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洁儿是什么人都不要紧。或许只有她一个人,愿意接受已经不是国王也不是任何人,被全世界当成笑柄的路希德。
按捺住呜咽,路希德往前走。
以后再来哀声叹气也不迟。不再是艾兹森国王,也不再是帕尔梅尼亚下任国王,只是个普通男人的我,一定会再次与不再是王妃也不再是冒牌梅莉露萝丝,只是个普通女子的她重逢。
在那之前还有事要做。
(我就试着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吧。)
路希德将所有混乱留在帐篷中,前往大军布阵的村子中的教会去见黎戴斯。
他必须在黎戴斯面前,以天地神明之名发誓以证明一件事。
简陋却静谧的祭坛上,摆着头戴星冠的女神安琪莉恩的石像。
在她脚下,也有一位拖曳着沉重拖车的贤者。那是已成了星教象征、被称为无名预言者的星教开创之母。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经历完全没有流传到后世。但是在谣传她拖曳了一生的拖车上,摆着象征她的灵魂半身与所犯罪孽的棺木,因此现在的巡礼之旅中,人们仍会拖曳着拖车以此比拟自己的罪恶。
路希德目不转睛,凝视着无论哪个教会都能看到、没有任何特征与奇特之处的圣坛上方。
「我还以为您只相信草原神祇呢,王兄。」
弟弟的声音响起。路希德刚才就留意到门敞开的迹象,但他没有回头。教会外有马修斯派来监视的士兵把守,但是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草原之神是铁古与桑芜,不过在这一带的祭坛果然找不到祂们。毕竟在帕尔梅尼亚的中央地带,盛行的信仰对象还是产育神幸德米亚或开国始祖。」
「黎戴斯。」
依然全身裹着蓬松毛皮,黎戴斯缓缓走过来。他的颈部围着那条披肩。路希德忽然想到,不知道在那之后剌绣完成了没。
「真冷,天气迟迟没有暖和起来呢。我本来以为这里会比艾兹森温暖很多。」
「——你看到了吗?」
出现片刻的空白。黎戴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路希德,轻声一笑。
「您是说那张煽动传单吗?不知道哪个亲切的好心人放到了我的帐篷里。」
路希德耸耸肩。看来即便是如此士气高昂的星格里欧骑士团,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齐心协力支持自己。
见他叹气,黎戴斯说:
「王兄意外冷静呢。我还以为您会更加方寸大乱地抓狂…」
「你希望我抓狂吗?」
「不管是什么样的您,我都会看得很开心哦。」
他本想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口中吐出的还是叹息。现在路希德再怎么样都无心跟他耍嘴皮子。
「这是『无名贤者的拖车』吧。」
对着不主动开口的路希德,黎戴斯抬头看蓍祭坛这么说:
「您知道吗,听说在这位贤者拖曳的棺木中,躺着一位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性。」
「那就是她自己吧,代表人的一生就象是用拖车拖曳着自己。」
「是啊,也有教义这么说。不过根据另外一说,棺木中的女性是贤者的双胞胎姊妹。」
「双胞胎……」
「对,贤者杀了她——她一生背负的罪孽,就是杀害了亲人。」
「…………你想说什么?」
黎戴斯回过头,脸上甚至泛着微笑。
「我没有特别想说什么,只是觉得该告诉您这些话。王兄,这样您就能逃离弒父的重罪了。」
「!?」
路希德猛然瞪大眼睛。
「母后也不是您杀的,是她自己选择死亡。我对她深感同情,不过那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招来的报应,这也没办法。」
「黎戴斯!」
「我先说清楚,虽然那个人不爱您,但她也不爱我。」
黎戴斯宛如拨开了空气一般,慢慢走近路希德。
「不曾待在她身边的您应该不知道吧。母后这个人其实胆小又平庸,完全不像会做出那种大瞻行径的人……既然敢厚者脸皮硬说先出生的孩子后出生的孩子是双胞胎,那她摆出更理直气壮的态度不就好了。她只要接受您,内心有何想法都不要紧,表面上像个母亲就好,之后全交给ru母照顾,而她表现出艾兹森王妃应有的举止就行了。不都是这样吗?尽可能多生孩子,之后几乎不负责养育小孩,这在贵族社会不是理所当然的现象吗?
