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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真的像小千所说的,很健忘。
我朝声音的方向回头。
刚才的那两个人正看着我。
看来出聋的是看书的那个女孩。
我停下脚步,从正面看她,这才注意到那是熟悉的脸蛋。
隔了一星期,我初次说话。
「林田。」
她是班上的女同学。
不显眼、乖巧,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忘记般不具存在感。
她姓林田,我忘了她的名。
我们并不特别亲近,这恐怕是第一次和她说话。
因为她总是板着脸看书,感觉很难亲近。
不过,竟然连上下课途中也在看书,实在是个怪家伙。
「你……」
林田在我面前停下来,用不带感情的眼神看着我。
沉默暂时支配着世界。
令人不快、有如和猛兽幽禁在同一个笼子里,充满紧张的气氛。
「谁?」
先打破这个静寂的是,在林田旁边的女孩。
她一脸警戒地瞪着我。
「干嘛,你是谁?」
一开口就这么没礼貌。
我惊讶地哑口无言。
「他是久野悠斗,我的同班同学。」
林田用嘶哑的声音轻声说。
然后看也不看那女孩一眼便告诉她
「不好意思,你先别说话。
我有事跟他说。
——语气很强硬。
「可是旅人——」
女孩表情一转,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旅人?我感到困惑。
好奇怪的小名。
不对,没有小名是不奇怪的。
「没事的,很快就讲完了。」
林田没有移动视线地说着。
旁边的女孩是成熟,林田则像是超脱尘世。
该说是异于常人吗?总觉得她和小千很像。
如新月般深邃的大眼睛。
啊啊,我心想。
林田也对这个世界没兴趣。
她露出非常无趣似的表情,非常非常,无聊似的表情。
就像说出想看到幽灵时的小千一样。
林田她——脱离了现实。
所以她的声音才会那么空洞。
「久野,可以说一下话吗?」
「可以。」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边走过说吧,不然上课会迟到。」
「好。」
对于我的要求,林田点了头。
无碍的应答,极普通的日常对话。
于是我们开始走着。
令我在意的是,走在林田旁边那个成熟女孩正用锐利的眼神瞪着我,她那不知该说是杀气还是妒意,有着莫名破坏力的视线不断射向我。
害我觉得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般,挺可怕的。
我尽量不去看给人压迫感的她,配合步伐缓慢的林回慢慢走着。
在不常走的林间小径旁,乌鸦正嘎嘎嘎地叫着。
直到看到学校之前,林田都没有开口。
不久。
「我认为歌岛千草非常危险。」
她用平静的声音说。
我不懂她的意思。
可是。
「小千?你说她危险——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她的话让我无法充耳不闻。
小千,危险?什么意思。
林田在说什么啊。
林回对着惊慌失措的我说:
「那个人和我一样,无法从这个世界找到半点价值,是可怜的人。憧憬美梦、沉溺在幻想中,是个注定成为虚无之祭品的人。」
我还是不懂她的意思。
「幻想会吞噬人。」
林田静静的说。
然后她轻轻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也有一半以上被吞噬了。在逃避现实,幽游于书本的世界里时,我被名为幻想的蜘蛛网缠住了。
接下来只能等着被名为幻想的妖怪吃光,那是非常恐怖,却又有点——」
林回她,
「魅力。」
微笑着。
我本能地对这样的她感到害怕。
一股想大叫的冲动涌上喉咙。
「不过。」
林田的表情稍微恢复了人的模样。
我的恐惧也瞬间消失了。
「我有她。」
林田看着走在她旁边的女孩。
「因为有她,我无法对世界感到绝望。
虽然是悲惨的饵食,我还停留在这个世界——而歌岛千草一定也是因为你,才留在这个世界。
你是歌岛千草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牵绊。」
我不懂她的意思。
可是,心中莫名地鼓动着。
我凝视着走在旁边的林田。
林田也看向这里。
不是新月、也不是太阳,是点燃认真神色的眼睛。
「你应该要有这个自觉。」
我们穿过了校门。
可以看到稀稀落落从别的门进入学校的学生。
接着林田彷佛在说「话已至此」般,突然移开了视线。
走在旁边的可怕女孩,不知为何,在进校门的那一刻便向林田告别,快步走向楼梯口消失了身影。
为何不一起走到最后?楼梯口明明没有分班级或年级。
我试着问站在原地不动的林田。
「为什么不一起走?那个人是不同年级吗?」
「对,她二年级。应该说——怎么说呢,我没告诉她我的班级或学年。一起走的话,再怎么样都会曝光吧,我不想要那样。」
「为什么?」
林田面露痛苦地回答我的坦率疑问。
「我呀,希望成为幻想。至少在她面前时,只要隐瞒学年、班级、本名、住址、兴趣、人际关系、家族成员等等,我就能变成幻想,能变成不知真面目的谜样的家伙。
只是装酷啦,真正的我就像你所认识的,是个随处可见的社会不适者,是孤独而悲惨的笨蛋,没有半点帅气的地方。
可是我想在她面前装酷,想要虚荣地扮演厉害的家伙,虽然只是丑陋的自利行为——我希望在她的身边时能成为幻想。」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谎言早晚会被识破。
漂亮的面真会被剥下。
真正的模样一定会曝光。
面对无法改变表情的我,林田也无法改变她的表情。
