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频带阻塞干扰 俄美大战假想(1/2)
刘慈欣
以深深的敬意献给俄罗斯人民,他们的文学影响了我的一生。
——刘慈欣
在战场电磁干扰形式的选择上,本手册主张采用对某一特定频率或信道所进行的瞄准式干扰,而不主张采用同时干扰一个较宽频带的阻塞式干扰,因为后者对己方的电磁通信和电子支援措施也会产生影响。
——摘自1993年美国陆军《电子战手册》
1月5日,斯摩棱斯克前线:
失陷的城市已经看不见了,战线在一夜之间后退了40公里。
在凌晨的天光下,雪原呈现出寒冷的暗蓝色。在远方的各个方向上,被击中的目标冒出的一道道黑色的烟柱,笔直地向高空升去,好像是连接天地的一条条细长的黑纱。顺着烟柱向上看,卡琳娜吃了一惊——刚刚显现晨光的天空被一团巨大的白色乱麻充塞着,这纷乱的白色线条仿佛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巨人疯狂地划在天上的。那是歼击机的混乱尾迹,是俄罗斯空军和北约空军为争夺制空权所进行的一夜激战之后留下的。
来自空中和远方的精确打击也持续了一夜。在非专业人士看来,打击似乎并不密集,爆炸声每隔几秒钟甚至几分钟才响一次。但卡琳娜知道,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重要目标被击中,几乎不会打空。这一声声爆炸,仿佛是昨夜这篇黑色文章中的一个个闪光的标点符号。凌晨到来时,卡琳娜不知道防线还剩下多少力量,甚至不知道防线是否存在,似乎整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人在抵抗。
卡琳娜少校所在的电子对抗排是在半夜被摧毁的,当时这个排所在的位置落下了六颗激光制导炸弹。卡琳娜所乘的那辆装载干扰机的b-2装甲车还在燃烧。这个排的其他电子战车辆现在都变成散落在周围雪地上的一堆堆黑色金属块。卡琳娜所在的弹坑中的余热正在散去,她感到了寒冷。她用手撑着坐直身,右手触到了一团黏糊糊的冰冷绵软的东西,看上去像一个沾满了黑色弹灰的泥团。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块残肉。她不知道它属于身体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属于哪个人。在昨夜的那次致命打击中,阵亡了一名中尉、两名少尉和八名士兵。卡琳娜呕吐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拼命把双手在雪里擦,想把手上的血迹擦掉,但黑红色的血在寒冷中很快在手上凝固,还是那么醒目。
令人窒息的死寂已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意味着新一轮的地面进攻就要开始了。卡琳娜拧大了别在左肩上的对讲机的音量,但传出的只有沙沙的噪音。突然,几句模糊的话语传了出来,仿佛是大雾中掠过的几只鸟儿。
“……06观察站报告:1431a2坦克攻击前锋500米;1a2坦克24辆,‘勒克莱尔’8辆,正在向1633阵地侧翼迂回,已越过同1437的接合部。1437,1633,1752,准备接敌!”
卡琳娜克制住因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使地平线在望远镜视野中稳定下来。她看到天边出现了一团团模糊的雪雾,给地平线镶上了一道毛茸茸的边儿。
这时卡琳娜听到了身后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一排t90式坦克越过她的位置冲向敌人,在后面,更多的俄罗斯坦克正在越过高速公路的路基。卡琳娜又听到了另一种轰鸣,敌人的攻击直升机群在前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队形整齐,在黎明惨白的天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点阵。卡琳娜周围坦克的发烟管启动了,随着一阵低沉的爆破声,阵地笼罩在一团白色的烟雾中。透过白雾的缝隙,她看到俄罗斯的直升机群正从头顶掠过。
坦克上的125毫米口径炮疾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白雾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粉红色光幕。几乎与此同时,敌人的第一批炮弹落了下来,白雾中粉红色的光芒被爆炸产生的刺眼蓝白色闪电所代替。卡琳娜伏在弹坑底部,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巨响中像一张震动的鼓皮,身边的泥土和小石块被震得飞起好高,落满了她的后背。在这爆炸声中,还可隐约听到反坦克导弹发射时的嘶鸣。卡琳娜感到整个宇宙都在这撕人心肺的巨响中化为碎片,向无限深处坠落……就在她的神经几乎崩溃时,这场坦克战结束了,它只持续了约三十秒钟。
当白雾和浓烟散去时,卡琳娜看到面前的雪地上散布着被击中的俄罗斯坦克,燃起一堆堆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她举目望去,远方同样有一大片被击毁的北约坦克,看上去只是雪原上一个个冒出浓烟的黑点。但更多的敌军坦克正越过那一片残骸冲过来,裹在由履带搅起的一团团雪雾中。“艾布拉姆斯”那凶猛的扁宽前部不时从雪雾中露出来,仿佛是一头头从海浪中冲出的恶龟,滑膛炮炮口的闪光不时亮起,好像恶龟闪亮的眼睛……低空中,直升机的混战仍在继续,卡琳娜看到一架“阿帕奇”在不远的半空爆炸,一架米28拖着漏出的燃料,摇晃着掠过她的头顶,在几十米之外坠地,炸成了一团火球。近距空空导弹的尾迹,在低空拉出了无数条平行的白线……
