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梦-Baddays,Goodbye!Ⅰ(2/4)
她的报复攻击很有小学生的风格,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我带着学姊下了楼梯。建地外头没有任何水泥围墙之类的东西,正面就是一条仅能让两辆车勉强交叉通过——不过很多车都停在路边,因此只能单方通行——的狭窄道路。因为现在是尖峰时段,路上不只是汽车,连行人跟脚踏车都很多。
我们避开那些车辆与行人,来到楼梯内侧——也就是走进公寓建地的后方。
「那么,今天专程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什么啊?心情这么差喔!该不会是因为与小乃乃的爱巢被人闯入,所以不高兴吧?这样不行哦,独占欲这么强。如果把束缚女孩子当作乐趣,就没有身为男子汉的器量啰!」
「…………」
到底,该从哪里反击才好啊!
就算提出反论也很愚蠢,所以我用视线催促学姊切入正题。学姊面对这种反应,即使说了句:「真无聊耶!」却也边苦笑边说道:
「是之前那件事的后续报导。」
「后续报导?小鼎又跟你谈了什么事情吗?」
「嗯?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学姊不知何故略显吃惊的摇了摇手:
「那孩子应该没问题。不,虽然不能说完全没事啦!今天,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在电话中听起来有些情绪不稳。」
「情绪不稳……这不是很严重吗?」
「嗯,是这样没错啦!不过,老实说那孩子的问题并不是那种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唉,也只能请她暂时多加油啰!」
「你在说啥啊?把别人拖进来还那么悠闲喔?」
「你很啰嗦耶!是男人就不要在意小细节。」
我没有开口说,是学姊你太大胆了。反正就算这样挖苦,这个人也会把它当成夸奖。
「总之,这次的情报跟那个无关,与『惨杀爱丽丝』有关。」
「啥……?」
「那个故事其实还有根源存在。」
「根源?怪谈的起源吗?」
「嗯,没错。在十年前,那所学校有死过人。是真实事件。」
「——啥?」
我无法充分理解学姊的惊人之语,只能茫然地露出不解神情。
「不……不过,我根本没听过这种事耶!足十年前发生的事吧?先不提志乃,我应该会有听说过才对。」
「这个嘛,因为是私立小学,大概被隐瞒了吧!」
「你说隐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毕竟死掉的人是教师,而且还是明显的谋杀事件。」
这回,我真的是茫然到无法出声。
「那是十年前的五月所发生的事。数名教师在第二体育仓库——他们有好几间仓库的样子——发现男教师同事的尸体,并且报了警。那时,教师们并没有叫救护车,因为只要看现场一眼,就知道没有那个必要。之后,警方的调查也确实证明这是一起shā • rén事件。而且,还是那种会让人脑袋浮现猎奇字眼的案件类型。」
「是猎奇shā • rén……吗?」
「嗯。被害者是男性教师,名字叫作木下浩二。当时三十二岁。呃,是体育老师——顺带说明,那所学校的每个科目都是采取分工制,跟中学一样——在事件发生的五年前,到此就任。他出生于富山县,从上大学之后就一直住在大阪。双亲因车祸身故,他没有跟任何的亲戚往来,也没有必须扶养的亲人。不过,他好像有一个未婚妻。这就是本人的照片。」
说完,学姊递出一张照片。不,那不是照片,只是将照片以原尺寸彩色影印的图片。上头没有照片特有的光泽感,纸面也非常薄。
「这是事发前一年,毕业纪念册里的照片。」
照片里,一群孩子们身穿与志乃的制服设计有若干出入的校服,并且包围着一名穿着西装的男性。他虽然不是什么肌肉猛男,却也是一名块头颇为高大的男性。在四周小学生的对比下,身躯也许比实际上要夸张,但他的身材与肩膀肯定比我还要高大、宽广。
将平头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穿上有如刚从洗衣店取出的服贴西装,但那套服装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应该是租来的西装吧,他大概平常就没有穿西装的习惯。依外表判断,也可以猜得出他是那种平时就穿着体育服,就某种层面而言,可说是体育老师活样板的男性。
「然后,这家伙的头上有被殴打过后的伤痕。额头一处,后脑勺一处。打击的力道应该相当强劲。后脑勺的伤痕离脖子很近,因此连背骨也裂了开来。而额头上的伤痕则完全陷进头颅里。凶器无庸置疑就是放置在现场的金属球棒,实际上球棒也沾染了血迹。虽然头部的打击是致命伤,但手脚也有其他的瘀青以及数处的骨折。这大概是保护自己时所造成的创伤——也就是所谓的自卫伤吧?这肯定是shā • rén事件吧?」
金属球棒……这是使用在棒球上的一项体育用品,是任何地方都有的健全道具。大部分的体育用品店里都有陈列,任谁都可以轻松购入。
但是,能将硬式棒球轻易击出一百公尺以上的道具,同时也能成为了不起的凶器。只要鼓足气力使劲挥舞,就可以轻松击断人类的骨头,如果打到要害,甚至会夺去对方性命。
就像这名叫作木下的老师一样。
「不过,只有这样还称不上是猎奇shā • rén。是吧?」
「在学校体育仓库里,扑杀教师已经够猎奇了吧?」
「我是说一般论,一般论啦!你还是一样无趣耶!」
学姊这回真的皱起脸孔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对我来说,这反倒是件好到不行的事情。该怎么说呢……我可不想因为这种话题而被认定是「有趣的家伙」。
「总之,猎奇的地方就是案发后现场的状况。被害者居然——是在被吊起来的状态下,被发现的。」
「……这是什么意思?」
被吊起来的状态?