我也一样。负责照顾我的是那位嘉亚泰葛丝,母后从未出现。我曾有好几次想,既然同样是要被扔着不管,我多希望能跟您两个人一起被抛开。难得我有个哥哥啊。」
路希德露出有些傻住的表情,看着如怒涛般滔滔不绝的黎戴斯。
他完全无法理解,在这种时候被找到这里的弟弟为什么要说这些事。
「就我所知,母后这个人只能用『倒霉』一词形容。由于政治策略,她必须离开长年生活的草原,在习惯风俗完全不同的大都会帕鲁耶姆的王宫生活。毕竟那时候吉哈德陛下为了让艾兹森被承认为大公国,加紧脚步打造出了帕尔梅尼亚风格的城市。母亲的不知所措与孤独感肯定相当强烈。实际上,她似乎也数度罹患心病。由于对这样的母亲感到怜悯,父亲允许她频繁回到故里附近的离宫。可以说,我们被当成双胞胎的悲剧就是因此而起。」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就是那个……我跟你不是双胞胎的事。」
「因为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母后彻底躲避您,还将您这个长子交给帕尔梅尼亚当人质。
就算草原的习俗是幺子继承制,艾兹森表面上还是采取近代文化国家的体制,不可能唯独强硬坚持这件事。
母后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行径,之后却一直因这份重罪而胆怯,陷入神经衰弱的状态。她老是闭门不出,连同样住在王宫的我都没怎么见过她。我在您眼里看来似乎受到母亲溺爱,但其实不是这样,她是个普通的女人。是个因为无聊的短暂恋情而几乎毁灭一个国家,一个愚昧而平凡的女人。」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怨恨母后。」
「我恨她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我觉得母亲死有余辜。」
「但就算这是真的,母后长久以来也是一直拖曳着沉重的负荷。」
听到他的语气仿佛对疏远自己的母亲怀有袒护之意,黎戴斯讶异地睁大眼睛。
「您要烂好人到什么程度啊,王兄傻,您太容易原谅人了。」
或许黎戴斯说得没错,路希德想。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拖曳着沉重的负荷。
母亲在眼前割颈而亡,彻底拒绝他的景象一直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无论过多少年,他都一直梦到从她脖子喷出的血雨,以及失去血色当场倒地的母亲,深受恶梦所魔。他认定连母亲都不愿接纳的自己,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而透过逐一受到他人认可,他累积起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价值。之所以怀有并吞帕尔梅尼亚的庞大野心也是这个缘故。
一切都是为了止当化自己的人生。
(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恨意,因为我原谅了母亲。)
正因为原谅了身为冒牌货的洁儿,原谅了黎戴斯,原谅了反叛自己的贵族,现在自己才能原谅母亲。
(既然如此,我走到这一步也并非毫无意义吧。)
胸口的疙瘩仿佛瞬间消融一般,清爽的感受充斥胸臆。他已经不会再发出沉重的叹息了。因为原谅了本以为自己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母亲,他也不会对请求原谅怀有任何犹豫。
「我把你找到这里,是因为想请求你的原谅,黎戴斯。」
路希德绕到黎戴斯的正面。
「原谅?」
「我想将王位让给你。」
黎戴斯的目光瞬间变得象是会将他射穿一样吓人。
「我并未继承艾兹森王家的血脉,这件事很快就会成为众所皆知的事实。再这样下去,要是草原的强古泰金要求星教会判定真伪,你肯定得出面作证——证实我是冒牌货。」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这是真相。为了不让艾兹森发生内乱,只有这个方法。你要马上成为国王,当上这支军队的主帅。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任何人失去正当名分。」
「……要我当主帅啊。」
「你应该也会被推举为帕尔梅尼亚国王。只要提出申诉,我和梅莉露萝丝的婚姻就会变成无效。你可以娶她,正式成为帕尔梅尼亚王家的一份子。大家都会乐见这个发展。」
黎戴斯什么也没说。
「对你来说,这只会造成你的困扰吧。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但是都来到这一步了,这件事牵涉到艾兹森的国家利益,非得守护艾兹森不可。你必须从伪王手中接过王位,多多少少遏止对于我们没有正当性却侵略他国的指责,否则艾兹森人会失去立场。
你随意处置我也无妨。无论是毫无理由地监禁你的罪,还是自号为国王的罪,我全都愿意接受。你可以制裁我。」
「——我才不要。」
黎戴斯冷冰冰地这么说。
「什么?」
