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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趣的预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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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棒槌学堂

图档:东方云起

ocr、一校:菜knight

听好了,与志,所谓“一百只章鱼的足部变化”是操作过程的命名。总之,当测量器切换至第二阶段时,在死者已开始分解腐败的脑内,会有肉眼看不见的细小金属足,从插管往四周急速伸展……然后转眼间,不知正要消失到何处的“已非吾等之吾等”,就会被那里所张开的天罗地网给捉住。

(埴谷雄高/死灵)

1

在茂密的森林中,狭长的绿色广场向外延伸,草皮一望无际地覆盖在缓缓起伏的大地上,静止沉淀的空气,潮湿到可以弄湿鞋子,直到残酷的日照出现之后,这股宁静才会被打破。

早晨的一切都是那么娇嫩欲滴,当太阳爬到树梢时,大地变色,晒黑的孩子们就会群聚过来,直到这样的热辣结束之前,都是属于早晨。

他,是个喜爱早晨的男人。这里被命名为“绿地”不知究竟有何意义,因为周围被称为“市民游憩处”的森林,和邻近被称为“自然环境”的高尔夫球场的影响,相形之下这一带便成了没经过任何美化,身价像地摊货的“杂草地”。

就算如此,他还是喜欢那里。早晨到公园的散步步道走走,那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他从没打过高尔夫,也没带全家出游过,因为除了工作以外,他没办法在其他事物上找到乐趣。就连每天早上来这个绿地公园,在林间小径走上三十分钟,都算是他的工作之一,因为这段时间能激发他的创意,是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新点子和新手法,都住这过程中具体成形。

这一想,就想了三十年,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天职。

像平常一样,走到一半,就坐在可以俯视池畔的长椅上开始抽烟,无论春夏秋冬,他每天都习惯在这抽烟。这时,他已经微微流了些汗。

周围残留着被囚禁在茂密林问无法散开的夜晚空气,散发出跟对面市街上的柏油截然不同的寒意。

此时,走在小径上遛狗的少女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最近,他每个礼拜都会在这里跟那个少女和她的狗擦身而过一两次,当他们眼神对上时,也只是稍微改变表情而已,至于交谈,当然是一次也没有。

他常想,这个女孩到底是如何看待他这个坐在长椅上的老男人呢?她知道有里匠幻是谁吗?想必她一定知道,因为他是日本最负盛名的魔术师。不,她也有可能不知道,毕竟他的事业巅峰时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不过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一定会的……

突然,耳边传来细微声响,让他不禁回头探个究竟。是鱼跃出水面的声音吗?还是鸟叫声白头上传来。再转回头,少女已经走远了。他一直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

长椅旁有个不知是谁在清理的生锈烟灰缸吊挂在那里,他将变短的烟丢进烟灰缸,缓缓站起来。最近腿和腰部使不上力,一旦坐下来,要再起身是很辛苦的。

他伸伸懒腰,做个深呼吸,然后张开双手,动一动手指。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可是这双不知编织出多少个幻境的手,如今却皱纹满布,缺乏弹性,就连那曾经灵巧柔软又优雅的指尖,也已经变得不听使唤,但是他很清楚,这不是魔法的全部。

是的,并非全部。

他像是要珍藏宝物般,将手插进口袋,迈出步伐。

人们都渴望着魔法,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人类是想要被幻觉迷惑的生物。

这就是一切吧。如果不是的话,这无疑是宣告他的末日到来,所以趁还活着的时候,他想要确认这件事,那个甜美的少女一定也会被他——有里匠幻给魅惑,不仅是她,全日本的人一定也会被魅惑,然后把这个伟大魔术师的名字牢记在心中。

有里匠幻——他的名字。

2

这是一个巨大到可以容纳一群蓝鲸悠游其中的大厅,在镶嵌着玻璃的挑高空间里,从屋外洒进来的刺眼日光四处反射,交错成无数光影,感觉像是身处于特大号的鱼缸或棱镜里一样,与其说是壮观,还不如说是混乱。

手扶梯仿佛魔术师刺入箱子的银剑般,斜斜地切过这个巨大的空间。与玻璃那一面相对的水泥墙那边,最近装上了三排流行的观景电梯。在那整齐并列的垂直轨道上,偶尔可以看到橘色的电梯顺畅地上下滑动着。