不了解话中之意的我反问回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被缠在同一间体育仓库里的排球网上面,悬吊在半空中。我看过照片,还满惊人的呢!像这样——双手朝两旁张开,就像被黏在蜘蛛网上的蝴蝶一样。或是说,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
「怎么会……」
光是靠着学姊模拟被害者的姿势,想像现场的光景,就让我感到心情阴郁。原来如此,这件猎奇shā • rén事件,果然不辱其名。
在杀害人的时间点上,就已经够猎奇了。
然而,犯人光是这样还不满足,居然将被害者依自己的想法给吊了起来。
这明显是对死者的冒渎。
遗体在法律上只是物品,而且我也不相信灵魂这种东西。即使如此,这仍然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行为。糟蹋肉体的行为与糟蹋生命的行为十分类似,会引起人们的不悦感。
「而且啊……事情还不止如此呢!其实这个事件——是密室shā • rén哦!」
「呜哇……」
我不禁发出哀鸣。学姊虽然以「发出那种声音,是怎样啊!」的眼神看着这边,但因为是我自己擅自叫了出来,因此受到白眼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密室shā • rén」这个词汇,可无法让我产生半点美好回忆,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美好回忆的人才奇怪吧!话虽如此,我仍然希望学姊能稍微体谅我之所以会发出惨叫的心情。
「哎,算了。总之,第二体育仓库在发现尸体时是有上锁的状态。那个锁只是毫不稀奇的普通门锁,从外侧可以用钥匙上锁,从内侧则能用把手打开锁。这是为了避免有人被锁在仓库里的措施……」
「钥匙在哪里?」
「钥匙有两把。一把是放在职员室的备用钥匙,而另一把——则被发现放在被害者自己的口袋里。」
「…………」
我不禁感到呼吸困难。
虽然从里面要上锁开锁都很方便,但从外侧无论如何都必须使用钥匙才行。既然如此,假设犯人离开了室内,就表示他曾经使用过两把钥匙中的其中一把。不过,有一把钥匙在仓库里面,而没有被带出去。
「另一把钥匙……放在职员室的那一把有没有可能被使用过?」
「绝对没有。」
学姊立刻回答道:
「放在职员室的备用钥匙,必须经过教师的许可才能使用。因为,收纳那把备用钥匙的箱子,本身也上了其他的锁。职员室就算是上课时间也不曾空着过,而且也没有任何证词表示有人拿过仓库的钥匙。犯人偷偷潜入也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那把钥匙,根本就无法打开仓库的门。」
原来如此,这就是——密室shā • rén,就算要这样说也可以吧!
「这事件的……犯人呢?」
「不,还没有抓到。虽然有好几个嫌疑犯,但里面没有人是犯人。」
「怎么会这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耶!放任那种头脑坏掉的犯人在外头四处游走,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唉!」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但不知道犯人是谁也无可奈何吧!」
「呃,可是……居然不把这种事件公开……」
「我倒觉得这个作法没有错哦!如果确定谁是犯人也就算了,在完全不晓得犯人真实身份的状况下,将这件事公诸于世只会引来骚动吧!考虑到案发现场是小学,还是保持缄默方为上策。也就是说,不知道就不会害怕啰!」
这……确实是这样没错。这世上有许多不知道比较好的事情。譬如,最贴近身边的例子就是蟑螂,一旦发现那个黑色生命体的存在,就没办法将它置之不理。与这个例子相同,如果知道自己就读的学校发生了猎奇shā • rén事件,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待在校园里了吧!更何况,如果这件事已经获得解决倒也还好,在尚未破案的情形下,势必会引起更大的骚动。不光是小学生,无论是谁听到这种事都不会感到愉快。
「哎,话虽如此,但愈想隐瞒事情就愈会泄露出去呢!在流传出去的片断情报转化成谣言不停散布的过程中,就产生了『惨杀爱丽丝』这种诡异的鬼故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根源啰!」
在大学咖啡厅里听到那段话时,虽然对「惨杀」这个词汇留下深刻的印象,但这个名称——称号并非只是用来装饰用的字眼,而是发生过的事实所残留下来的产物。
这个时候,我察觉了某件事:
「咦?可是,这个事件跟小鼎所说的『惨杀爱丽丝』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嘛?就连杀害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那事件中的被害者是头部受伤,但爱丽丝手中拿的可是菜刀。如果说是根源的话,两者间应该存有共通点才对,但根据学姊刚才所言,完全看不出跟小鼎所说的怪谈之间有任何关系。
面对产生如此疑惑的我,学姊嘴边划出一道狡猾弧线。
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当她露出这种笑容之时,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应该这样讲吗……这简直就像是地震与鲶鱼,或是毒瓦斯跟金丝雀之间切也切不断的关系一样。不管那是什么,总之有某件极为麻烦的事正朝我不停地逼进。
而想当然尔,如果学姊会放过因害怕那种危机感而企图逃跑的我,就不叫鸿池绮罗拉了。
「其实啊……那间第二体育仓库除了大门外,还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往室外的通气窗——应该说是通气孔才对吧——存在。至于大小嘛,长四十公分,宽二十五公分。哎,不管怎么想都不是成人可以通过的大小。如果是中国杂耍团,或是瑜珈达人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吧!」
我在这里提出反论。不,或许那些具有特异功能的人能意外地办到这点。但即使如此,就算那些人是靠着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来赚钱,人体还是有其极限。
当然,鸿池学姊也点了点头:
「嗯,应该把它当成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吧!但你不觉得如果是人偶,就能轻松通过吗?」
「啥?」
