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瑞秋-(1987)-Rachel in Love(2/2)
走廊的门通向办公室,每间办公室里面都有一张书桌、一个书架和一块黑板。杰克给瑞秋示范如何将废纸篓里的垃圾装进垃圾袋。当他在擦黑板的时候,她拉着装满垃圾的垃圾袋,在办公室间游走。
起初,杰克密切关注着瑞秋。但是在擦完所有的黑板之后,他停了下来,啜了一口纸杯里的威士忌。他在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拿出一直夹在冲刷剂和玻璃清洁剂之间的酒瓶,将纸杯重新倒满威士忌。等到他第二杯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对待她已经像对待老朋友一样了,叫她快点弄完,好共进晚饭。
瑞秋的动作很快,但是她不时停下来,凝望办公室的窗户。外面,月光洒在点缀着一簇簇金花矮灌木的沙原上。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更大的房间,里面有几张桌子和几个打字机。她在一个废纸篓里发现了一本杂志,就埋在备忘录和糖果包装纸的下面。杂志名叫《爱的告白》,封面是一张男女接吻的照片。瑞秋看了看封面,然后把杂志放在车底部的架子上。
杰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并把推车推到了另一条走廊上。杰克的动作慢下来,而且一边工作,一边瞎哼哼,而他觉得很愉快。最后几个黑板胡乱擦完,瑞秋也清理完了垃圾桶,以及杰克忘记清理的地方。
他们在清洁工的储物间里吃晚饭,这是一个闷热的、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一个沾着油污的旧沙发、一台旧黑白电视,以及一货架的清洁用品。杰克从一个架子上拿下他的午餐袋,里面装着一个香肠三明治、一袋烤薯片、一盒香草华夫饼。然后又从洗洁精的后面拿出一本杂志。他点燃香烟,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坐在沙发上。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递给瑞秋一个带着缺口的陶瓷杯,并向里面倒上了威士忌。
亚伦从不让瑞秋喝威士忌,所以她先只咂了一口。起初的酒味让她打喷嚏,但是她喜欢上咽下之后喉咙暖暖的感觉,于是又喝了一些。
他们一边喝酒,瑞秋一边向杰克描述朝她开枪的男人和用针扎她的女人,然后他点了点头。“这里的人都疯了。”他比画道。
“是啊,”她比画说,想起了那个脑袋里有电极的老黑猩猩,“你不会告诉他们我会手语吧?”
杰克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们。”
“他们完全不顾我的感受。”瑞秋伤心地说,然后她抱住膝盖,陷入被疯人院关押的恐惧。她想到自己的逃跑计划:她已经在笼子外面了,她确信自己比杰克跑得快。她一边思考,一边喝完了杯子里的威士忌。酒精消除了她的恐惧。她挨着杰克坐在沙发上,杰克身上的烟味让她想起了亚伦。自从亚伦去世后,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她吃着杰克的饼干和薯条,翻阅起她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爱的告白》杂志。她第一个读到的是艾丽丝的故事,标题是:《为了偿还丈夫的赌债,我成了一个舞蹈演员,可现在他竟要我去卖身!》。
瑞秋理解艾丽丝的孤独和痛苦。艾丽丝和瑞秋一样,是孤独的、被误解的。瑞秋一边看着书,一边喝第二杯威士忌。这个故事让她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从可怕的丈夫手中救出艾丽丝的善良男人,取代了拯救公主的英俊王子。瑞秋瞥了一眼杰克,想知道他是否会把她从那些关押她的坏人手里救出来。
