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使噬血(2/2)
“死者已与土块无异,是应该被哀悼的存在。”
(这个男人……!)
凯姆心头忽然窜起一团怒火,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会跟随你的,凯姆。”
见他终于放弃悼念站了起来,凯姆才极力抑制住了想对准他后背一脚踢过去的冲动。
“因为我也担心女神啊。”
但这话却让凯姆怎么听怎么想发火,要不是因为他也是契约者,凯姆是决不会让他和自己同行的。
“我愿意相信,任何人都有被宽恕的权利。”
(看来我是永远不用跟这个男的达成共识了。)凯姆一边将横躺在地上的尸体踢开,一边对红龙说道。
“森林……!”
凯姆停下了脚步,雷奥纳鲁则把手罩在理应看不见的双眼前面,作出一副张望的样子。
“我看见了……森林在燃烧!”
“是那帮小坏蛋的巢穴么?真是的,它们在搞什么啊?”
(小坏蛋?它们?是谁啊?)
“是妖精,封印之森是由妖精们来守护的。”
原来如此,所以雷奥纳鲁才知道森林起火了,因为他的契约对象是妖精。
“互相争夺自行命名为神殿的地方,并加以玷污、破坏。人类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
凯姆骑到因吃惊而忍不住嘀咕的红龙背上,回头看了一眼雷奥纳鲁。
(应该把他留在这里?还是……)
其实没必要犹豫是否带他同行。在雷奥纳鲁周围来回飞舞的妖精发出的光芒特别耀眼,而这道光在不久之后便形成绿色的光之旋涡,载着雷奥纳鲁的身体悬浮了起来。以前听说精灵除了嘴巴毒以外就没有别的能力,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那么小的生物居然拥有带着一个人飞行的力量,老实说凯姆有些意外。
“总之我们先去森林,不过恐怕也已经迟了。”
位于沙漠、森林,大海的三个封印。无论哪一个都和女神芙丽叶有关联,凯姆不可能放任不管。
此刻的森林里就像白天一样明亮。地狱之火包围了整个森林。火焰的爆裂声、树木的倒塌声以及悲呜声层出不穷。森林本身也似乎陷于一种狂暴的状态,发出如同嘶吼一般的声音。
“是我的森林烧起来了,好过分啊。人类这帮家伙就喜欢擅自闯进别人的领地。真的是很会制造麻烦的生物哎,而且又臭又脏又笨!”
也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妖精又开始发挥它的聒噪本领了。
“臭死了臭死了,人类的皮肤真是难闻呀。好恶心,受不了了。喂喂,说你呢,树荫下也要好好找哦。有你的同伴在哦,变态同伴~”
雷奥纳鲁把脸背了过去。这精灵到底是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臭味啊,好像是你最喜欢的少年兵被烧焦了哦~啊啊,好可怜好可怜,成为让变态佬寄托欲望的对象,不知哪样更惨呢~”
“不要说了!”
“谁都很讨厌,就是这样。”
“不如……让我死在这里吧。”
雷奥纳鲁两手支撑着颤抖的身体跪在地上,而那只妖精则像羽虱似地在他周围飞来飞去。
“让你死?你在说什么呢。拜托,你不是不愿意死吗?你看你弄的满身伤疤!不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去死,所以才跟我订立契约的吗?!”
就在这时,急躁地来回飞着的妖精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便如转瞬即逝的流星一样消失了踪影,代替它出现在凯姆等人眼前的是一个滚动而来的格外巨大的光球。位于光球中心的好像也还是妖精,但似乎并不像是之前那只。白色的胡子加白色的头发,惟一的共通之处在于那狡黠的表情。
“你是……”
“不不,我也没啥名号啦。只不过呢,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既恶臭又野蛮的人继续待在这片森林里了。哎呀对不起,说恶臭和野蛮也许是我失敬了,但是嘛,身为长老的我,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呀。”
“你是妖精长老?”
红龙幽幽地吐出一句。在它看来那个雷奥纳鲁的契约对象就够烦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高级别的。
“燃烧的树已经无法恢复原样了。也许你们没有想过,树木是构成森林的大框架,光死一个人可变不成令人满意的肥料。”
“想威胁的话请找别人吧,我不奉陪了。”
妖精长老又露出了那种狡黠的笑容,“说什么威胁,不要胡思乱想嘛。像红龙大人您那么高的地位,总应该思考一些更复杂的问题才对啊。没想到和人类互相嬉戏也属于您深远考虑的范围,被下等的东西捉弄也是您的兴趣之一呀……”
“你太放肆了!”
