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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哭喊-(1989)-Crying in the Rain(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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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他问我什么呢?”可是我现在并不想做出让步。

“他?没事。这种情况就回答吧,但是要小心点。”

中心区的部分地段还保留了内城相当古老的历史建筑和遗迹,因为在里面,得以受到保护、被留存下来。根据我看电视的记忆——母亲一直确保我们的成长有教育节目的陪伴,还有课程磁带和技巧练习——这些建筑看上去是18世纪晚期或者19世纪早期风格,白色外立面,窗户上有檐角,柱状门廊通向长长的楼梯,两侧立有黑色金属狮子。

我们踏上楼梯,我被深深吸引,却也相当不安。

门柱后面的玻璃门向外敞开。在这样的地方,他们没理由不这样。冷热交替,中心区保护穹顶的空调的微风出出进进,带有甜甜的香味,真实的蕨类生长在陶罐里,优雅地随风摇曳。门厅里有一缸金鱼,我很想停下欣赏。有时在中心区街道,你会看到阔绰的人们牵着自己干净整洁、精心打扮的宠物狗和狐狸散步。也有时候,会看到一只皮毛光滑的猫高高地待在一扇窗户里。中心区的公园里有鸟,被训练得不到处乱飞。当穹顶之上是黄昏的时候,你会听到它们栖息时激动的鸣叫。随后,城市所有的灯光都被点亮,周围飞舞着许多飞蛾。你能够在中心区品尝到养蜂场干净的蜂蜜、牧牛场的牛肉和牛奶,还有三文鱼、皮革、酒和玫瑰花。

鱼缸里的金鱼确实美丽动人。我突然有个念头,如果我能够待在这里——如果我真的必须如此的话——虽然我并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只是不得不顺从母亲的意志,因为我不能和她顶嘴,永远不能。

前厅一个巨大的老式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经过的走廊已经被废弃。所有的房间都大门敞开,如同走廊窗户一般奢华空洞,里面只有一些玻璃家具:这里曾经是办公室。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母亲停下脚步。她面色苍白,抿着嘴唇,闭着双眼。她抬起的手不断颤抖,敲门声音却迅速而强烈。

不一会儿,门自动打开了。

母亲率先走了进去。

她停在我前面草绿色地毯的褶皱里,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

“下午好,亚历山大先生。希望我们没有过早打扰您。”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完全没有。你的女儿和你一起来了吗?很好,请进来。”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

我从母亲身后走进来,站到草绿色地毯上,房间里的桌椅陈设变得清晰可见,母亲让我绕过她走上近前,并对他说:“这就是我的女儿,亚历山大先生,她叫格林娜。”

他不过二十二岁左右的样子,这的确是幸运,因为那些在中心区出生的人能够活到五十岁,甚至到六十岁,不过这样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保护穹过,是高龄导致他们离世。)

他的皮肤被日光浴晒得黝黑,身穿光鲜亮丽的衣服——一件棉质衬衫和裤子。他的身份腕带是银质的——我没猜错他的年龄:上面的标签是红色的。他看上去那么健康、洁净,几乎秀色可餐。我快速掠过他的双眼。

“您不坐下吗?”他递给母亲一个倒满杜松子酒的水晶玻璃杯,带有冰块和柠檬片。他一边微笑,一边问我是否需要一杯奶昔,当然装有真正的牛奶,并且是草莓口味。我过于紧张,提不起喝的欲望,更别提品尝了。不过却必须接受,你没法拒绝这样的东西。

当我们手持饮料在椅子里坐定时(他没有和我们一起喝饮料),他坐到桌面上,两脚悬空,其中一只不断前后摇荡,然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燃抽起来。

“那个,我必须说,”他向母亲抛出话题,“我很欣赏你们这么一路赶来——即使在警报发布之后。据我所知,应该只是阵雨。”