她喝完第二杯威士忌,吃了杰克分给她的饼干。这个时候,杰克说她必须回到笼子里去了。她拿着杂志,不情愿地照办了。他答应第二天晚上再来找她,对此她很满意。她把杂志放在笼子的一个角落里,蜷起身子,睡着了。
她在下午很早的时候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一辆小车推进了实验室。
瑞秋因为喝多了,觉得头疼反胃。她蜷缩在笼子的一角。男人把推车停在她的笼子旁边,然后锁住车轮。“别动。”他冲她嘟囔,然后把她的笼子搬到车上。
男人推着她走过一条条绿色的水泥长廊。瑞秋难过地缩在笼子里,想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以及杰克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在一条长廊的尽头,男人打开了一扇厚厚的铁门,一股暖风吹向瑞秋,风里夹杂着黑猩猩、粪便和腐烂食物的气味。走廊两边都有铁条和铁丝网。瑞秋透过铁丝网,看到一些毛茸茸的黑影。在一个笼子里,五只猩猩幼崽在摇摆和玩耍。在另一个笼子里,两只雌猩猩抱在一起,互相梳理着毛。在第三个笼子里,一只大个雄猩猩正在用拳头猛击铁丝网,把铁丝网弄得嘎吱作响。男人经过这个笼子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
“听着,约翰逊,”男人说,“冷静点,别闹。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新的小女朋友。”
男人用一堆钩子把瑞秋的笼子和约翰逊旁边的笼子连接起来,并打开门。“进去吧,小女孩,”他说,“看那些好吃的水果。”在新笼子里,有一碗切成片的苹果和一大群果蝇。
起初,瑞秋不愿意进到新笼子里。她在车上的笼子里蜷缩着,希望男人带她回实验室去。男人找来软管,她看着他把软管接到一个水龙头上。但是直到软管喷出水,浇在她身上,她才明白他的意图。一阵冷风吹在她的背上,她怒吼着。为了避开冷水,她躲进了新笼子。然后男人关上门,锁上笼子,匆匆走了。
地板是水泥做的。她的笼子在走廊的一端,有两面水泥墙——其中一面水泥墙上有一个门通向室外笼;另外两面是铁丝网墙:一面朝向走廊,另一面朝向约翰逊的笼子。
男人走了之后,约翰逊安静了下来,他在铁丝网墙上嗅了嗅。瑞秋焦急地看着他。她对其他黑猩猩的记忆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她记得她的母亲,她依稀记得自己和同龄的黑猩猩玩耍过。但是面对紧紧盯着她,并发出呼哧呼哧声的约翰逊,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冲他比画手语,但他只是盯得更紧,而且更加生气。除了约翰逊,她还可以看到其他的笼子和其他的黑猩猩,那么多的铁丝网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走廊的另一端。
为了躲开约翰逊的注视,她钻过门,跑进室外铁丝网笼,在一个白色混凝土基上。外面有荒地和金花矮灌木。下午的太阳很热,其他的室外笼子都空着,后来约翰逊出现在她的旁边。她不喜欢被他注视,于是又回到了室内。
她退到离约翰逊最远的笼子旁边,坐在一个简陋的木质平台上。她双臂环抱膝盖,试图放松下来,无视约翰逊。她打了一会儿瞌睡,但是突然被对面的骚动吵醒了。
在对面的笼子里,有一只发情的雌猩猩。瑞秋自己也发过情,她知道那种气味。两个饲养员打开门,将雌猩猩的笼子和隔壁的笼子隔开。一只雄猩猩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观看。约翰逊则摇晃着铁丝网,一边看,一边嚎叫。
“迈克还是个处子,但是苏茜知道她在干什么,”一个饲养员对另一个饲养员说,“所以应该没问题。但要把水管准备好。”
“哦?”