面对红龙的大吼,妖精长老仍笑着不断来回飞舞。
“啊!我又失敬了,任何人被说中痛处都会难受的嘛。另外沙漠里是很热的,估计尸体也会很快便开始腐烂的哦。”
“沙漠?沙漠怎么了吗?”雷奥纳鲁叫道。
“又说漏嘴了。不不,不能说,神官长一行人傻乎乎地全被袭击了,开玩笑的啦。”
他们都忘记威尔德雷的声音已经中断了。为了保护封印,先转到森林这边来效果无异于放弃了沙漠的那群人。
“还不知道你们的同伴是不是没事呢,感觉真痛快,开玩笑的啦。”
“去沙漠!”
众人连忙往回赶路,而身后的妖精长老还在喋喋不休。
“大家都死了就好了……这种话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啊。”
直到红龙展开双翼之后,妖精长老的笑声都一直没有停止。
5
指尖传来严重的麻痹感。亚莉奥修放松了集中在两只手腕的力气,镣铐稍稍一松开,她立刻就感到血液从手腕向前流通了。之前的麻痹感现在变成了酥痒难忍,真是怪异……她不由地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次,亚莉奥修尝试在双腿上用力。皮革制的镣铐死死箍住了她的脚踝。一、二、三、四……她慢慢地数着,直到脚尖完全失去知觉为止。
她无聊得受不了了,能看到的事物只有灰色的墙壁和发红的铁栅栏,没有一样东西能给她的双眼带来愉悦的感觉。手和脚都被绑得紧紧的,能做的事只有从这面墙滚到那面墙。而且肚子也很饿,自从她进了这个地方,吃到嘴里的东西只有士兵手臂上的一块肉。就只是那么一口而已,谁知那士兵竟发疯似地哇哇大叫起来。
“我讨厌大人……”亚莉奥修小声嘀咕着。他们的骨头又硬又粗,一点都不好吃。哪里有小孩呢……
在被红眼士兵们抓到之前吃的孩子就很美味,那白嫩柔软的双臂,有少许嚼头的小手指……还有之前吃的那个孩子也不错,虽然他身子太瘦没有什么肉。必须把肉用力刮下来吃才行。
“肚子好饿啊……”
干渴的喉咙和空瘪的肚子逐渐令她再也不能忍受下去,所以当巡查的士兵过来时她很想咬掉他的一根手指。但这样的话下次连对面也要装上警戒设施了吧。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下一秒钟,她又忽然觉得忍俊不禁起来。亚莉奥修一笑起来就止不住,她笑啊笑。连侧腹部都痛起来了却还在笑。
在被抓之前自己对多少个孩子下过手,亚莉奥修已经不记得了。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正作为一个只袭击小孩的shā • rén鬼而被人们所恐惧。每杀死一个人,她的体内就有什么东西在切实地崩坏。
其实在一开始.她那必须保护小孩的本能跟食欲及嗜好是完全不沾边的。在发现幼童的瞬间,充斥她内心的只有必须从敌人手中解救他们的使命感。而基于这种使命感,她杀死了孩子,还吃了他们的肉。她相信,只要让孩子回到自己的胎内就可以保护他们了。
为了保护而吃下他们。可是在反复这种行为的过程中,她越来越分不清保护本能和食欲的界线。没过多久,孩子在她眼里便彻底沦为了发泄食欲的对象,她忘记了“保护”这个词语本来的含义。
然而就算忘记了本来的含义,她也没有忘记这个词语本身。所以,她就这样一边说着“我来保护你”“我会保护你的”一边杀死并吞食着孩子,而这种杀戮方式并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她高声尖笑着寻找孩子的身影让这一带的人们陷入了恐惧。对有孩子的母亲们来说,她的存在比帝国军更加可恶。
比较讽刺的是,抓获这个shā • rén鬼的却偏偏是帝国军,抓她的理由也不是她不断残杀小孩,而是因为她是精灵。帝国军在袭击精灵之村后还在一直搜捕精灵,他们知道居住在村外的精灵数量更是极少。亚莉奥修就是被他们当成这样的精灵抓起来的。
监狱里昏暗而又寂静,偶尔能听到貌似来巡查的士兵的脚步声,但很快就消失了。亚莉奥修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只觉得好无聊,好没劲,肚子也好饿。她生气了,抬起被镣铐捆绑的腿朝墙壁狠狠地踢过去。
就在这时,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悬浮了起来,夹带着轰鸣声一下摔到墙壁上。双臂在身体下方朝不自然的方向弯曲着,体内的血也仿佛在转瞬之间都蒸发掉了似的。让整个身体滋生出怪异的粗糙触感和僵硬感。接着则是一阵闷痛,粗糙的触感也渐渐变成针刺一般的疼痛。
亚莉奥修扫视着周围,试图将注意力从疼痛上移开。眼前的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塌了,对面则是一片光明。是火焰!监狱燃烧起来了。她想大呼救命,却发现只能发出shen • yin声。那种怪异的僵硬感也不只是身体,嘴唇、舌头、眼皮……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不听使唤了。
“噗。”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溢出来了,是她很熟悉的味道。她很快就明白那是血,顿时获悉自己已经濒临死亡。
(不行啊……我还不能死,还要找我的孩子呢。不快点找到的话,她一定会哭的。我要尽快,不行,我不能死。谁来……救救我……)
她想呼唤女儿的名字,但发不出声音。好痛苦,鼻子无法呼吸。她看到倒塌的墙壁和燃烧的火焰慢慢扭曲,进而卷起一团旋涡。
(好美。为什么会那么美?)