抬头往上看,有个由竹子组成、高约数十米的物体,绑在无数根细绳上,从天花板垂下来。光是从下面仰望,实在看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这恐怕就是以三角函数呈现的曲面,用所谓“人类的疯狂”或“经济的妥协”之类的不等号所切割出来的碎片吧。所有的人工物品,大概都是用这种手法所制造出来的。

刚从艺术文化中心主大厅玄关进来的蓑泽杜萌,因为比约好的时间还晚了五分钟才到,在深深吸进一口这巨大空间中滞留的冷空气后,马上开始寻找起朋友的身影。

在长长的手扶梯下,并排几张长椅,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到她便站起来,边挥手边向她走近,虽然她们已经两年不见,不过杜萌还是马上就认出她来。

“抱歉,来晚了。”杜萌跑向前说:“因为新干线稍微误点。”

“好久不见了。”她的朋友露出微笑。

眼前这个令她怀念的好友西之园萌绘,唇上背着个轻巧的棉质包包,身上穿的虽然是普通的便服,不过那淡粉红和橘色相间的条纹t恤和自得刺眼的背心和裤子,还是一样引人注目。纵使现在是夏天,她的脸和手臂肤色仍然显得白皙,和她带点紫色的眼影和口红十分搭配。

“杜萌,你头发留长啦。”萌绘用轻快的声音说,连她的动作看来都很轻快。

这样说的萌绘,自己的头发也比以前长了。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杜萌仰望大厅挑高的天花板喃喃地说:“真了不起啊……那个垂下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呢?”

艺术文化中心是爱知县立美术馆新建的设施,所以杜萌对这建筑物的功能并不清楚,只听过这里有美术馆和足以演出歌剧的表演厅而已,除此之外,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这是栋大得出奇的建筑物,她想,这大概是泡沫经济时代才有的产物吧。

“那个啊……”西之园萌绘也仰望着天花板的物体。“到底是什么呢?好像是竹帘子吧,看起来很难清理呢。”

“也许是在模仿银河吧。”杜萌扬起嘴角。“没想到日本已经变得如此富裕啦。”

“你怎么讲话像个老人家一样。”萌绘微笑以对。

“好像是耶。”杜萌睁大双眼,点头同意。

“八楼可以吃到好吃的蛋糕。”萌绘边走向手扶梯边说:“肚子饿了吗?”

“我可从没拒绝过那种提议喔。”杜萌跟在她后面。

“是啊,我真的从没被杜萌拒绝过呢。”萌绘也莞尔一笑。看到她那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的笑脸,真让杜萌安心不少。

两人搭上长长的手扶梯,这台超大的手扶梯虽可以直达四楼,但目前的高度只到大厅挑高部分的一半而已。因为是非休假日下午的关系,除了她们以外,手扶梯上看不到其他人影,就连大厅里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的,显得异常安静。

“萌绘,你工作确定了吗?”杜萌对站在比她高两阶的朋友说。

“不。”萌绘摇头。“我要去念研究所。”

这是杜萌预料中的回答,因为西之园萌绘本来就没有必要工作,不过依她的性格来看,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对某个职业产生兴趣。杜萌对她最后究竟会选择何种职业,感到十分好奇。

“难不成你快考试了?”

“嗯,下个月月底。”萌绘倚靠在手扶梯的扶手上回答。

“你还说下个月……今天就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了耶,你可以在这里偷懒吗?”

“我可没有偷懒喔。”萌绘回以一个迷人的微笑。

西之园萌绘是杜萌高中时代就结识的好友,不过她们还在念私立女子中学时,从国中部到高中部的六年间,却只有同班过一次,而两人的名字里有一个相同的汉字,也是她们对彼此产生亲切感的主因之一。不过对杜萌来说,西之园萌绘不单只是同学,而是更重要的意义存在。

她从国中到高中六年间的成绩,之所以只有在最后一年半可以维持第一名,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萌绘那一年半都不在。

萌绘在高二那年的夏天,由于父母死于空难所带来的冲击太大,只得长期休学住院疗养。所以当杜萌毕业的时候,萌绘还比她低一年级。

起初,看到那个一直都无法赢过的对手突然消失时,杜萌觉得很高兴,因为不管是定期评量或实力测验,她都能遥遥领先。一直十分在意的障碍突然不见了,使得她的眼前豁然开朗,前方似乎充满希望。

不料,半年后,她却陷入失落感中。

直到这时,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荣耀跟希望,原来是一场空,不过,这原因也是她后来才想出来的,当时她只是没来由地感到寂寞罢了。