她到底在说什么傻话?我露出困惑表情,但想起某事后,才发现学姊在期待某种解答。
该不会……
「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在那个通风孔的旁边,掉了一只人偶尺寸的红色鞋子。」
「惨杀爱丽丝」就是在这边掉了心爱的鞋子……
支仓志乃眺望着玻璃窗对侧清晰可见的云朵。
只有二十多名学生的教室,空间宽广到让这样的人数使用仍嫌浪费的程度。说起来,这本来是以一班三十五人的基准所兴建的教室,因为大家都往前坐,所以后半部的座位几乎都是呈现空下来的状态。如果是这个年纪喜爱打闹的男生,大概会利用这个空间做出某些不得了的举动——例如,对同学使用巨人摔技——可惜在这所学校里,并没有这么闲的人存在,而志乃本身也不认识会这样做的男生。如果是会这样做的女生,她倒是认识一名。
教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话虽如此,却不是呈现无声状态。年轻的女教师站在黑板前方,单手拿着教科书一边写着黑板。粉笔敲击黑板传来阵阵声响。科目是理科,内容则是力学。许多条算式以工整却略嫌细小而不易辨认的字迹写在黑板上,学生们埋头抄写那些内容的声音也不断地传出。
然而,无机质气息却充满了教室内的每一个角落,简直就像是没有半个活人在里面似地。不,在这里的孩子们当然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对将来充满希望。关于这一点与其他学校并无不同。就算是现在,他们仍持续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
之所以会感到无机质气息,关键就在于志乃本身的认知。
志乃不抄笔记。对过目不忘的她来说,没有刻意替自己誊写笔记的必要。因为有些科目要交上课笔记,因此她也有边抄写笔记边觉得白废力气的经验。不过这门课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志乃听着女教师的讲课声与自动铅笔在纸面滑动的沙沙声响,茫然的眺望着窗外的蓝天。
浮在天际的云朵很稀薄,并没有明确成形。它每一刻都不断变化,也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点。它的轮廓相当暧昧,与碧蓝背景融成了一体。
不存在的存在。
连实体都没有的实体。
不确定的存在,但同时也让人们联想起某物。
细微水蒸气的聚合物。
无意识的集合体。
而人,就在上头投射自己的情感。
或许是愿望。
或许是欲望。
或许是希望。
也许是恐惧。
也许是拒绝。
也许是绝望。
在不成形的形态中,借由有形意志描绘出形状。
例如,创造出星座的能力——也就是想像力。
人类所能拥有的最高才能,同时也是最糟的监牢。
「那么,这个问题……就请三泽同学来回答吧。」
老师的声音将志乃的意识拉回。她将视线朝向缓缓低下头,然后刚好站起来的少女。那是一名看起来有点不太健康,脸色苍白的少女。
三泽——这个名字,自己有听过。
然而,却无法马上回想起来。
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下写在黑板上的字,从cd中播放出来的英语发音也能完美的记忆下来。志乃明明能办到这些事,却对人名——不,唯独对人类这种「符号」怎么样也记不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其他人就是这么没兴趣吧!可是,她想不出应对策略,而且也感受不到有解决问题的必要性,因此就把这件事一直搁置一旁。
所以,她不但记不起站在讲台上的女性导师的姓名,也不晓得在同一间教室学习的少年少女的名字。志乃不认识存在于那边的个人,但她能够认知在那边的是不是人类,以及他们跟自己的关系。只要能做到这点,在活着的情形下,就不会产生什么大磨擦。她在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理解了这项事实。
然而,之所以会记得「三泽」这个名字,原因无它,因为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名字。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记住这个名字的道理。
志乃渐渐想起,从「他」那边听来的那个问题。
那是一个称不上是问题的无趣问题。当然,这是对志乃而言,对鼎、「他」以及鸿池绮罗拉而言,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话虽如此,也不表示自己会感到兴趣。倒不如说,这个问题愈听愈让她感到没趣。这个问题就是无聊到这种程度。
三泽鼎流畅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这个问题恐怕以前就在补习班做过了吧。基本上,补习班的授课内容都会比学校要提早一步以上。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学校必须让同一班级就读的所有学生都具有相同的理解力。相对的,补习班则具有能够将无法理解课程的孩子,编入符合其程度班级的便利性——也可称为合理性。
到中学为止的九年教育虽被称为义务教育,但其实在这种教育里,作为义务而非了解不可的知识几乎不存在。而且,几乎所有像这样因义务而被迫学习的知识,对多数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身为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需要许多必备知识,然而那些知识大多不存在于学校里,甚至可以说是踏入社会才能学到。因此,不论何处都没有将所有学生的成绩平均化的必要。不管成绩是好是坏,到头来他们都能过着自己的人生。
可是,学校这种教育机关,就性质上来说,无论如何都得提供所有的学生既平等又平均的教育内容,所以不管怎样,课程进度都会比补习班慢上一些。志乃上的这间学校,为了消除补习班在这方面的优势做了各种的努力,比起其他公立小学的授课内容,可说是远远超前——这里指的超前,仅是时间轴上的意义,而不是进步的意思——但仍然有其限度。
倒不如说,三泽鼎能够一脸平静的解开那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个班级的所有学生都是一样的。这是一场学业竞赛。不论是身为赋予者的教师或是身为接受者的学生,都只是在进行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闹剧。
可是,对这样的她来说,也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吧!