卡琳娜听到咣的一声,转身一看,不远处一辆被击中后冒出浓烟的t90后部的底门打开了,没看到人出来,只见门下方垂下一只手。卡琳娜从弹坑中跃出,冲到那辆坦克后面,抓住那只手向外拉。车内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一股灼热的气浪把卡琳娜向后冲了几步远。她的手中抓着一团黏软的很烫的东西,那是从坦克手的手上拉脱的一团烧熟的皮肤。卡琳娜抬头看到一股火焰从底门中喷出。车内已成了一座小型的炼狱。在那暗红色的透明火焰中,阵亡坦克手的身影清晰可见,像在水中一样波动着。
卡琳娜又听到两声尖啸,这是她左前方的一个导弹班把最后两枚反坦克导弹发射出去,其中一枚有线制导的“赛格”导弹成功地击毁了一辆“艾布拉姆斯”,另一枚无线制导的导弹则被干扰,向斜上方冲去,失去了目标。导弹班的六个人撤出掩体,向卡琳娜所在的弹坑跑来。一架“科曼奇”直升机向他们俯冲下来,那棱角分明的机体看上去像一只凶猛的鳄鱼。一长排机枪子弹打在雪地上,击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下的栅栏。这栅栏从那只小小的队伍中穿过,击倒了其中四人,只有一名中尉和一名士兵到达了弹坑。这时卡琳娜才注意那名中尉戴着坦克防震帽,可能来自一辆已被击毁的坦克。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跳进弹坑后,中尉首先向距他们最近的一辆敌坦克射击,击中了那辆1a2的正面,诱发了它的反应装甲,火箭弹和反应装甲的爆炸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很怪异。坦克冲出了爆炸的烟雾,反应装甲的残片挂在它前面,像一件破烂的衣衫。那名年轻的士兵继续对着它瞄准,手中的火箭筒随着坦克的起伏而抖动,一直没有击发。当距他们只有四五十米的坦克冲进一个低洼地时,那名士兵只能站到弹坑边缘向斜下方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与那辆“艾布拉姆斯”的120毫米口径炮同时响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发射的是一发不会爆炸的贫铀穿甲弹。初速每秒800米的炮弹击中了那个士兵,把他上半身打成了一团飞溅的血花!卡琳娜感觉到细碎的血肉有力地打在她的钢盔上,噼啪作响。她睁开眼睛,看到就在她眼前的弹坑边缘,那名士兵的两条腿如同两根黑色的树桩,无声地滚落到弹坑底部她的脚下。他身体被粉碎的其他部分,在雪地上溅出了一大片放射状的红色斑点。火箭击中了“艾布拉姆斯”,聚能爆炸的热流切穿了它的装甲,车体冒出了浓烟。但那个钢铁怪兽仍拖着浓烟向他们冲来,直冲到距他们20米左右才在车体内的一声爆炸中停了下来,那声爆炸把它炮塔的顶盖高高掀飞。
紧接着,北约的坦克阵线从他们周围通过,地皮在覆带沉重的撞击下微微颤抖。但这些坦克对他们俩所在的弹坑未加理会。当第一波的坦克冲过去后,中尉一把拉住卡琳娜的手,拽着她跃出弹坑,来到一辆已布满弹痕的吉普车旁。在二百多米远处,第二道装甲攻击波正快速冲过来。
“躺下装死!”中尉说。卡琳娜于是躺到了吉普车的轮子边,闭上双眼,“睁开眼更像!”中尉又说,并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谁的血。他也躺下,与卡琳娜成直角,头紧挨着卡琳娜的头。他的钢盔滚到了一边,粗硬的头发扎着卡琳娜的太阳穴。卡琳娜大睁着双眼,看着几乎被浓烟吞没的天空。
两三分钟后,一辆半履带式“布莱德雷”运兵车在距他们十几米处停下来,从车上跳下几名身穿蓝白相间雪地迷彩服的美军士兵。他们中大部分平端着枪呈散兵线向前去了,只有一个朝这辆吉普走来。卡琳娜看到两只粘满雪尘的伞兵靴踏到了紧靠她脸的地方。插在伞兵靴上的匕首刀柄上,82空降师的标志清晰可辨——一匹帕加索斯飞马。那个美国人俯身看她,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卡琳娜尽最大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呆滞无神,对着那双透出惊愕的蓝色瞳仁。
“oh,god!”
卡琳娜听到了一声惊叹,不知是惊叹这名肩上有一颗校星的姑娘的美丽,还是她那满脸血污的惨相,也许两者都有。他接着伸手解她领口的衣扣。卡琳娜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把手向腰间的shǒu • qiāng移动了几厘米,但这个美国人只是扯下了她脖子上的识别牌。
他们等的时间比预想的长。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两旁轰鸣着通过,卡琳娜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都快冻僵了。她这时竟想起了一首军旅诗歌中的一句,那首诗是她在一本记述马特洛索夫事迹的旧书上读到的:“士兵躺在雪地上,就像躺在天鹅绒上一样。”她得到博士学位的那天,曾把这句诗写到日记上。那也是一个雪夜,她站在莫斯科大学科学之宫顶层的窗前。那夜的雪也真像天鹅绒,雪雾中,首都的万家灯火时隐时现。第二天她就报名参军了。
这时,一辆敌方吉普车在距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三名北约军官在车上抽着雪笳聊天。卡琳娜和中尉的周围空旷起来,他们跳上己方吉普车,中尉把车发动,沿着早已看好的路飞快驶去。他们身后响起了冲锋枪的射击声,子弹从头顶飞过,其中一颗打碎了后视镜。吉普车迅急拐进了一个燃烧着的居民点,敌人没有追过来。
“少校,你是博士,对吗?”中尉开着车问。
“你在哪儿认识的我?”