“有的时候他们会打架。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只能用水冲开他们。一般来说,这招还挺管用。”
迈克闯入苏茜的笼子。饲养员放低笼门,诱使两只黑猩猩进入同一个笼子。苏茜似乎没有受到惊吓,她继续吃橘子。与此同时,迈克嗅嗅她的生殖器,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苏茜弯下腰,让迈克用手指拨弄她粉红色的私处。这是发情的征兆。
瑞秋发现自己站在铁丝网前,发出低声shen • yin。她可以看到迈克的bo • qi,听到他咕咕的喊叫声。他蹲在苏茜的笼子前面,指着她。瑞秋的心情十分复杂:着迷、恐惧、困惑。她想到《爱的告白》里对xìng • ài的描述:当艾丽丝与丹尼接吻,艾丽丝激情澎湃。他把她搂在怀里,她感到欲火焚身。
苏茜弯下腰,而迈克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同时臀部猛推插进她的体内。苏茜一声惨叫,突然跳起来,把迈克推走。瑞秋着迷地注视着。迈克的yīn • jīng耷拉下来,他跟随苏茜,慢慢地走到笼子的角落,在那里细致地给她梳理着毛。瑞秋发现自己的手被铁丝网割伤了——刚才她抓得太紧了。
夜里,走廊尽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瑞秋立刻警觉起来,她透过铁丝网窥视,试图看清走廊的尽头。她用力击打铁丝网。当杰克走近时,她向他挥手致意。
当杰克伸手去开瑞秋的笼子时,约翰逊向他冲过来,嚎叫着振臂挥舞。他用拳头捶铁丝网,龇牙咧嘴地冲杰克咆哮。瑞秋无视约翰逊,紧跟在杰克的身后。
瑞秋又一次帮杰克打扫卫生。她向实验室里的老黑猩猩问好,但是老黑猩猩对杰克带来的香蕉更加感兴趣。他还是不回答瑞秋的问题,经过几次尝试,她放弃了。
杰克用吸尘器打扫铺着地毯的走廊,瑞秋去清理垃圾。在发现《爱的告白》那本杂志的废纸篓里,她又发现了一本《现代爱情》。
后来,在清洁工的休息室里,杰克抽着烟,喝着威士忌,翻看他自己的杂志。瑞秋则在读《现代爱情》里的爱情故事。
每隔一会儿,她就会转头去看杰克杂志上的luǒ • tǐ女人照片,女人们的双腿叉得很开。杰克对着一张女人的照片看了很久,那个女人一头金发,有硕大的ru房,涂着红色的指甲,抹着紫色的眼影。女人仰面躺着,微笑着轻抚两腿之间的粉色私处。下一页照片上,她在爱抚自己的ru房,捏自己的深色ru头。最后一张照片上,女人回眸看着她,姿势跟苏茜准备被插入时的一样。
瑞秋转头去看杰克的杂志,但是没有发问。杰克身上的气味在他翻开杂志之后就变了:紧张的汗水的气味,混合着烟草和威士忌的香味。瑞秋觉得现在最好不要发问。
在杰克的要求下,天没亮,瑞秋就回了笼子。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每逢有人来送食物、冲洗笼子,瑞秋就会留心听他们的对话。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得知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主要是一个繁育机构,为研究人员提供几种国产类人猿和猴子。研究中心自己也有研究团队。他们会用不同的语气谈论可怕的事情,例如,走廊尽头的黑猩猩正在吃高胆固醇的食物,以确定胆固醇对循环系统的影响;一组怀孕的雌猩猩正在被注射雄性激素,以研究这对雌猩猩的后代的影响;一组刚出生的小黑猩猩正在吃低蛋白食物,以确定这对他们大脑发育的危害。
那些人看瑞秋,就仿佛她是不真实的,仿佛她是墙的一部分,仿佛她根本不存在。她不能和他们说话,她不相信他们。
每天晚上,杰克会把她从笼子里放出来,而她会帮杰克打扫卫生。杰克会带来好吃的:烧烤薯片、新鲜水果、巧克力条和饼干。他对她很好,就像对待一个早熟的孩子一样。他还会跟她说话。
与杰克在一起的时候,瑞秋几乎忘记了笼子的恐怖,忘记了约翰逊来回走动给她造成的焦虑,忘记了做这些最简单的事时的不真实感。她会满足于和杰克永远在一起,吃零食,阅读《爱的告白》杂志。他似乎也喜欢她的陪伴。但是,每天清晨,杰克都会要求她回到笼子和恐惧当中。到第一周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计划逃跑。