于是她突然念不下书,外界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眼看大学联考迫在眉睫,陷入苦恼的杜萌,每天被无力感给控制,晚上只能躺在床上发呆,这种情形维持了一个月,在这期间,她就像烟火燃尽所残留的焦黑塑料一样,感觉到空虚寂寞。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念书?以后的人生还会有乐趣吗?杜萌心中隐约感到不安。她不但没有亲近的朋友,本身的家庭问题又很复杂,所以她根本就找不到人来倾诉胸中的不安。

现在杜萌回想起来,她当时决定去探望连同班时都没什么交谈过的西之园萌绘,还真是人生的一大考验。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尝试超越这个障碍,而且自从那次探望以后,杜萌终于找回自己,也能够定下心来了,

她到那古野市内的医院探望西之园萌绘时,正值暑假期间,那天天气很热,刚考完模拟考,等到医院时,已是傍晚时分。

当她走进病房时,萌绘穿着便服,她不是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坐在沙发上读书,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病人。

到后来她才知道,萌绘那时住院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想待在家里而已。萌绘甚至说“住旅馆也成,住哪里都行,就是别在家里”,因为她实在没办法再回去面对那栋从小跟父母一起生活过的房子。

可是那天的萌绘,看起来却不像是个胆怯的少女。她背对着窗外的阳光,头发闪闪发亮,脸上看不到一丝阴霾。

令杜萌讶异的是,萌绘居然不记得自己,她想说自己穿着制服,萌绘至少也应该知道对方是同校同学才对,一开始她甚至还怀疑萌绘是不是因为受到打击而丧失记忆,不过她也得承认,萌绘对她的印象,的确就是如此淡薄。

“我们国中二年级时有同班过啊。”杜萌说:“不记得了吗?”

“对不起……”萌绘泫然欲泣地道歉。“请原谅我。”

“西之园同学,你都没有看成绩公布吗?我每次都排在你的后面啊。”

“成绩?”萌绘歪着头。“呃,我没看过呢。”

每次考完试后,教职员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总会贴出成绩优秀学生的名单,而她的名字一定都是排在西之园萌绘的后面,没想到,杜萌一直当做是竞争对手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注意过她。

“我叫蓑泽杜萌。”杜萌报上自己的名字。

“是蓑泽同学啊……喔,这么说来,我记得一些。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座号是二十七号,你比我还多四号,是三十一号。”

“你还记得号码?”杜萌从书包的口袋里,拿出回数票给她看。“杜萌的萌,跟你的一样喔。”

“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忘了。”萌绘将食指抵在头旁边微笑。“谢谢你来看我。”

“嗯,不过……看来你好像已经没事了。”

“对了,蓑泽,要不要下西洋棋?”

“咦?西洋棋?”杜萌对萌绘突如其来的建议感到十分吃惊。

“你会吗?”

“当然会啊。”杜萌微笑。“我可是很强的喔。”

这是她第一次接受西之园萌绘的提议。

从小,她对下西洋棋及将棋都很有自信,可是在两人的初次对战中,她却是彻底的输了。结果那次以后,她在下棋方面,从来没有赢过萌绘,不过话虽如此,这对她而言,却是无可替换的珍贵经验。

只要能和这个天才朋友在一起,不管是存在意义、人生方向、生活方式或是青春的烦恼等等让她百思不解的问题,都能变得模糊,甚至淡忘。

一看到萌绘天真无邪的笑脸,她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会产生只要对方是萌绘,即使输了也无所谓的想法。

总之,这就是西之园萌绘不可思议的力量,她输得心服口服。

她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就像人不能胜过地球、海洋或天空一样,自己身边也总是会有赢不了的人。明白这个事实后,就像有一把钥匙,打开她封闭的心门,她的胸中涌出希望,感觉活着也不是这么一无是处。

后来,在西之园萌绘出院后,她们成了好友。

在实际来往过后,她也在这个超乎常人的朋友身上找到几个缺点。这时,她才明白,在自己心中所一直描绘的对手形象,竟然大错特错。西之园萌绘并不是个完美的人,她态度极度暧昧,不知世事,性格幼稚,像孩子一样任性,这一刻哭,下一刻马上破涕为笑,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她也满佩服萌绘还能这样顺利长大。

萌绘很少有比杜萌还要好的朋友,她说的话乍听之下充满矛盾,而且话题跳的很快,没人能追得上她的脚步,所以在班上显得格格不入,读低一年级的班级更让这情形雪上加霜,不过,萌绘本人倒是完全不在意。

杜萌之所以成绩没办法胜过萌绘,只是因为她在数学、物理和化学方面的分数压倒性地高而已,不然住其他科目上,杜萌的成绩都比她好。至于没写在教科书或参考书上的一般常识,萌绘更可说接近白痴。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问问题的绝对都是萌绘。有一次,萌绘对杜萌提出这样的问题——

“欵,kaatoto【注:会问鱼板kaaboko是不是用鱼toto作成的人,常指不知世事的女性】是什么动物?”