“我见过你和列夫森科元帅的儿子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中尉又说:“现在,他的儿子可是世界上离战争最远的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知道……”
“没什么意思,说说而已。”中尉淡淡地说。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这个话题上,他们都在想着还抱有的那一线希望——
但愿整个战线只有这一处被突破。
1月5日,近日轨道,“万年风雪”号:
米沙感到了一个人独居一座城市的孤独。
“万年风雪”号太空组合体确实有一座小城市那么大,体积相当于两艘巨型航空母舰,容纳5000人同时在太空中生活。当组合体处于旋转重力状态时,里面甚至有一个游泳池和一条小河,这在当今的太空工作环境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奢侈。但事实是,“万年风雪”号是自“和平”号以来俄罗斯航天界一贯的节俭思维的结果。它的设计思想是:赋予一个构造拥有在太阳系内进行太空探索的所有功能。这样虽一次性投资巨大,但从长远看还是十分经济的。“万年风雪”号被西方戏称为“太空的瑞士军刀”,它可作为空间站在地球各个高度的轨道上运行,还可以方便地移动到绕月轨道上,或作行星际探索飞行。“万年风雪”号已去过金星和火星,并探测过小行星带。以它那巨大的体积,等于把一个研究院搬到了太空中。就太空科学研究而言,它比西方那些数量众多但小巧玲珑的飞船具有更大的优势。
当“万年风雪”号准备开始前往木星的为期三年的航行时,战争爆发了。它上面的一百多名乘员几乎全都返回了地面——他们大部分是空军军官——只留下了米沙一个人。这时“万年风雪”号暴露出它的一个缺陷:它目标太大,且没有任何防御能力。没有预见到后来太空军事化的进程,是设计者的一个失误。战争爆发后,“万年风雪”号只能进行躲避飞行。去外太空是不行的。在木星轨道之内,有大量的北约无人航行器,它们都体积不大,武装或非武装,每一个对“万年风雪”号都是致命的威胁。于是,它只有驶向近日空间。“万年风雪”号引以为傲的主动制冷式热屏蔽系统,使它可以比目前人类的任何太空航行器都更接近太阳。现在“万年风雪”号已到达水星轨道,距太阳五千万公里,距地球一亿公里。
虽然“万年风雪”号上的大部分舱室已经关闭,但留给米沙的空间仍大得惊人。透过广阔的透明穹顶,比从地球上看去大三倍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太阳表面的耀斑和紫色日冕中奇丽的日珥清晰可见。有时他甚至还可以看到光球表面因对流而产生的米粒组织。这里的宁静是虚假的。飞船外面,太阳抛出的粒子流和射电波的狂风巨浪在呼啸,“万年风雪”号就是这动荡海洋中漂浮的一粒小小的种子。
一束细如游丝的电波把米沙同地球连接起来,也把那遥远世界的忧虑带给了他。他刚刚得知,莫斯科近郊的控制中心已被巡航导弹摧毁,对“万年风雪”号的控制转由设在古比雪夫的第二控制中心执行。他每隔五个小时接收一份从地球传来的战争新闻,每到这时,他就想起了父亲。
1月5日,俄罗斯军队总参谋部:
米哈伊尔·谢米扬诺维奇·列夫森科元帅觉得自己面对着的是一堵墙,他面前实际是一幅平铺的莫斯科战区全息战场地图。而以前当他面对挂在墙上的宽大纸制地图时,却能看到广阔而深邃的空间。不管怎样,他还是喜欢传统的地图。记不清有多少次,要找的位置在地图的最下方,他和参谋们只好趴在地上看。现在想起来,他不禁微微一笑。他又想起多次演习前,在野战帐篷中用透明胶带把刚发下来的作战地图拼贴起来,他总贴不好,倒是第一次随他看演习的儿子一上手就比他贴得好……发现自己又想起儿子,他警觉地打住了思绪。
作战室中只有他和西部集群司令两人,后者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们凝神盯着全息地图上方变幻的烟团,仿佛那就是严峻的战局。
西部集群司令说:“北约在斯摩棱斯克一线的兵力已达75个师,攻击正面有100公里宽,已多处突破。”
“东线呢?”列夫森科元帅问。
“第11集团军的大部都倒向右翼联盟了,这您是知道的。右翼联盟的军队已达24个师,但他们对雅罗斯拉夫尔的攻击仍然是试探性的。”
地面的一次爆炸把微微的震动传了下来,作战室里充满了随着顶板上的挂灯而轻轻摇晃的影子。
“现在,已有人谈论退守莫斯科,凭借城市外围建筑和工事进行巷战了,像七十多年前一样。”
“胡说八道!我们一旦从西线收缩,北约就可能从北部迂回,在加里宁同右翼军队会合,莫斯科将不战自乱。下步作战方针,第一是反击,第二是反击,第三还是反击。”
西部集群司令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地图。
列夫森科元帅接着说:“我知道西线力量不够,准备从东线抽调一个集团军加强西线。”
“什么?现在雅罗斯拉夫尔的防守已经很难了。”
列夫森科元帅笑了笑,“现在相当多指挥官只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严峻的形势让我们钻进去出不来了。从目前的态势看,你认为右翼联盟的军队没有力量攻下雅罗斯拉夫尔吗?”