「为什么我非得做那么麻烦的事不可?我应该在您面前发过誓了,我不会成为国王,也放弃所有身为王族的权利。」
「但是现在——」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做。我不会成为这支大军的主帅,对艾兹森王位与帕尔梅尼亚王位也没有兴趣。您拥有的事物我一件都不要。」
说完,他突然又改口:
「不对,让我有过想要的念头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人,洁儿。」
「!」
「您也要把洁儿让给我吗?既然都要求我跟梅莉露萝丝结婚,您应该也做好这个觉悟了吧。」
「……洁儿……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但如果你希望的话……」
黎戴斯伸出手,碰触路希德紧绷的脸颊。
「!」
「骗您的,您真笨。真不像您的风格。」
他眯起眼睛轻轻笑起来。
「您这样不行啊,真失望。」
「失望?」
「为什么您在这种时候会提出要我成为国王呢?一点都不像我喜欢的王兄会做的事。您不是这样的人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该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僭王妄想挑战帕尔梅尼亚王位,这根本是一场闹剧。」
「是闹剧没错——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
「黎戴斯……?」
「这个时候您为何不说,就算自己不是艾兹森国王,也要以实力篡位成为国王呢?」
他傲慢的语气让路希德不由得抛开原本的谦抑态度。
「怎么可能做得到,我哪有这样的正当性!」
「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吉哈德诺里昂当上国王也不过是在短短数十年前,在那之前,长年遭到欺压的沙法洛尼亚人从伊瑟洛dú • lì,建立了新王国。无论哪个国家都会有开端,而开国之君都是普通人,不是贵族私生子也不是神之子。」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文字纪录上也是如此。但是,人心不是这样!」
连门外有士兵把守都忘了,路希德吶喊出声。
黎戴斯说得没有错,但那只是理想论,至今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庶子杀害正室之子篡夺王位并不罕见。每次发生这种事,曾为庶子的国王就会拚命想证明自己的正当性,因畏惧与警戒而一一杀掉比自己更有资格登基的人。有国王的血统尚且如此,更何况路希德连王家血脉都没有。
再加上这次艾兹森的情况,并不是像沙法洛尼亚一样整个民族团结为一,从其他民族之中dú • lì出来。国民并没有团结的动机。再加上并非完全没有正当的国王人选,还有黎戴斯在。
看到路希德排除正当国王人选,紧抓着王位不放,人民会作何感想?他们真的会认可那样的行为是「以实力获得王位」吗?
(很困难——我没办法向大众提出确切证明。)
没错,要是没有黎戴斯在,艾兹森人民与帕尔梅尼亚人民或许还有可能不情不愿地承认路希德。
(要是没有黎戴斯在……)
他愕然看向弟弟。
看似照亮眼前的唯一一线光明,就只有亲手除去黎戴斯这个选项。路希德发现了这件事。(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黎戴斯碰触路希德的肩膀。不禁抬起头的他,注意到黎戴斯目光中的意涵。
他知道了。他知道路希德现在脑里在想什么。
而他也知道,路希德要继续掌握霸权就只有这个方法。
「……什么嘛,您之前真的没发现这件事。原来您不是为了这个才叫我来这里。」
毫不掩饰失望之色,黎戴斯说:
「我本来以为您会叫我去死昵。」
「笨蛋,我哪能做这么卑鄙的事——」
「我想也是,这就是您的答案。所以——……由我来处理。」
「咦?」
他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在低语,根本听不清楚。路希德呆立在原地。让渡王位的提议被拒绝了。那么,他还能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我……)
在此放弃一切,让渡给黎戴斯后消失无踪很简单。人民马上就会忘记路希德吧,帕尔梅尼亚的霸权也会有其他人掌握。就算是现在儿子被俘虏到南塞而安分不动的奥兹马尼亚王,或许也会拿出好几代以前的族谱,主张有权继承帕尔梅尼亚王位。
(我能彻底死心吗?我的生存价值有大到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就算洁儿说没关系,我恐怕也无法像她那样活着。如果只能做为一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旅人,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不如去死。)
也就是说,就算现在不在这里选择死亡,要他放弃帕尔梅尼亚的王位还不如去死。残留在他手中的就是这样的人生。比起在此赌上性命奋战,这真的是更加正确的选择吗?