杰克喝多了威士忌就会睡着,五天里有三天都会这样。而这个时候,瑞秋会在研究中心游走,偷偷地收集她在沙漠中生存所需的东西:一个装满水的塑料水壶、一塑料袋食丸、一大条可以在夜晚寒冷的沙漠中充当毯子的沙滩浴巾、一个可以装其他东西的废弃塑料购物袋,最棒的是,她发现了一张路线图,而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的位置在图上用红色标了出来。她知道亚伦农场的地址,并在地图上找到了它。她研究街道,规划回家的路线。假如她没有迷路,她得走大约八十公里才能到达牧场。她把这些东xī • zàng在清洁工储物间的一个架子后面。
但是,她想要逃跑回家的计划被打乱了。这是因为她受到《爱的告白》里面故事的影响,逐渐意识到:她爱上了杰克。当杰克不经意地抚摸她时,她心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兴奋。她渴望和他在一起,周末他不在的时候,她很想念他。只有与他在一起时——跟着他穿过中心的大厅,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和威士忌的香味——她才会感到快乐。她从杰克的包里偷了一支烟,藏在自己的笼子里,这样她就可以在闲暇时品味它的味道了。
她爱他,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让他爱她。瑞秋对爱情知道得太少:她记得有一次,她暗恋过一个男孩,他的储物柜与她的相邻,但是暗恋没有任何结果。杰克每天晚上都会拿报纸来,瑞秋通过报纸上安·兰德斯的专栏和《爱的告白》知道了什么是爱情。一天晚上,在杰克睡着之后,她给安写了一封标点符号错误百出、语法混乱的信。在这封信中,她解释了自己的处境,并询问安怎么才能让杰克爱上自己。她把这封信塞进一个上面写着“待寄邮件”的文件夹。接下来的一周里,她更加兴致勃勃地读安的专栏。但是她的信一直没有出现在专栏里。
瑞秋在让杰克着迷的杂志照片里寻找答案。她研究luǒ • tǐ女性,尤其是涂着紫色眼影的大胸女人。
一天晚上,在秘书的办公桌上,她发现了一盒眼影。她偷了来,然后带到自己的笼子里。第二天晚上,中心刚安静下来,她就把自己的铁质餐盘翻过来,看自己在餐盘底部的倒影。她蹲在地上,把眼影放在一只膝盖上,检查里面有什么:一支小小的化妆刷,三色眼影——印度蓝、森林绿、疯狂的紫罗兰。瑞秋选择了标签是“疯狂的紫罗兰”的眼影。
她闭上右眼,用一根手指按住眼皮,然后用化妆刷小心地往上涂。她棕色的皮肤上留下了艳丽的兰花色。她仔细地研究这块颜色,然后又涂了一些,晕染到眼角外,直到它消失在她棕色的皮毛上。这颜色给了她的眼睛一种狂欢节般的光彩、一种疯狂的欢乐。她又往另一边眼皮上涂抹眼影,然后对着镜子微笑,刻意地眨着眼睛。
在另一个笼子里,约翰逊露着牙齿,摇着铁丝网。对此,她视而不见。
当杰克来放她出去时,他看着她的眼睛,皱起眉头。“你伤到自己了吗?”他问。
“没有。”她比画说,然后,停顿了一下,“你不喜欢吗?”
杰克蹲在她的旁边,盯着她的眼睛。瑞秋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这么大胆的举动,她紧张不已。“你是一只很奇怪的猴子。”他比画说。
瑞秋不敢动。她放在他的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头,眉头紧皱,愁容满面。
而后,他挺直身子,比画说:“我更喜欢你以前的眼睛。”
他喜欢她的眼睛。她点了点头,没有看他的表情。后来,她在女厕所洗脸,用纸巾擦去了瘀青一般的眼影。
瑞秋正在做梦。她梦到自己和长满棕色毛发的母亲一起走在彩色沙漠上,她们沿着一道红岩峡谷前行,瑞秋知道这条路通往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她的母亲走在后面——她不想去中心,她害怕。凸出的岩石投下阴影,瑞秋在下面停住,向母亲解释说,她们必须到中心去,因为杰克在中心。
瑞秋的母亲不懂手语。她用哀伤的眼睛看着瑞秋,然后爬上峡谷壁,丢下了瑞秋。瑞秋跟着母亲,及时爬上了峡谷边缘,看到另一只黑猩猩快步穿过被风吹起的红色煤渣和沙子。
瑞秋去追母亲,她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婴孩,一边跑,一边痛苦地哀嚎。在远处,她母亲的身影摇曳着,在从沙子里升腾起的热浪中闪闪发光。然后身影发生了变化。在红沙滩上跑着的黑猩猩变成了一个女人,皮肤白皙,金色头发,穿着一件紫色运动服和一双跑鞋——瑞秋记忆中那个气味甜美的母亲。这个女人看着瑞秋,面露微笑。“女儿,别像个猿猴一样喊叫。”她说道,“叫妈妈。”