“我认为不是,像第14集团军这样的精锐部队,集中了如此密集的装甲和低空攻击力量,在没有遭受太大损失的情况下,一天的推进还不到15公里,显然是有意放慢的。”
“这就对了。他们在观望,在观望西线战局!如果我们在西线夺回战场主动权,他们就会继续观望下去,甚至有可能在东线单方面停火。”
西部集群司令把刚拿出的一根烟夹在手上,忘了点火。
“东线的几个集团军的叛变确实是在我们背后捅了一刀,但一些指挥官在心理上把这当作借口,使我们的作战方针趋向消极。这种心态必须转变!当然,应当承认,要从根本上扭转战局,莫斯科战区的力量不够,我们的最终希望寄托在增援的高加索集群和乌拉尔集群上。”
“较近的高加索集群要完成集结并进入出击位置,最少也需一个星期。考虑到争夺制空权的因素,时间可能还要长。”
1月5日,莫斯科:
卡琳娜和中尉的吉普车开进城时已时下午三点多,空袭警报刚刚响过,街上空荡荡的。
中尉长叹一口气说:“少校,我真想念我那辆t90啊!四年前从装甲学院毕业的时候,我正失恋,可刚到部队的我一看到那辆坦克,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了。我摸着它的装甲,光溜溜、温乎乎的,像摸着女孩子的手。嗨,女孩儿算什么,这才是男人真正的伴侣!可今天早上,它中了一颗‘西北风’。唉,可能现在火还没灭呢……”
这时,城市西北方向传来密集的爆炸声。这是现代空袭中很少见的野蛮的地毯式轰炸。
中尉仍沉浸在早上的战斗中,“唉,不到三十秒钟,整整一个坦克营就完了。”
“敌人的伤亡也很大。”卡琳娜说,“我注意观察了战果,双方被击毁的装甲的数量相差并不大。”
“敌我坦克的对毁率大约1比12吧!直升机差一些,但也不会超过1比14。”
“尽管如此,战场的主动权仍在我们一边——我们在数量上占很大优势,仗怎么会打成这样呢?”
中尉扭头看了卡琳娜一眼:“你是搞电子战的,还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的那套玩艺儿,什么第五代c3i,什么三维战场显示,还有动态态势模拟、攻击方案优化之类的,在演习中很像那么回事,可一到实战中,我面前的液晶屏上最常显示的就两句:unicationerror和uldnotlog。就说今天早上吧,我对正面和两翼的情况完全不清楚,只接到一个命令:接敌。唉……假如再投入一半的增援兵力,敌人就不会在我们的位置突破。整个战线的情况,大都如此。”
卡琳娜知道,在刚刚过去的战斗中,双方在整个战线上投入的坦克总数可能超过10000辆,还有数目相当于坦克一半的武装直升机。
他们的车驶入了阿尔巴特街,昔日的步行街现在空空荡荡,古玩店和艺术品商店的门前堆着充作工事的沙袋。
“我的那辆钢铁情人不亏本儿。”中尉仍沉浸在早上的战斗中不可自拔,“我肯定打中了一辆‘挑战者’,但我最想打中的是一辆‘艾布拉姆斯’,知道吗?一辆‘艾布拉姆斯’……”
卡琳娜指着一家古玩店的门口:“那儿,我爷爷就死在那儿。”
“可这里好像没有遭到空袭。”
“我说的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四岁。那个冬天真冷啊!暖气停了,房间里结了冰,我只好抱着电视机取暖,听着总统在我怀中向俄罗斯人许诺一个温暖的冬天。我哭着喊冷,喊饿,爷爷默默地看着我,终于下了决心,拿出他珍藏的勋章,带着我走了出去,来到这条街。那时这儿是自由市场,从伏特加到政治观点,人们什么都卖。一个美国人看上了爷爷的勋章,但只肯出40美元。他说,红旗勋章和红星勋章都不值钱的,但如果有赫梅利尼茨基勋章,我肯出100美元;光荣勋章,150;纳希莫夫勋章,200;乌沙科夫勋章,250;最值钱的胜利勋章你当然不可能有,那只授给元帅,但苏沃洛夫勋章也值钱,我可以出450美元……爷爷默默地走开了。我们沿着寒风中的阿尔巴特街走啊走,后来爷爷走不动了,天也快黑了,他无力地坐到那家古玩店的台阶上,让我先回家。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冻死在那里,一只手伸进怀中,握着他用鲜血换来的勋章,睁大双眼看着这个他在七十多年前从古德里安的坦克群下拯救的城市……”
1月5日,俄罗斯军队总参谋部:
一个星期以来,列夫森科元帅第一次走出了地下作战室,踏着厚厚的白雪散步,同时寻找着太阳。这时太阳已在挂满雪的松林后面落下了一半。在元帅的想象中,有一个小黑点正在夕阳那橘红色的表面缓缓移动。那是“万年风雪”号,元帅的儿子在上面。他是这个星球上离父亲最远的儿子了。
这件事在国内引起了许多流言蜚语,国际上,敌人更是大肆炒作。《纽约时报》用大得吓人的黑体字登出了一个标题:《战争史上逃得最远的逃兵!》。下面是米沙的照片,照片的注脚是:在俄国政府煽动三亿俄罗斯人用鲜血淹没入侵者时,他们最高军事统帅的儿子却乘着这个国家唯一一艘巨型飞船,逃到了距战场一亿公里的地方。他是目前这个国家最安全的人了。
但列夫森科元帅问心无愧。从中学到博士后,米沙周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父亲是谁。航天控制中心作出这个决定,仅仅是因为米沙的研究专业是恒星数学模型。“万年风雪”号这次接近太阳,对他的研究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而组合体不能完全遥控飞行,上面至少应有一个人。总指挥也是后来从西方的新闻中才得知米沙的身份的。
另一方面,不管列夫森科元帅是否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希望儿子远离战争。这并不仅仅是出于血肉之情。列夫森科元帅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属于战争。是的,他是世界上最不属于战争的人了。但他又知道自己这想法有问题:谁是属于战争的?
