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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最强佣兵与禁忌双子一同追寻过去 第二章 冰蓝之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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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确实马车干道附近不能就这样放著不管。毕竟我也有责任,我们就分头填平吧。」

「不,这不需要劳烦吾主。有我就很够了。」

拒绝了阿尔迪斯的提议,自称仆从的女人没咏唱就开始整平附近的地面。彷佛被眼睛看不见的力量所推动般,大量的岩石与沙尘不自然地自动填进附近地面的坑洞。

若要求阿尔迪斯这么做他也能办到。但是除了自己之外同样能实际办到的人物──而且还不需咏唱──阿尔迪斯还是第一次遇见。

虽然阿尔迪斯的力量凌驾于一般常识之上,但就一般常识的标准来看女人也同样异质。

至今阿尔迪斯从未遇见能与他正面交锋的对手。但世界果真比想像中更广大。只不过是从未遇见罢了,这世上肯定还有其他能与自己匹敌的强者吧。虽然这次压倒性胜过女人,但也许还有实力更在这女人之上的对手。

(我也得注意别太自大啊。)

再怎么厉害,一旦大意还是不免一死。

阿尔迪斯如此告诫自己,回想起刚才的战斗。就整体实力而言是自己在上吧。交手百次也有自信胜过她九十九次。但这是用尽全力时的状况。如果老是介意周遭的视线而故意保留剑魔术和无咏唱魔法,总有一天会遭遇不测。

为避免招惹不必要的注目,阿尔迪斯过去总是避免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剑魔术和无咏唱的魔力控制。但如果任凭这种枷锁一直挂在身上,也许会造成意料之外的败北。

「结束了,吾主。」

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复原工作,自称仆从的女性在眼前垂首。

「我随时都能动身,不知主人有何指示。」

女人端正姿势笔直看向阿尔迪斯的眼睛说道。

虽然阿尔迪斯心中有著千言万语,但他还是决定把委托放在第一,带著女人踏上回到托利亚的归途。

在太阳越来越倾斜的时间,两人抵达了港都托利亚。阿尔迪斯立刻就带著女人前往领主宅邸,在入口处的守卫室对卫兵表明来意。

「所以说她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女人?」

自房内现身,应为队长层级的中年卫兵手拿著一张纸,投出打量般的视线。

「嗯。狭长的蓝眼与透著蓝色的白色长发……确实如同委托一般。」

看来他手边似乎有著女人的画像。中年卫兵轻抚著下巴胡须,满意地说道:

「就这样吧。我会带你进去,稍微等一下。至于你,你可以走了。确认委托已经达成后,我们这边会将报酬寄放在仲介人那边。这张牌子就是交换报酬的证明,可别搞丢了。」

他似乎要直接带女人走进宅邸。

另一方面阿尔迪斯已经完成委托。委托达成者的证明牌也已经从年轻卫兵手中取得。

「怎么回事?吾主不一起进去啊?」

女人对阿尔迪斯问道。

「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到这里而已。我没事要见领主。况且他们也不会想接见区区一介佣兵吧。」

「这一点我也相同。为何我非得独自进入吾主不打算造访的地点?」

两人交谈的同时,一名侍女自宅邸大门现身,应该是负责带路的吧。

「我可不去。我对领主没有分毫兴趣,也没有个人理由造访这地方。」

「喂,你先等一下。」

因为女人马上就要转身离开,阿尔迪斯连忙叫住她。

「若这是吾主的命令,尽管不情愿我也别无选择。若非如此,我没有理由待在此处。还是说,这其实是吾主的命令?」

阿尔迪斯完全无法理解女人说的话,但就这么让女人回去,别说是报酬了,说不定会被视作任务失败。但也无法如女人所说的,阿尔迪斯也跟著进入宅邸内吧。

没办法了。阿尔迪斯长叹一口气,这么想著。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女人称呼阿尔迪斯为主人并且表示服从。只要表面上采取命令的形式,女人就会乖乖听从吧。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女人和领主之间自己解决就好。