(没错,我就当作我已经在这里死过一次吧。以前我也曾数度这么想。遭到父王疏远,蒙受造反污名的时候,我也当作自己是死了一次,决定起兵叛变。
现在就是下决定的时候了,如此而已。只不过是要我不依靠任何正当名分,以我自身做为号召的时刻到来罢了。接下来我该做的,就只有举旗号召众人……!)
路希德抬起头。自从看到煽动传单后,一直虚浮不定的心做出了觉悟。
「我要成为国王。」
黎戴斯看着路希德。
「我要成为没有继承任何血脉的新国王。」
他握住黎戴斯的手这么说。
「你会支持我吗?」
「我支持您。」
「为什么?」
「我的心里只有您。我长久以来的期望,就是希望您成为国王。」
路希德点头说,很好。
「无论是多么宽广的道路,过去都是没有任何人走过的路途。我决定要这么想。黎戴斯,之前我说不定只是想偷懒。这条没有王家血脉、身为梅莉露萝丝丈夫的正当名分就会变难走的路,是我擅自认定不可能有办法走。明明就只是变难走而己。」
「很多人无法战胜这些困难也是车寳呢。」
「换个说法,这就是神的试炼。倘若连这些难关都无法跨越,我就没有将世界上最美丽的钻石戴到头上的价值。我可是要彻底否定帕尔梅尼亚三十二代国王的血脉,总该面对这点挑战。」
只不过是有困难而已,并非不可能。而且想偷懒的人不会受到胜利女神垂青。
路希德所知的事总是十分单纯,也不需要更复杂的定义。
往后也一样。
「也要麻烦你帮忙了,黎戴斯。也必须有你追随我,我的立场才会牢固。」
「您突然就开始随意使唤人了呢,至今明明就只把我当成一团毛球。」
「谁教你老是不脱掉那件毛茸茸的衣服。快点去修弥沙当使者,就算只是做表面功夫也好,劝降或是要求休战缔结同盟。」
如果拥有正统血脉的黎戴斯担任路希德的代理人,要求与修弥沙的索尔塔克军商议,敌方也只能接受。
「是要我争取时间吗?」
「没锘,趁这段期问,我方也会做好反击的准备。我得跟马修斯商量……」
在路希德脑中,已经全是在想泰金率领的草原大军与索尔塔克军会合后,究竟该如何应付。若要与同族战斗,龙骑士团中或许也会出现叛变者。首先要确认师团长的意志与部落的意志,否则不能随便动用可能会出砚背叛者的军队。
「黎戴斯,你马上去要求休战,荩可能拖延谈判时间。十天……不对,我希望最少能拖七天。你就说我打算将王位让给你,让他们产生动摇。」
一旦做出决定,路希德就迅速展开行动,一副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令人气闷的地方似地离开教会。见兄弟俩谈笑着走出来,一直紧张窥探屋内情况的士兵一下子露出讶异的表情。
「万事拜托了,黎戴斯。我接下来要召唤将军们过来,拟定对付泰金的策略。说不定只能靠星格里欧骑士团攻破修弥沙……」
「王兄。」
黎戴斯叫住他。
「什么事?」
「我有件事忘记说了。」
「忘记说?」
「我也是在离开地牢的时候重生的。我不是从母亲腹中诞生,而是因您而重获新生。」
(黎戴斯?)