况且,米沙就属于恒星吗?他喜欢恒星,把全部生命投入到对它的研究上面。但他自己却是恒星的反面,他更像冥王星,像那颗寂静、寒冷的矮行星,孤独地运行在尘世之光照不到的遥远空间。米沙的性格,加上他那白皙清秀的外表,使人很容易觉得他像个女孩子。但列夫森科元帅心里清楚,儿子从本质上一点不像女孩子——女孩儿都怕孤独,但米沙喜欢孤独。孤独是他的营养,他的空气。
米沙是在东德出生的。儿子的生日对元帅来说是一生中最暗淡的一天。那天傍晚,还是少校的他,在西柏林蒂加尔登苏军烈士墓前,同部下一起为烈士们站四十多年来的最后一班岗。他的前面,是一群满脸笑容的西方军官,和几个牵连着狼狗来换防的吊儿郎当的德国警察,还有那些高呼“红军滚出去”的光头新纳粹。他的身后,是大尉连长和士兵们含泪的眼睛。他控制不住自己,只好也让泪水模糊了这一切。天黑后回到已搬空的营地,在这回国前的最后一夜,他得知米沙出生了,但妻子因难产而死……回国后日子也很难。同从欧洲撤回的40万军人和12万文职人员一样,他没有住房,和米沙住在一间冬冷夏热的临时铁皮屋里。他昔日的战友为了生活什么都干,有的向hēi • shè • huì出售武器,有的甚至到夜总会跳脱衣舞。但他一直像军人一样正直地生活着,米沙也在艰辛中默默地长大。同别的孩子不同,他似乎天生就会忍受,因为他有自己的世界。
早在上小学的时候,米沙每天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静悄悄地一人度过整晚。元帅起初以为他在看书,但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儿子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星星。
“爸爸,我喜欢星星。我要看一辈子星星。”他这样对父亲说。
十一岁生日那天,米沙首次向父亲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要一架天文望远镜。这之前,他一直用列夫森科元帅的军用望远镜观察星星。后来,那架天文望远镜就成了米沙唯一的伴侣。他在阳台上看星星可以一直看到东方发白。有不多的几次,他们父子俩一起在阳台上看星星,元帅总是把望远镜对准夜空中看起来最亮的一颗星,但儿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颗没意思,爸爸。那是金星,金星是行星,我只喜欢恒星。”
但对其他男孩子喜欢的东西,米沙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隔壁空降兵参谋长家的那个小胖子,偷拿父亲的shǒu • qiāng玩,结果走火把大腿打穿了。参谋部将军们的那些的男孩子,如果能让爸爸领到部队的靶场上打一次枪,就算是最高的奖赏了。但男孩子对武器的这种天生的迷恋,在米沙身上丝毫没有出现。从这点来说,他确实不像男孩子。元帅对此很不安,他几乎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对武器无动于衷,以至于后来做出了一件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很不好意思的事。有一次,他把自己的那支马卡诺夫式shǒu • qiāng悄悄放到了儿子的书桌上。放学回来后不久,米沙就拿着枪从他的小房间中出来——他拿枪像女人那样,小心地握着枪管——把枪轻轻地放到父亲面前,淡淡地说:“爸,以后别把这东西乱放。”
在米沙的前途问题上,元帅是一个开明的人。他不像周围的那些将军,一心让儿子甚至女儿延续自己的军旅生涯。但米沙离父亲的事业确实太远太远了。
列夫森科元帅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但作为全军统帅,他不止一次在上万名官兵面前斥责一位将军。但对米沙,他却从来没有发过火。这固然因为米沙一直默默地沿着自己的轨道成长,很少让父亲操心,更重要的是,米沙身上似乎生来就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超脱的气质,这气质有时甚至让列夫森科元帅感到有些敬畏。就如同他在花盒中随意埋下一颗种子,却长出了绝世珍稀的植物。他敬畏地看着这植物一天天成长,小心地呵护着它,等着它开出花朵。他的期望没有落空,儿子现在已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天体物理学家。
这时太阳已在松林后面完全落下去,地上的雪由白色变成浅蓝色。列夫森科元帅收回了思绪,回到地下作战室。开作战会议的人都到齐了,包括西部集群和高加索集群的主要指挥官。
另外还有电子战指挥官,从少将到上尉都有,大部分是刚从前线回来的。作战室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的双方是西部集群的陆战部队和电子战部队的军官们。
“我们正确判明了敌人主攻方向的转变。”塔曼摩的费列托夫师长说,“我们的装甲力量和陆航低空攻击力量的机动性也并不差,但通信系统被干扰得一塌糊涂,c3i指挥系统几乎瘫痪!集团军中的电子战单位,级别从营升到了团,从团又升到了师,这两年在这上面的资金投入比常规装备的投入都多,就这么个结果?!”