更重要的是想睡到不行的阿尔迪斯已经差不多放弃思考了。

「唉……对啦。这是命令。总之你去见领主一面。」

阿尔迪斯说完,女人面无表情但毕恭毕敬地垂下头。

「谨遵吾主之命。」

女人随后就跟著来带客的侍女走进宅邸内。

阿尔迪斯目睹她的背影消失后,摆著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走向车水马龙的市街。

────*────

女人与阿尔迪斯告别后步入领主宅邸内,在侍女的带领下,她来到一间应该是接待厅的房间。

「在谒见准备完成之前,请在此稍候片刻。我们会立刻为您准备饮品。」

为她带路的侍女请她就座后,如此说完便离开房间。

女人坐在那柔软得教人不自在的沙发上,大略扫视室内。

墙上挂著写实风格的绘画,设置在房间四个角落的骨董矮桌上头也摆著雕工精细的玻璃饰品。对这方面有涉猎的人只消一眼就会立刻明白,那些都是一流的艺术品。

无数的艺术品与装饰品不只是为了妆点这个房间而存在。这些对掌权者而言都是财富的象徵,是权力凝聚而成的结果。步入这房间的瞬间,访客立刻就会感受到托利亚侯爵那名为财力的无言压迫。

人是具社会性的动物,组成集团,汲汲营营于追逐身分地位。可说是始自数万年前的,愚昧无比却又充满活力的历史。

这一点女人虽然理解,但无法感同身受。

当然女人也从未因此认为自己可悲或可怜。只认为自己有自己的使命,而其他人有著其他人的使命。自己被赋予的是战斗的力量,以及察觉敌人的能力。比方说这个当下,她察觉有无数的视线正从秘密房间窥视著她。

「居然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啊。」

像是要遮掩自己的轻声呢喃,女人端起仕女送上的茶杯轻啜一口。

从她在此等候侍女端茶水来的那段时间,以及茶水送到后一直到现在,隐藏在装饰品之间的小隙缝的偷窥孔毫无间断投出监视女人一举一动的复数视线。

女人不知道托利亚领主找她来此究竟有何贵干,至少表面上受到客人般的款待。不过既然正受到监视,她也不能将表面上的好意当真。

若非主人的命令,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教人不愉快的地方。但既然主人已经下令「去见领主一面」,身为仆从也无法违抗。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只能坐在此处等候。

在这之后她又等了满长的一段时间。在她端起第二杯茶水时,终于有人来传话。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谒见的准备已经完成,我来为您带路。」

与刚才不同的侍女带领著她,走向宅邸的深处。

走了约莫两分钟,抵达两侧有魁梧卫兵待命的对开式大门前方。

「请往这边。」

带路的侍女将手心转向女人示意,卫兵便在两侧推开了门。

缓缓敞开的大门后方映入眼帘的是长与宽恐怕都有五十公尺的大厅。房间里侧的地面高出一阶,中间摆著一张装饰豪奢的座椅,不过现在椅上空无一人。一道红色的绒毯自女人站著的入口处一路延伸到座椅处,绒毯左右约有二十名武装士兵一字排开。

这样的气氛让女人微微眯起眼。

房间的设计确实符合谒见二字。虽然托利亚是纳古拉斯王国的第二大都市,但就统治一座都市的领主拥有的宅邸而言未免太过豪华,而且装潢异样铺张。

不过就招待客人而言,气氛稍嫌肃杀。武装的男人们彷佛包围女人般并排于左右。他们对女人投出的视线实在算不上友善。

但这反而让女人纳闷,因为对方并没有要求自己交出武器,甚至没有受到搜身。

女人没有让内心的狐疑显露在脸上,悠然步行至房间的中央处。

「就停在那边。」

一名男人自谒见厅的另一侧现身。

老人身穿宽松的长袍,蓄著一把白胡子。他以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对女人说道。

女人遵从那声音,停下脚步看向声音的源头。老人走向空著的座位,站在座位旁。

判断老人是此处所有人中地位最高者,女人开口说道:

「听闻领主希望与我会面,你就是托利亚的领主?」

见女人既不行礼而且一开口便如此无礼,谒见厅内一阵骚动。

「不知礼数的野蛮家伙!」

并排在两侧的武装士兵中站在上座位置的武官吼得唾沫四溅。但白胡老人立刻制止道。

「肃静,将军。对佣兵要求礼仪也没有意义。」

「是……!」

老人口中的将军不情愿地遵从,但表情显然并未接受。

「让我们回到正题……当然老夫并非托利亚侯爵。老夫负责处理领内政务,名叫柯斯塔斯。首先由老夫代替侯爵听你说话。佣兵啊,名字怎么称呼?」

女人语气冷淡地回答这问题。

「我没有名字。」

「你这家伙!胡闹也要有点分寸!」

将军再度对女人发怒。

「我可没有胡闹。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无妨。」

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只想说胡闹的是你们吧。有话要说所以把人叫到宅邸来,结果当事人领主却不露面,而且代理的老人一现身就要「听自己说话」。

