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秋天(2/4)
&ot;我可不想那么死。&ot;
&ot;我才不死呢。&ot;
&ot;可是,死亡越来越近呀。&ot;
&ot;还早着呢。&ot;
&ot;可是……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呀。没准什么都没干就死了。&ot;
&ot;那又怎么样?&ot;
听他这么说,我沉默了。
吟子也给藤田准备了一双蓝色的专用筷子。
在车站,他看见我也没什么激动表情,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惰性,我只能想到这个词。尽管自己不想承认,却意识到现在落入了又一个轮回之中。阳平和藤田对我的态度有时很相似。比如,他们看书被打扰时说的话,以及从不迁就我,等等。
入秋后,我的眼睛仍旧一刻不离他那穿着褐色西服工作时的姿态,还有注视电车开走时的侧脸。就连在家里时,他伸出来的脏兮兮的脚趾甲和看我时不耐烦的眼神,我都希望能永远不变地持续下去。
&ot;我说吟子,&ot;我加重了&ot;我说&ot;的语气,&ot;别随便用我的化妆水行不行?&ot;
&ot;嗯?&ot;
吟子扬起眉毛,睁大眼睛看着我。
&ot;那个吧,是年轻人用的,老奶奶用了也没效果的。&ot;
&ot;你说什么哪?什么化妆水?&ot;
&ot;就是那个放在洗脸间的、我的化妆水。那个很贵的,别再用了。刚才看见少了这么多呢。&ot;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五公分那么宽,反正夸张点比较好些。
&ot;没用那么多。&ot;
净跟我装蒜。我心里想着,嘴上只说了声&ot;哦,是吗&ot;,就坐在檐廊上剪起指甲来。
要真想骂她就没完了。吟子腰腿不好,身子又瘦小,说话轻声细气的,好欺负得很。把她骂得哑口无言,甚至把她骂哭都不是问题。
最近,我开始怀疑吟子对我的焦躁不安是装没看见的。她不理睬我无聊的挑衅,总是装傻充愣的,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反正讲力气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这使我恢复了些自信。这自信与在藤田面前的不自信成反比。照这样下去,我会越发变得具有攻击性,吟子会渐渐消失不见的,我有意识地将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恶言恶语咽了下去。
纵然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该欺负她。不是我先搬走,就是她先死,这是不远的将来的事,我们在一起待不了几十年,在这之前还是和睦相处为好。
可能的话,我希望平和而自然地分别。
笹冢站新来了个年轻的女协理员。第一眼看见她,我便觉得不安。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说话做事干脆利落,非常精干,和她对视一眼后,她特意到小卖店来跟我打招呼。
&ot;我姓丝井,请多关照。&ot;
她的眼睛就像小狗似的招人喜爱。浅褐色的头发从帽子里露出来,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ot;我姓三田,请多关照。&ot;
然后,她笑吟吟地返回岗位上去了。一条负责带她。她个子小,褐色的裤子显得很肥大,垫肩也很夸张。她带着的协理员袖章被碰掉了好几次,我直担心她会被人流挤倒。
九点十分我看见藤田和她凑近了说话。真切地看在眼里之后,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
那天我独自一人回了家。最近,在出站口和藤田会合后一起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由于空闲多了,我又增加了做女招待的时间。藤田好像也开始在新宿的西餐厅打晚工了。他说是一家经营海地料理的少见的西餐厅。问他为什么在那种地方打工,他只告诉我&ot;因为是别人介绍的&ot;。无论海地还是新宿,对我来说都同样地遥远。
回到家,看见玄关摆着芳介的鞋,我转身又出去了。沿着环八线往前走,在区民会馆游泳池,我租了件泳衣游了很长时间泳。这是利用燃烧垃圾热能的温水游泳池。阿姨们排成一排,中年男教师带着她们在做水中健身操。秋天,平常日子来游泳的年轻女孩子除了我之外没别人。我游得头昏脑涨,才去池边休息。躺在长椅上,窗外的风景分外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透过掉光了叶子的秃树枝,能看见花坛那边过往的汽车。路旁丢弃的塑料袋随风飘舞,贴到等信号灯的汽车的挡风玻璃上。便道上骑自行车的不停地扭动着车把,躲避行人。
这会儿,吟子和芳介正在家里亲热地吃着印糕聊天呢吧。