她所抱持的,那个问题。
志乃对怪谈一点兴趣也没有。
因为怪谈仅是幻想。
不是现实。
不可能成为现实。
如果想接触诡秘事件,只要正视现实就够了。因为,难以计数的它们正磨拳擦掌等着登台演出。然而多数人却选择不这么做,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没察觉这项事实。世上到处都是不合逻辑的怪异事件,甚至多到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这句话都无法形容的程度。这世界上充斥着无法掌握的谜团与无法理解的真实,而它们都受到无法容许的情感所掩埋。
可是,那些事物大多是个人力量所无法解决的存在。就算以个人的身份做些什么,抑或是期望什么,结局仍是徒劳无功。
举例来说——就像那个试图从非死不可的人生宿命中逃出的青年一样。
寻求永恒生命的他到最后,仍无法从死亡这个现实里脱逃。
与此相同,现实面前人皆无力。
而且在多数的场合下,一旦碰触就没办法再折回来了。无法回复懵懂无知的自我。因此,大部分的人均本能性地理解此点,并刻意将眼光从现实上移开。
没必要特意透过幻想这层滤光镜来观看。想看异样怪奇的事物,却又不想看到毫无保留的影像,因此用了马赛克处理画面。这种事,实在荒谬。
荒谬——他们并非无法理解这点。到头来,像这种趋向破灭的好奇心就是人类的本性。同时,阻拦那些情感的脆弱障壁正是人类的理性。然后,在本性与理性间的暧昧边境上,存在的就是被称之为「怪谈」的东西。
三泽鼎,也是在那条边境线上,迷失的其中一人吧!
这才是她心中问题的本质,但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真要说起来,存在于另一侧的事实才重要。
从借着偷听「他」们的对话,知道了「惨杀爱丽丝」是基于实际发生的事件,所捏造出来的鬼故事。
情报量压倒性的不足,因此无法得知具体内容。
然而,这是谋杀事件的事实不会有错。
如果说有志乃会感兴趣的事物,就只有这个了。
谁是凶手?
为何要犯下shā • rén罪行?
又为什么要把尸体吊起?
「下个问题……支仓同学,由你来回答。」
面对这道声音,志乃半自动地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当然,没有任何困惑与迷惘。她轻易的解出了被问到的问题。虽然不圆滑却也绝无停滞,有如理所当然的作业程序般地完成了解答。
教室果然是无机质。
支仓志乃,是这样认为的。
03/
仔细想想,我是第一次来到志乃的学校。学校跟家里隔了一段距离,而且搭电车通学也没有必要接送。因为不是家人,所以也没参加过母姊会、运动会或是文化祭,所以当然没有任何来此处的必要。
从我们住的城镇搭电车四十分钟,然后再转乘公车约十五分钟的位置上,占地广大的建筑物就是志乃就读的小学。话虽如此,因为中小学共用一块校地,因此实际上只有一半大小而已。但即使如此,跟我就读的公立小学相比仍是有着天壤之别……或许应该说差距与地球太阳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吧!
那么,我为何会身在此处呢?
不,不只是我,还有另外两个人。
首先,是走在我前方约一步距离的女性。她就是难得以一副成熟的淡色开襟羊毛衫配上长裙的姿态出现,可是对谁来说都极为遗憾地没有半点成熟气息的鸿池绮罗拉学姊。肩上虽然背了一个名牌包,但以上等皮革缝制而成的昂贵物品所呈现的爆满状态,却将名牌所散发出来的上流社会气息,远远地吹至三百光年外的彼方。该怎么说才好呢……这很明显的,是放太多东西了吧?除了她之外,以这种方式使用一个恐怕要价十万圆包包的人应该不多见吧!