瑞秋默默地跑着,梦依然在继续,不知会把她带往何方。她的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那个金发女人在远处消失了,剩下瑞秋自己。她躺在沙子上,呜咽着,因为她一个人,她害怕。
她感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她,梳理她的皮毛,这时还没清醒过来的她认为她长着毛发的母亲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在梦中,她睁开眼睛,望着铁丝网外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约翰逊。是他把手伸过围栏的一个缺口,来给她梳理毛发。他一边梳理,一边发出轻柔的咕噜声,那噪声让人觉得安心。
她半睡半醒地看着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他给她梳理了一会儿,然后坐在近旁,透过铁丝网看她。她从自己的食物盘中拿起一片苹果,递给他,用另一只手比画说:“苹果。”他接过苹果的时候,她又比画说:“苹果。”他学得很慢,但是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苹果片来教他。
瑞秋做好了一切逃跑准备,但是她不忍心离开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离开中心意味着离开杰克,离开薯片和威士忌,离开保安。对瑞秋来说,一想到爱,她就会想到威士忌和薯片那暖暖的味道。
有几天晚上,在杰克睡着之后,她走到通向外面的大玻璃门前。她打开门,站在台阶上,俯视这片沙漠。灯透过玻璃门在沙子上投下一个矩形光斑,有的时候会有一只长耳大野兔坐在矩形光斑上。有时瑞秋会看到袋鼠在月光下跳跃,就像橡胶球在坚硬的人行道上弹跳。有一次,一匹土狼小跑而过,轻蔑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沙漠是一个孤独的地方,空荡荡的,寒意袭人。她想到杰克在清洁工休息室里轻声打鼾。她总是会关上门,回到他的身边。
瑞秋过着双重生活:晚上她是清洁工的助手;白天她是囚犯和老师,每天下午,她都会在阳光下打盹儿,以及教约翰逊新的手语。
在一个温暖的下午,瑞秋坐在室外的笼子里,沐浴着阳光。约翰逊在室内,其他的黑猩猩也都很安静。她幻想自己回到了父亲的农场,坐在自家院子里。她打了个小盹儿,梦见了杰克。
她梦见杰克坐在破旧的沙发上,而她坐在杰克的大腿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一只光滑白皙的手,指甲涂成了红色。当她望向电视机的暗屏,她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她是一个金发碧眼、身材纤瘦的女孩。她没有穿衣服。
杰克看着她,面露微笑。他将一只手伸向她的后背,而她欣喜若狂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当她闭上眼睛,变化发生了。杰克正在帮她梳毛,就像她妈妈以前那样,梳理她的毛发,寻找她身上的跳蚤。她睁开眼睛,看见约翰逊,他勤劳的手指在她的皮毛上搜寻,他专注的棕色眼睛在注视着她。电视屏幕上的倒影是两只黑猩猩,胳膊缠绕在一起。
瑞秋醒来后发现,她来中心以后第一次发情了。她生殖器周围的皮肤肿了,而且变成了粉红色。
后来她一整天都很不安,在笼子里来回走动。在铁丝网墙的一侧,约翰逊同样焦躁不安,瑞秋走到室外,他就跟出去,并紧贴隔在他们中间的围栏,长时间地、用力地嗅着。
那天晚上,瑞秋急切地去帮杰克打扫卫生。她紧跟着杰克,他扫地的时候,她就拿着垃圾桶跟在他后面,有两次他差点被她绊倒。她一直在等他察觉她发情了,但是他好像对此浑然不觉。
她工作的时候,喝了一口威士忌。她很兴奋,喝得比平常要多,满满两杯酒都喝完了。酒让她有点不舒服,于是她摇摇晃晃地跟着杰克走进了清洁工休息室。她紧挨着他坐在沙发上。他放松下来,双臂搭在沙发的后面,腿向前伸展。瑞秋移动身子,好依偎着他。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揉揉脖子,好像这样能让脖子不再僵硬。瑞秋探身到他的后面,开始帮他轻轻按摩。她陶醉于他皮肤的触感,享受着他的头发搭在她手背上的感觉。她的念头层出不穷,十分混乱。有的时候,她感觉令她手痒的毛发是约翰逊的,有的时候,她知道那是杰克的,有的时候,好像是谁的并不重要。他们真的很不一样吗?他们并没有多大差别。