亚莉奥修露出了微笑。女儿的事和自己即将死去的事都从她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色的火焰,红色的火焰,蓝色的火焰。好美,好美,好美……
“那边的女人。”
“现在死还太早了哦。”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眼前只有蓝色和红色的光在舞动,她抬起头想仔细看清楚,不过只是想而已,实际上她的视线只稍微抬高了一点点。
“没错。”
“跟我们来。”
(去哪里?我的孩子在那儿吗?)
虽然是没能变成声音的问话,但蓝光和红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像是在对她给予肯定答复般地用光芒包围了她。两道光芒一边摇曳,一边在她耳边轻轻嘀咕了一句话。
亚莉奥修并没有完全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红光和蓝光像宝石一样美丽,它们的声音也如同二重唱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同时给眼睛和耳朵带来愉悦的两道光芒,对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6
只因在途中倒霉地遇上了空中兵器部队,等他们抵达沙漠的时候,发现天都已经快黑了。
“那处废墟是……”
沙尘中忽然出现了一座石质建筑的影子。远远便能望见,如今的它也快要崩塌了。凯姆仔细一看,那并不是一座建筑,而是若干形状相同的房子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是帝国军的据点么?)
“肯定是,但一部分张有结界,力量倒不是很强。不过杂兵藏身的地方是不需要结界这种东西的,那样的话应该是藏了别的什么东西。”
(不会是芙丽叶吧?)
帝国军需要张开结界来藏匿的东西,除了女神和神官长,凯姆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了。
“不对,等等,有女神的气息……”
原本开始下降的红龙忽然掉头上升,笔直地朝沙漠的外围飞去。看来它已经感觉到芙丽叶的气息在别的地方。
不久,凯姆看到了散布在视线下方的巨大岩石,还有联合军士兵的身影。不过这应该是哪个小队的幸存者,人数很少。估计他们已经听说有佣兵成为契约者的传闻了吧,因此在目睹红龙从天而降时也没有露出恐慌的神色。
“女神在哪里?”
听到红龙发问,一名士兵正要回答,这时……
“哥哥!”
从岩石背面的洞里爬出来的正是芙丽叶。虽说是为了藏身,但她全身布满了沙尘,手脚上也到处都是伤。没等凯姆去搀扶,芙丽叶就抢先一步扑到了他怀里。
“幸好……幸好你没事。”
凯姆静静地拥着倒在自己臂弯中的妹妹。肩膀微微地颤抖着。而芙丽叶也似乎相当不安的样子,也顾不得把头抬起来,只是将其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威尔德雷和尤巴鲁特呢?被抓走了吗?”
红龙的声音终于让芙丽叶抬起了头。这一时刻,她骤然褪去了那个因害怕而浑身战栗的小妹妹形象,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女神模样。
“是的……为了掩护我……”
(是在刚才的建筑里吗?帝国张开结界用来藏匿的东西……)
“恐怕是的。威尔德雷和尤巴鲁特就被囚禁在那座建筑当中,将其摧毁应该是最有效的办法。”
(可是芙丽叶怎么办?虽然有护卫的士兵,但这个人数……)
“哥哥,快把尤巴鲁特……把他救出来吧,我没有关系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为曾经的未婚夫担心,但她的语气也未免太平淡了。那样反而更令人心痛。凯姆尽力不去看芙丽叶的眼睛,侧过脸点了下头。
“那我们走吧。”
红龙再次展开了它宽阔的双翼。
月光把这一带都照得通亮,沙堆的一面在白色光芒的映射下呈现出堪比雪原的闪耀。
“尤巴鲁特会作这种不求回报的努力么。”
凯姆听到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蔑的低笑。
“归根到底,爱情之类的东西就是一出愚蠢的独角戏。”
(也许吧。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你觉察到妹妹的心意了吗?和女神之血相通的那份思念……”
(你想说什么?)