负责指挥战区电子战的一位中将看了身边的卡琳娜一眼。同其他刚从前线归来的军官一样,她的迷彩服上满是污渍和焦痕,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中将说:“卡琳娜少校在电子战研究方面很有造诣,同时也是总参派往前线的电子战观察员,她的看法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像卡琳娜这样的年轻博士军官大多心直口快,无所顾忌,往往被人当枪使,这次也不例外。
卡琳娜站起来说:“上校,话不能这么说!比起北约,我们这些年对c3i的投入微不足道。”
“那电子反制呢?”师长问,“敌人能干扰我们,你们就不能干扰他们?!我们的c3i瘫痪了,北约的却运转得很好,像上了润滑油似的。今天早上我对面的陆战一师能那么快速地转变攻击方向就是证明!”
卡琳娜苦笑了一下:“提起对敌干扰,费利托夫上校,不要忘了,就是在你们师的阵地上,你的人用枪顶着操作员的脑袋,逼停了集团军电子对抗部队的干扰机!”
“怎么回事?”列夫森科元帅问,这时人们才发现他进来了,纷纷起身敬礼。
“是这样,”师长对元帅解释说,“对我们的通信指挥系统来说,他们的干扰比北约的更厉害!在北约的干扰中,我们还能维持一定的无线通信,可他们的干扰机一开,就把我们全盖住了!”
卡琳娜说:“可同时敌人也全被盖住了!这是我军目前实施电子反制可选择的唯一战略。北约目前在战场通信中,已广泛采用诸如跳频、直接序列扩频、零可控自适应天线、猝发、单频转发和频率捷变等技术。我们用频率瞄准方式进行干扰根本不起作用,只能采用全频带阻塞干扰。”
第5集团军的一位上校质问:“少校,北约采用的可全是频率瞄准式干扰,频带还相当窄,而我们的c3i系统也普遍采用了你提到的那些通信技术,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干扰那样有效呢?”
“这原因很简单。我们的c3i系统是建立在什么样的软硬件平台上?unix,lux,甚至d!这是用人家养的狗给自己看门!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可以很快掌握诸如跳频规律之类的电子战情报,同时用更多更有效的纯软件攻击加强其干扰效果。总参谋部曾经大力推广过国产操作系统,但到了下面阻力重重,你们集团军就是最顽固的堡垒……”
“好了,你们所说问题和矛盾正是今天会议要解决的,开会!”列夫森科元帅打断了这场争论。
当大家在电子沙盘前坐好后,列夫森科元帅叫过一位少校参谋,这个身材细高的年轻人双眼眯缝着,好像不适应作战室中的光线。“介绍一下,这位是邦达连科少校,他的最大特点就是深度近视。他的眼镜与众不同,别人的眼镜镜片在镜框里边,他的镜片在镜框外面,哈,就像茶杯底那么厚啊!但我们现在看不到镜片——早上少校的吉普车遇到空袭时给砸了,好像隐形眼镜也弄丢了?”