那么,另一个人应该说是预料之中吗……她就是支仓志乃本人。她跟学姊不同,穿着早就看习惯的水手制服。只是,在她背上没有那个熟悉的红色书包,而且连手提包也没拿完全空着一双手。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今天不是来上课的。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星期天,是所有学校都休息的假日。她的学校虽然会因为特别辅导或其他的活动,而面不改色地占用星期六的时间,但只有星期日是完完全全的假日。
因此,她没有携带任何文具的必要。可是即使是假日,似乎还是要穿制服才能来学校。听说这是她们的校规。
这么一说,我上的中学与高中似乎也有类似的校规。之所以记不清楚,原因就是我并不认为校规这种东西非遵守不可。更何况,像这种在假日还特地来到学校的异常经验——应该说是悲惨经历——我几乎不曾有过。从无法说从未有过的这点,就能证明我是什么样的学生,说来实在有些可悲。
那么,像这样的三人组合会来到此处,必定有其理由。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理由。
因为这如同往常一般,只不过是鸿池学姊一时兴起的结果。
「实在是太……惊人了!」
一边眺望延伸至视野末端的校舍与矗立在正前方的校门,我低声说道。
说到什么东西惊人嘛……校门惊人、从门口到校舍为止的距离惊人、有如前庭般的空间铺上石板惊人,而跟在后方出现的校舍本身也惊人,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很惊人。我当然是上普通的公立小学,但此处却与基于过去体验所创造出来的「正常小学」印象大大不同。该怎么说呢,这里比我的大学还要宽广嘛!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不禁揉了揉眼睛,然而现实还是没有改变。
昨晚跟平常一样突然降临的指令,就是叫我跟她一起去小鼎的小学。而且去的时候,还要带着志乃。
那时,我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转念一想这也是看看志乃学校的好机会。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向前来留宿的她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应该要怎么说才好呢,亲眼看到时,还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这种气势……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小学。
不,虽然不会有这种事,但眼前的光景却不由得让我产生这种想法。
高约两公尺的校门外观,结实、坚固牢不可破。朝左右方向延伸而出的围墙,当然也十分厚实,然而它们并不会给人奇怪的压迫感。上面装饰的花朵浮雕,有着故事里常出现的洋馆别墅风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流行感。这种做法让围墙原本应有的功能产生反效果,让它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艺术品一样。
旁边就是警卫室。虽然是假日,那里却仍有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五十多岁男性,稳重地坐在里面。不知是因为考虑到孩子们的因素,还是找不到适任者,那名男性并非是那种会给人压迫感的人。说得具体些,就是他看起来并不「强壮」。即使如此,有警卫常驻的事实仍或多或少可以发挥吓阻效果吧!
虽然,我从以前就一直感到无法理解,对教育并不严格的志乃双亲为何会选择升学学校,但从这一刻起,我的疑问已经完全消释了。
近年来,以小孩为对象的犯罪增多,就算是小学这种对我而言在某种层面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校园也无法例外。世局已经演变成在我孩童时期,有如天经地义般保持敞开的校门,只要一放学就会牢牢地关紧,而且在旁边还会理所当然似地站着警卫的地步。
但是,为了守护孩子们,这些措施绝对是必要之举,伯父他们应该看出了这种时代潮流吧!而且,他们也了解私立小学采取这些因应对策的速度与正确性,远胜公立小学。
明明没有立着严禁闲杂人等进入的看板,但这里的氛围却给了旁人如此的印象。
「呃……要怎么做呢?我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你哟,干嘛怕成这样啊!」
「因为,这里明显有着不让外人进入的气氛嘛……」
「傻瓜。我们可不是百分之百的外人哦!不管怎么说,这边可是有一名如假包换的在学生,这样还认为是毫无相关的笨蛋应该不存在吧!」
虽然,我有点在意学姊为什么要刻意指名志乃,但想不到原因竟然是这种理由,实在是太肤浅了。
此时,可称作我方王牌的志乃,对于从这道校门放眼望去的景色,想当然尔早已司空见惯,因此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甚至可以说,看起来有点想睡觉的样子。她昨晚熬夜了吗?眼尾微微低垂的她,凝视着跟门不同的方向。当然,就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仍是空无一物。关于此点,也跟平常没啥两样。
「而且啊……我们还有另一名强力的伙伴哟!喔,来了。喂——在这边啦——!等你好久了——」
说完,学姊朝着门的对侧挥了挥手。
将视线栘向那边,可以看见一名女性正朝这里步行而来。因为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身影,所以她就是学姊口中的「强力伙伴」吧!
说到那名女性,虽然有注意到挥手的学姊却完全无视,就这样直接朝警卫室走了过去。她该不会是要向警卫通报说我们是可疑人物吧,我心中瞬间涌出不安。只不过,这完全是杞人忧天,警卫在听完女性的话之后,露出笑脸操作了手边的开关。
伴随着巨大的马达声,校门朝左右两旁渐渐地开启。全……全自动的门!哇塞,超帅气的。不,可是啊……这幅光景让我有点怀念起以前喜欢的响铃声。花语为复仇的可爱花朵不会遍地怒放吧?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那名女性走了过来。
然后,她劈头就说道:
「我应该没让你们等才对,因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女性宣告的言外之意是——你们自己太早来了吧!