女人本身对领主毫无兴趣。她实在难以理解对方究竟要自己说些什么。也许是这样的想法显露在态度上吧,再加上女人迟迟不报上名字,柯斯塔斯也露出了显然不快的表情。

「虽然或多或少的失礼老夫不打算深究,但没想到居然连报上名字都不愿意……也罢。将军,就早点结束这件事吧。」

「是!遵命!」

看来两人之间事先就已经决定了这次会面接下来的发展。

柯斯塔斯再度看向女人说道:

「女人,你在我们的领地内屡次与佣兵比试这回事,侯爵也已有所耳闻。也知道你是未尝败果的强者。听说前些日子我们领主军的中队长也与你交手过。」

领主军的中队长?女人在内心纳闷地想著。

听他这么一说,女人的确对排在左右两侧的人们的服装有点印象。因为不是太有印象的对手所以记忆有些模糊,但数天前向她挑战的男人应该穿著类似的装备。

「然而,贵为托利亚领主军中队长的强者,居然败给居无定所的佣兵,而且还是个女人,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落败。这种事有谁能相信。这种事难道真会发生?不,这等事态绝不可能发生,绝不可能存在。然而谣言总是三人成虎,不胫而走。既然如此,将事实揭橥于领民面前,你不觉得这也是为政者应尽的义务?」

虽然东拉西扯讲了这么一大串,但柯斯塔斯话中的意思就是宣告「为了抹除领主军的中队长败给流浪佣兵的事实,把佣兵叫到自家宅邸内痛扁一顿」。

领主想与她见面云云,恐怕就只是藉口吧。

「嗯。那么就尽快结束这桩麻烦事吧。」

「哦?看来你也并非傻瓜啊……不过你真认为你能胜过我们领主军的精锐?」

柯斯塔斯语带赞叹。

也不回应他这句话,女人将手伸进怀中说道:

「所以呢?谁来当我的对手?包含你在内的所有人一起上也无妨。」

将军代替柯斯塔斯回答:

「荣耀至上的领主军战士不做以多犯少的卑鄙行径!德肯!出列!」

受到将军的指名,一名年轻战士独自一人向前踏出一步。战士有著一头剃短的偏红褐色短发,身穿领主军的制式装备。虽然眼神太过尖锐,但那容貌只消摆出爽朗的笑容应该也能掳获城内姑娘的心。

他应该就是在场众人之中身手最好的士兵。女人也看得出他的实力绝非凡庸。

但那终究是与一般水准比较而得的评价。当然还远远不及女人或阿尔迪斯的领域。

「不需要担心,我不至于夺命。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受点皮肉伤。」

自剑鞘中拔出细剑,名叫德肯的男人摆出架式的同时宣言道。

「我也同样能用真剑?」

「那是当然。所以才会允许你配戴武装进入大厅。对赤手空拳的女人家夸耀武艺未免也太不知耻。」

所以你尽管用你熟练的兵器──德肯说道。

虽然了解了对方不要求自己解除武装的理由,但同时女人还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思维。把对手叫到自己的主场,摆出大阵仗围住一个人,同时又宣称自己「绝非忝不知耻」,简直笑掉人的大牙。所谓的厚颜无耻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女人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右手中。

面对压低重心持剑摆出架式的德肯,女人虽然握著武器却只是垂著手站在原地。

「接招吧!」

德肯吆喝的同时踏出一步,抢先挥出第一剑。

女人突然侧过身,千钧一发之际闪过突刺。

「满有一手!」

德肯如此说著,连续挥出第二与第三剑,但总是差一点就能触及女人。

女人踩著轻盈而难以捉摸的步伐,接连闪躲德肯的攻击,有如随风摇曳的芒草花。

不断攻击的德肯最终开始显露疲态。不管再怎么攻击都无法触及女人,让他焦躁地吶喊:

「你想逃到什么时候!找不到机会反击吗!」

德肯拉开距离,试著抚平紊乱呼吸的同时对女人说道。

「哦?你已经满意了?」

女人将之视作投降。

「那就轮到我上了。」

语毕,女人一蹬地面。

「呃!去哪里了……!」

女人的身影从德肯视野中消失。

下一个瞬间,女人手中的匕首弹飞了德肯手中的细剑。

剑描绘一道拋物线,掉落在数公尺外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要再打下去?」

在视线被飞离的剑所吸引的霎那,女人的匕首已经抵在德肯的喉头。

「呃……不……」

对他来说恐怕一切都无法理解吧。女人的步法、爆发力,以及一瞬间冲进他视线死角的技术,每一项都位在德肯的身手无法触及的领域。

「没想到德肯居然……」

将军愣愣地呢喃自语。

「这下你们也该心服口服了吧?」

终究不改那高傲的态度,女人扬言道。

「还是你们终究不服气?要不然所有人一起上也无妨啊?」

「啧……真是大言不惭……!」

站在两旁的战士的表情显然绝非心服口服。特别是将军一张脸涨红到好像立刻就要扑上去。

在女人做好再战的心理准备时,新的说话声在大厅响起。

「停手,将军。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弗雷德立克阁下!」

以将军为首的众人,除了女人之外全员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向,立正不动。

循著所有人的视线看过去,女人看见从谒见厅深处现身的一名男人。

年纪大概将近四十。平常恶劣的生活习惯化作腰际那圈过剩的赘肉。眼眸中虽然有著知性的光芒,但女人却觉得那光芒幽暗混浊。

「身手我很明白了。了不起。」

口中说著不晓得是对谁的赞美,名为弗雷德立克的男人坐到空著的豪奢座椅上。这清楚表示了他正是这栋宅邸的主人,也就是托利亚侯爵。

让那沉重的身躯倚著椅背,侯爵天经地义般宣告:

「那边那个女人,身手的确不下传闻。我很中意。从今天起就服侍我吧。」

毫不理会女人本身的想法,径自开始决定她的待遇。

「既然有这等身手,马上就能胜任中队长……等等,仔细一看还真是娇艳多姿啊。要不要乾脆当我的随身护卫?嗯,这样最好。侧室没办法带到战场上,但你肯定能担任护卫并解决床第的问题吧。」

露出丝毫不掩饰sè • yù的笑容,弗雷德立克径自说道。

当然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劝阻。无论柯斯塔斯或将军,当然士兵们更是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冒犯侯爵并提出异议。

但是场上唯一的异质分子──摆著一副不快表情的女人另当别论。

「在胡说什么。我可不会服侍你。」

听见那无礼的回答,将军首先发难:

「你、你这家伙!对阁下居然如此失礼!」

原本就充斥著敌意的大厅内,气氛霎那间一触即发。

将军口中的阁下自然也无法心平气和。

「女人,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不打算服侍我?」

「我已有应当服侍的主人了。若你是更胜吾主的强者或许还能考虑,但看起来实在不像。」

如此说完,女人径自转身迈步离开。

「等、等等!怎么回事?你不是为了入军求官才到这里的?」

女人停下脚步,只转动颈子。天蓝色的眼眸看向弗雷德立克。

「吾主下令要我在这间宅邸与你会面,因此我才来到此处。既然我们已经会面并交谈,命令已经达成。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待在此处。告辞了。」

预料之外的反应令弗雷德立克几乎从椅子站起身,表情呆愣地目送女人的背影消失。

────*────

工作比预料中更早结束,阿尔迪斯在回程路上先拜访了熟识的武器铺。目的是补充与女人交手而折损的两把短剑。

先从陈列在店面的量产品中选了两把,同时又订做两把以「重铁」打造的短剑。之后又造访数家店铺采买日用品与杂货,最后回到离开大约半天的家。

「阿尔迪斯,欢迎回来。」

「阿尔迪斯,你好慢喔。」

一走进家门,双子立刻快步奔向他,白金色的发丝随之跃动。现在她们神情中已经找不到一丝对阿尔迪斯的胆怯。

「我回来了,菲莉亚、莉亚娜。」

阿尔迪斯对著至今仍不知如何分辨的双子做了回到家的招呼,并轻抚她们的头。

「今天,我们做了午餐喔~」

「我们做了三明治喔~」

「是喔。有成功吗?」

「完全不行~不好吃~」

「失败了~好可惜~」

与同年龄的孩童相比较,两人的话并不多。恐怕是因为至今一直处在受到压抑的环境下吧。不过最近也逐渐开始展露开朗的表情。

阿尔迪斯的心态也有了变化。当初虽然出自义务感而照顾双子,但无法否认也有几分接下了烫手山芋的无奈心情。但现在他已经理所当然般接纳了有双子环绕身旁的生活。与两人一同的生活转变为自然而然,两人近在身旁的感觉似乎为自己确立了新的居身之处。但那样的情感究竟该如何称呼,现在的阿尔迪斯还不明白。

「阿尔迪斯,要煮晚餐了~?」

「阿尔迪斯,肚子饿了~」

「时间好像有点早……算了。那你们两个都来帮忙吧。」

平稳的时光在三言两语的家常对话中度过。然而不速之客的阴影却前来打扰这段偶然得到的平静。

那名不速之客有一头冰蓝色的长发。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与双子一起准备好晚餐时,阿尔迪斯听见大门传来敲门声而前去应门后,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愉快。