“自己去查。”

“查百科全书吗?可是到图书馆去很麻烦耶,好嘛,告诉我啦,你应该知道吧?”

杜萌从桌子里拿出国语字典交给萌绘。

“咦?国语字典有?这动物这么有名吗?”

觉得这番话很滑稽的杜萌,哼哼地笑起来。

“你自己不就是kaatoto吗……你真的不知道?”

“嗯,小爱说我很像那种动物……”萌绘嘟起嘴巴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到底是什么吗?是鼬鼠或老鼠的一种吗?”

在教萌绘各种事物时,不管是关于植物、诗、音乐、政治,或是很少会机会提到的异性方面等,杜萌都觉得乐在其中。

长长的手扶梯,长度足够让她去想起过去一切美好的回忆,杜萌发觉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那个时候真是美好啊。她心中不禁这么想。

两人上四楼后,往像温室一样用玻璃砌起的墙走去,并在穿过沿着墙面的走廊后,再一次搭上手扶梯。

虽然萌绘的头发现在变长了,但其实长度也不过到肩膀而已。她在快出院前,把曾经长及腰际的头发给剪掉,从那时开始,她一直都维持短发。反观杜萌,在进入东京的大学就读后,就开始把头发留长。结果,两人高中时代的发型,好像是事先讲好一样,到现在已经完全调换过来。

“欵,我们一面吃蛋糕,一面下棋如何?”萌绘回过头来说。

“好啊。”杜萌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总是能马上接受萌绘突然的提议。“你还是完全没变呢。”

“不,”萌绘夸张地摇了摇头。“才没有呢。我改变的程度连杜萌都会吓一跳呢。”

“哦,有男朋友了啊。”杜萌将视线移到萌绘的上半身。“不过,很可惜,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惊讶的。”

“拜托,稍微惊讶一下嘛。”萌绘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好啦,好啦,我惊讶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但杜萌真的为这久违的直率而感到些许惊讶。的确,如果是高中时代的萌绘,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是她感觉到这份在自己身上渐渐消失的特质,居然还残留在萌绘的身上,从那时候开始,这个朋友就直率到让人忍不住想把她腌渍保存起来,也许这点没有人发现,但对杜萌而言,却是份宝贵的特质。她现在非常明白,那就是神向她伸出的救赎之手。

到东京已经第五年的杜萌,很清楚自己已经变成跟以前截然不同的人了。她想,就算是西之园萌绘,也不可能保持得跟过去一样,毕竟在这社会上,是不可能一直坚持初衷地活下去的。

难道她只是在表面上让自己看起来没变吗?以一个头脑那么聪明的人来说,倒是有这种可能,还是,她也许已经成为货真价实的kaatoto了。

两人穿过位于美术馆八楼的前厅,走进悠闲宁静的接待室里,点了咖啡和蛋糕后,就开始切磋棋技。

高个子的年轻服务生离开她们的桌旁,回到柜台将点菜的内容转告里面的人。之后,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正在洗玻璃杯的老板。

“嗯?”老板抬起了头。

“你觉得坐在那张桌子的两个女孩,”服务生小声地说:“到底在做什么?”

老板往墙边的桌子那里看过去,两个年轻的女孩正喝着咖啡。一个女孩是短发,穿着短裙,个子相当高,另一个人则将一头直发剪成妹妹头,五官十分显眼。她们虽然乍看之下像是笑咪咪地在聊天,但开口次数却又少的出奇,甚至让人觉得她们是在互相瞪着对方,从她们样子看起来,似乎完全没在享受交谈的乐趣。

“她们在做什么?”老板反问服务生。

服务生眯起一只眼睛。“主教到五之三……兵到五之五……”他说完后,便抬起上颚。

“那是什么啊?”