路希德无法理解弟弟的意图,不禁将话语咽回去。
「第二段人生充满许多喜悦,我没有任何后悔。往后也一样。」
黎戴斯慢慢解下缠在颈上的披肩,围到路希德的脖子上。
(插图229)
「我对祝祷词的刺绣做了一点加工,还好赶得及。」
「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跟您约好了吗?比起那个臭所罗门、比起洁儿、比起梅莉露萝丝,我会送给您更美好的礼物。这是只有我能致赠、让您迈向荣耀的第一步。」
请您一定要放进坟中哦。留下这句奇妙的话,黎戴斯离开教会。他总不可能坐马车过去吧,大概是要去命人备马。
「陛下!」
从黎戴斯离去的反方向,马修斯一脸担心地跑过来。他似乎相当不安,表情难得绷得很紧。
「马修斯,我看开了。」
听到他这么说,马修斯绷紧的脸颊僵硬地一动。
「陛下……」
「就算我无冠无冕,还是要继续挣扎看看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助我一臂之力吧。」
看到路希德莫名爽朗的模样,马修斯总算理解了状况。
「您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摆脱了所有烦恼。」
「黎戴斯给了我当头棒喝,让我知道不该偷懒。」
路希德像往常一样用力揽过马修斯的肩膀,将自己的下颚靠上去。
「麻烦你赶紧和卡裴兰取得联络,我想请法王再一次授予我艾兹森王位。」
「请法王猊下吗?」
「虽然愚蠢,不过到时候要尽量大肆宣传。要是我戴着闪耀的黄金王冠奏凯进入洛兰特,应该多少能给泰金下马威。」
「是这样啊。」
他露出理解的表情点头。
「但是还需要其他对策来应付草原势力吧?」
「没错。关于这点,我想知道强古嘉顾现在的状况。假如他遭到软禁,就代表这件事非他本意。接着就换我们与尼兰泛树联手,根据草原上幺子继承的规则,散播泰金没资格领导辉龙族的说法。可以的话,我也想请法王替尼兰镀一层金。」
决定不让位给黎戴斯后,路希德脑中就一步步拟定战略,思量该如何得到正当名分,并与索尔塔克以及泰金战斗。
「……原来如此,毕竟他是陛下的亲生父亲。」
「似乎是这样没错。虽然我没有什么感觉。」
即便如此,比起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至少尼兰是草原上的有力人物,这点确实也让他放心许多。
「泰金的所作所为我会依样奉还。」
重要的是不能畏畏缩缩,要表现得理直气壮。就算现在敌方吹的是顺风,风向也必定会改变。他可以按兵等待改变发生,而暗中用计也是一个选项吧。
泰金一定有漏洞。只要马修斯……只要卡裴兰枢机愿意支持自己,他就能想出无数挽回劣势的策略。为此,有必要让教会认为路希德仍有利用价值。
(因此必须争取时间。要先确认艾兹森有没有出现背叛者,并重组龙骑士团,之后才能与泰金正面战斗。在他与索尔塔克会合之前,我要证明泰金是以不当手段从强古嘉顾手中夺得族长之位。然后,我要与尼兰联手!)
黎戴斯前往谈和的这段期间就是机会。这会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我听洁儿说过,她有一个侍女其实出自泛树族,是尼兰的义妹。跟她取得联络,就说路希德希望与尼兰会谈!」
接下来才是关键。
涌上胸口的滚烫热情使得心脏也跳到了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但是他还是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是什么人,这种事并不是由他人来证明。
而是要赌上自己的人生对神证明。
既然如此,自己的挑战才刚开始。没什么好害怕。
「走吧,马修斯。把大家叫到帐篷!」
在大军布阵的丘陵上,出现了风向改变的气息。
自迦罗业流玛启程的强古泰金军南下前往帕尔梅尼亚的同时,也陆续攻占艾兹森内的堡垒与村落。再加上与响应号召的草原部落会合后,转眼间就形成超过一万兵力的大军。
被泰金抓住的洁儿与强古嘉顾即便在移动之中,也受到大批人马监视。说他们乘坐的是六驾马车听起来很好听,贾际上就是有车顶的移动囚车。她跟嘉顾大老一起被扔进连窗户都没有的车厢,既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被禁止与嘉顾大老交谈的洁儿只能在脑中思索现在身处的状况,以及对往后的预测。
(在那之后,今天已经是第九天。应该已经穿越奥兹马尼亚了吧?)
