跟年龄没有关系,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生光着身子出现在眼前的状况,还是有着相当强大的震撼力。
或者应该说,如果现在警察正好进屋搜查的话,他们毫无疑问是会把我当成绑架犯的吧。不过与其说是绑架犯,倒不如说是据守犯了……
“打扰了。
对于一边这么说一边关上浴室门的U,我实在无法把她赶出去。因为我的心中还存在着一种超越了自保意图的另一种感情。当然,那绝对不是对少女怀抱的xìng • ài意义上的感情……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写文章了。在接受过某种社会性的制裁之后,我恐怕就连回归社会也做不到吧。为自己感到羞耻,说不定连之前说过无论如何也不干的自杀也会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行。
现在毕竟是这样的时代,而且都会里也开始实行限制表达形式的条令,在这里我当然不可能对U的平坦luǒ • tǐ进行精密的描写。不过话说回来,我个人认为那个所谓的都条例也是没有太大意义的……那种限制根本不需要专门发出特令,针对表达形式的限制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存在了。即使在我作为作家生存的十年里,在第一年可以用的表达形式,到了第十年就已经有很多不能再用……如果真的要为“表达的自由”而战的话,创造性工作者就必须知道,他们斗争的对象并不一定就只是政治家和官僚。尽管如此,误会了“表达自由”的含义的创造性工作者也是令人心寒的存在……
跑题了,刚才说到的是有关U的luǒ • tǐ的事。详细的描写我就略过了,但是关于我没有把她赶回去的理由,我还是必须在这里做一下说明,就算是为了我的名誉吧。不,我的名誉?难道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实在是太可耻了。对于光是小腿和脊背被稍微划伤了就说出一大堆烦人废话的自己,我在这时候真的打从心底里感到羞愧。
小学四年级生的U的身体,在她衣服下面的肌肤上,竟然布满了无数的切伤和淤青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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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脑子不正常的少女——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是有办法应付的,反正我自己也不能算是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就算她是怪物,也无所谓的吧。那样的话,我说不定就会成为跟怪物战斗的主人公了。
但是现在可不行,唯独是可怜的女孩子是不行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存在,也无法把她打倒。仿佛全身都是由劣等感构成的我,对于同情别人或者怜悯别人实在是很不擅长……甚至可以说,我是打从心底里讨厌这一类感情。
但是,对于一个除了脸、脖子和手脚之外全身各处都布满了暴打痕迹的十岁少女,除了对她抱有同情和怜悯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更让我感到痛心的是,U自己并没有把这种状况视为异常的现象。
“这些青色的地方,按下去的话就会很痛。”
就好像觉得那些位置是指压按摩的穴位似的,U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不这样理解的话,她的心说不定就会坏掉吧。心会坏掉?我怎么用上了小说一样的表达方式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压倒性的现实。
U之所以对用刀划伤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抗拒感,还有用刀刃戳着我后背把我带到这里来,全都是因为这她自己平时一直都在遭受着这样的虐待行为。这样想的话,我总算是理解过来了。毫无疑问,这个孩子在平时的生活中,一直都在承受着那样的暴力……有时甚至还被人扔出小刀。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小孩子总是会模仿父母的行为。
模仿父母……虽然我实在不忍心向毫无自觉的U直接确认这一点,但是遍布在U身体各处的历历伤痕,我想绝对是她的父母造成的。如果光考虑可能性,当然也有在学校遭受了暴力性欺负的可能,但是小学四年级生的欺负行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凄惨到这个地步。虽然人家常说小孩子的暴力没有分寸,但正是因为没有分寸,像这种为了不让人知道而故意避开脸面的狡猾做法,至少也是等上了初中之后才会有的吧。
而且,覆盖在U身上的伤痕虽然是新的伤痕,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开始痊愈了……也就是说,她的身上并没有看上去像是在近十天内遭受的新的暴力痕迹。
在父母“不在了”之后的这十几天里,U大概是从暴力中解放了出来吧……如果这么想的话.U的身体之所以瘦得连肋骨也能看出来的地步,恐怕也不只是因为这几天的食生活不正常那么简单。这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她之前说自己平时就经常吃生肉和生蔬菜的那句话。
感觉好像所有的片断都拼凑起来了。位于其中心位置的存在,就是U那满是伤痕的身体……
尽管只是暂时性的想法,尽管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个打算了,但我还是对自己为了逃离U的监禁而把希望寄托于她的父母这个行为感到深恶痛绝……如果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她父母回来的时候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们,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虽然我很不愿意去想像这个可能性,但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想下去。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在十年后的世界里冷静考虑的话,我要做的事是再明确不过了……在看到U的luǒ • tǐ的那一瞬间,我就应该马上走出浴室,然后立即打开手机的电源吧。当然我并不是打电话给警察,而是打给儿童咨询所。
不过那也是在十年之后才能做出的判断,在当时的日本社会里,还没有那么完整和彻底的关于儿童虐待问题的指导机关。虽然仅是十年的差距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这个时候还没有对“教育孩子”和“虐待”作出明确的区分,反而“不应该对别人家庭的事情多加干涉”这个观点成为了当时最普遍的价值观。
虽然有虐待情况,但是针对虐待问题进行对应的政策却还没有完全确立……所以在发现虐待情况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因此,我陷入了某种思维停止的状态。
在一起洗澡的期间,我也没能从她口中问出太多的情报,只是拼命地掩饰着自己对她身体上的旧伤所产生的想法。虽然我也知道不应该对她过分顾虑,但结果我还是无法否定自己对U采取了比较客气的措辞。虽然我没有明说出来,但她作为孩子恐怕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吧。
几乎快要成立的绑架犯和绑架受害者之间的信赖关系,在这一瞬间却出现了明确的裂缝……这样的话,就只剩下迎来结束的时刻了。如果这是故事的话,接下来就应该要进入最终章的解决篇了……但是这个并非故事的现实事件,却只会以事件的方式逐渐步人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