红龙没有回答,一边悠然缓慢地打着旋一边开始下降。凯姆看到那座像废墟的建筑了,就在稍早之前,友军的侦察部队已经占领了这里。凯姆骑着红龙越过他们的头顶,向建筑逐渐靠近。
“你们三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过习惯于违背真实了?”
(吵死了!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凯姆没有时间陪红龙闲扯,刚从它背上跳下来他就立刻冲到了敌人中间,而雷奥纳鲁则紧随其后。
这个男人,在战场上到底能不能起作用?像他这样一个想要避免杀生、还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傻话的男人……
令人惊讶的是,跟在凯姆后面的雷奥纳鲁并没怎么拖后腿,虽然把身后的一切全交给他还是不太稳妥,但起码现在看来他暂时还能充当一股战力。
——能听到吗?
好像已经进入结界内侧了,一个不太耳熟的“声音”传到了凯姆的耳朵里。他朝着建筑的入口处跑去,打倒看守的士兵后侵入其内部。这时那声音也比刚才听起来清楚多了。
——我是神官长威尔德雷,被帝国军抓到这里来了。听到我“声音”的人啊,能请你前来救我吗?
(在哪里?)
就在凯姆循声问去的同时,不知哪儿又响起了一个爆炸声。那声音相当近,应该是邻接的某一栋房子发生爆炸了,得赶快冲过去,实施攻击的肯定是友军,但他们不知道神官长被抓到这儿来了。再磨磨蹭蹭的话,这里恐怕也会被炸得粉碎。
“是这里!”
雷奥纳鲁喊道。看来他分辨声源的能力比自己还要高。于是凯姆一边应付着偶尔从暗处跳出来的敌兵,一边往深处急速前进。
——你是……和红龙订立契约的人吗?
那声音更加清晰了。凯姆一拳砸开了紧锁着的房门,幸运的是室内并不见敌兵的身影,只有一个年长的男子在这里,而他也没有被捆绑起来。
“你就是凯姆?”
威尔德雷看看凯姆,接着又看了一眼雷奥纳鲁。
“还有一位呢?”雷奥纳鲁对老者行了个礼后问道。
“尤巴鲁特好像被抓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座监狱里没有他的气息。希望他平安无事。”
——威尔德雷,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红龙的声音让凯姆注意到结界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说起来,刚才威尔德雷问到自己和红龙订立契约的事就是因为这个么……
——回答我,发生什么事了?
“帝国军并不满足于只是介入诸国,他们似乎想从根本的地方进行重新创造。”
——世界吗……?
“据说在封印全部解开时就会出现的再生之卵,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那个吧。”
(所以,他们想要的也就是身为最终封印的女神的性命了?)
——你说再生之卵?把真相歪曲成对自己有利的神话,人类的恶癖啊。
“啊?”
大概是还没习惯红龙擅长的讽刺口吻,只见威尔德雷露出了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而凯姆其实也不大明白红龙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能帮我阻止联合军破坏圣地吗?”威尔德雷再次将目光回到了凯姆和雷奥纳鲁身上。“封印被解开的话,这个世界就不可能安宁了。”
凯姆还是觉得直到五年前都没有封印、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封印女神的那个时候比较好。可是现在芙丽叶已经成为女神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况且,神殿的封印每被破坏一个,女神的身心负担就会愈加繁重。”
(我知道。不用你拜托我也会去阻止的,用这把剑……)
“哦哦……你在说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威尔德雷脸上竟浮现出一副惊愕的神色。
“帝国军也是父母所养,带着慈悲之心的话我想会更妥当……”
(原来这家伙也是一路货色么,说什么要避免杀生,要妥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阻止帝国军啊!?)
——跟这个男人说教也是白费力气。
一个含着讥笑的声音传来。
——比起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的脑中早已被要如何复仇给填满了。
(这样不好吗?)