没有确切证据可以告诉她详细位置,但是只要将休息之际能看到的外头景色、夜里星星的位置、弄伤手臂以计算出来的时间结合起来,就能知道现在差不多也该进入帕尔梅尼亚了。
(泰金必定会与索尔塔克会合,称路希德为僭王而加以讨伐。看他的行动这么干练,他肯定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计划把强古嘉顾拉下族长之位。)
而艾兹森的注意力从南方贵族的造反转向奥兹马尼亚,尼兰也以佣兵身分参与其中。对泰金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是,她有几个疑问。
来到这里的路上,泰金军几乎没有好好打过一仗。也就是说,从迦罗业流玛到帕尔梅尼亚的进军路线早已事先得到确保。
进攻他国的时候,付钱以通过第三国的关卡或城市是常有的事。也或许泰金早已跟奥兹马尼亚的领主谈妥。但如果是这样,就表示泰金从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会进攻帕尔梅尼亚。
路希德身在帕尔梅尼亚的消息传开,是他在星格里欧骑士团举兵之后。如果泰金在那之前就知道路希德的动向,表示在艾兹森政府内部,尤其是近在他们夫妻俩身边的人之中有通敌者。
(四位师团长之中,果然有人暗中与泰金勾结吗?)
龙骑士团的四位团长都来白旱原。就算他们并未通敌,也有可能是奉命向北进军的青、黄、白、黑骑士团与副团长与故乡早有联系。
总而言之,可以确定的是有人为泰金出主意。那位通敌者知道路希德要去星格里欧骑士团,于是教唆泰金造反。那个人提出的不只是反抗强古嘉顾的小规模战争,而是打倒路希德,由泰金自己成为艾兹森国王的巨大阴谋。
只要揭露路希德的身世,他就会失去身为艾兹森国王的正当名分。也难怪泰金会燃起野心。通敌者巧妙煽动他对尼兰的自卑感,成功将路希德逼入绝境。
(那究竟是谁?)
洁儿看着自己那一绺被削短的头发。数日前,泰金来到他们所在的马车,斩断了嘉顾大老的耳环与一绺自己的头发。他恐怕是打算用来牵制路希德。
『再过不到一个月,路希德真正的身世就会受到星教会证明。到时候他的军队会自然瓦解,而流言也已经散布到帕尔梅尼亚。他的军队几乎是由草原部落组成,这点反而会让他倒大楣。」
而且我也还有王牌,他说。
他说的恐怕就是藏在这次事件背后的首谋。
(唯一的希望就是尼兰是否能顺利逃脱。就算这件事不方便由他的泛树族处理,他也能动用派搏特。只要他和路希德取得联络……)
得知白己的身世后,路希德想必大受打击。但是,他一定能振作起来。即便没有继承艾兹森王家的血脉,他还是拥有身为君王的才气与器量。如果只论才气焕发的人,洁儿认识很多。
无论是崇拜路希德的所罗门索克、吉奇还是欧斯王子,他们都拥有超越常人的智略与才能。
但是在自己体内蕴藏着一柄灿烂宝剑的人,洁儿就只见过路希德一个。
他一定不会就此衰颓不振。就算一度濒临倒下,他也必定会以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以自己的双手掌握权力。对于这一点,洁儿连一丁点的怀疑都没有。
而为了他,自己也有做得到的事。
(时候还没到,还不能采取行动。要等泰金与索尔塔克会合,和路希德军对峙的时候才能动手。想将一个弱女子当成威胁工具而带到战场上的泰金,到时候肯定后悔莫及。)
「我会让你后悔欺骗路希德!」
她有计策,为此所需的准备也正在进行。洁儿早已准备万全。剩下要做的只有等待时机到来。风向必定会改变。
——但是,洁儿之后随即从接见了来客的泰金口中,得知这起事件的真正首谋的名字。
那是她设想中最糟糕的答案。
黎戴斯修毕福隆倒戈投靠了索尔塔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