我不禁哑口无言。该怎么形容……就种种层面来说,这个人还真是厉害!而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态度的学姊也笑着说道:「你还是老样子呢!」
「啊——这个高个子姊姊叫作高屋敷瑠华,是住在我家附近的童年玩伴……嗯,就像是姊姊一般的角色吧?」
被以这种方式介绍的女性,拥有不只在娇小的鸿池学姊眼中,就算在一般人眼中,也可以称为高个子——也就是高挑——的身材。她应该比我还高一点,肯定有超过一百七十公分。不会输给志乃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也就是所谓的马尾发型。
这样的她,穿着黑色套装。这种打扮跟她修长的身材十分相称,看起来简直跟电影明星没什么两样——然而,这副姿态却不太像是小学老师,反而像是隶属于某处诡秘的政府机关。她的怀中,该不会藏有shǒu • qiāng吧?
「我不想当你的姊姊,就算求我也没用。所谓的妹妹,一般来说都是对姊姊言听计从的生物吧!但是你到目前为止,连一次也没有服从过我的命令,甚至还不断将我扯进麻烦中。」
以过度古风的高压口吻抱怨——其中,夹杂了不当的评论——起来的高屋敷小姐,态度果然也不像是教师。
可是,如果要说这种态度让我产生坏印象的话,却也不是这么回事。鸿池学姊也一样,言行举止根本不会让人心生厌恶。那是没有恶意的自然体。虽然知道那不是带有善意的证据,更加不是什么好感的表征,但我却不会感到任何不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德吧!唔……原来,两人是臭味相投啊!
「话说回来……」高屋敷小姐将视线朝向志乃:「想不到连支仓也一起出现了呢!」
「咦?你认识志乃吗?」
「当然认识,因为她是我们班的学生。」
我们班的……也就是说,她是导师啰?
「是这样吗,志乃?」
「没错。」
兴致缺缺的志乃轻描淡写地答道。看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半点自己的导师就站在眼前的意识存在。
可是,我并没有针对此事加以指责。
说到原因嘛,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她对高屋敷小姐没有恶意的意思。
志乃在任何人面前都会优先保持沉默,在我的面前虽是那种一声不吭的少女,却也不是那种不懂礼节的孩子。她没有觉得自己是最伟大的错觉,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傲慢。
她确确实实拥有理解社会长幼阶级的能力。就算是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对象,也会看在对方的面子上,说一些场面话。
只不过,关于这点鸿池学姊则有不同的看法:
「她看的不是别人的面子,而是你的面子。」
虽然她是这样讲啦,但遗憾的是,无法得知志乃私底下行为的我,没有办法确认学姊的理论是否正确。
因此,她大概只有在确定「对方不会因为这种应对方式而生气」的情况下,才会表现出这种态度。而且,要取得她一定程度的信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高屋敷小姐确实有扮演好身为志乃导师的角色。
「那……你呢?」
这回,高屋敷小姐将视线对准了我。
「我是——」
「这个男孩是我的那个啦!」
完美地打断我的自我介绍,学姊竖起小指笑着说道。
「啥!」
现在是怎样啦!
而且偏偏是小指?不,问题不是出在这边,就算是拇指也完全不是事实。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郑重对天发誓,我跟她之间连一次那种关系都没发生过:
「学姊,你不要开玩笑了!」
「嗯!什么啊!被明白拒绝到这种程度,我觉得有点受伤呢!」
「呃,不……我没有拒绝的意思……」
至今为止,从未听过的认真的悲伤语气,让我慌张地找寻借口。
「我……这么没有魅力吗?我的确既像小孩又没胸部……但再怎么说,还是女生耶?」
「不……不是的!没这回事!学姊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刚才,我只是不想让高屋敷小姐产生奇怪的误解,以为我们之间有那种关系罢了。我绝对没有要拒绝学姊,或认为你没有魅力的意思……」
「没关系啦,你不用勉强找借口了。反正我这种人……」
「就说不是了嘛!」
「不然的话,你喜欢我吗?」
「呜……」
「那是什么反应啦~~~~」
学姊发出哭音。可是,我也一样想哭啊!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虽然,我四处游移视线试图寻求协助,但高屋敷小姐却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而另一方面说到志乃嘛,她只是以那对无法了解意图,却毫不宽容的漆黑色眼眸瞪视着我。我被完全包围,受到交叉炮火攻击了!然而,却看不见后援部队的影子。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期间,学姊愈来愈激动了:
「你果然讨厌我~~~~」
「呜呜呜呜呜……不……不是啦!我喜欢你啦,没错,最喜欢你了。学姊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女性!」
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我只能喊叫,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法子能解决这个困境。可是,我没有漏看学姊的嘴角在刹那间扬起的狡猾弧线。
糟了——当我察觉时,已经太慢了。我手中的骰子已经抛了出去,现在轮到学姊出招了。不……唉,该怎么说呢,从刚才开始主导权就一直在学姊手中嘛!
「是吗,你这么喜欢我啊!」
「不,呃……学姊?」
「我都不晓得呢!不……不……不,真是抱歉,我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说啊,刚才的话是……」
「我明白,非常明白。你觉得很不好意思吧?不过,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婚礼的准备就全部包在我身上吧!」
夹杂着叹息,并将视线由兴奋过头的学姊身上栘开,我对高屋敷小姐说道:
「我是鸿池学姊的学弟……唉,总而言之,就是像刚才的那种关系。」
「是吗,还真是辛苦呢!」
「…………」
怎么办?