她帮他揉着脖子,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在《爱的告白》这本杂志上,此时男人会抱紧怀里的女人。瑞秋爬到杰克的膝上,拥抱他,等着被他抱紧。他睡眼蒙眬地对她眨了眨眼。他半睡半醒地抚摸她,手游走在她的生殖器附近。她紧贴他,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声音。她用臀部摩擦他的胯部,并意识到他身上的气味和呼吸的频率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又对她眨了眨眼,现在清醒了些。她露齿微笑,仰头去舔他的脖子。她感觉到,他的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从他的腿上滑下来,转过身,给他看自己粉红色的生殖器,已经准备好让他进入她的身体了。她期待地发出一声诱人的声音。
他没有进入她的身体。她回过头,看到他还坐在沙发上,用半闭的眼睛看着她。他伸手拿起一本满是luǒ • tǐ女人照片的杂志,另一只手垂到kua • xia,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瑞秋就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婴儿,但是杰克没有抬头,他一直盯着那个金发女人的照片。
瑞秋跑过黑暗的走廊,回到她的笼子里,那是她唯一的家。她一边跑,一边喘,并发出寂寞微弱的呜咽。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犹豫了一会儿,盯着约翰逊的笼子。雄黑猩猩正在睡觉。她还记得他给她梳理毛发时的感觉。
她从走廊里抬起了通向约翰逊笼子的门,然后走了进去。约翰逊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嗅了嗅气味。当他看见瑞秋的时候,他朝她走去,急切地嗅闻。她让他用手指抚弄她的生殖器,闻她的气味。他的yīn • jīngbo • qi了,他兴奋地咕哝着。她转身向他展示自己,他骑到她身上,深深地插入。当他插入的时候,她想到了杰克和那个名叫瑞秋的金发少女,但是一瞬间又消失了。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那是一声患得患失的尖叫。
约翰逊抽出yīn • jīng,轻轻地帮她梳毛,嗅着她的生殖器,温柔地抚摸她的皮毛。她觉得困倦和心满意足,但是她知道事不宜迟。
约翰逊不愿离开他的笼子,但是瑞秋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了清洁工休息室。他的存在给了她勇气。门口传来杰克的鼾声。她让约翰逊待在大厅里,自己溜进了休息室。杰克在沙发上躺着,杂志搭在腿上。瑞秋带齐了她的装备,看着睡着的杰克,站了一会儿。然后她拿走了杰克挂在破椅子扶手上的棒球帽,留作纪念。
瑞秋领着约翰逊穿过空荡荡的大厅,下台阶的时候,一只在玻璃门边的干草地上收集种子的更格卢鼠好奇地看着。瑞秋肩上搭着那个塑料购物袋。在远处,有一只郊狼发出一声悠长的哀嚎。其他郊狼也加入他,在月光下合唱。
瑞秋用手牵着约翰逊,带他走进了沙漠。
一个鸡尾酒女服务员下了班,开车回温斯洛的家。突然,她看到两只猩猩飞奔穿过马路,从她的车头灯的光束中匆匆跑走。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她不想被指控酒驾),她通知了县长。
一名当地报社记者,同时也是一位刚从新闻学院毕业的热心年轻人,从警方的报告中挑选了这个故事,对这位女服务员做了访谈。他对故事的热情打动了女服务员,女服务员也很乐于被倾听,于是透露了一些没有告诉警方的细节:其中一只猩猩戴了一顶棒球帽,还拎着看起来像购物袋的东西。
这位记者快速写就一篇小品文,发在早报上,并开始研究将于当周晚些时候刊发的专题文章。他知道,在话题淡季,这篇文章会引发人们的热议,就像《灵犬莱西》,只不过主角变成了黑猩猩。