“好像是在下棋。”

3

此时,滨中深志正在高速公路的外侧车道上奔驰着。正确来说,奔驰着的应该是他的车,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系着安全带的,则是他n大建筑系的指导教授犀川创平。他的车此时不但马力全开,车内的冷气也开得很强。

“滨中,你可不可以开慢一点?”犀川看着前方说。

“老师,你已经说三次了。”滨中微笑以对。

“我还想再多说几次呢!我讨厌速度,尤其跟邻近物体的速度差过大时,在条件上来说非常不利。”

他们两人今天到距离那古野市车程一小时的浦郡,去调查老建筑物,现在则在回家的路上。此趟建筑物的调查,是建筑学会的研究委员会委托犀川的工作,研究生滨中只是单纯来帮忙而已。他的工作主要是拍照、测量和纪录这些步骤,他们画了几张素描,填入房屋规格,每拍下一张照片,就在平面图上纪录位置。这个调查跟滨中现在所进行的研究主题毫无关系,只是单纯的打工而已。

本来今天的调查,预定应该是由同一个研究室的四年级生西之园萌绘来负责,可是她突然有急事不克前来,滨中只好出动自己的车来帮忙。至于犀川副教授自己那台从以前就一直状况不好的车,在几天前突然变得连动都不能动,现在正进厂维修中。

“抱歉,我五点半有家教。”滨中盯着仪表板的电子钟说:“我又不是每次都爱开这么快的。”

他说得没错,冒险的确是他最讨厌的。

“这样反而更恐怖。”犀川微微笑了一笑。“你干脆别去打工,把速度降下来比较好。”

“西之园开得应该更快吧?”滨中问。

“是啊,开得可快了。”犀川点头。“不过,还是你比较恐怖。”

“咦?为什么?”

“因为滨中比较放不开。”

犀川的话虽然让滨中有点意外,但他还是保持沉默。的确,没有人能像西之园萌绘那么放得开。

比起她的跑车,滨中的车不但小,稳定度也差,很明显地不适合高速行驶。不过,“放不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听起来感觉满刺耳的。一般来说,类似“执拗”这样的形容词,到学者们眼中,就成了华丽的词藻。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滨中盯着前面说。“会把和老师一起出差的机会让给我,真不像她的作风。”

“不会啊,这倒很像她。”犀川说。

听了犀川的话,他一时没办法马上理解。是指这种任性的举动很像她吗?滨中努力思考善。

“你们吵架了吗?”滨中下定决心开口问他。对他来说,问出这个问题,就好像要他按下反制飞弹的按钮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行。

“我也不会跟她吵。”犀川轻描淡写地说。

“她完全没在用功喔。”滨中考虑了一下,决定趁这机会提醒犀川。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会知道啊。”

虽然西之园萌绘在升上四年级的时候,才依志愿被分配到犀川的研究室,但以从一年级就开始勤跑研究室的经验来说,她对这里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的研究主题刚好跟滨中一样,结果滨中变成要负责协助她写毕业论文,不过,当前辈的威严和当后辈的青涩,在他们两人身上都看不到。本来就拿女性没辄的滨中,尤其没办法冷静面对西之园萌绘,只要被她一瞪,他就忍不住想要避开她的视线。

“她计算机方面是很努力,但文献方面却根本没碰,研究所考试已经要到了,真不知道西之园行不行啊。”

“怎样?今天的建筑物有趣吗?”

话题突然被转到别的方向去。犀川教授总是像按电视遥控器一样,一瞬间轻易地切换话题。虽然以前滨中常因为老师没在听别人说话而气愤难平,不过到现在,他也已经习惯了。

“啊,嗯嗯。”滨中边想边连忙回答。“能用红砖盖到那种规模,满少见的。”

“是啊……那间工厂还是维持以前的老样子。”

“那应该是受到保护的文化资产吧?”滨中间起今天调查的目的。

“是那样吗?”

“那种房子一旦遇到地震,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呢?”

“不可能没问题吧。”犀川摇头。“如果来场大地震的话,绝对会倒的,所以才要趁现在先帮它拍照。对了,马上有建筑物要被爆破了,我们大家到时一起去看吧。”

“你说爆破……喔,是九月在静冈的那场吧?”

话题又被切换到别的方向了,犀川这次所说的,是一场要把旧大楼爆破的工程,这场在日本很少见的爆破工程,时间定在九月,因为建筑学会的年度大会刚好也同在静冈市召开,到时想必会有很多人来参观。

“不知道能不能像美国的爆破工程一样顺利?”

“不可能的。”犀川很干脆地否认。“因为建筑结构的强度不同。在地震国日本的建筑物,都是超乎寻常地坚固,再说腹地又不广,不可能爆破得像他们一样壮观。”

“那么,犀川老师的意思是爆破会失败啰?”