「你当然无法了解。歌岛千草在身边是理所当然,这样的你是无法了解我的心情的。
她,是一路独自走来的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重要的人。为了保护这份关系,我会戴面具也会说谎,心甘情愿变成怪物。
只要她叫我『旅人』,我就会全心全意地变成『旅人』。我已经决定要当当看了。我发过誓了。」
「我从一开始。」
我说出了实话。
「就无法理解你说的话。」
「一定的吧,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居民啊。」
她微笑着,蹲了一圈走向楼梯口。
不过又马上停下来,头也不田地对我说。
「我呀,为了待在她身边,什么事都敢做。因为,我知道我会在离开她的同时被幻想吞噬。
一旦失去防护,脆弱的我就会瓦解。一旦失去支点,脆弱的我就会瓦解。一旦失去了她,脆弱的我就会瓦解。」
林田越过肩膀看着我。
露出怜惜的表情。
「歌岛千草也一样。」
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令人不快的心跳声。
「你看,你只请假一个礼拜——。」
跟随着林田的视线,我终于了解了。
林田不是在看我。
她在看我的
「背后。」
「歌岛就崩溃成那样了。」
我惊愕地回头。
「小猿」
那里。
啊啊——那是什么。
歌岛千草双手指着脸,顶着没有用梳子梳过的乱发站在那里,从遮住脸蛋的指缝间露出充血的眼睛窥视着。
她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好多——呜哇,我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小猿,小猿,呜哇,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要撞到了——不能撞到。我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
「小千!」
我慌张地跑到她身边。
拼命摇动她的肩膀,她才一脸放心似地,稍微恢复了正常。
林田像幽灵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小猿。」
小千露出稍稍安心了的表情。
「小猿」
我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为了保护小千不受到上学中的学生们的异样眼光,我想办法撑住她的肩膀,把摇摇晃晃的她扶到楼梯口。
我让小千坐在鞋柜附近的长椅上。
虽然不是特别憔悴,小千却像病人一般。
依然用手摀着脸的她,说出了难以置信的话。
「我看到幽灵了。」
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小千能正常上课,便去告诉班导师,我无故缺课一周的理由(随便捏造),以及小千好像身体不舒服希望能让她早退的事。
顺便提出,小千实在不能一个人回去,我住她家隔壁(至少户籍上是),希望陪她回去。
没有干劲的中年老师未多加考虑,便同意了,不过他劝我,请了一星期假应该不容易跟上课业,所以在家也要好好念书。
我姑且老实地答应,离开了满是烟臭味,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办公室。
一个人咚咚地走在挂着亚麻油毡版画的白色长廊。
大概是还没开始上课,好几个学生倚着走廊墙壁谈笑。
或许是教室里没有容身之地,也有孤独一人在角落操作手机的家伙。
我觉得手机这东西,是会助长孤癖的麻烦东西。
那种优秀的文明利器似乎会为擅长社交的人带来朋友,却会为不懂得社交的人带来更孤独的感觉。
从窗户射入的晨光简直要让人郁闷般地炽烈,我眯起了眼睛。
窗外是看似迷蒙的酒嘉山,如金刚力士般高耸。
固态般的云朵缓缓地飘着,好像会掉下来似的,看起来就像一幅画,反而缺乏现实感。
就这样,我为了保持平常心,放弃做无谓的思考。
「久野。」
声音。从背后响起像责备、批评般的锐利声音。
一回头,武藤学姊站在那里。
第一次看到学姊穿制服的模样,感觉挺新奇的。
经过适度打扮的这身装扮,混在其他女学生中虽然相形显得没什么特色,却依然有着独特的存在感,有数秒的时间,我不禁看得入迷。
「白学姊。」
「叫武藤学姊!以学弟身份直呼名讳是不被原谅的喔。」
武藤学姊依然一副悠然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
仔细一看,这一带好像是二年级的教室。
武藤学姊是二年级生,由于我们田径社没有三年级生,所以才由她当社长。
即使暑假老早就结束了,因为社团里原本就没有即将毕业的三年级生,所以学姊还是社长。
人数少的社团经常会遇到这种奇怪的情况。
现在想想,我在田径社里,得到的新朋友只有武藤学姊。
其他人比较像是体育系,尽是一群有如军队般重视纪律,无法想象是小孩子的家伙——该说是没有个人特色吗?我没和他们深入聊过所以没印象。
如果对他们说话不够客气,就会不高兴呢。
想受人尊敬,真希望他们先变成有威严的人。
执着于儒教思想,只有年纪增长,内在却空无一物,思想幼稚的家伙们,少来要求别人尊散!
啊,糟糕。
我太情绪化了。
冷静。
恢复到一向冷静的自己。
我不需要情感。
情感是炸弹。
只是会伤害人类、以及自己的武器。
舍弃情感吧!恢复到一向冷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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