就在天亮之前,天下起了小雨,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瑞秋发现了一个小石洞,由三块巨石倒塌而成。他们可以在洞里避雨,同时免于被人发现。她与约翰逊分享自己的食物和水。他整夜都跟着她,似乎被黑暗和远方郊狼的哀嚎声惊吓到了。她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同时,有他在身边,也给了她勇气。他只懂一些手语,但是他不需要说话。他的存在就能让瑞秋舒心。
约翰逊蜷缩在石洞深处,很快就睡着了。瑞秋则坐在洞口,看着晨光洗涤天上的星星。雨点砸在沙滩上,发出令人安心的声音。她想到了杰克。她头上的棒球帽还有他留下的烟味,但她并不想念他,真的不想。她拨弄着帽子,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觉得自己爱上了杰克。
雨渐渐停了。远处的云升腾起来,宛如童话城堡,被冉冉升起的太阳染成粉红色、金色,并被赋予火红的旗帜。瑞秋记得,在她小的时候,亚伦给她讲过匹诺曹的故事——一个小木偶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孩。在探险结束时,勇敢善良的匹诺曹达成了心愿,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孩。
瑞秋听完故事,哭了起来,当亚伦问她怎么哭了,她用毛茸茸的手揉眼睛。“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她冲他比画,“一个真正的女孩。”
“你是真正的女孩。”亚伦对她说。但是她一直没有相信。
太阳升得更高,照亮了沙漠里的破碎岩石。这片贫瘠的荒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有些人会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沙漠来拓宽视野、寻求指引,在这个开放、孤独、荒芜、美丽的地方探求真知。
瑞秋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做了一个非常逼真的梦。在梦里,她的父亲来找她。“瑞秋,”他对她说,“不管别人怎么想你,都无所谓。你是我的女儿。”
“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她比画道。
“你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她父亲说,“你不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醉汉来向你证明。”瑞秋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她也知道,她父亲说的是真的。她温暖而快乐,她根本不需要杰克。阳光温暖了她,一只蜥蜴从岩石上看她,她一动身体,蜥蜴就急忙跑去找掩护。她在洞穴的地上捡起一块松散的岩石,懒洋洋地用它刮擦洞穴的红砂岩壁。她刮出了一个不匀称的心形。心里面,尴尬地印着:瑞秋和约翰逊。两个名字之间,有一个加号。她又一遍又一遍地写,在光滑的岩石表面留下了几十条细线。后来,日上三竿,太阳暖洋洋的,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天黑之后不久,一个开着皮卡的老人在自己农场的一个偏远角落里发现了两只猩猩。还没等他看清楚,两只猩猩就甩掉他,跑走了。于是这位农场主打电话给警察、报社和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
第二天一早,那位记者就赶到了农场,采访了农场主,然后跟随灵长类研究中心的人寻找黑猩猩的线索。他们在洞穴附近的水洼里发现了猩猩的脚印,确定猩猩就是从这儿跑走的。急切又好奇的新闻记者爬进了石洞,看见了洞穴壁上刻下的名字。他盯着名字。要不是名字与失踪的黑猩猩的名字一样,他可能会认为是孩子们的无聊之举。“嘿,”他叫来随行的摄影师,“看看这个。”
第二天早上,报纸刊登了瑞秋幼稚的字迹。在简短的采访中,农场主提到黑猩猩带着一袋袋的东西。“看起来像补给物,”他说,“他们似乎在远行。”
第三天,瑞秋带的水喝完了,于是向地图上的一个小镇前行。他们在清晨时分到达小镇——因为口渴,迫不得已白天赶路。在一个偏僻的牧场边上,她发现了一个水龙头,她赶紧往瓶子里装水。这时,约翰逊惊慌地叫起来。
一个黑发女人从房子的门廊上看着他们,没有靠近。瑞秋则继续往瓶子里装水。“瑞秋,没关系的,”这个女人原来一直在关注报道,她大声喊道,“你随便喝。”