“哦哦……神啊,请祝福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威尔德雷就地跪下祈祷着,而凯姆只是冷冷地俯视着他。
——祈祷者和shā • rén者又有什么不同?剥去了人皮,人类这种东西全部都是一样的愚蠢。
(说得没错。不过剥去了人皮,恐怕就不仅仅是人类了吧。)
凯姆耸着肩冷笑道。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不知是悲鸣还是笑声的奇怪“声音”,而雷奥纳鲁也为之一震,连忙向四周望去。
“那个声音是……”
(一定是契约者,只不过……)
“这声音听起来特征太明显了……而且很沉重。”
威尔德雷皱起了眉头。凯姆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虽然知道那样做没用,但他还是很想堵住耳朵。与其说那声音的特征太明显,不如说那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声音。
“好像并不是很远,搞不好正是刚才发生爆炸的地方……”
威尔德雷对雷奥纳鲁的话赞同地点点头,这时红龙插了进来。
——你们要去找那个人吗?恐怕不是什么正常人。
“话虽如此,但我们不能放任不管啊。”
还以为他只知道对帝国军慈悲为怀,凯姆半吃惊地对威尔德雷点着头。在他看来,重要的只是该契约者能否成为战力,只要能成为战力,管他正不正常都没关系。
——你是在了解自己力量的前提下发言的吗?那可是个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累赘哦。
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威尔德雷沉默地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这次红龙倒是没有再向他投来讽刺的目光。
“我想我们得快一点,那声音变得更不稳定了。”
他们都没有必要来回找,那声音夸张得既富有特征性又非常刺耳。不仅仅是高亢,充斥其间的一堆意义不明的词汇让人听上去感觉很不舒服。
——红色的火焰蓝色的水……好美,好美,好美。
敢于面对自己从本能上就不想前往的方向已经不错了。而越是靠近,就越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
——死了,死了……大家,都死了。
在朝声音的方向前进的过程中,众人发现了一座已坍塌一半、正于一片大火中燃烧的建筑。不知是否被爆炸所牵连,这里不像是有敌人的样子。被炸开的房顶、东倒西歪的断壁和门充分说明了爆炸的猛烈。不过,尽管四处都还燃着火苗,但现在进去也不会有危险了。
没过多久,他们听到了一阵笑声,这笑声并非专属契约者,即使是普通的人类也能听到,一阵高亢尖锐的女人笑声。
坍塌的墙垣对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众人凑上前去一看,她正盯着火焰放声大笑,脚踝上拖着一堆镣铐。
女人转过身来,是一个精灵。由火焰和水形成的带状物围在她四周奔流着,仔细一看,原来是火焰精灵萨拉曼达和水精灵温蒂妮。看来这个女人应该是它们的契约对象。
女人缓缓地走过来,凯姆看到她的纹章在下腹部。
“失去……子宫了么?”威尔德雷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你叫什么名字?”
威尔德雷并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她的正面回答,毕竟她处在这种异常的精神状态下,感觉还是不要期待的好。然而意外的是,女人竟立刻开口回答了他。
“亚莉奥修。”
和刚才的笑声似像非像、柔和而低沉的声音。
“喂,知道哪里有小孩吗?”
“不用担心,已经被优先保护起来了。”
“这里没有吗?真遗憾。”女人颇感无趣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么就大人好了。”
女人突然朝凯姆扑了过去。来不及闪躲了,凯姆猛地抬起左臂护住脸和喉咙,女人遂一口咬到了这只手臂上。
“是食人精灵么!”
雷奥纳鲁发出一声类似悲呜的惊叫。真是惊人的力量,不管凯姆怎么用力甩都甩不开,雷奥纳鲁想瞄准一个缝隙冲进去,结果反而被她紧紧地揪住了。虽说是个女人,但她是契约者,而且力量非同寻常。
女人忽然松开了手,像是背后吃了一枪而翻着白眼倒了下去。是威尔德雷,他高举着法杖,应该是对她实施了魔法或念了什么咒语。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得救了。凯姆看了一眼被女人咬到的手臂,那个部位现在正疼得要死,好在他还是全身武装,否则就真的要被她咬掉一块肉了。但尽管如此,凯姆仍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狂暴暂时是抑制住了,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
女人睁开了眼睛,然后爬起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环视着周围。
“可是这样又能维持多久?”
威尔德雷俯视着这个女人。即便她的狂暴只是表面上消失了而已,但好歹她现在变老实了。只知茫然地望着天空。
“就这样放着她不管的话,对周围的人和她自己都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就由我来带她走吧。”
——这就是人类的善良么。
红龙的嘲笑声适时地响起。
——也罢,要回女神那边去吗?
“不,封印要紧,我先去沙漠的神殿……”
威尔德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萨拉曼达和温蒂妮打断了。
“沙漠的封印……”
“已经被破坏了。”
“你们……”
“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威尔德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不会的……封印居然会被破坏!”