站在玄关大门前的女性披著附有白色兜帽的短袍。那正是数个小时前他亲自带到领主宅邸门前的人物。

「由于命令已经达成,我前来向吾主报告。」

「命令……?」

「嗯?命令我去与领主见上一面的,不就是吾主吗?」

阿尔迪斯纳闷地歪著头问道,女人也同样歪过头反问。

回想起来与她之间似乎真有过这段对话,但那只是让她走进宅邸见领主的藉口罢了。尽管接到她已达成使命的报告,阿尔迪斯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是。

「啊~是喔……辛苦了。那就这样了,我还有事要忙。」

带她抵达领主宅邸的当下,阿尔迪斯的委托就已经达成了。没必要继续与这女人有任何牵扯。

岂止不想有牵扯,阿尔迪斯察觉麻烦事正逼近眼前而打算立刻关门,然而──

「还有下一个命令吗?」

「…………没有。」

「那么我就专心从事吾主的安全护卫与家事杂务吧。」

女人伸手扣住正要关闭的门板,如此说道。

「啥?」

阿尔迪斯第一个反应是,该不会她打算硬是在这个家住一晚吧?

确实是阿尔迪斯突然把她带到托利亚。站在女人的立场来看,的确是因为阿尔迪斯的个人因素而使得她行动受限,若她要求阿尔迪斯负起责任让她好歹今天晚上有地方落脚,也算是人之常情。

不过,阿尔迪斯只是完成委托人的要求罢了。带她抵达领主宅邸之后,应该是对方要负责处置女人的住处问题才对。只负责跑腿带话的阿尔迪斯可没责任要照顾她。

更何况家里面还有一对双子在。虽然她并非托利亚的居民,但在这个当下阿尔迪斯不愿意让别人得知双子的存在。

「没钱的话,我出钱让你这个晚上有地方住。」

「钱不是问题。不过置身之处距离太远有个万一时赶不上。随侍主人身旁正是我的职务。」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你进门。」

「我明白了。那我就在外头负责戒备吧。」

女人乾脆的程度远超乎阿尔迪斯的想像。一说完便转身自阿尔迪斯面前离开。

一头雾水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阿尔迪斯为防万一对房屋整体施展了能持续到早上的障壁,回到双子正等候的客厅。

────*────

近来阿尔迪斯一日之初的第一件事总是小心翼翼别惊醒在被窝里抱著他的双子,悄悄溜下床。他打从一开始就为双子准备了房间,但她们却天经地义般钻进阿尔迪斯的被窝里。

比起过去的胆怯要好上万分就是了。感受著孩童独特的炽热体温,阿尔迪斯苦笑著这么想道。看著她们紧抱住自己手臂的模样,他也没办法硬是使劲抽手。

在阿尔迪斯独自准备早餐时,双子揉著半梦半醒的睡眼来到客厅。

「阿尔迪斯,早安~」

「你们早啊。早餐马上就好了,坐著等一下。」

「好~」

两名少女在打呵欠的同时回答,缓缓坐到餐桌旁座位上。阿尔迪斯瞄了她们一眼,随后继续准备早餐。

数分钟后,阿尔迪斯结束准备开始与双子共进早餐。

早餐的内容是根茎植物的汤,加上夹著熏肉与蔬菜叶片的面包。虽然是相当简单的料理,不过对阿尔迪斯来说已经算得上用心了。如果只有阿尔迪斯独自一人,他大概只吃面包夹熏肉就解决一餐。

「好烫!」

菲莉亚用木汤匙将浓汤送到嘴边轻舔。近来阿尔迪斯渐渐发现,即使是双子的个性也各有不同。菲莉亚似乎特别怕烫,喝汤时总是皱著眉头。

「慢慢来就好。吹凉了慢慢喝。」

而莉亚娜则是步调比较悠哉。用餐速度总是比菲莉亚慢。今天她同样用小小的双手捧著面包,端到嘴边一口一口努力啃著,不过在阿尔迪斯眼中面包的大小似乎迟迟没变。那专心啃著面包的可爱模样,令他联想到森林里时常见到的啮齿类小动物。

三人围绕的餐桌飘荡著几个月前完全无法想像的平稳气氛。自窗口投入的早晨阳光与新鲜的空气,让这份平稳感觉起来更是舒适宜人。

────唯一的问题在于,家门附近的那家伙。

「阿尔迪斯、阿尔迪斯,门外头有一个女生的大人耶。」

「阿尔迪斯、阿尔迪斯,白头发的人一直站在那边耶。」

在他准备早餐时双子似乎就一直观察著外头,两人在阿尔迪斯收拾餐具时向他报告。女人似乎整个晚上就像是守卫般站在家门旁。虽然昨晚阿尔迪斯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入侵屋内,也没有任何危害三人的迹象,除了有时围绕著小屋走动之外,就只是站在门口。

阿尔迪斯回想起昨天女人说过的话。她本人确实说过自己要负责护卫,但难不成她真的是在守护这间屋子?