“下雨的时候我们已经进来了。”母亲迅速接话。她想要明确一个事实——她的花朵没有被雨水污染。

“是的,我知道。我和安检口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很有可能已经确认过我们受污染的程度了。总而言之,他有充足的权利这样做。如果他打算买下我,他会希望我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还有,让我直说吧,单是这么一见,我就确定您的女儿完全适合这项工作。她非常漂亮,举止如此有魅力。”

假装涉及实际工作很正常,最初开始甚至可能真的会有工作任务。

我的母亲一定从去年秋天就开始打广告了。就是那时,她带我去中心区拍的照片。我只穿了一条尼龙蕾丝短裤,就好像是他们在为你做每十年一次的拍片体检。这种类型的照片广告总是层出不穷。这是违法的,但是没人为此担忧。三年前,我们街区曾经有一个男孩就通过这样的方法搬进了中心区。他张贴了广告,全部由自己完成。他很英俊,尽管头发像我的一样非常纤细,他可能在十八岁之前就会失去这美丽的头发。很显然,这些无关紧要。

母亲是否也收到过其他邀请,还是只有这位皮肤黝黑、目光炯炯的亚历山大先生?

我宁愿低头喝奶昔也不要注意到这双眼睛。

亚历山大先生问我是否能够读出他递给我的一张条上写的文字。从母亲和电视课程那里我学过阅读,或者至少我能读出来写在条上的文字,这是一段非常简单的文字,让一位克利夫兰先生去七层的170b号办公室,另一位欧比尔小姐到地下室报到。可能这份工作要求我接收此类信息。不过我通过了测试。亚历山大先生非常高兴。他不加掩饰地靠过来,与我握手,并试探性地在我左脸颊落下一个吻。他嘴唇结实、干净,有一股奇妙的香味,财富和安全的味道。母亲在我身上下功夫是明智的,我旋即意识到这点,也想要这样。广播通知的间隙,他们可能会让我去喂鱼缸里的金鱼。

亚历山大先生彬彬有礼,又递给母亲一大杯杜松子酒,并和蔼可亲地和她谈论中心区最新上映的电影,还有流行的颜色,没有任何不得体或者令人讨厌的话题,比如中心里面和外面的食物消费水平,或是上个月在郊区发生的州立选举局bào • luàn,当时大火和警方来复枪的声音甚至穿透了我们在sek地区密封严实的房屋。他同样也没有提及任何时事:欧洲大陆的死亡率,还有和美国的贸易战争——他知道我们的电视频道被编辑过。我们的信息过于受限,没法展开全面讨论。

最后,他说:“好,我还是让你们回去吧。再次谢谢你们,我认为可以说我们知道彼此的立场了,不是吗?”他透过自己第四根香烟的烟雾笑了出来,而我的母亲则如同死人般咧嘴而笑,露出仅存几颗被杜松子酒和柠檬冲洗过的牙齿,“当然我会写信通知您,快递给您详细信息。这就是说,您将收到信件——嗯,从今天起五天以后。这没问题吧?”

我母亲说:“这将是非常愉快的事,亚历山大先生,我可以替格林娜告诉您她有多么激动。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唯一的问题是,亚历山大先生,我还有一些其他先生的邀约——当然,我一直在敷衍他们,但是我得在周末前正式通知他们。”

他佯装恐慌的姿势:“天哪,天哪,我可不想失去格林娜。那就三天半之后吧,行吗?我得看看是否能搞到特殊信件,保证我的信件以超快速度到达你那里。”

我们告别,他再次握住我的手,在两边脸颊上都亲吻了一下。从他唇边传来了纯粹的温暖,还有某种力量。我感觉自己在被一只老虎亲吻,并怀疑自己是否坠入了爱河。

在中心地区出口,尽管雨已经不再落下,母亲和我还是等待了很久,直到广播通知警报解除。此时此刻,纯净的夕阳靠在天边闪闪发光,透过六层遮光罩燃烧,为郊区镀上一层鲜亮的橙红色。