瑞秋非常吃惊,但仍然怀疑。她盖上瓶盖,望着那个女人,开始就着水龙头喝水。那个女人走回到房子里。瑞秋示意约翰逊也赶快喝。等他也喝完后,她关上了水龙头。
在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女人端着一盘玉米饼和一碗苹果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她把食物放在门廊边,说:“这些是给你们的。”
瑞秋把食物放进包里,在这期间,女人就隔着窗户看着。当瑞秋装好最后一个苹果,她用手语对女人表示了感谢。见女人没有回复,瑞秋又拿起一根棍子,在院子里的泥沙上写道:谢谢你。瑞秋挠了挠痒,然后挥手道别,上路了。她感到很困惑,但是很高兴。
第二天早上,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对这位黑发女人的访谈。她描述了瑞秋的各种举动:如何打开水龙头,喝完水如何关闭水龙头,如何把苹果整整齐齐地装进袋子,以及如何用一根棍子在泥沙上写字。
记者还采访了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的主管。“他们是动物,”主管愤怒地说,“但是在人们眼里,他们是长着毛的小人!”他说中心“主要是一个配备有一些医疗设施的育种中心”。记者针对中心得到瑞秋的方式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但是这还不是最大的发现。通过调查,记者追踪到了亚伦·雅各布斯的律师,并了解到雅各布斯立过遗嘱。他在遗嘱中写道,将所有的财产——包括他的房子和周围的土地——送给“瑞秋,我认养为女儿的黑猩猩”。
记者与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的一位打字员成了朋友。这位年轻女性告诉记者办公室里的一个传言:黑猩猩可能是被一个失聪、醉酒的清洁工放走的,清洁工也因此被解雇。记者在一个会打手语的朋友的陪同下去了杰克在市中心的公寓,并找到杰克。
自从被解雇后,杰克天天醉生梦死。他觉得瑞秋、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乃至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他一直抱怨说,他和瑞秋是朋友,而她拿了他的棒球帽,逃跑了。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跑了。
“你的意思是她能说话?”记者通过手语朋友问道。
“她当然能说话。”杰克不耐烦地说,“她是一只聪明的猴子。”
新闻的标题写道:《聪明的黑猩猩继承了财富!》。当然,亚伦的遗赠并不是真正的财富,她也不仅仅是一只黑猩猩,不过这样说很接近了。动物权利保护者站出来为瑞秋辩护。这个案件上了国家新闻,引起讨论。安·兰德斯称收到过一封来自署名为瑞秋的黑猩猩的来信,她当时以为是耶鲁的男孩设下的一个piàn • jú。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为案件指派了一名律师。
白天,瑞秋和约翰逊睡觉,他们不挑地方,无论是洞穴、牛棚,还是被丢弃在沙沟里多年、锈迹斑斑的汽车外壳,只要能栖身就行。有的时候,瑞秋会梦到丛林的黑暗,远处郊狼的叫声会进入她的梦境,变成其他黑猩猩的叫声。
沙漠和旅程改变了她。她更加聪明、更加成熟,不再像年少时爱得那么疯狂。有一天,她梦到了牧场的家。在梦中,她留着金色的长发,皮肤白皙。她哭红了眼睛,不停地摇晃房子,寻找她丢失的东西。当她听到郊狼的嚎叫声时,她看向黑乎乎的窗外。窗外是一张长着壶柄一样耳朵和乱蓬蓬的头发的脸。她大叫着,认出了这张脸,并打开窗户让她自己进去。
到了晚上,他们前行。瑞秋朝她的农场前行,脚下是石头和沙子。在电视上,科学家和政治家们讨论她的案子的后果,描述调查亚伦·雅各布斯档案之后发现的技术。他们的辩论并不影响她向农场稳步迈进,也不影响她上方的闪亮星空。
瑞秋和约翰逊终于走近了牧场的房子,正值晚上。瑞秋吸了一口气,她闻到汽车尾气和陌生人的气息。她从山上看到一个帐篷搭在一辆白色货车旁边,货车上印着当地电视台的名字。她犹豫着,思考要不要回到安全的沙漠之中。最后,她牵起约翰逊的手,往山下走去。瑞秋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