“大概吧。但是,在没有专家或解说员解说的情形下,到底是成功或失败,光凭外行人的眼睛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只要能倒掉一半以上,就已经很不错了,以前也是这样吧,虽然号称全面成功,不过实际上却不是如此。不是全部都假的,就谢天谢地了。”

一般而言,媒体的报导可说有一半以上都是假的,但只要犀川教授并不看电视,连报纸也不看,不过这在大学教授的圈子中,似乎也不是什么特例。对于一回到家就会把电视一直开着的滨中来说,这是他难以想象的生活方式。

“老师,你连奥运转播之类的节目都不看吗?”这次换滨中改变话题。他想起去年为了奥运,他还特地换了新录像机的事。

“我没看。”

“为什么?”

“为什么我非看不可呢?”

“因为里面有很多令人感动的故事啊。”

“只要有人感动,那他们就达到目的了。”犀川语气平淡地说。“我这是一般的说法,希望你别太在意。我已经受够了电视屏幕所强迫推销的感动。奥运也不过是根据电视台的剧本在走,不是吗?反核和反博览会的活动都有报导出来,为何反奥运的活动不也报大一点呢?高中棒球为何被如此美化呢?媒体为何不会攻击媒体呢?滨中同学,如果你也想保护自己远离偏差价值观的话,就要依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要你舍弃了电视,就可以比现在看得更多,也更正确。”

犀川心情看来不错,尤其像这样高谈阔论的时候。

在犀川再三叮咛下,滨中的车一直驰骋在左边车道上,前面的公交车正以八十公里左右的时速前进。他依照犀川的建议,完全打消要赶家教的念头,决定不超越那辆公交车,就算速度有点慢,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这样他也落得轻松。毕竟,安全驾驶才是他的原则。

“滨中,今晚有空吗?”犀川突然问。

“我要打工。”滨中马上回答。“老师你都没听我说话喔,我有家教,依照这种速度下去,我铁定会迟到的。”

“不能请假吗?”犀川看向滨中。

“不可能。”滨中摇头。“怎么了?要我做什么工作吗?”

“是我要工作。”犀川回答。“是吗……没办法吗?我刚好有票呢。”

“咦?棒球的吗?”滨中立刻反问。请假的念头一瞬间闪过他的脑海。比起在电视上看转播,他更想亲自去现场观赛。

“不,是魔术秀。”

“魔术?在哪里?”滨中有些失望。

“艺术文化中心。”

“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对了,如果是西之园的话,她一定很高兴的。她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吗?”

“嗯,我和西之园同学约好要去看的。”犀川说完,便拿出烟点上。

“咦?”滨中大吃一惊。“和西之园?”

“烟灰缸是这个吧?”犀川把仪表板上的烟灰缸拉出来。

“那个……老师是要我代替你去吗?”

“不然还有其他的意思吗?”

“好,我去,我要去。”滨中回答。“我这次就不去家教了。只要打通电话请假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是吗?那就交给你吧。”犀川边呼出烟边说。

“交给你吧”这句话叫滨中有些在意,他根本搞不清楚犀川到底拜托自己什么事。

西之园萌绘,是犀川副教授恩师的女儿,她之所以刚入学就开始常到犀川的研究室来玩,原因即在于此。萌绘一年级的时候,滨中还是硕士班一年级的学生,她举止有些怪,不过倒是个外表亮眼的女孩,能跟她约会,对滨中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即使他们的未来看来是完全没有希望,不过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开始的契机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没好处,至少也没有坏处。他常常觉得,自己也到了该开始对异性更积极的时候了。

但是想到这,滨中又突然不安起来。西之园萌绘非常迷恋犀川副教授这件事,大家虽然表面上装做不知道,但其实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

他稍微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犀川瞄了一眼,他正津津有味地抽着烟。

滨中的心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可是,老师,西之园她不会生气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啦……”滨中又瞄了犀川一眼,他完全面无表情。“我代替老师去的话,她还是会生气吧?”

“应该是吧。”

“请你也否定一下好吗?老师。”

“生气啊……”犀川喃喃说着:“是啊,这我倒没想到。你说得没错,就算从客观的角度来评估,西之园同学生气的机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不过,就算做这种猜测,也没什么意义啊。”

“我看还是不要好了。”

“那就算了吧。”

“不,我要去。”滨中连忙摇头。“老师,有没有什么她不会生气的可能性呢?”