在站台上工作的女孩子只有我和丝井,所以她想和我友好一些,经常主动跟我打招呼,说些&ot;今天挺暖和的&ot;、&ot;今天真凉快&ot;、&ot;今天够冷的&ot;之类。藤田管她叫&ot;阿丝&ot;,我也跟着这么叫她。在站台上,他们两个人夹杂在人流中,时而凑近,时而分开。一看见他们凑近,我的胃就像被人撕扯似的,扯得我浑身疼痛。心里不想看,还是不自觉地看了,成了痛苦的毛病了。
阿丝拽着藤田的袖子,说了句什么,他们一齐回头,远远地朝我这边看。我佯装没看见,往架上补充口香糖和糖果。
&ot;今天一起吃饭好吗?&ot;九点十五分一到,跟在男孩子们后面往外走的阿丝对我说。
&ot;今天吗?&ot;
&ot;嗯,藤田也去。&ot;
&ot;好的。我十一点下班,行吗?&ot;
&ot;我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刚才听说的。我跟藤田说,三田姐一直朝这边看呢,他才告诉我的。&ot;
我嘿嘿地咧嘴笑了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一个大叔递过来一罐咖啡,阿丝说了句&ot;回头见&ot;,跑上了楼梯。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ot;怎么办哪&ot;,大叔正接过我找的钱,听我这么一说,他诧异地&ot;啊&ot;了一声。
他们俩坐在彩票亭旁边的长椅子上等我,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愉快地交谈着。曾经光芒四射的骄阳不见了踪影,冰激凌店也关了门。店前的蓝白条鲤鱼旗已经降了下来,经历了风吹日晒之后,如今就像一条被丢弃的毛毯。
阿丝和我的头发一样长短,都穿着阿迪达斯的运动鞋,都拿着个小手提包。看上去,自己就像是阿丝的拙劣的复制品。在等我的这一个半小时里,两个人一直在聊天吧。他们是在从交谈中了解对方,缩短距离吧。我忽然意识到,从未见过藤田和其他女孩子说过话,总是我和藤田两个人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除吟子之外,藤田和其他人聊天的样子。
突然之间,交叉着腿坐在那里说笑的藤田,仿佛变成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这么一想,脚下愈加沉重起来。正想往回走,被他们发现了。
&ot;喂,三田姐。&ot;
阿丝站起来向我招手,笑得很灿烂,看着就让人心情畅快,我也跟着笑了。
我和藤田坐在一边,阿丝坐对面,看着她的笑脸我心情还算平静。她很爱说话,不做作。可我还是觉得很不自在。我把吟子净是皱纹的脸和阿丝的脸重叠起来,心情也一点儿没好转。旁边的藤田咯吱咯吱地吃着薯条,偶尔说句什么逗得阿丝格格直笑。我也跟着阿丝笑。恍恍惚惚觉得另一个自己在看着自己,同时还有第三个人在旁边看着这两个自己。
&ot;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ot;
我站了起来。
&ot;干什么去呀?&ot;
藤田不耐烦地抬头看着我。阿丝露出担心的表情。
&ot;今天我要陪舅姥姥去医院。对不起,真是对不起。&ot;
我在桌子上放了张一千日元票子,就朝车站跑去。跑得太快,肚子都疼了。
从站台上看见的笹冢上空晴空万里。向下面望去,站前马路两旁的榉树下面人来人往,我从中搜寻着他俩的身影。
回到家,吟子正在做点心。她把面擀成片,然后用模子压出各种形状的面点。
&ot;嘿,做点心干吗?&ot;
&ot;今天跳舞时带去,孩子们来参观。&ot;
&ot;哼,给孩子们哪。我尝尝。&ot;
我拿起一块星形的生面塞进嘴里。
&ot;别吃,生的。&ot;
&ot;我喜欢吃没烤的。&ot;
&ot;对身体不好。&ot;
&ot;那个,今天芳介也来?和芳介还顺利?&ot;
&ot;什么呀?还行吧。&ot;
吟子停下手朝我笑了笑。
&ot;噢,是吗……我完了。&ot;
&ot;什么完了?&ot;
&ot;和藤田呀。&ot;
&ot;怎么了?&ot;
&ot;反正不行了。我就这命。&ot;
&ot;知寿,你想得太多了。这可不好。&ot;
&ot;我想得太多了?才不是呢。我就是这么感觉,就是有预感。&ot;
&ot;这种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ot;
&ot;可是一感觉没希望了,往往就真的变成那样了。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总爱那么想。&ot;
&ot;不合常理才是人之常情啊。不合常理才是真正的自己啊。&ot;
吟子把多余的面揉成团,擀成片,压模子;再揉成团,擀成片,压模子。铁板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星形点心。
&ot;我不是个开朗的人吧。&ot;
&ot;不开朗不是坏事啊。&ot;
&ot;我死了也没人为我哭。&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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