我突然被初次见面的人同情了。
唉,我不是不了解因听到先前的会话内容,而可怜我的心情。但一想到我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虽然为时已晚,脸部的肌肉仍是抽搐了起来。
啊啊……不过,或许我也有一点高兴吧!想不到居然能在此处,遇见对这种辛苦有同感的人。鸿池学姊虽是这副德性,却意外的——该怎么说呢,其实她是一个非常温柔又会照顾人的学姊,因此得到众多学弟妹绝对的信赖。因此,她在大学里可以说是颇具好评。
当然,就算是我,也不讨厌学姊。甚至可以说,我非常欣赏她这个人。然而,这却不是我对她抱有异性情感的意思。
面对困窘的我,早已从整人模式切换至一般模式的学姊「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在她的脸上看不见半点反省的神色,如果是法官肯定会下达不可减刑的判决,这点我可以保证。
我以不知该说是万念俱灰或是想躲进被窝里偷哭的心情,继续自我介绍:
「之后还有……我跟志乃……呃,该怎么说才好呢,我们就像是家人一样。」
「跟支仓吗?」
「嗯。我们从以前就认识了。」
就算是我,也说不出我们是半同居状态的事实。说出口或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从事教师这种职业的人应该不乐见吧!
「是这样吗,支仓?」
「……是的。他是我认识的人。」
也许是不太相信我吧,高屋敷小姐向本人提出了确认。
面对这个问题,志乃则是在停顿短暂的空档后,礼貌的做出了回答。
这个空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而高屋敷小姐则是低声说了句:「是吗?」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接着有如思考某事般地微微仰头望向天空——接着缓缓点头说道:「我了解了。」
呃,我说……这种空档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完全无视感到人格被莫名其妙地严重伤害的我,学姊发出「那么,既然打完招呼,就快点动身吧——」的号令。高屋敷小姐一脸冷静的迈开步伐,志乃也静静地走入校内,我则是连忙地从三人背后跟了上去。
从校门口走到校舍大约二十公尺左右。在这段距离中,石板略为婉延地向前延伸,左右两侧有数个花坛,里头开满五彩缤纷的各种花朵。在那些花坛对面有一整面的草坪,大概是天然草皮吧!校内的一切都维持的极为整齐,实在是很难想像那道沉重的校门后面,竟是如此开放的空间。
「可是,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这实在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惊人呢!」
「嗯,说的没错。」
因为,知道学姊口中的「惊人」是针对何事所说出的,因此我也无条件的表示同意。
视线末端的校舍,当然不是在故事里登场的古代城堡,或是有着过度压迫感的豪邸,那只是一栋极为普通的近代建筑。可是,它不像大部分学校的校舍是水泥完全裸露出来的灰色,而是贴满了纯白色的磁砖。光是这样,就让它的整体印象改变了许多。整体被石灰所包围的校舍与其说是学舍,倒给人一种教会般的庄严印象。
「我拜托你弄的东西呢?」
「啊……在号沮边。」
此时,高屋敷小姐边走边取出了一张对折成一半的b5尺寸纸张。学姊接过这张看起来到处都有的影印纸,并把它摊开,稍微瞄了一眼后就立刻传给了我。
写在纸上的,是由无数个四角形所构成的图。不,不对。这是——校舍配置图。
首先,是一个大大的四边形外框。这是学校的校地,也就是围墙的意思吧!在那边有三个缺口,下方是正门,上方是后门,而右方则写着北门。咦?北门在右边?
「地图上方不是北边吧!从正门进来的话,这大概是最好了解的绘图方式了。」
学姊即时提出说明。
原来如此,这样的表示的确比较容易明白。
正门也就是从配置图最下方进入的,我们前方的那片空白地带,也是现今所在地——前庭。前面是一栋有如l字母横摆的校舍,对面宽广的空白地带应该是操场,然后右方还有另一栋校舍,上方则有体育馆。
「第二体育仓库……在体育馆附近吗?」
「不,不是在那边。那里是第一体育仓库。你们想去的仓库在南侧——以这张配置图来说,位于左侧的位置。」
一边说着话,高屋敷小姐没有带着我们进入校舍,而是直接转向了左边。
「为什么不进去里面?」
「我们等一下就要去禁止进入的地方。如果被不必要的人发现,就麻烦了吧?」
说完,学姊耸了耸肩。这么一说,我正在做那种被其他人发现,就会惹来麻烦的事吗?我再次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看了看配置图,从大门直接来到校舍前方后,略微偏左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所在位置附近——写着大大的「职员室」。虽然,操场因为今天放假而完全没有人的气息,但职员室中应该有像高屋敷小姐一样,因各种理由而出动的人吧。
所以,现在最好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比较好吧。
我连忙闭上了嘴。
一行人就这样无言地绕过校舍,朝校地南侧前进。原本已经很安静的世界,感觉更加静谧。虽然,跟刚才一样没有人的气息存在,但这里甚至连人使用过的痕迹都已经不存在了。这一边的墙上没有门,据高屋敷小姐所言,墙壁的另一侧都是住宅区,因此这个场所平常大概不会有人前来。这里有着与穿过正门前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感——也就是对既气派又维护良好的校地,或者是对建筑物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感——不同的另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警告不能靠近这里似地——