“没有。”

“老师……”

“嗯,这样吧,如果西之园同学生气的话,你就说犀川老师因为今天由你代替她来协助调查而在生气,心情不好。”

“你心情有不好吗?”

“完全没有。”

“她会相信吗?”

“应该可以勉强过关吧。俗话说得好……”

“咦?”

“‘以毒攻毒’,是吧?”犀川用指尖转着香烟说。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是那个不幸的人就对了。”

“没错。”

“老师,请你也否定一下好吗?”

“可是,我没有否定的理由啊。”

“老师……”

4

“骑士在八之三,吃掉皇后。”杜萌说完,吃下最后一口蛋糕。那是上面有生奶油和覆盆子的戚风蛋糕,味道就跟萌绘说的一样高雅爽口。

坐在对面的萌绘靠在沙发上,轻轻闭起双眼。她缓缓地啜饮着捧在手中的咖啡。

“怎么了?轮到萌绘你啰。”

“三之七的士兵,将军。”萌绘闭着眼睛说。

“咦?”杜萌吃了一惊。

“还有十四步,我赢了。”萌绘睁开眼睛微笑。

杜萌从皮包里拿出香烟点上,情绪亢奋到不住颤抖,在抽着香烟时,她默默地陷入沉思。

“是啊……我输了。”杜萌呼出烟,耸耸肩膀,她看向萌绘的脸,萌绘只是稍微睁大了眼睛一下。

“真是场精彩的比赛啊。”

“是啊,我下得很高兴。”萌绘边说边翘起二郎腿。

“到底是哪里下错了?”杜萌瘫坐在沙发上。“上半局明明占了上风说。”

“没有地方下错。”萌绘举起一只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下次也许换我输也不一定呢。”

高个子的服务生走来后,两人都要咖啡续杯。

杜萌感觉心情很久没这么清爽了,思绪变得有条理而清楚,连体内的血管感觉也像是用通乐通过一样舒畅。

同时,眼前朋友不改当年的神勇,也叫她欣慰。这次的比赛中,萌绘用的时间不到杜萌的一半,只要跟计算能扯上关系的,她根本是望尘莫及,她还没见过计算速度能快过西之园萌绘的人。

服务生端来了咖啡。

“城堡被吃掉会是输棋的关键吗?”杜萌喝着重新添满的咖啡说,其实她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单纯想看看萌绘的反应而已。

萌绘微微睁大双眼,扬起嘴角,挤出一边的酒窝,看到萌绘在她预料中的反应,杜萌觉得很满足。

“今天这样可以吗?你不忙吗?”杜萌问。昨晚她突然打电话给萌绘,临时决定了今天的约会。

“嗯,没关系。”萌绘点头。“毕竟我们好久不见了嘛。”

“欵,这两年间,有发生什么事吗?”杜萌往前稍微探出身子。“你刚才不是说你有改变了吗?”

“我长大了。”

“什么意思啊?”杜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头没脑的,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这还没对外公布,不过,我订婚了。”萌绘说完,又捧起咖啡杯。

“真的?跟谁?难不成是你之前提过的大学老师?”

“是啊,就是那个人。”萌绘虽然点头,但视线往下,看起来面有难色。

“那很好啊,恭喜。”

“嗯,谢谢。”萌绘的视线投向她。“虽然内情有些复杂,不过算了……那些以后再说吧……杜萌你呢?”

“没有……”杜萌摇头。“完全没什么好说的,真的……”

“你哥哥呢?”萌绘一本正经地看着杜萌的脸。“他还好吗?一直都在写诗?”

“嗯,算吧……对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谁?”

“你的未婚夫啊。”

“喔……”萌绘看着天花板,这是她在想事情时惯有的动作。“对了,我这两年里,有三次差点被杀呢。”

“差点被杀?”

“第一次是被关在类似冷冻柜的地方,差点被冻死,再来,是被人拿猎枪追杀,还有被shā • rén犯绑架,差点被丢到海里去……”

“什么?那是……游戏吗?”

“不是,是真的。”萌绘莞尔一笑。“每次都是犀川老师救我出来的喔。”

“好像是梦呢。”杜萌浅浅一笑。“你是在作梦吗,佛洛伊德?”

“梦吗……”萌绘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也许真是梦也说不定呢。”

看到她沮丧的神情,杜萌吓了一跳,她很少看到西之园萌绘这么没精神的样子。

“你真的变了,萌绘。”杜萌马上脱口而出。“你已经完全变了。”

“哦……的确是长大了吧?”