「什么吾主啊……」

既然有谜样的人物出没在家附近──实际上根本就待在门口──阿尔迪斯不放心留下两名少女独自外出。

不过,他立刻明白那是他多虑了。

「吾主啊,要外出吗?那么我也跟随主人出发吧。」

因为阿尔迪斯出门后,女人总是跟在他身旁。

这一点让阿尔迪斯不禁松了口气。只要不用担心留在家中的双子,省下的问题就只在阿尔迪斯自己身上。虽然女人的力量不容小觑,但就算她采取任何敌对行动,只要自己不过于轻敌也不至于落败吧。

唯独外出时没办法抽空午睡让他有些遗憾就是了。

────*────

在这之后,女人便径自随阿尔迪斯一同外出打猎。

尽管有种迷惘的心情,但有女人同行让阿尔迪斯的狩猎非常顺遂且效率惊人。光是战斗确实只需要阿尔迪斯一人,但是回收材料可就是另一回事。多一个人帮忙效率自然也会大幅改善。

有时前往草原狩猎野兽,有时步入森林猎杀魔物。起初阿尔迪斯虽然对女人维持著一定程度的防备,但在这样的生活中,久而久之戒心也随之淡薄。

至少女人从未对阿尔迪斯展现敌对的行动或态度,反而是积极协助阿尔迪斯的工作。

佣兵原本就是以命搏命,经常与死亡相邻的职业。经历数天的共同行动后,自然也会萌生信赖感般的心情。时间的浓度与城镇中过著平淡生活的一般人截然不同。就在阿尔迪斯开始对女人怀抱「就一名佣兵而言可以共度险境」的亲昵感之后的某一天──

那天从一大早就开始下著雨。

「阿尔迪斯,下雨了耶~」

「阿尔迪斯,今天也要工作~?」

听双子这么说,阿尔迪斯转头看向窗外,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平常这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口投入室内,但现在湿气弥漫家中。

「啊,好久没下雨了呢。嗯……今天就休息吧。」

判断这场雨会下好一段时间,阿尔迪斯决定今天不出门打猎。

「好棒~!阿尔迪斯来玩!」

「讲故事!念书!」

「知道了啦。先等早餐吃饱收拾完。」

面露苦笑地安抚兴奋的双子,阿尔迪斯加快速度准备早餐。

与情绪比平常高昂许多的少女共进早餐之后,阿尔迪斯在排水槽清洗餐具。这时双子快步跑到他背后拉扯他的衣角。

阿尔迪斯纳闷地转过头,只见两人指著窗外说道。

「阿尔迪斯,那个女生全身都淋湿了耶。」

「阿尔迪斯,白头发的人很可怜耶。」

双子拉著他的手带他来到能看见大门的窗口,往外头一看,戴上白色兜帽站在门外任凭风吹雨打的女人映入眼帘。

「那个女生没有家?」

「白头发的人没有床?」

从那湿透的兜帽来看,雨大概从夜里就开始下了吧。找个能躲雨的旅店住一晚不就好了吗?阿尔迪斯在推测的同时傻眼地想著。

「那个女生要一直淋雨?」

「不拿毛巾给她擦乾?」

对著从窗口往外看的阿尔迪斯,双子递出一块尺寸较大的毛巾。大概是想叫阿尔迪斯拿去给她吧。

和紧锁双唇瑟缩在房间角落的那时候相比,现在的双子甚至能体恤他人的处境了。阿尔迪斯见状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但在另一方面,他也犹豫著该在哪个时机才能带两人接触外头的世界,总不能永远让两人躲在家中。