「就在那边——那就是第二体育仓库。」
高屋敷小姐指示的前方是一栋水泥建筑。那是一栋造型极为枯躁的四方形水泥建筑物。因为说是体育仓库,我还以为一定是组合屋,但看情形并非如此。只不过,它给人的印象实在是比组合屋还要糟糕,甚至糟糕到如果没有人提醒那是体育仓库的话,根本不会去注意到的程度。倒不如说,那栋建筑物散发出来的气氛反而比较像是灵骨塔吧!当然,或许这是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什么事件才会有此想法,但至少我敢断言部分原因必定跟它本身有关。
被长时间荒废的水泥壁既黑又脏,而且到处都长满了霉。由于落成已超过十年以上又没有妥善管理,耐用年限似乎加速缩短的建筑物上方,有着好几条细小的裂缝存在。如果还有常春藤在壁面蔓延的话,又更会增加这里的诡异氛围吧!从建筑物那边以水泥盖了一条通道,而且跟校舍的门连在一起。两者间的距离大约有十公尺左右吧。
仓库的铁制大门看起来相当厚重,是横拉式的门。有一副金属器具与铁棒以焊接的方式固定在那道铁板上面,横拉铁棒滑进壁上的金属物体,然后将铁棒上头延伸而出的o字型铁环套进金属器具上突出来的孔洞,再用锁头扣住那个孔洞——常见的门锁就这样装在铁门上面。
「那么,要打开门啰。」
高屋敷小姐也有点紧张吧,她以低沉的嗓音说完后,就将一把小到像是在开玩笑的钥匙插进锁头里面。
此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在门扉与金属器具的焊接处,尚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然而,这并不表示这道门上面有两道锁。证据是锁孔的上半部都跟金属器具焊接在一起了。恐怕这就是事件发生当时所使用的门锁吧!
打开锁头取下金属器具后,高屋敷小姐握紧了装设位置略低的把手。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未曾开启的缘故,一边发出金属的磨擦声,铁门仿佛好久不曾执行任务因而感到厌烦似的缓缓地滑动。
门对侧遭受禁闭的黑暗慢慢地被解放开来。同一时间,里头强烈的霉臭从里面飘出,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口鼻。那是一种某物腐烂后又进一步风化的臭味,是馊掉的臭味。
仓库内一片漆黑。靠着背后射入的阳光,勉强可以看见堆起来的跳箱与放满篮球的篮子剪影,而深处则完全被黑色所涂满。
「没有电灯吗?」
这里总不会连灯都没有吧?面对我的问题,高屋敷小姐摇摇头说道:
「嗯,听说以前电力就从某处断线了。我没听说过有修理好这件事,恐怕从那之后就一直保持原状吧!哎,原本就是没有再使用的地方,校方大概舍不得编列修理经费吧!」
「要是这样的话,果然只能靠这个东西了呢!」
说完之后,学姊就从包包中取出了手电简,而且还是那种露营专用的强力手电筒。原来放了这种东西在里面啊,难怪包包会塞爆。
接着她又拿了一支同样的强力手电筒给我,然后再递给志乃一支普通大小的手电筒。
准备实在是太周到了。
简直就像是最初就已经预料到。
不,如果是这个人,一定是真的料到会有这种事。
按下手电筒的开关,黑暗中顿时射出一道光束。这种时候,鸿池学姊绝不会犯下电池刚好没电的失误,因为她是一个不惜花费许多工夫做事前准备的人。
总之,黑暗总算被划了开来。瞬间,仓库内的惨状立即分明。
这不是开玩笑,真的只能用惨状这个字眼来形容。
被映照出的内部已经荒废。因为使用强力手电筒照明,因此以肉眼确认状况并不困难,但也因此让我们更加明白这里失去管理的情形有多严重。
多数被放置在这里的物品,当然就跟它们的名称相同,都是跟体育课程有关的道具。如同高屋敷小姐的证词,四处都没有最近被使用过的迹象。恐怕从那次事件之后——正确的说,应该是警方进行完现场采证之后——就没有再被使用过了。各种设备道具完全被灰尘所掩盖。
因为门被打开,使得停滞的空气一起产生对流而扬起的灰尘,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发出闪闪光辉。如果光看这副光景,现场或许可以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虚幻美景,然而我才不想要这种有害身体健康的美丽,绝对不要。
缓缓地迈开步伐后,鞋子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楚的足迹,灰尘就是厚到这种程度。就在这种环境下,我们慢慢地进到里面。高屋敷小姐看样子只负责带路,所以从门口进来之后,只走了几步路就停了下来。
「排球网……还有球都不在这里耶!」
「这是当然的事吧。如果有,我还会吓一跳呢!」
学姊难以置信的吃惊口吻,让我只经过些微的空档就察觉了某事。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将被害者吊起的那些物品可是重要证物,警方没有理由不把它们拿回去仔细调查。
而且,就算警察在经过十年的漫长岁月后物归原主,学校也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留下来吧!因为让小学生使用吊过死人的排球网这种事,就算把实际上的问题搁置一边,在感情上,也就是就一般伦理观而言,并不是能够被允许的行为。
「排球网怎么了?第一仓库那边应该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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