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神啊,这也是你的意愿吗?考验我们的……是你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沙漠的封印被破坏了,光是这个事实,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7
没有窗户的监狱。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完全不知道,感觉已经度过了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又感觉自己并没有被捆绑多久。
和神官长一起被抓之前的事他都还记得,但后来的记忆却突然断绝了。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片灰色的墙壁。他发现自己的双臂被吊在类似柱子的物体下方,后背应该正靠着门,时不时能感到有人从后面经过,却不知道具体都是谁在出入。
两条手腕已经麻痹了,悬吊的高度使他的脚无法着地,导致双臂承受着自己的全部体重。身体的各个部分都疼痛不已,喉咙也干渴得要命,而且浑身疲乏。虽然很想干脆睡一觉,但在这种状态下那无疑是个妄想。
肩部关节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无法一直忍受相同姿势的他只要一扭动身体,两条手腕就传来一阵绞痛。而且越是shen • yin,喉咙的干渴感觉就越是强烈。
说起来,他还记得自己曾在什么书里看到过这种拷问方式。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炸药和空中兵器都还没发明时的事了。据说在大陆的北方边境有一个国家,那里的皇帝生性残暴,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虐待百姓和攻占并消灭各个邻国。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率领着红眼士兵的疯狂集团便开始被人们以“帝国”相称,而那个据称史上最残暴的皇帝所统治的国家,当时正是以这个名字让人们闻风色变。
(不会连对付囚犯的手段都和古代帝国一样吧?)
尤巴鲁特苦笑了一声……原本他是有这个打算,结果发出来的只有痛苦的shen • yin声,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要是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管的话,该有多好啊。)
芙丽叶是否没事?有没有好好地藏起来?他还是不免想到这个问题。整张脸已经涨得通红。既然自己不能迎击帝国士兵,至少也要充当诱饵来让芙丽叶远离危险。所以他才一边把帝国士兵引开一边拼命奔跑,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对不起,尤巴鲁特!”
芙丽叶的声音唤醒了他的耳朵,是五年前的那一天。
“就这样让凯姆皇兄一个人走掉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有这个预感。”
理应已成为自己的未婚妻,芙丽叶却说要跟哥哥一起去冒险。
“父王和母后都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不想再这样连皇兄都……”
“就不能阻止凯姆走吗?我们三个人一起……还像以前那样。在这种非常时期才更应该……”
“不,阻止不了的。如果我哭着求他,也许他会留下来吧。但就算继续待在这里,皇兄的心也已经死了。我知道的。”
“可是……”
“皇兄现在是我惟一的亲人了,我做不到,无论是阻止他还是就这样看着他走。”
(是我就不行吗?比起我,你还是愿意选择凯姆?)
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然后在黎明之前,芙丽叶和凯姆一起离开了王宫。
即便如此,他还是相信总有一天芙丽叶会回来。他想等自己变得更成熟一些后就去找她,于是将希望寄托在遥远的未来,一直静待着时光的流逝,谁知道……
新的封印女神进入神殿是在那之后没多久,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人。可当他听闻女神的出身之时,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部小国的公主,那个地区的国家中叫芙丽叶的公主没有别人。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和芙丽叶的羁绊被永远地切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凯姆?为什么没有带上芙丽叶一起逃走?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吧?可是,你竟然将妹妹交给了神官们。你就没想过今后会有什么命运等着芙丽叶吗?还是说明明知道也仍然选择了抛弃她?这个世界就那么重要吗?)
他对曾经的好友产生了强烈的憎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再活着见到彼此,但假如真的还能再见面,他想自己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表现出这种憎恶。
然而事实却是,两人的重逢气氛竟和睦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当时的他能够保持平静,是因为先冲到芙丽叶身边的人是自己,而凯姆是后来才到的尽管只是如此而已,但他仍原谅了凯姆。在想要守护芙丽叶的心情面前,他摒弃了过去的憎恨和辛酸。
可就算是这样,如今的他还是没能守护芙丽叶。自己已沦为阶下囚,也不知芙丽叶生死如何。搞不好芙丽叶已经落到敌人的手里了……
歌声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他咬牙切齿地想着。(曾经,唱歌对我来说是一项不可替代的能力;曾经,芙丽叶的哭容还触乎可及。可是现在,歌声能起到什么作用?我不需要歌声,比起这种东西,倒不如让我……)
“如果让我拥有力量的话……”
尤巴鲁特的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粗大的嗓音:
“谁?”
没听到开门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就能够守护芙丽叶了。”
他死命扭着脖子,但还是无法看到身后是什么人。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就能够守护芙丽叶,让她只属于我。”
“住口!”
他不想听,他想把耳朵堵起来。可惜两只手都被绑着,他做不到。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就会把她抱在怀里,不让给任何人。明明是我的未婚妻,明明应该只爱我一个人。”
“住口啊……”
(不对,我才没有这样想!)
“不让给任何人,只属于我的东西,只属于我的女人。”
(我不要听,居然说得这么露骨……不,不对,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想的。)
“不让给任何人,不把芙丽叶让给任何人,谁也不,谁也不,谁也不……就算是凯姆也一样!”