“报告首长,那是五天前在明斯克丢的。我的眼睛是在半年内变成这样的。这变化早些的话,我进不了伏龙芝军事学院。”少校立正说。
虽然谁也不知道元帅为什么介绍这位少校,人群中还是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战争爆发以来的事实说明,虽然有白俄罗斯战场的失利,但在空中和陆上常规武器方面,我们并不比敌人差多少;但在电子战方面,我们的差距之大出乎意料。造成这样的局面有很深远的历史原因,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我们要明确的是以下一点:目前,电子战是我军夺回战争主动权的关键!我们首先必须承认敌人在电子战方面的优势,甚至是压倒性优势,然后我们必须以我军现有的电子战软硬件条件为基础,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这套战略战术的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使我军和北约在电子战方面形成力量上的平衡。也许大家认为这不可能——我军上世纪末以来的战争理论,主要是基于局部有限战争的,对目前在军事上如此强大的敌人的全面进攻,确实研究得不够。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我们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思维。下面我要介绍的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就可以看作这种思维的结果。”
灯灭了,电脑屏幕和电子沙盘都关闭了,重重的防辐射门也紧紧关闭,作战室淹没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是我让关灯的。”黑暗中传来元帅的声音。
时间在黑暗和沉默中慢慢流逝,这样过了有一分钟。
“大家现在有什么感觉?”列夫森科元帅问。
没有人问答。浓重的黑暗使军官们仿佛沉没在夜之海的海底,呼吸都有些困难。
“安德烈将军,你说说看。”
“这几天在战场上的感觉。”第5集团军军长说。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别的人呢?大概都与他有同感吧?”元帅说。
“当然。您想想,耳机里除了沙沙声什么也没有,屏幕上一片空白,对作战命令和周围的战场态势一无所知,可不就是这种感觉嘛!这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啊!”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邦达连科少校,你呢?”列夫森科元帅问。
邦达连科少校的声音从作战室的一角传来:“我的感觉不像他们这么糟糕。在亮着灯的时候,我看周围也是模模糊糊的。”
“你甚至还有一种优越感吧?”列夫森科元帅问。
“是的,元帅您可能听说过,在纽约大停电时,是瞎子带领人们走出摩天大楼的。”
“但安德烈将军的感觉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有一双鹰眼,还是个神枪手,喝酒时常用shǒu • qiāng在十几米外开酒瓶盖。想想他和邦达连科少校在这里用shǒu • qiāng决斗,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黑暗中的作战室又陷入了沉默,指挥官们都在思考。
灯亮了,人们都眯起了双眼,这与其说是不能适应突然出现的亮光,不如说是对元帅刚刚的暗示感到震惊。
列夫森科元帅站起来说:“我想,刚才我已把我军的电子战新战略表达清楚了:全频段大功率的阻塞干扰,在电磁通信上,制造一个双方‘共享’的全黑暗战场!”
“这样将使我军的战场指挥系统全面瘫痪!”有人惊恐地说。
“北约也一样!瞎大家一起瞎,聋大家一起聋,在这样的条件下同敌人达到电子战的力量平衡。这就是新战略的核心思想。”
“那总不至于让我们用通信员骑摩托车传达作战命令吧?!”
“要是路不好,他们还得骑马。”列夫森科元帅说,“我们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样的全频段阻塞干扰,至少可覆盖北约70的战场通信系统,这就意味着他们的c3i系统将全面瘫痪。同时还可使敌人50至60的远程打击武器失去作用,尤其是‘战斧’巡航导弹——现在这种导弹的制导系统同上个世纪有了很大的改变,那时的‘战斧’主要使用地形匹配和小型测高雷达来导航,现在这种导航方式只用作末端制导,而在其运行过程的大部分都依靠全球卫星定位系统。通用动力公司和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认为他们所做的这种改进是一大进步。美国人太相信来自太空中的导航电波了,但gs系统的电波传输一旦被干扰,‘战斧’就成了瞎子。这种对gs的依赖在北约大部分远程打击武器中都存在。在我们所设想的战场电磁条件出现时,敌人就会被迫同我们打常规战,我们自己的优势就会充分发挥出来。”
“我还是心里没底。”被从东线调往西线的第12集团军军长忧心忡忡地说,“在这样的战场通信条件下,我甚至怀疑我的集团军能不能从东线顺利地调到西线。”
“你肯定能的!”列夫森科元帅说,“这段距离,对库图佐夫来说很短,我不信今天的俄罗斯军队离了无线电就走不过去了!被现代化装备惯坏的,应该是美国人而不是我们。我知道,当整个战场都处于电磁黑暗中时,你们心中肯定会感到恐惧。这时要记住,敌人比你们恐惧十倍!”
看着卡琳娜的身影混在穿迷彩服的军官中,消失在作战室的出口,列夫森科元帅不禁担心起来。她将重返前线,而她所在的电子战部队将是敌人火力最集中的地方。昨天,在同一亿公里远的儿子那来回延时达5分钟的通话中,元帅曾告诉他卡琳娜很好,但在今早的战斗中,她就险些没回来。
米沙和卡琳娜是在一次演习中认识的。那天元帅和儿子一起吃晚饭,同往常一样,他们默默地吃着,米沙早逝的母亲在远处的镜框中默默地看着他们。米沙突然说:“爸爸,我想起明天就是您的五十一岁生日了,我应该送您一件生日礼物。我是看见那架天文望远镜才想起来的,那件礼物真好。”
“送我几天时间吧!”
儿子抬头静静地看着父亲。
“你有你的事业,我很高兴。但做父亲的想让儿子了解自己的事业,这总不算过分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军事演习怎么样?”
米沙笑着点点头。他很少笑的。
这是本世纪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场演习。演习开始的前夜,米沙对公路上那滚滚而过的钢铁洪流没什么兴趣。一下直升机,他就钻进野战帐篷,用透明胶带替父亲粘贴刚发下来的作战地图。第二天演习的整个过程中,米沙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这早在列夫森科元帅的预料之中,但有一件事使他感到莫大的安慰。
上午进行的演习项目是装甲师进攻高地,米沙同一群地方官员一起坐在观摩台的北侧。这次观摩台的位置虽在安全距离之外,但应那些猎奇的地方官员的要求,比过去大大靠前了。图22轰炸机群掠过高地上空,重磅航空炸弹雨点般地落下,使那座山头变成喷发的火山口。这时,那群地方官员才明白真实战场同电影里的区别。在那地动山摇的巨响中,他们全都用双臂抱住脑袋伏在桌子上,有几位女士甚至尖叫着往桌下钻。但元帅看到,只有米沙一个人仍直直坐着,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静静地无动于衷地看着那座可怕的火山,任爆炸的火光在他的墨镜中狂闪。一股暖流冲击着列夫森科元帅的心田。儿子,你的身上到底流着军人的血啊!