“看,妈妈,”我说,因为太久被关在屋里,我并不能经常看到裸露的天空,“难道这不美丽吗?和穹顶下面看到的不太一样。”

然而我的母亲对于这样的风景却没有同感。不论怎样,空气中只有毒素,这才使得夕阳和黎明的颜色如此壮丽。因而,享受这些风景是愚蠢透顶的,或许都有违法规。

此外,自从离开亚历山大先生的办公室,母亲就显得十分怪异。我并不完全认为这是他慷慨递给她的那几大杯杜松子酒所导致的。起初她毫无畏惧、充满力量、激动不安,在中心地区文雅精致的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浮夸,她像导游一样指给我看这些景象。尽管她没有明说,她的暗示却是你就住在这里。随后,当我们在出口大厅等待并从咖啡机倒了很多口味糟糕的咖啡饮品时,她又陷入沉思,显得郁郁寡欢。她的双眼变得极其幽深而黯淡,我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双眸。至此,她不再和我交谈。

虽然大雨警报已经解除,现在坐公交车却已经太晚了。还有个额外的问题,混混们会出来在街头游窜,专门找麻烦。

那颗光艳却中毒已深的夕阳熄灭生命之火,消失在树木烧焦的木炭杆、尖顶和长方形的废弃大楼,以及生锈的栏杆后面。

幸运的是,周围有一些巡逻警察。每当他们拦下母亲时,她总给他们冷脸。他们一般都会让我们继续赶路,我们看上去并不具备危险性。

在sek地区,还能工作的路灯一个个被点亮,一些普通居民或散步或坐在低矮的残垣断壁上,呼吸着毒性略微减轻的空气。他们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视线里,好像曾经那些探出地洞的兔子。在密封住宅旁边道路的拐角,我们经过两个认识的女人。她们询问我们从哪里回来。母亲只是简单说去一个朋友家做客,一直待到警报解除。

尽管密封装置正如那些广告上所宣称的,能够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安全的,除非是炸药,母亲现在还是进入一种可怕的顽固状态。她飞速跑到我们家混凝土制的前门,打开,然后和我轻轻潜入。我们把衣服扔进洗衣槽,虽然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心内部,几乎不需要清洗。电视仍然闪着荧光。我的母亲,穿着一条裙子和一件尼龙衬衫,匆忙冲进孩子们的房间。哭闹声瞬间爆发。白天的时候,乔戈打翻了整整一大罐奶粉,黛西试图清理干净,他们本不想告诉母亲,觉得她不会注意到有一罐消失。黛西只有七岁,乔戈只有三岁,所以这个秘密现在被说漏嘴了。母亲揍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安吉尔。黛西负责在我们外出时管理房屋,她被痛打了一顿,不是特别严重,但也足够在我们封闭的世界里塞满尖叫声和凶猛的抽泣。

这一切结束后,我沏了一壶茶。由于这个月余下的时间要节约牛奶,我们没有加奶调味而是直接饮用。

母亲已经脱离沉思状态,又恢复了神经兮兮的样子。她说我们得上地面去看看母鸡。鸡蛋最近总是显得过于巨大。是不是室内庭院的密封层有漏孔?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一天,步行穿过生菜垄,放鸡出来活动,母鸡们激动不安地到处乱叫。母亲颤颤巍巍地站在密封顶下面的梯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我看不到任何异常。”她不住地重复道。

最终,她走下来,斜靠在梯子上,手电筒四处摇晃,仍然持续发光,耗费着电量。她气喘吁吁地说:“嗯……手电怎么还亮着?”

她关掉手电筒,搁在鸡场的一个木桩上,突然向我走过来。她拽住我的胳膊,怒气冲冲地瞪着我的脸:“格林娜,你了解亚历山大这样的男人吗?了解吗?”

“是的,妈妈。”

她生气地摇晃我,却并没有用力:“你知道为什么你得去了解?”

“是的,妈妈。我不介意,妈妈。他真的很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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