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节(2/2)
“那就更轻易了。”李彦直笑道:“用海船运钱粮抵天津,是前元朝就干过的事,近年东南造船之技日精,比之百多年前进步不少,航路又是走过的,哪有什么为难的。”
“既如此,”高拱站了起来,道:“朝廷另有一道密旨,请都督屏退左右,接旨吧。”
李彦直稍稍一愕,便向商行建张居正点了点头,两人退下后他才问:“肃卿,密旨何在?”
高拱取出一道圣旨来,捧在手心,掂了掂说:“这道密旨,拟发之时徐阁老曾叮嘱我要到上海之后,细勘形势,再定发与不发。密旨我虽不曾看过,但揣摩当下局势,却也猜到了几分。都督……”高拱走近两步,道:“此处再无第三人,高某人斗胆,想先问一句犯忌讨死的话。”
李彦直眼中微露讶异之色:“肃卿有什么话,何必说得如此严重?”
高拱却不因李彦直如此说就放松,脸色依然凝重,将声音压得极低:“都督,高拱斗胆一问:若漕银也到了你手里,你是想做周公,还是想做王莽?”
李彦直实不料高拱竟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等话来,怔了怔——这下却不是假装——过了一会,才笑了起来:“原来北京那边,是担心我这个啊。”
高拱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天下能战之兵,天下能用之财,在快握在都督手中了,再接下来,便是看都督怎么选择了。”
李彦直收了笑容,也没回答,只是说:“局势发展到现在这样,其实也不是一开始所能料及。”
他也还看不透高拱的心思呢,甚至不知高拱说这样的话,是否是得了徐阶的秘嘱。
高拱见他脸色虽然保持平和,但眼神已不似方才那么闲逸了,他本来就知道这次的差使,办好了,公私两便,办砸了,不但马上就有性命有忧,而且死了还得遗臭万年,他其实也是在dǔ • bó,是芳是臭,是成是败,却都在李彦直一念之间了。
但李彦直也没回答他的话,竟然反问:“那么若依肃卿,我该如何选择?”
第二十五章断漕运
高拱问李彦直是准备做周公还是准备做王莽,李彦直却反问他“若依你说,我该如何选择”,他本以为以高拱的个性,不大可能媚颜卑骨地奉承自己,或将大义凛然地劝自己,没想到高拱却说:“若都督行禅让之事,或者会招惹一时之骂名,但千秋大业成算极高。若都督要做周公,则将终身难安,纵然兢兢业业而得善终,死后也有鞭尸之患。”
这个回答,真是大大出乎李彦直的意料!就是李彦直此刻之权谋修为,也不免为之惕然。
高拱问他的问题,其实他反复思虑过不知多少次了,李彦直掌权之后,不舍之心渐生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但真要他做皇帝他又觉得犹豫了。有时候他也想过:终身抓权已嫌太累,传之后代,不但有违自己的初衷,而且对后人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看看历代帝王的后人就知道了——正所谓:最是不幸帝王家。只是自己若不做皇帝,很多事情却都有人亡政息之忧。
事情究竟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憋在李彦直心里反复琢磨,却越琢磨越觉得矛盾,越琢磨越觉得不知该如何解决。可这种事情,在高拱说出这句话之前他竟然找不到一个来商量的人。他可以将吴平放在澎湖代自己掌军,可以将商行建派到日本替自己监视破山,可以放任陈羽霆建立行政班底,但这件事却一直没法开口,直到这时听了高拱的话,一时间仿佛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被人戳中了,稍稍有些不舒服,同时又因为事情摊了开来,却又仿佛有些松了口气。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有将近一炷香时间,李彦直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但高拱却耐住了性子,也不出声。也多亏了他这适时的沉默,让李彦直得到了安静思考的时间。
李彦直心中的念头盘来盘去,一时想高拱和自己毕竟交往不深,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似乎孟浪,一时又觉得高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场已经表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