这天晚上,父子俩在白天的演习现场散步。远处,各种装甲车辆的前灯如繁星洒满山谷和平原,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
“这场演习要花多少钱?”米沙问。
“直接费用大约三亿卢布。”
米沙叹了口气,“我们的课题组想搞第三代恒星演化模型,申请了三十五万经费都批不下来。”
列夫森科元帅把他早就想对儿子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们两个的世界相差太远了。你的恒星,最近的也有4光年吧,它同地球上的军队与战争真是毫不相干。我对你的事业知之不多,但为之感到很骄傲。做为军人,我们也是最想让儿子了解自己事业的人。哪一个父亲不把对儿子讲述自己的戎马生涯当作最大的幸福?而你对我的事业却总抱着冷漠的态度。事实上,我的事业是你的事业的基础和保障。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武装力量保证它的和平的话,像你从事的这种纯基础研究根本不可能进行。”
“爸爸,你说反了。如果人们都像我们这样,用全部的生命去探索宇宙的话,就能领略到宇宙的美——它的宏大和深远后面的美,而一个对宇宙和自然的内在美有深刻感觉的人,是不会去进行战争的。”
“你这种想法真是幼稚到家了!如果战争是因为人们缺乏美感造成的,那和平可太容易了!”
“您以为让人类感受这种美就那么容易吗?”米沙指指夜空中灿烂的星海,“您看这些恒星。人们都知道它们是美的,但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美的最深层呢?这无数的天体,它们从星云到黑洞的演化是那么壮丽,它们喷发的能量是那么巨大,但您知道吗,只用数目不多的几个优美的方程式就能精确地描述这一切。用这些方程式建立的数学模型能极其精确地预言恒星的一切行为。甚至我们对自己星球上大气层建立的数学模型,精确度都要比它低几个数量级。”
列夫森科元帅点点头:“这是可能的,据说人类对月球的了解比对地球海底的了解还要多。但你所说的对宇宙和自然深层次美的感受还是制止不了战争。没有人比爱因斯坦更能感受这种美了,yuán • zǐ • dàn不还是在他的建议下造出来了吗?”
“爱因斯坦在他的后期研究中没什么建树,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过多地介入了政治。我不会走他的老路的。但,爸爸,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尽自己的责任的。”
米沙在演习区待了五天。元帅不知儿子是什么时候认识卡琳娜的。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得很融洽了。他们谈恒星,而卡琳娜对此知道的很多。卡琳娜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但因为拥有博士学位,她早早就扛上了一颗校星,他对此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不过除此之外,他对卡琳娜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第二次见到米沙和卡琳娜在一起时,列夫森科元帅发现他们关系已更加亲密。他们谈话的内容让他很意外——他们在谈电子战。当时他们俩在距元帅的吉普车不远的一辆坦克边,并没有避开别人的意思。
元帅听到米沙说:“你们现在只关注于一些纯软件的高层次的东西,比如c3i、病毒攻击、数字战场,等等,可你想到没有,你们可能握着一把木头做的剑。”看着卡琳娜惊奇的目光,米沙继续说,“你想过这些东西的基础吗?也就是位于网络七层协议最下面的物理层?对于民用网络,可以使用光纤和定向激光之类的东西作为通信媒介。但对于用于战场的c3i系统,它的各个终端是快速移动和位置不定的,只能主要依赖电磁波来进行信息联系,而电磁波这东西,你知道,在干扰下就像薄冰一样脆弱……”
元帅真的吃惊不小。他从未与儿子交流过这些,米沙更不可能偷看他的机密文件,但米沙却把元帅在电子战上多年来形成的思想简明准确地表达出来!米沙的这番话对卡琳娜的影响更大,居然使她偏离了原来的研究方向,研制出一种代号“洪水”的电磁干扰装置。“洪水”的大小可以装入一辆装甲车,能同时发出3khz到30ghz的强烈电磁干扰波,覆盖除毫米波之外的所有电磁通信波段。这种武器在西伯利亚某基地进行的第一次实验就为军队惹来了一屁股官司——“洪水”使附近那座城市的电磁波通信全部中断,手机不通了,传呼机不响了,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收不到信号。对银行和股市的影响更是灾难性的,地方上把造成的损失说成了天文数字。“洪水”的灵感来自于一种电磁炸弹,原理是使用高爆炸药在一次性线圈中产生强烈的电磁脉冲。所以“洪水”工作起来如同火箭发动机一样,产生的音响能震破附近的窗玻璃,这就决定了它只能遥控操作,而距它二三千米处的操作人员还得穿上防微波辐射的防护服。“洪水”在总装备部和总参谋部的电子战指挥机构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很多人认为它没什么实战价值,在有限战场上使用它,就如同在巷战中使用核武器,对敌我的杀伤力都一样大。但在元帅的坚持下,“洪水”还是批量生产了二百多台。现在,在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中,它将担当主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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