「唉……总之先搞定那个女的。」

阿尔迪斯接下毛巾,一个人走出玄关大门。

女人一动也不动站在门旁。看在不知原因的旁人眼中,恐怕像是受到惩罚或是遭受虐待吧。

「喂,你是打算站在那边淋雨淋到什么时候?」

「吾主,真是清爽的早晨啊。」

女人表情平淡地说道。

「雨天就找个地方住不就好了。我又没拜托你为这个家看门。」

「无须挂心。这点程度不构成任何问题。」

任凭兜帽下露出的头发滴著水,女人如此说道。

「就是因为看起来不像你说的,我才会来找你啊。唉……这个拿去用吧。」

阿尔迪斯板起脸递出毛巾后,女人伸出双手接下。

「感谢吾主的体恤。」

女人如此说著,手持毛巾伸进兜帽中擦拭濡湿的冰蓝长发。阖起的双眼前纤长的睫毛沾著透明水珠,娇美动人的模样不输给一流画家笔下的美女。阿尔迪斯一瞬间忘了对她的戒心,不禁看呆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吃惊得全身紧绷。

「希望吾主向年幼的双子转达我的谢意。」

这瞬间,阿尔迪斯的黑眼眸浮现警戒。

「……喂,女人。」

「吾主有何吩咐?」

女人抬起脸,正眼迎向阿尔迪斯眼中那道肃杀的光芒。

「你刚才说双子?」

「的确是说了。有什么问题?」

这瞬间阿尔迪斯的戒备等级顿时拉升。因为他不曾向女人表明双子的存在。

「为什么你认为屋子里有双子在?」

「这问题可真奇怪。这种事只要稍微能察觉气息就能得知了吧?若迟钝到连护卫对象的人数都无法掌握,可没有资格自称仆从啊。」

女人说得彷佛天经地义般。

「那我问你,你知道这个家包含我在内有几个人?」

「那当然。吾主以及两名年幼双子共三人吧?」

「为何你能断定是双子?」

「两人的魔力颜色和形状与大小完全一致。这种情况按常理推断除了双子还会是什么?」

「……」

阿尔迪斯默默瞪著女人的双眼。天蓝色的眼眸中映著抹去脸上表情的阿尔迪斯。

一同度过这几天,阿尔迪斯也明白女人对他没有敌意。虽然无法理解女人称呼阿尔迪斯为「吾主」并视自身为「仆从」的意图究竟为何,但至少似乎没有敌意。

但因为这样就能向她表明双子的存在吗?阿尔迪斯难以判断。

如果相信女人刚才所说的话,她已经得知屋内双子的存在。阿尔迪斯迷惘著,究竟该坚决装作不知情,还是该反过来将女人拉进自己这一方。

迷惘到最后,他投出更深入一步的疑问。

「………………你对名为女神的存在……有什么想法?」

「『想法』还真是抽象的疑问啊。而且还如此突兀。」

「……」

「嗯。虽然吾主想问我的想法,但是对不存在的事物又能怀抱何种想法?这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不存在?你是说女神?」

「不只是女神。人们所谓的神根本不存在。至少在这颗行星上确实如此。」

「行星?这什么意思?」

「代表大地、海洋与天空这一切总加起来的这个世界。无论何处神都不存在。在遥远的彼端也许存在,但至少在人类所能抵达的范围内,所谓的神祇并不存在。」

阿尔迪斯因为震惊而睁大了眼。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女神的存在。女神与女神的使徒会直接介入并干涉的这个世界,会如此正面否定女神的人类,阿尔迪斯至今除了自己没见过第二个。倘若真的存在,那肯定也是价值观无法见容于世间的那类人吧。

阿尔迪斯下定决心问道:

「既然这样,教会那些人信仰的女神又是什么?」

「谁晓得呢。从未见过的『人』,我怎么可能认识。」

女人随口就说出了否定女神的话语。

「听说那个自称女神的人格外忌讳双子的存在……但百来名孕妇中自然而然就会有一对双子诞生。无论神存在与否都不会改变这自然的道理。因为生为双子就如此厌恶避讳,心态未免太过幼稚。吾主不必担心,我不会向外人透露双子的存在,吾主庇护的对象自然也是我应当守护的对象。我会尽力让一切危害远离两人。」

「……这句话,你愿意发誓?」

女人悠悠掀开白色兜帽,天蓝色眼眸直望向阿尔迪斯。

「我发誓,吾主。以我的双亲与我的使命为誓。」

女人的脸庞在雨点中转眼间就淋湿,她如此宣言。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誓言。」

隔了一小段沉默后,阿尔迪斯最后放缓了表情。

「总之先进来吧,你和我都浑身湿透了。」

────*────

浑身滴著水的阿尔迪斯和女人走进客厅。

虽然平常阿尔迪斯一走进家门,双子就会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但这回情况可不同。尽管已经远远观察了好几天,但终究是一名陌生人走进了家门。两人躲在沙发后头,不时探头偷看女人。