“这个我倒不予置评。”杜萌假咳两声。“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长大,不过……该怎么说呢,你变得比较稳重,比较从容了。”

“从容?”萌绘看来有些不满地蹙起眉来,

“你的未婚夫是个怎样的人啊?欵,告诉我嘛。”杜萌又继续原来的话题。

“今晚就介绍给你认识。”萌绘马上回答。

“咦?”杜萌惊讶地抬起头来。“讨厌……是今天吗?今天他要来?”

“嗯。”

“呃,那么,我……”杜萌看向手表。“我不会妨碍到你们吗?为什么要邀请我呢?”

“因为还多一张票啊。”

“但是,你们不是打算两个人去看的吗?”

“嗯。”萌绘天真地点了点头。

“真是的……”杜萌将手肘撑在桌子上。“你有跟他提过我吗?”

“没有。”萌绘摇头。“因为我们昨天才约好的不是吗?”

“唉,你喔……”这次换杜萌叹起气来。“没关系啦,我一个人去看就可以了……”

“为什么?”萌绘露出不解的神情。“这个是画好座位的,三个位置本来就连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啦,放心,不用去在意这种事。”

“你不在意,我可在意。”杜萌瞪着萌绘。“我还是别跟去吧,今天的表演我不看了。”

“不行,我一定要介绍他给你认识。”说完,萌绘莞尔一笑。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头脑非常非常地好,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我还没看过头脑比萌绘还要好的人。”

“在t大应该很多吧?”

“没有……至少我身边没有。那个老师,下棋强吗?”

“呃,”萌绘歪着头。“我没跟他下过。”

“哦,那么你们在一起时都做些什么?”

“这个嘛……”萌绘喝着咖啡。“都做什么呀……就是聊天啊,吃饭啊……”

“呵呵……”杜萌噗嗤一声笑出来,而且还笑了很久。

“不要笑。”

“你啊,真是变了耶……”

5

房间里除了其中一面墙壁上挂着几个镜子外,其他就只剩白到令人不舒服的墙壁,和装着日光灯的天花板。地板是用深藏青色的廉价塑料地板铺成,在每面镜子前都放着大椅子。

在放着贴上许多贴纸的黑色大箱子的房间深处,耸立着一面上半段是雾玻璃的屏风,还小心翼翼地摆了盆看起来营养不良的观叶植物。在镜子顶端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造型朴实的圆形时钟。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可以看得出这是个少装饰,重实用的房间。

有两杯刚刚送来的咖啡,正放在屏风前面的小玻璃桌上。

坐在桌旁沙发上的男人,虽然有着一头中分得干净利落的黑发,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豪华西装,但实际年龄却不如外表看来那样年轻。他用长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另一只手则俐落地翻弄着一条白色丝质手帕。

“你是指美香流吗?”那个男人追问。

另一个男人比较年轻些,穿着牛仔裤,坐在镜子前。他的长发染成接近金色的淡茶色,只有一部分的刘海染成荧光绿。他迅速起身,走过来拿起桌上的咖啡。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听起来是这样吗?”较年轻的金发男人没有坐上沙发,选择站着喝咖啡。

“嗯,是啊……”将丝质手帕巧妙地(与其说巧妙,不如说动作自然到彷佛没有手帕的存在)塞入胸前口袋的年长男人说。“‘如果有实力就没问题’,这是你想说的吧?每个人都会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代了。”

“不,我不是要争论实力的问题。”金发男人说:“那个,该怎么说呢,太不寻常了,感觉很不舒服,叫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没办法啊,毕竟那是她个人的喜好。”沙发上的男人,这次摸着桌上的卡片。那虽然是普通尺寸的扑克牌,但拿在他手中时,看起来却变小了。

“老师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反正他也不可能说些什么,不是吗?”玩着牌的男人哼道:“怎么了?那么在意啊?”

“不是,只是奇怪老师竟然都不生气。”年轻的男人捧着咖啡杯,回去镜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伸直修长的双腿,向镜中装出滑稽的表情,耸了耸肩。“就算是对我,他也会生气的。”

“没什么不好啊……这代表你比较受重视嘛。”

“嗯,是没什么不好啦。反正我对他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只不过……该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当女人好好喔。”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只要穿暴露的衣服,跳几支没意义的舞,客人就会满意了。”

“不管男的女的,穿得多穿得少,都一样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这没什么不好啊。”年长的男人将扑克牌丢回桌子,瘫坐在沙发上。“反正只有年轻时有本钱打拚,当然要趁年轻多捞几笔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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