“不对!不是这样!”
他再也无法忍耐地开始扭动身子。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扭动着。再痛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用再听到那个声音。
“不让给任何人。”
他被疼痛和疲劳折磨得脑子一片模糊,但那声音仍一边回响一边重复着。
“爱我,只看我一个人,只抱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只对我……”
(不要再说了……)
“只对我……只对我……只对我……”
这时,他感到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自己是在叫喊还是在哭泣,已经不知道了。
“……女神会死的。”
他猛然抬起头,只看见满眼的灰色墙壁。
“作为封印,精神和体力无时无刻不被侵蚀着。这样一定会失去性命的吧,在不久的将来。”
“怎么会……”
“这是女神的义务。”
他脑海里浮现出芙丽叶苍白的脸庞。那时的她似乎连起身都很痛苦,像是一直在忍受什么似地皱着眉头,也很少说话。
“其实只是个女人而已。在你面前抱着孩子、幸福地微笑才适合她。明明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芙丽叶会死?那是女神的义务?胡说!)
“卸下女神的重任,她就能变回普通的女人吗?”
一阵沉默,漫长而令人难以忍耐的沉默。
“回答我!能变回去吗?”
“……会活得久一点吧。”
“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好?”
“你需要力量。”
(又是力量么……)一种无力感霎时包围了他的全身。
“与龙相结合的强大力量。”
(强大的力量?龙?)
“没错……凯姆!凯姆的话!”
“可以是凯姆吗?接受芙丽叶全部的感谢和爱,真的可以是凯姆吗?”
“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自去救她、保护她啊。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是这么祈祷的,用我的双手。我一直在心底如此期盼,但我的力量……)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就能够守护芙丽叶了。”
(对,说得没错,我想守护芙丽叶。)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就能够守护芙丽叶,不让给任何人。”
(对,不让给任何人。那时让笑丽叶跟凯姆走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我把她强行留下来的话,就算神官们来绑走她,我也不会把她交出来的。)
“不让给任何人,只属于我的东西。不把芙丽叶让给任何人,只属于我的女人。”
(对哦,她是只属于我的,应该由我来守护的女人。)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
(我想要力量。想要……强大的力量。)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有力量的话……有力量的话……”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
疼痛和疲劳感消失了。尤巴鲁特缓缓地抬起头来,全然不知自己的瞳孔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8
在回到芙丽叶身边的途中,众人拾到了尤巴鲁特的竖琴。当时它正孤零零地躺在辽阔无际的沙漠中。
尤巴鲁特时刻都把竖琴带在身边,不管去哪里,即使是上战场也带着。而现在这把竖琴却落在这里。不知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抓的,但现在看来他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该怎么跟女神解释……”威尔德雷一脸沉痛地低语着。“女神也是人,不可能不心痛的。在不知道曾经的未婚夫平安与否的情况下……”
(人类么……女神就是女神,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吧?)
见威尔德雷悲痛地移开了目光,凯姆不由耸了耸肩。红龙又在发挥它的讽刺本领了。
不过,芙丽叶真的会感到痛心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恐怕只会像听别人的事一样点点头吧。看着妹妹悲叹的样子的确令人揪心,但看她连这样都做不到,凯姆却觉得更痛苦。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一具从妹妹身上蜕下来的空壳,他不要这样。
尽管威尔德雷还在烦恼该怎么跟芙丽叶说尤巴鲁特的事,但实际上已经没有必要了。当看到凯姆手里拿着尤巴鲁特的竖琴时,瞬间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依然没有表情,只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她身子一软无声地瘫倒,见状凯姆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没有丝毫活力的触感,芙丽叶的手脚几乎失去了所有能量。
“难道是因为封印被破坏,导致你的负荷更沉重了?”
“不是。”
芙丽叶静静地摇着头,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在撒谎。
“比起这个,尤巴鲁特他……”
芙丽叶颤抖着中断了后面的话。风席卷起滚滚沙尘,她忘记了拂开遮到脸上的头发,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平线。
即便觉得有多么悲痛欲绝也好,现在就被对帝国军的愤怒占据整个内心还为时尚早,想想之前的经验就知道了。凯姆把剑握在手里,脑中满是明天可能将大肆上演的血腥场面。
天亮之前,一股隐隐的气息让凯姆睁开了眼睛。
“这个味道是……”
红龙喃喃地说道,果然它也感到相同的气息了吧,而且这气息不仅仅是龙。威尔德雷从帐篷里爬了出去,不经意间发现地面上映着一千巨大的影子。
“是黑龙!”他不禁仰天大喊。
契约对象是同种族的话,感觉似乎也会变得敏锐很多。说起来,雷奥纳鲁也是很早就觉察到精灵们的住所发生了异变,但这次他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丝毫不见要有所行动的样子。而亚莉奥修也是一样。
(为什么黑龙会在这里?)