「你们两个,可以帮我拿新的毛巾来吗?」

「吾主,不需劳烦两位。」

如此说完,女人立刻就自自己与阿尔迪斯的衣物抽取水分,送出暖风快速烘乾。

目睹那情景,双子的眼眸中点燃了好奇心的光芒。

「好厉害喔。」

「吓一跳。」

「那是魔法?」

「一定是。」

「轰的一声就乾了耶。」

「风咻咻咻~地吹耶。」

「那个女生,是魔法师吧?」

「和阿尔迪斯一样。」

不理会在沙发后头窃窃私语的双子,女人端正姿势说道:

「吾主啊,可以为我介绍那对双子吗?」

「喔。就如你所见,她们是一对双子的女孩,右边的叫做菲莉亚,左边的叫做莉亚娜。」

虽然最近阿尔迪斯逐渐能分辨两人,但还是常常一时之间搞混。

「菲莉亚、莉亚娜,这个人是──」

话说到一半,阿尔迪斯停了下来。

「对喔,我还不晓得你的名字。」

为了委托而带她前往领主宅邸时阿尔迪斯一点也不在意,但总不能为双子介绍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反倒是这几天也没问清楚名字只用「你」互相沟通的阿尔迪斯失礼了吧。

「之前说过了,我没有名字。」

「等等,那不是开玩笑的?」

「对吾主我从无隐瞒也绝无戏言。」

「呃……所以你是真的没有名字?」

「我不是一直都这么说?」

「是、是这样没错啦……那要怎么称呼才好啊?」

「照吾主喜欢的方式称呼即可。按照过去那样用『你』当称呼也无所谓。」

「等等,那样摆明了不行吧。」

两人独处的时候也许没问题,但是向别人介绍时总不能说「这位是『你』小姐」吧。虽然阿尔迪斯的主张完全符合常识,但女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再怎么样这都不太好,阿尔迪斯当下就得思考如何称呼女人。

「那个人,没有名字喔?」

「她说没有名字啊。」

「那就是无名氏?」

「她叫无名氏?」

「不是无名氏吗?」

「没有名字所以叫无名氏?」

「所以她叫无名氏。」

「无名氏是名字吗?」

「是无名氏这个名字吗?」

「那她就有名字了啊?」

「奇怪?真的耶。」

「有名字就是有名氏才对?」

「应该是有名氏才对。」

「嗯,她是有名氏。」

双子在沙发后头压低音量交头接耳。

如果用「无名氏」或「有名氏」称呼她,那简直是故意挖苦人吧。

「没有名字……无名氏Nameless……涅蕾。」

阿尔迪斯以「无名氏」的古语读音想到了「涅蕾」这个名字。

乾脆就这样吧。懒得继续为此伤脑筋,阿尔迪斯开口说道:

「好,那从今天开始就用涅蕾称呼你。可以吗?」

「明白了,吾主。那么我从今日起就以涅蕾自称。」

女人──涅蕾想也不想就接受了。

就这么轻易接受真的好吗?虽然这样的疑问萦绕心头,但是懒得再多想的心情胜过了疑问。

「我是阿尔迪斯的仆从涅蕾。刚才的毛巾是出自两位的担忧吧?感谢两位。」

对著从沙发后头探出半张脸的两名少女,涅蕾以刚刚才取的名字自称。

至于双子面对初次见面的人,警戒心还是更胜于好奇心吧。因为阿尔迪斯就在身旁而没有逃离客厅,但也似乎不打算主动靠近。

「嗯。也罢。就耐心等候两位习惯我吧。」

涅蕾似乎也不打算硬是缩短双方的距离。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认为我拿毛巾去给你是因为她们在担心?」

「这七天内,就如同吾主观察著我,我同样注视著吾主。我自然也察觉了吾主对我怀抱的戒心。」

涅蕾少见地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确信如此般说道。

「对于明确的敌人或也许会敌对的人物,吾主想必没有天真到担忧对方身体状况吧?」

阿尔迪斯不否认。

确实这几天内他明白了涅蕾就一名佣兵而言可以信赖。

但那终究是就一名佣兵同伴而言,与一个人如何看待禁忌之子的价值观是两码子事。就算能信赖身为佣兵的她,但只要她对双子展现恶意或敌意,这瞬间她就会成为阿尔迪斯的敌人。

然而在涅蕾当面否定了女神的现在,对阿尔迪斯而言她几乎等于是自己的同伴。

反正就一条毛巾罢了,之后要我递给你也行啦──阿尔迪斯只在心中如此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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