黑色的双冀扇动着慢慢飞落。凯姆紧紧地握着剑,虽然它不一定就是那头杀害双亲的黑龙,但如今他是不可能让它毫发无伤地回去的。然而,当看到骑在黑龙背上的人的时候,凯姆傻眼了。
“尤巴鲁特!”
是芙丽叶的叫声。不知她纯粹是因为没什么睡意了,还是预感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回来了……
“居然和龙一起来……你什么时候成为契约者了?”
尤巴鲁特理都没理威尔德雷,径直对着芙丽叶说道:“芙丽叶,来我这里。没什么好怕的,什么都不用怕。”
凯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发现尤巴鲁特的双瞳如鲜血一样红。
“世界一定会变好的,你不用再牺牲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尤巴鲁特眼睛的颜色,芙丽叶不禁开始向后退。曾在女神的城堡内遭到帝国骑士团员袭击的她,当然明白那双红眼意味着什么。
“过来。”
尤巴鲁特张开双臂走近芙丽叶。这时凯姆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堕落了吗……”
红龙的轻声低语中,只剩下尤巴鲁特已不可救药的评判。
“我变强了,用歌声当作代价,我得到了力量。所以,放心地把芙丽叶交给我吧。”
样子和声音都还是尤巴鲁特本人没错,但说话的语气却已经不同寻常了。凯姆将芙丽叶掩护在身后,举剑对准了尤巴鲁特。
“又是这种眼神……我一直很讨厌你这种眼神,那种轻视我,可怜我的眼神!”
(为什么,尤巴鲁特?为什么你会沦落为帝国的走狗?为什么……偏偏是你?)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和你这种人一起上路,芙丽叶才会……”
(你在说什么?)
“和为了复仇而牺牲妹妹的你比起来……我要诚实得多!”
尤巴鲁特也拔出了剑。只听黑龙大吼一声,双剑交互,火花迸出。
好重,像是被岩块砸到了身体似的。虽然以前也有过和非人类的对手交战的经验,但凯姆毕竟没有跟契约者较量过,也没想到尤巴鲁特的力量竟然已经强大至此。
尤巴鲁特的眼睛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凯姆在心里不停地问着为什么。想起五年前和他的那场真剑较量。事情就是在那一天以后变奇怪的,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有某样东西陷入疯狂,继而崩坏掉了。
(结果我们还是只能回到那一天么?)
一股强烈的力量冲向凯姆,把他的身体撞得飞了起来,接着以后背重重着地。瞬间,他感到有种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渐渐扩散。
“哥哥!”
芙丽叶想朝凯姆飞奔过去,但……
(别过来!)凯姆用轻轻的摇头代替了这个要求,挣扎着站起身来。然而下一秒钟……
眼前的一幕让凯姆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他看到威尔德雷拼命阻止芙丽叶跑过去,而在他们对面,黑龙的利齿狠命咬住了红龙的脖颈,顿时血如泉涌。
漆黑的双翼,红色的双目……这俨然就是当年惨剧的重现!凯姆的脑海
里迅速闪现着过去情景的片段。那深陷父亲喉咙的牙齿,撕裂母亲的钩爪!
(怎么能再次发生这种事……就在我的面前。怎么可以!)
(我不会再让你滥杀无辜了。)
凯姆重新挥舞着剑朝黑龙冲了上去。黑龙回过头来,红色的眼珠射出摄入的光芒。紧接着它再次大吼一声,进而吐出一团火焰。
就在他心想这下要葬身火海了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被撞飞出去,并沿着地面滚到了一旁。
“傻瓜……”
红龙的双翼无力地覆盖到凯姆身上。
(要保护我不被火伤害到么?)
虽说有坚固的鳞片保护身体,但在直接承受燃烧的情况下,红龙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而凯姆也爬不起来了,因为当契约对象受伤时,他自己也无法幸免于难。
“扑通!”只听一声闷响,被尤巴鲁特抬手扔出去的威尔德雷倒在了血泊中,他痛苦地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如同嵌进地面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芙丽叶呢……?)
黑龙扑扇着双翼开始起飞。
“让我们在没有歌声的世界里亲吻吧……”
尤巴鲁特骄傲的声音自上空传来,凯姆拼命向前奔跑了几步,但已经来不及了。载着尤巴鲁特和芙丽叶的黑龙渐渐远去。留在凯姆膝前的,只有那把被高高抛下摔得粉碎的竖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